伊莉討論區

標題: 歸山玉 -【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2:14 PM     標題: 歸山玉 -【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8-25 12:27 PM 編輯

【書名】: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

【作者】:歸山玉/周蛋撻

【內容簡介】:

  鈴蘿入魔前,劍道天賦橫掃修仙界。

  直到某人橫空出世,一劍驚天下,她劍道最強的名號被搶。

  鈴蘿入魔後,要殺的人總是被當世第一劍修越良澤護在身後。

  直到她滅了天道,了卻遺憾自生自滅時,再次睜眼卻成了這位死對頭的小師妹!

  年僅十六的越良澤,還是天雲宗的外門打雜弟子,整天被內門弟子欺負。

  穿著粗布衣,被師兄弟們指使做跑腿雜活。

  內門弟子們練功不順或被師父教訓,便對他拳打腳踢發洩。

  躲在角落暗中觀察越良澤好幾天的鈴蘿,看著那瘦弱寡言的少年曲縮著身子抱頭承受師兄弟們暴打後,終於忍不下去。

  未來仙道最強劍修怎麼會這麼弱!

  於是鈴蘿一劍斬開人群,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劍尖指向躺地上的少年,脆聲道:「拔劍。」

  -

  鈴蘿有幸參與仙道第一劍修悲慘的少年經歷,並無形中給他送去了無數溫暖。

  這直接導致後來她又成為大魔頭被三界追殺時,越良澤一劍斬開萬丈崖,將她護在身後,與天道為敵。

  一句話簡介:仙道第一劍修與女魔頭的愛情故事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自立自強,不忘初心。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2:34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一章 東島天極

  東島天極,三考正殿。

  今日是外門弟子入考內門的第一天,稱作筆試。

  正殿內外有外門弟子三百二十七人,每一張紫檀桌上都擺放著個小巧的白玉香爐,裊裊升起的香霧有助於提神靜心。

  桌案上有筆試卷八十八張。

  鈴蘿正看著第三十七張發呆,鼻間熟悉的天極木香沒能提到靜心的作用,反而刺激著她額角一抽一抽著。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手中的筆,又抬首環顧四週一圈。

  烏泱泱的人頭,統一的墨綠色門服,男女腰帶上都紋刻著天極的入山符。

  在她左手邊的少女抬首,耳邊的碧綠淚墜光澤漂亮。她對上鈴蘿略顯茫然的視線時柔柔地笑了下,無聲說道:加油。

  所有的一切都跟當年一樣。

  鈴蘿深吸一口氣,目光復雜地看回桌上的案卷。

  她跟天道同歸於盡時已對這世間毫無留戀。

  本該沉眠於萬古長夜的她,卻一睜眼回到了十六歲這年。

  這會她還是東島天極的外門弟子。

  但她入魔後,可是屠了半個東島天極。

  她是東島天極三掌門的親傳弟子,師門的驕傲,親傳弟子中最受寵的師妹,玉字輩最敬佩的師姐——卻也是強闖禁地,殺掌門,叛出正道,被上千弟子誓言不死不休追殺的女魔頭。

  可謂是世事無常呀。

  鈴蘿心裡唏噓著,姿態懶散地提筆答卷。

  重來一次又如何,天道莫非以為她會改變決定不成?

  鈴蘿對自己的重生再世並沒有感到太過驚訝,她甚至覺得有些無聊,如果這是天道的陰謀,那她只怕是要讓對方失望了。

  要她重活一世,那她就把當年的路再走一遍。

  想救的人就是要救,想殺的人也一定要殺。

  東島天極,是為人間十二大仙門之一,東島地界的仙門皆以它為首。

  內分三宗,各有三掌門。

  鈴蘿朝高台上瞟了一眼,坐在最上方的男人留著八字小鬍,體態臃腫,微微一笑時臉頰兩邊的肉都在抖動。

  他盤坐在一張白色絨毯上,以御劍靈力將絨毯懸浮於地面之上。

  天雲宗范堂主,是今日的監考。

  這人表面笑呵呵,慈眉善目,看起來很好說話,卻是天極門規的忠實擁護者,門規如何,他就如何。

  於是在發現下方本宗弟子作弊時,范堂主放在桌邊的手屈指微彈,香爐煙霧氤氳,桌案邊作弊的弟子聞香暈倒在案上,被在場中巡邏的內門弟子帶走。

  范堂主笑呵呵道:「按第一百六十三條門規處理,脫去門服,抹去天網印記,逐出宗門。」

  鈴蘿上輩子在此時全神貫注,為了進內門而努力答題。

  現在卻有些漫不經心,甚至抽空回頭看了眼熱鬧。

  她的位置在內殿最後一排,三十二扇殿門折疊,一眼望去,殿外長階下整整齊齊的桌案排放著。

  場中巡邏的內門弟子身著白衣金帶,無論布料還是花紋符咒都比外門弟子要精緻漂亮。

  「專注。」

  一支玉笛輕敲她的桌案,走到她身旁的內門弟子輕聲提醒著。

  鈴蘿聽見這聲音微愣。

  她回首看向桌案,眼角餘光打量著身邊這位白衣金帶的青年。

  玉冠束髮,一手負背,另一手把握著翠綠玉笛轉了一圈,橫在腰腹。那玉笛有流螢光點墜落,是少見的上品武器。

  青年姿態從容,面白細眉,漂亮的丹鳳眼卻不顯疏冷,而是謙謙溫和。

  三掌門的愛徒之一。

  于休。

  她曾敬愛的二師兄。

  再逢故人,重生的真實感又增強了幾分。

  鈴蘿學著于休,把握著手中毛筆轉了一圈,然後墨滴灑在了紙面上。

  于休:「……」

  鈴蘿壓著唇邊笑意,裝著端正姿態繼續答題。

  于休不由低眉瞥了她一眼,這位外門師妹的字跡工整,已答題目全對,就是剛才看熱鬧的心態和戲耍之姿顯得有些頑皮。

  上一世的鈴蘿筆試滿分,這一世卻對著幾道題陷入了沉思。

  當初她是非常努力上進,作為外門弟子的時間裡都在學習練功,畢竟她是躲避追殺才來到東島天極,在入內門之前,不與旁人接觸,話少,存在感很低。

  直到一年一度的外門入考,她筆試武試得雙甲,入內門,被三掌門收為親傳徒弟,這才引人注意。

  太久遠的記憶,鈴蘿花時間想了會才記起。

  從正午至日暮時,木香燃盡。

  范堂主道:「停筆,今日三考結束,回吧。」

  鈴蘿起身,隨著隊伍離去。

  到殿外,離開范堂主的視線範圍,眾人才放鬆談論起來。

  「我好恨我最後一卷半個字都沒寫就結束了!」

  「太難了,太難了,阿娘,今年的題太難了嗚嗚嗚——」

  「之前是誰被帶走了?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范堂主眼皮子底下作弊?」

  「師兄!師兄你第三十六卷最後一題選的什麼啊師兄!」

  「我選尼瑪的選!沒做!」

  「……」

  「鈴蘿——」後邊追上來的少女耳邊搖晃著碧綠的淚墜,在暮光下顯得耀眼,琴鳶來到鈴蘿身邊,笑著邀請,「一起去晚齋堂用膳嗎?」

  鈴蘿獨來獨往,不與人接觸,存在感極低的情況下,只有跟她一同入門的琴鳶會跟她說話。

  這樣的邀請有過數十次,都被鈴蘿拒絕了。

  她連吃飯都是回小院自己做。

  因為被追殺,外門對她來說也有一定風險,也不願去人多的地方。

  想想一個月後逍遙宗的人就會找到東島天極來要她這個「殺人凶手」。她趕在這之前拚死拚活地進了內門才逃過一劫。

  「鈴蘿?」琴鳶見眼前的少女低頭沉思著,似乎沒聽見自己的話,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不去嗎?」

  鈴蘿這才回過神來,歪頭朝琴鳶看去,笑得明媚:「去。」

  琴鳶被這笑容怔住。

  她一直覺得鈴蘿很安靜乖巧,但偶爾看去卻有幾分陰鬱,讓她忍不住好奇想要探究為何。

  這還是第一次見鈴蘿笑。

  笑起來也太好看了吧。

  怎麼不多笑一笑呢。

  「走。」琴鳶牽著她的手,高興道,「你就沒去過幾次,怕是連路都找不到吧?」

  「唔,的確不記得了。」鈴蘿抬眼朝前方看去,「我從未好好看過外門的風景,都快忘記哪是哪了。」

  琴鳶噗嗤笑著,另一手朝四周比劃道:「你整日就關在屋裡看書看書,別說外門了,你連同門弟子怕是都不認得幾個,要不是我天天找你玩,你是不是連我叫什麼都不記得?」

  鈴蘿笑得嬌憨。

  重生後的心態跟當年完全不一樣。

  以前只顧著練功,進步,做人上人。

  從除魔衛道的仙們宗師到大開殺戒的二十六魔之一,再與天道為敵,同歸於盡。

  「過三芳殿,往戒律齋的方向走,能看見內門的雲上苑,再過西水湖,就到晚齋堂。」琴鳶邊走邊跟她指路。

  鈴蘿神色認真地聽著。

  心裡卻在輕蔑地笑。

  眼前雲霧繚繞,建築靜美,就連一片石子路都是花簇相擁,點綴成通往仙境的道路。

  再過十年,這人間仙境,都被她夷為平地。

  當時在東島天極的一戰,她勢不可擋,掌門也是在這一戰死在她手裡,還有幾位堂主——那會她是想把整個天極都毀掉的,可惜毀到一半時,來了個不識趣的劍修。

  當世第一劍修。

  論劍道也在她之上。

  想起這人,鈴蘿不由挑了下眉,朝西水湖面看去。

  湖水澄澈,碧綠蓮葉與小巧蓮花相映,紅色的鯉魚在水裡悠閒暢游。

  那會他就在這湖上,迎著狂暴的劍風,半步未退攔下了自己的一劍。

  長得人模人樣,卻是塊木頭。

  少時搶她劍道第一的名號就算了,成了二十六魔後這人更是跟她不對付,要殺的人總是被他攔在身後,可若要跟他拼劍法,自己又屬實差了那麼一點。

  到她死都差那一點點。

  不過——這木頭劍修後期自己送上門來,落在她手裡可沒好過幾天。

  鈴蘿這麼一想又舒心了,連帶著眼角眉梢都染上三分笑意。

  晚齋堂人不少,還有些內門弟子,他們多是負責外門事務的,所以乾脆也在外門的齋堂用膳。

  距離鈴蘿不遠處的一桌內門弟子的身邊還坐著一名外門弟子,幾人看起來關係親近。

  琴鳶幽幽說道:「秀滿師兄有內門師兄們照拂提點,今年一定能進內門。」

  鈴蘿正挑剔著碗裡的蘿蔔絲,聞言只嗯了聲。

  琴鳶咬著筷子又道:「秀滿師兄練功不勤,銀子卻不少,跟內門的師兄們合起伙來欺負其他人,許多人心裡有怨卻又沒法。」

  「鈴蘿,你要是進了內門,可千萬別跟這幾位師兄接觸。」琴鳶皺巴著臉說,「他們稟性不佳。」

  鈴蘿:「好。」

  今日怎麼這麼聽話?

  琴鳶好奇看去,卻見鈴蘿認真地挑剔著碗裡的胡蘿蔔,一絲都容不下。

  莫名覺得這姑娘有些執著的可愛。

  琴鳶心中感嘆著,去給她重新打了一份飯菜來。

  「喏,吃吧,這份沒有胡蘿蔔。」

  鈴蘿有些驚訝地抬首。

  琴鳶拿過她手邊有胡蘿蔔的這碗,「我替你吃這個。」

  鈴蘿拿著筷子在碗裡戳了戳。

  她跟琴鳶的交集並不多。

  在外門時就是對方單方面主動,自己不理睬,入內門後,各自去了不同的宗門,更是少有再見。

  鈴蘿漫不經心地想,不知道當年在天極那一戰,是否有把這善良的姑娘給誤殺了。

  東島天極內分三宗:

  天雲宗,天晝宗,三極宗。

  鈴蘿入的是天雲宗外門,每年一次進行內門入考,為期十日。

  外門弟子住在山腳舍堂,分多人居住和單人居住的小院。

  因為東島天極實在是太大了,哪怕外門內門弟子加起來好幾千,也不缺住所。

  鈴蘿回到自己的舍堂小院,她站立門口,打量著屋內熟悉又陌生的擺設靜了靜。片刻後,她進屋關門,躺床上閉眼休息。

  也許一睜眼又回去了。

  可事與願違。

  翌日她被琴鳶的聲音叫醒:「鈴蘿!鈴蘿!快醒醒,該去上早課了!」

  啊。

  我堂堂二十六魔,竟然還要去上什麼早課。

  鈴蘿打著哈欠,神色懨懨地起來。

  她拿過放在一旁的墨綠色門服穿上,隨手將散下的長髮束起,開了門,耀眼的日光讓她不自覺地眯著眼。

  今日入考在下午,上午有兩個時辰的早課教習。

  這早課是分了宗門的,三宗弟子各回各家的習堂。在外門負責傳授教學的被稱作尊主,有時會是內門的優秀弟子,有時也是某堂主或者掌門。

  後者的情況是極少的。

  堂上的尊主侃侃而談,堂下的鈴蘿昏昏欲睡。

  晨間的風偏涼,從窗外吹來拂過面,讓她稍稍清醒。

  鈴蘿抬眼時,見到窗外池湖邊有一行人從粉白棠花下走過。

  走在最末的少年身著墨綠門服,卻將手腳的闊袍緊束,少了幾分逸雅,顯得幹練。

  他懷抱三個酒壇,低頭走著。

  忽然走在前邊的內門弟子回頭踹了他一腳,少年彎腰身子矮了一瞬,又直起背。

  看來這一腳力道不小。

  鈴蘿眨了眨眼,一行人很快隱入棠花下,消失在她眼中。

  只是這人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她努力回想著。

  踹人的是琴鳶昨日說過秉性不佳的內門弟子,被踹的這位她應該是沒見過,可卻覺得那身影和輪廓很是熟悉。

  又是哪位被她忘記的故人不成?

  鈴蘿仔細想著,一直到早課結束也沒能記起是誰。

  下午再次到三考殿進行筆試。

  因為睡了個回籠覺,她來得有些晚。

  去往正殿時路過台階下的桌案,幾乎已經坐滿了。

  內殿門口的琴鳶正朝她招手,示意她快點上去。

  鈴蘿不慌不忙地走著,快到台階時,見一顆板栗從某人桌邊滾落到路道上來,板栗的主人立馬彎腰撿起。

  她不由瞥了眼,瞧見桌案上的木名牌寫著三個字:越良澤。

  鈴蘿微微睜大了眼,下意識地停住,腦子懵了一瞬。

  她垂眸朝坐在桌案邊的青年看去,晨間在習堂窗外棠花下的驚鴻一瞥讓她思緒良久,此時再見到他的正臉時,終於想起來了。

  哪怕還是少年,略顯清秀的眉眼卻足夠她認出來。

  越良澤。

  那個從她手中救下半個東島天極的仙門第一劍修。

  總是與她作對的木頭人。

  「鈴蘿,鈴蘿!」殿門前的琴鳶焦急喊道。

  鈴蘿卻死死地盯著眼前人,動也不動。

  許是察覺身旁人的異樣,少年緩緩抬首,朝桌案邊駐足的少女看去。

  黑長的眼睫輕顫,眼眸中倒映出少女的模樣,明亮沉靜。

  「靜坐。」後方傳來范堂主清朗的嗓音,「今日三考即將開始,分卷。」

  「快走!」琴鳶下來拉過鈴蘿的手,帶著她朝正殿跑去。

  鈴蘿回頭看去,只見內門弟子們從後往前開始分卷,那身著墨綠門服的少年已垂首看回身前桌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2:43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二章 忍無可忍

  桌案上的天極木香裊裊升起。

  這次依舊沒能讓她靜心。

  鈴蘿忍不住數次回頭張望,試圖再看看越良澤,被巡邏的于休發現,玉笛點了點她的桌案。

  于休輕聲說:「范堂主在看你了。」

  鈴蘿這才收斂些。

  她握著筆卻沒動,秀麗的眉微皺著。

  越良澤怎麼會在東島天極,還是天雲宗的外門弟子?

  他不是怪慈仙首的徒弟嗎?

  天賦異稟,金鸞池宴上橫空出世,單手拔出鎮仙玉劍震驚全仙門並贏了她,劍道第一人,二十歲破生死境,受萬人崇拜的劍聖。

  居然……是天雲宗給人抱酒壇還挨踹的外門弟子?

  鈴蘿神色怪異,恨不得直接去殿外抓著少年的衣領再仔細看個清楚。

  若是沒有看清全貌,她還能猜測是同名同姓。

  可剛才對視時,那少年的眉眼與長大後的越良澤如出一轍。

  尤其是那雙眼睛。

  沉靜如幽譚,卻又藏著萬千意。

  鈴蘿不由攥緊了手中的筆,指尖微微泛白。

  鼻間吸入淡雅的木香,讓她回過神來。

  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鈴蘿下定決心,重新提筆答卷。

  日暮,香爐燃盡。

  范堂主高聲宣佈:「停筆,今日三考結束,回吧。」

  鈴蘿是第一個起身的。

  旁邊準備收卷的于休還嚇了一跳。

  鈴蘿卻沒看他,邁步朝殿外走去。

  于休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鈴蘿!」琴鳶小聲叫著追上去,擋住了他的視線。

  人群朝著殿外走去,大家都穿著一樣的門服,鈴蘿卻緊盯著越良澤的背影,一直到殿外,眾人開始互相談論,氣氛變得熱鬧,地勢也變得開闊。

  「鈴蘿?」琴鳶追出來時已經找不著人了,她茫然地看了一圈,抓了抓頭髮,滿臉疑惑。

  鈴蘿已經跟著越良澤走遠了。

  越良澤走的地很偏,遠離了熱鬧的眾人。

  鈴蘿早就不記得天極外門的地勢,再加上她還停留在越良澤是劍道第一人的實力,於是跟的很小心。

  前方是戒律堂。

  多是被尊主或是師父罰了的弟子才會來這。

  越良澤一聲不吭走了進去。

  鈴蘿:「……」

  她沒有跟進去,悄悄在外等著。

  約莫半個時辰後,越良澤出來了。

  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也不知道在裡面做什麼。

  鈴蘿繼續跟著。

  接下來越良澤去了晚齋堂後廚。

  鈴蘿爬上了院牆外的棠花樹,隱在枝椏中偷偷觀察。

  越良澤拿著掃帚在後廚打掃。

  怎麼說也是外門的弟子,不是雜役,怎麼不修煉,卻幹起活來了?

  鈴蘿難以理解。

  但更讓她難以理解的畫面出現了。

  白日踹過越良澤的幾名內門弟子從後廚出來,彼此手裡各拿著一小壇酒,開了封,酒香四溢。

  「哎,今兒個去戒律堂代罰了嗎?」洪茂調笑著問道。

  越良澤掃地的動作不停,低聲道:「去了。」

  「好,不愧是咱們的好師弟。」洪茂嘲笑道,他回後廚房裡拿著杯子出來,倒了一杯酒朝越良澤甩去,「師兄賞你的。」

  酒杯啪的摔落在越良澤腳邊,些微酒水濺灑在他鞋上。

  其他人都發出了哈哈的嘲笑聲,「愣著幹嘛,還不快謝謝你師兄!」

  越良澤不卑不亢道:「謝謝師兄。」

  鈴蘿都快看傻了。

  她額角不住狠抽著,睜大了眼看去,心中不住反問就這?就這?這人真是越良澤?

  同名同姓吧!

  一定是的!

  洪茂戲弄完人,臨走前道:「今兒個你殷文師兄也被罰,明天記得把他的份也跪了。」

  越良澤沒答。

  殷文呵道:「聽見沒!還是說不樂意?」

  越良澤這才開口說:「知道了。」

  「知道就行,趕緊把這掃乾淨,回頭再拿三疊脆香餅來找我。」洪茂幾人轉身離去。

  鈴蘿看得也想去踹他一腳讓他清醒清醒。

  幹什麼呢!

  你可是未來仙道最強劍修,那怪慈老頭最寵愛的徒弟,眾仙門弟子崇拜尊敬的劍聖!

  你在這被幾個生死境都沒破的廢物教訓還要替他們去戒律堂罰跪?

  你真是……鈴蘿咬牙切齒,心說簡直豈有此理!

  我都沒這待遇,憑什麼這些廢物可以這麼指使你?

  當初我要你做點什麼還得連哄帶騙,憑什麼?

  鈴蘿氣得不行。

  她下樹時狠狠地揪了把花枝,搖落一片花雨。

  院牆下的越良澤瞥見飛舞的花雨,不由抬首朝花樹看去,神色微愣。

  看來老天都跟他過不去。

  剛掃乾淨的地又因為這花雨得再掃一遍。

  鈴蘿一直盯著越良澤。

  見他打掃完,又給在外面夜巡的洪茂三人端點心去,被指使著跑腿,忙到入夜才放過他。

  本以為他該回山腳舍堂了,卻見越良澤拐了個彎,走了不同的路,去了位置最偏的藥齋。

  因為藥齋附近滿是苦味,所以很少有人會來。

  越良澤也沒進藥齋,而是繞過七拐八拐的小路,去了藥齋後山,過一片林間小道,看見路的盡頭被棠花樹包圍的小院子。

  他這麼住這麼偏?

  還不在舍堂?

  鈴蘿心中滿是疑惑。

  越良澤到院邊,點燃路前的石燈,照亮一方天地。

  這小院佈置的十分精緻,有花藤與葡萄藤,還開闢了一小片地,裡面種著青菜,放在青菜地旁邊的簸箕裡曬著部分乾果,廚房門邊還掛著好幾圈柿餅。

  鈴蘿一一看去,倒是沒有太意外,甚至覺得正常,不愧是他。

  因為她知道越良澤有個怪癖,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當年越良澤被自己困在天照山時,雖派了靈魔按時給他送吃的,卻得知這人碰都沒碰,就那麼撐了半個月。

  鈴蘿回來聽靈魔說起此事,都以為這男人該餓死了。

  去看時,發現越良澤還以自己雄厚的靈力強撐著。

  她在旁支著下巴笑問:「倔什麼呢,給你送的飯菜裡又沒下毒。」

  越良澤默默撇了她一眼,只說:「我自己做。」

  「好啊。」她笑道,「今日就嘗嘗看我們劍道第一人的手藝。」

  話裡滿是嘲諷,越良澤卻並未動怒。

  事後證明,劍道第一人的手藝很不錯。

  至少跟越良澤廝混的日子裡,鈴蘿也只愛吃他做的食物。

  屋門的吱呀聲拉回了鈴蘿的思緒。

  她朝前方看去,越良澤進了廚房,裡面燈火明亮,映照著少年的影子在窗上晃動。

  煙霧繚繞,動刀切菜的聲響在夜裡與蛐蛐聲重疊著。

  鈴蘿看著窗上剪影撇嘴,被人欺負完還得回來自己做飯吃,你還真是塊木頭,沒脾氣的嗎?

  她在屋外蹲守,不時聞到屋裡傳來的飯菜香,勾著她的肚子輕輕叫了兩聲。

  鈴蘿:「……」

  為了跟蹤越良澤,她晚飯都沒吃。

  換做前世,她就直接進去搶食吃了,可此時只能在心裡罵罵咧咧地離開,去晚齋堂偷了幾塊冷冰冰的餅吃。

  這夜鈴蘿做了個夢。

  在後廚院牆下,她把酒杯摔在拿著掃帚的越良澤腳邊,趾高氣揚道:「不准掃!」

  越良澤看都沒看她一眼,低頭繼續掃地。

  她氣得要死,又甩了一杯子過去,「越良澤,我說你不准掃!」

  越良澤不聽她的。

  鈴蘿摔了一個又一個酒杯,越良澤都沉默不言地掃了,她氣得衝過去要抓起少年的衣襟暴揍一頓,卻抓了個空,少年如花雨四散消失。

  她瞬間就醒了。

  耀眼的光線穿過窗戶透進,外邊傳來琴鳶充滿活力的聲音:「鈴蘿!起來去早課啦!」

  啊。

  又是早課。

  鈴蘿揉了揉眼睛,起床出門。

  琴鳶問:「你昨天去哪啦?我找了好一會都沒見你。」

  「隨便走了走。」鈴蘿含糊答著。

  「今天是入考第三天,下午的筆試你有把握嗎?」琴鳶苦著臉說,「我可愁了,之前師姐們說筆試越到後面越難,我昨天就感受到了。」

  鈴蘿漫不經心地聽著,思緒還在越良澤那。

  兩人去了晚齋堂用膳,與從裡面出來的越良澤擦肩而過。

  鈴蘿腳步一頓,悄聲跟琴鳶說:「那人你認識嗎?」

  「嗯?」琴鳶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啊,這人我知道,是越師兄。」

  「……師兄?」鈴蘿喉頭一滾,難以置信。

  琴鳶點頭道:「嗯!他比我們早入門兩年,是師兄沒錯啊?」

  還早入門兩年?

  越良澤竟然是她的師兄!

  鈴蘿深感震驚。

  當初她在外門完全不關心周圍所以不知道就算了,為何後來越良澤一劍成名也沒人說過他曾是東島天極的弟子?

  世人只知道他是聖劍宗怪慈的徒弟。

  難怪當年他莫名其妙跑來阻攔自己毀天極,原來是有師門情誼在?

  等等,看他昨日受的苦,有個鬼的師門情誼!

  鈴蘿心中腹誹著,早課時環視一圈習堂,不見越良澤身影。

  怎麼,是外門弟子卻連習堂早課都不來?

  下午開始第三天的筆試。

  這次越良澤來了。

  筆試結束後,鈴蘿又悄悄跟著越良澤,暗中觀察。

  今兒他又去了戒律堂,代洪茂師兄幾人受罰。

  這次時間有些久,一個時辰後才出來,外表看不出什麼,鈴蘿卻聞到了血腥味。

  今日受的罰不止跪刑,還見血了。

  去完戒律堂,又被洪茂師兄指使去幹活,幹完活還得去晚齋堂洗盤子,洗完才回藥齋後山做晚飯。

  鈴蘿這幾天什麼也不做,就盯著越良澤。

  她總覺得這人是裝的,是在扮豬吃老虎,憑他的天賦實力,怎麼會被如此欺負?

  一定是在忍。

  鈴蘿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入考內門的第六天早上,前五天的筆試成績公佈。

  在三考殿門前,公示榜上放出了所有參考弟子的成績。

  鈴蘿還在找越良澤的名字,聽身邊的人念叨:「鈴蘿?鈴蘿是誰啊,竟然得了滿甲排在榜首!」

  「看上面寫的是天雲宗的。」

  天雲宗弟子茫然地撓頭:「我就是天雲宗的我怎麼沒印象?」

  琴鳶在旁邊捂著嘴笑。

  鈴蘿花了點時間找到越良澤。

  排在第三十名。

  剛好是能入選內門的名次。

  看他習堂早課都不去,還以為他筆試也會很差,現在看來果然是藏了一手。

  鈴蘿忍不住想去看此時的越良澤是何表情。

  她找了一圈,在公示榜外圍瞧見洪茂幾人的身影,心中咯噔聲,悄悄跟過去。

  鈴蘿剛過去,就見在殿外台階角落裡,洪茂揪著越良澤的衣襟罵:「臭小子,你他娘故意的是不是!」

  話音落就是一拳朝他臉上招呼去。

  帶著狠勁的力道,直接把人揍倒在地。

  邊上還有兩三名外門弟子,是跟洪茂幾人走得近的秀滿師兄。

  秀滿師兄此時氣急敗壞,怒而上去踹人:「去年你考都不考,平時也不見修煉,這次特地來考筆試還剛好佔了我的名次,你就是故意要噁心我!」

  「我說師弟,平時看著老實,卻挺會玩陰的啊。」殷文冷眼看著越良澤被暴打,「知道我們要保秀滿到及格排名,你就故意去考擠他下去,是不是這個意思?」

  越良澤不答,洪茂氣怒著上前朝他腰腹狠踹一腳:「說話啊!」

  秀滿跟著又是一腳,「師兄在問你話!」

  越良澤弓著身子,抱頭承受著毒打。

  鈴蘿一直以為他是在裝,在忍。

  但你是不是忍過頭了?

  這你還不揍他?

  還不反抗?

  竟然任由這幾個廢物又打又踹!

  「鈴蘿!」琴鳶找到她,追了過來,撞見前方幾人行的事驚訝地摀住了嘴。

  這幾人因為太過憤怒,沒有注意台階上方從轉角出來的于休與范堂主。

  「越良澤你說話啊!啞巴是不是?」秀滿發洩著自己的怨氣,彎腰抓起他的衣領握拳就要揍去,「老子這次跟你沒完!」

  豈有此理!

  忍無可忍!

  因為今日是武試,鈴蘿帶了佩劍,而她只是做了一個劍訣,琴鳶就見利劍出鞘,發出危險的低鳴,朝洪茂幾人斬去。

  台階上方,手握玉笛朝人群指去的于休不由頓住。

  長劍輕顫發出銳利聲響,勢不可擋的劍風讓洪茂幾人驚懼地看了過來,眨眼被劍風震退,姿態狼狽地一屁股坐倒在地,震驚地看向朝越良澤走去的少女。

  劍柄將抓著越良澤的秀滿撞飛後向上飛去,落下時被鈴蘿握在手中,劍尖指向地上的少年,脆聲道:「拔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8-22 04:53 PM 編輯

卷一‧鎮仙玉 第三章 多管閒事

  越良澤嘴角淌血,有些艱難地伸手擦了下,劍鳴聲聲,他聽出了其中的興奮與殺意。

  少女逆著光站在他身前,長劍鋒芒銳利,映著天上白雲悠悠。

  鈴蘿實在是看不下去。

  這幫廢物都能把越良澤揍成這樣,為什麼我不行?

  要打讓我來!

  我上輩子就想看他跪在我劍下求饒的樣子了!

  「鈴蘿……我們有話好好說,可千萬別衝動啊!」琴鳶在旁看得瑟瑟發抖,她本以為鈴蘿是去救人的,哪曾想那劍尖下一瞬就對準了越師兄!

  鈴蘿略顯咬牙切齒地說:「起來,拔劍。」

  越良澤擦著嘴角血跡,緩緩站起身。

  他比鈴蘿還要高半個頭,此時抬了抬眼皮,看向眼前人。

  劍尖抵著他咽喉,只要鈴蘿再往前一刺,就能劃開他的皮膚整個貫穿。

  「此地禁止私鬥。」溫潤的嗓音自上方傳來,于休沒法再旁觀下去。

  「堂主……」從地上爬起來的秀滿師兄看見台階上方的兩人,嚇得臉色都白了。

  洪茂三人也是滿臉驚懼,當即跪下道:「弟子知錯!」

  范堂主實在是太胖了,連下地走動都困難,因此他常年盤坐於絨毯上,以御劍之姿而行。他來到台階下,面色慈祥,目光掃視一圈,呵呵笑道:「既然知道錯了,那現在就去戒律堂領罰。」

  「是!」洪茂幾人立馬起身告退。

  三宗門裡最不能惹的堂主之一就是眼前這位。

  因為他賞罰分明,嚴格執行門規制度,絕不會有半點憐憫通融之心。

  范堂主看向沒動的兩人,笑道:「你們二人是不樂意嗎?」

  越良澤垂著眼眸,沒有辯解,繞開鈴蘿的長劍邁步離去。

  鈴蘿深知范堂主的脾性,也沒有多費口舌,跟在越良澤身後走著。

  琴鳶想追卻不敢,只得無奈又擔心地看著,范堂主掐了個靈決,朝公示榜的方向掠去。

  「走吧。」于休同她溫聲道,「今日武試就要開始了。」

  琴鳶沮喪地轉過身去,鈴蘿被罰去戒律堂,今日武試就參加不了了呀。

  若是鈴蘿只御劍斬飛了洪茂幾人,沒有指著越師兄說出那句拔劍,范堂主也不會以私下武鬥罰她。

  可純挨揍的越師兄為什麼也要被罰?

  戒律堂。

  同門相爭,私下武鬥。

  按門規需被罰思跪三個時辰,禁食一日,再被派去各個齋堂幹活七日。

  所以一般有衝突也不會打起來。

  打起來也絕對不會讓范堂主撞見。

  鈴蘿跪在暗室小隔間裡,隔間上掛著東島天極開山掌門的畫像。

  人像畫風極其簡略,宛如線稿,寥寥數筆,卻勾勒出一個精妙人兒的背影,週遭仙山白雲百花萬物都比他精緻,出現在一幅畫上時,卻又都是這人的陪襯。

  祖師爺有著傳奇的一生,給東島天極留下了上千年的傳承。

  大仙門之名並非說說而已。

  十二大仙門,每一個都有著幾百或者上千年的存在。

  其中以東島天極,南山雪河,北庭月宮,西海太初——這四家資歷最高,都是上千年的仙門。

  鈴蘿不是第一次來戒律堂,她以前也被罰過,戒律堂四大酷刑有幸領教過其中兩大。

  今生想必也會再來一次,就在不久的將來。

  隔間小的只能容納一個人,祖師爺畫像下有一盞油燈,要一直跪到油燈熄滅才算結束。

  鈴蘿抬頭看了會畫像,復又無聊地低頭,三指做訣,掐出一朵小小的焰花來。

  以前她空有一身靈力,卻不知該如何運用,全靠師父教導。如今少了那些彎路,各招各式的劍訣符訣已爛熟於心,甚至還有自創的。

  只不過現在靈力不及當年,哪怕知曉如何運用,力量也支撐不起。

  再加上她的法器也不在手邊。

  若是不歷經當年苦難,就沒法獲得魔修的力量。

  鈴蘿望著指尖閃爍的焰花微微出神。

  如果重生在兩年前,也許她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來。

  可現在這個時間,一切都太遲了。

  鈴蘿掐滅指尖焰花,雙手結印,復習著以前的劍訣與符訣。

  三個時辰不知覺中很快過去。

  外面已是晌午,日光正盛。

  待油燈燃滅後,鈴蘿起身揉了揉膝蓋,雙腿有些僵硬,她靠著隔間門站了一會才出去。

  咯吱一聲,門剛開,就撞見從對面出來的越良澤。

  他身形瘦弱,宛如青竹,似堅韌又易折。衣襟染血,破皮的嘴角帶著血色卻顯三分慾。

  看上去本該是狼狽的人,卻目光清明,神色安靜,完全不在意似的。

  兩人目光相撞,越良澤略顯遲疑,而鈴蘿重重地哼了聲,滿臉嫌棄地越過他離去。

  蠢貨!

  大蠢貨!

  活該被揍!

  鈴蘿心中腹誹著。

  越良澤沉默地走在後邊。

  兩人來到前堂。

  「哎,給你。」戒律堂管事將分配木牌從窗邊扔給鈴蘿,「還有塊是你師兄的,你給他拿去。」

  鈴蘿:「……」

  師兄一詞觸動她的神經,額角狠狠地抽了下。

  越良澤走到她身邊,鈴蘿把木牌遞給他。

  聽他低聲道了句:「多謝。」

  鈴蘿語氣古怪道:「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越良澤對她的嘲諷沉默,垂首斂目,便要朝外走去。

  「站住!」後邊出來的秀滿仍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越良澤你給老子站住!」

  越良澤回首看去,卻沒等到秀滿過來動手或者痛罵,身邊的少女就已經不耐煩地開口說:「他憑什麼要聽你的?你敢再過來一步,信不信我再給你一劍?」

  這話成功嚇住了秀滿,他立馬剎住腳步,惡狠狠地看著鈴蘿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少插手!」

  「喲,怎麼著,你們幾個剛出來就又想進去了是不是?」戒律堂的管事師兄倚在窗邊,打著哈欠道,「煩不煩吶!」

  「秀滿,這裡是戒律堂,懂點規矩。」

  洪茂幾人也出來了,此時儼然一副慈愛師兄相地來到越良澤身邊,笑著攬過他的肩膀說,「今日之事我們做的確實有些魯莽,范堂主罰的不冤。」

  「我看兩位師弟師妹都過了入考線,過幾天就能入內門,是我內門的師弟師妹,師兄們必定會好好關照的。」

  這陰陽怪氣地話裡滿是威脅。

  越良澤依舊沉默著,不卑不亢。

  鈴蘿卻是不客氣地嘲笑道:「幾位師兄該知道,參與入考一事幫助他人作弊,按照門規可是要被逐出師門的。」

  秀滿聽這話,臉色微變。

  「小師妹,你說什麼胡話呢?」殷文皮笑肉不笑道。

  洪茂皺著眉,嚴詞道:「師妹,你不能因為今日之事心中有怨,就胡說八道誣陷我們。」

  「洪師兄,之前你們憤怒之下說了什麼自己清楚。要是記不清了,也別怕我去請示范堂主嚴查一番,看看到時候是你們手段高明,還是范堂主更勝一籌。」鈴蘿瞥了眼越良澤,哼笑道,「洪師兄的關照,師弟師妹們可受不起。可師兄若是真想如此,那我也想請范堂主好好關照下幾位師兄。」

  依著范堂主的性格,她若是真跑去嚎上兩嗓子,范堂主必定會嚴查。

  洪茂臉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靠窗邊看戲的戒律堂管事弟子說:「哎,何須勞煩堂主,我們戒律堂現在就可以查一查,怎麼樣,要不要我——」

  「師兄!絕無此事!」殷文上前一步急忙說道。

  「是嘛?」管事弟子攤手道,「可這小師妹說的好像挺有那麼一回事的啊。」

  「師妹今日挨罰,肯定心中有怨,言辭混亂。」洪茂沉聲道,「當師兄的自然不會太計較。」

  鈴蘿笑了笑,露出可愛的虎牙,她抬手指著越良澤說:「是啊,今日被罰,大家心中可都有怨,所以師兄們日後若是再單獨『關照』越師兄,師妹我可是會嫉妒的。」

  越良澤不由看了她一眼。

  洪茂收回搭在越良澤肩上的手,憋著一口氣說:「師妹說什麼呢,我們都是一視同仁的。」

  「既然如此,那幾位師兄忙,我先去領罰。」鈴蘿眼神輕蔑地掃了眼洪茂幾人,轉身離去。

  後邊的秀滿與殷文氣得咬牙切齒,卻見走了沒幾步的人又回過頭來,朝那沉默的少年說:「越師兄,走啊。」

  越良澤握著木牌的手指微曲,不發一言地跟了上去。

  洪茂幾人也跟管事師兄告退,離開了戒律堂。

  各個臉色都很難看。

  「這小丫頭片子哪裡蹦出來的?」殷文狠聲道,「多管閒事!」

  秀滿惆悵道:「怎麼辦?她知道我們的事,要是真去范堂主那說的話……」

  不敢想像!

  「慌什麼,她八成是在詐我們,根本沒有證據。」洪茂沉聲道,「倒是她竟然敢為了越良澤出頭,還真是什麼都不懂。」

  「但這事在范堂主那邊肯定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最近暫時消停會,這仇咱們來日方長。」

  鈴蘿也知道洪茂幾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但她就是看不慣越良澤被他們當條狗似的瞎指喚還動不動就又打又踹。

  憑什麼啊!

  要打也讓我來!

  我都沒這麼打過他,這幫廢物憑什麼能先我一步?

  鈴蘿不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4:52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章 糖炒栗子

  兩人都被分配去了藥齋。

  藥齋三十丈內都彌漫著苦味,鈴蘿十分嫌棄,卻只能忍著。

  藥齋師姐領著兩人到藥房說:「最近剛來了兩批新的藥材,你倆就負責按照藥典上寫的分類。」

  「是。」

  「雖然我不會來看,但可別偷懶哦。」藥齋師姐打趣道。

  等師姐走後,鈴蘿才拿著藥盒去院裡,清理曬在木架上的藥材。

  院裡都被排排木架佔滿,只留了幾條過道。

  越良澤也拿了藥盒,去院裡的另一個角落,與鈴蘿隔得遠遠的。

  鈴蘿抽空看了眼,發現他竟離自己那麼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對待救你出水火的小師妹該有的態度嗎?

  簡直豈有此理!

  鈴蘿屈指敲了敲木架,發出清脆的聲響。

  越良澤恍若未聞,專注挑揀藥渣。

  她氣得翻白眼。

  躲那麼遠幹什麼?

  洪茂打你的時候怎麼不知道躲?

  鈴蘿心中嘀咕,卻也沒有主動跟他說話。愛理不理。

  她看了眼藥典,將混在一起的藥材們歸類分開,有的木架層太高,她搆不到,便回屋搬來小板凳踩上去。

  分了一會後,她開始不停打噴嚏。

  「阿嚏——」

  鈴蘿揉著鼻子,下了板凳,掩面阿嚏個不停。

  眼淚都被逼出來。

  她淚眼朦朧地朝手裡抓著的藥材看去,是切片曬乾後的尼龍花葉。

  尼龍花常年只開花不長葉,而它的葉片是極其珍貴的藥材,可謂是幾十年難得一遇。

  偏偏鈴蘿對它過敏,而它氣味不明顯,長得也跟普通葉子差不多,沒什麼特點。

  她一吸入尼龍花葉的氣味或是觸碰到,就會一直打噴嚏。

  鈴蘿沒好氣地將手中尼龍花葉甩進藥盒裡,「阿嚏——」

  可惡!

  接連不息的噴嚏聲終於引來了越良澤的注意。

  他側目朝鈴蘿那邊看去,見她蹲在地上不停掩面打噴嚏後眉頭微蹙,邁步走了過去。

  一道陰影自頭頂落下,鈴蘿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沒好氣道:「走開!阿嚏——」

  她才不要給越良澤嘲笑自己的機會。

  越良澤停下腳步,聽話的沒有靠近,下一瞬就轉身走了。

  鈴蘿見此卻更氣。

  你簡直——阿嚏!

  此時也不知道是被越良澤氣的還是被打噴嚏折磨,紅紅的眼眶裡已有淚花閃爍,順著眼角溢出,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淚痕。

  鈴蘿忍不住下意識地叫了聲:「越良澤!」

  這一聲喊得像是炸毛的貓在凶某某。

  沒人回應。

  鈴蘿擦了擦眼淚,起身看了看院裡,沒瞧見少年的身影,正納悶時,見越良澤從屋裡出來。

  他手上端著杯黑乎乎的水,過來放在鈴蘿的藥盒邊。

  苦味沖天。

  鈴蘿擰著鼻子,皺巴著臉問道:「這什……阿嚏!什麼啊!」

  「藥。」越良澤低聲說,「解過敏。」

  少年的嗓音乾淨明亮,十分好聽。

  鈴蘿卻沒心情欣賞,她氣道:「你、你才……阿嚏!過敏!誰跟你說我……阿嚏!過敏了!」

  「阿嚏——」

  「我才沒有過敏!阿嚏!」

  越良澤:「……」

  他說:「用三味子和靜靈草灰混搭,見效快,水是溫的,再放就涼了。」

  這是鈴蘿目前為止聽他說的最長一段話。

  「阿嚏!」

  越良澤說完又走了,回去繼續分揀藥材。

  鈴蘿氣鼓鼓地看了他一眼,端著藥水一飲而下。

  藥水苦得她又掉了幾滴淚。

  這傢伙該不會是故意調這麼苦的吧?

  好歹給個蜜餞甜果啊!

  鈴蘿剛這麼想,就見越良澤又回來,朝她攤開手,掌心中有一顆糖炒栗子。

  她也沒管太多,一邊打噴嚏一邊拿來剝開吃掉。

  甜粉的栗子在口腔裡化開,緩解了部分苦味。

  鈴蘿吸了吸鼻子,睜著眼看他:「阿嚏——」

  越良澤遲疑片刻,問:「還要嗎?」

  鈴蘿朝他伸手。

  越良澤把最後的兩顆栗子放在她掌心。

  甜而不膩,吃了還想吃。

  鈴蘿舔了舔唇,壓下再問他要栗子的想法,指著藥盒說:「你來收拾這邊。」

  越良澤沒說話,卻走過去拿起藥盒看了看,確認裡面裝著的藥材後,開始動手整理。

  你還真是塊木頭不成?又不說話了!

  鈴蘿又覺氣得肝疼,好在這藥見效快,她打噴嚏的次數逐漸減少。

  期間她捂著臉站旁邊,悶聲問道:「秀滿師兄說你是故意去考筆試壓他排名,真的嗎?」

  越良澤不答。

  「問你……」話呢!幾個字落到嘴邊又被壓了回去。

  鈴蘿想起洪茂他們也經常如此呵斥越良澤,便不想跟他們一樣。

  她重新道:「是不是真的?」

  越良澤墊腳將長板上的藥簍拿下,同時嗯了聲。

  鈴蘿:「……」

  「你大聲點!」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回藥簍,說:「是我故意的。」

  謔!

  這瞬間她竟然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

  她之前說什麼來著?

  這傢伙就是在裝!

  能準確控制排名到剛好擠掉秀滿,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是沒腦子的人,鈴蘿又問:「既然有膽子壞人好事,那平時怎麼沒膽子反抗,任由他們打你?」

  越良澤認真細分著手中的藥材,頭也沒抬地說:「打不過。」

  鈴蘿:「……」

  她呆住了。

  「你再說一遍?」鈴蘿緊盯著眼前人,十二分的專注。

  越良澤又重復了一遍:「打不過。」

  你在說什麼胡話!

  你怎麼可能打不過那幾個廢物!

  你可是——

  鈴蘿額角狠抽,抬手捏了捏眉心,深呼吸。

  越良澤是在大仙門西海太初的金鸞池宴上橫空出世,一劍驚天下,在那之前是個無名之輩。

  更別提世人都不知道他曾是東島天極的外門弟子,也許此時的越良澤真的打不過洪茂師兄。

  就像現在的她也打不過東島天極的掌門。

  或許越良澤跟她一樣,空有一身靈力卻不知如何運用,甚至曾一度連劍都握不住。

  鈴蘿神色怪異地打量他幾眼,忽然上前抓過越良澤拿藥的手,一指搭在他的靈脈處試探。

  靈力微弱,非常微弱,似有似無。

  到底是大仙門世家,就算是外門弟子,標準也不會這麼低。

  越良澤能以如此微弱的靈力進東島天極,怕不是走後門的吧?

  越良澤安靜地任由她抓著手,也不見驚訝,似乎知曉鈴蘿的意思,卻無所謂。

  修仙之人,在入門與突破兩道檻上,靠的都是自身的靈力。

  有的人生來就有,卻也分多少,也就是資質高低。像這樣的人開局已是一腳踏進修仙界,可以靠後期修煉增強靈力。

  有的人生來就沒有。

  而沒有就是沒有。

  這類人想要涉足修仙界,第一個目標就是讓自己能修煉靈力。而大多數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做到。

  有靈力和沒有靈力,在入門這道檻上,有著天壤之別。

  鈴蘿在越良澤身上探查到的靈力,介於有和沒有之間,很是微妙。

  靈脈是有的,但靈力卻微弱的像是靈脈不存在似的。

  這說明他也就身體能比一般人強裝健康耐打,可若是修煉術法或者劍道,他怕是連入門最簡單的劍訣都使不出來。

  鈴蘿神情懨懨地放開他,說:「你這靈力,若是去了今日武試還不得被人笑話?」

  也算是明白為什麼他只挨打不反抗。

  就憑他這微弱的靈力,跟洪茂幾人比確實是打不過。

  越良澤將手中的藥材放進藥盒,不見絲毫情緒起伏地說:「我不會去。」

  「還挺有自知之明。」鈴蘿嘲笑道,「你是怎麼進的東島天極?」

  還比她早兩年。

  越良澤說:「從山下進的。」

  鈴蘿:「……」

  說他是木頭不會說話吧,偶爾一開口又能氣死個人。

  鈴蘿:「我說的是你這微弱的靈力,是怎麼成為東島天極外門弟子的?」

  想想十年後的越良澤,那一身雄厚靈力,能支撐他半個月不吃不喝。如果不是她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被困在天照山她設下的法陣裡,來了興趣回去看看,還不知道這人會拒食到什麼時候。

  按照他的脾氣性格,要麼一直餓到死,要麼硬闖。

  話說回來,當年他怎麼不硬闖法陣,卻在那傻兮兮地餓上半個月?

  她的法陣雖強,可越良澤真想出去,若是用盡全力破陣,是困不了他這麼久的。

  鈴蘿的思緒歪了片刻,還沒聽見越良澤的回答,自己又打了一個噴嚏。

  越良澤側身看她。

  「阿嚏——」鈴蘿微微睜大了眼,「怎麼……阿嚏!又來了!阿嚏!你不是說……阿嚏!」

  不是說好喝了藥就沒事的嗎?!

  越良澤看著她,靜了片刻,伸出之前被鈴蘿抓著的右手說:「剛分類了尼龍花葉,你又碰到了。」

  鈴蘿:「阿嚏!」

  可惡!

  她指了指空了的杯子,「阿嚏!」

  越良澤識趣地拿過杯子回屋裡重新給她配藥。

  鈴蘿打著噴嚏,眼淚又被逼出來了,看著屋裡的人都有些模糊。

  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重疊成兩三片。

  她忍不住想越良澤是不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因為什麼過敏,卻不阻止她!

  又或者說他習慣了。

  習慣有人對他動手動腳而不反抗。

  鈴蘿因為不停的打噴嚏,腦子注意力不集中,想了些亂七八糟的。

  越良澤端著新的藥出來遞給她,這次鈴蘿沒有猶豫直接喝下。

  喝完後,她又被嘴裡的苦味折磨地掉了兩滴淚。

  「栗子……」她含糊道,「板栗。」

  「沒了。」越良澤見她皺眉,又拿一塊曬過的藥片給她說,「這是甘草片,甜的,能解苦。」

  鈴蘿接過放嘴裡含著。

  這瞬間她忽然想起上一世似乎也聽過這話。

  也是在天照山。

  她在外受了傷回來,雨夜裡驚雷陣陣,靈魔們都因為她受傷暴怒而瑟瑟發抖不敢靠近。

  那會她又累又餓,在床上輾轉反側,又因雷雨不想下地出去。

  她忘記了還被困在天照山的越良澤。

  在她因傷痛反復而迷迷糊糊時,這人耐心地餵她吃飽喝足,哄著她喝完藥,在她因藥味太苦而發脾氣時,將藥片放至她唇邊說:「甜的,能解苦。」

  鈴蘿一度認為那會越良澤是因為想要離開法陣而討好她才有此舉動。

  他本著除魔衛道而來,那天晚上自己毫無防備,越良澤殺她必能成功。

  可惜他沒動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5:00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章 仙門禁法

  鈴蘿在藥房待了一天,入夜後藥齋師姐才讓兩人回去。

  她剛出藥齋大門就看見等在外邊的琴鳶。

  「鈴蘿!」琴鳶朝她招了招手,「你沒事吧?」

  鈴蘿搖頭。

  眼角餘光瞥見越良澤一言不發地走過兩人離去。

  鈴蘿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她以前不知道十六歲的越良澤是什麼脾氣,現在領教到了。

  他比長大後更不愛說話,若是沒人主動問他,他能把自己化作比空氣更容易忽視的塵埃。

  空氣還會因為氣味變化而注意,塵埃不會。

  「越師兄……」琴鳶偷瞄了眼越良澤離開的背影,小小聲地跟她說,「越師兄也沒事吧?」

  他好得很!

  鈴蘿繼續搖頭。

  「你今日被禁食,我這裡給你留了點吃的,給你明天來藥齋餓的時候吃。」琴鳶將手裡拿著的食盒遞給她。

  鈴蘿接過後說:「謝謝。」

  兩人朝山下舍堂走去。

  琴鳶跟她說著今日武試如何,末了又悶悶不樂道:「你被罰七日,武試沒法參加可怎麼辦呀。」

  鈴蘿正在看食盒裡顏色不一的糯餅,還有著淡淡的花香味。

  她有些漫不經心地答:「筆試成績已經能入選了。」

  「話是這麼說,可白天那會我看你的劍法比其他人都要厲害,不去參加太可惜了。」琴鳶說,「若是筆試武試都有個好成績,說不定就能被堂主以上選做親傳弟子,那可比內門普通弟子要風光許多。」

  這話倒是提醒了鈴蘿。

  前世她筆試武試雙甲滿分,出盡風頭,引起各方注意後才成了三掌門的親傳弟子,在逍遙宗的人找上門來時有靠山護著才沒被帶走。

  這一世她沒能參加武試,內門雖是穩進,可普通弟子與親傳弟子區別也挺大的。

  如果她不是三掌門的親傳徒弟——

  就一定會被大掌門交出去,命運堪憂。

  鈴蘿雙指捏著塊糯餅放嘴裡咬著,語氣含糊道:「我會看著辦的,你……」

  卻見琴鳶滿眼震驚地看著她,「你你你——」

  鈴蘿略顯茫然地朝她眨了下眼。

  「我什麼都沒看見!」琴鳶捂著眼睛背過身去,「你快吃!」

  鈴蘿莞爾一笑。

  她重來一世,完全不把戒律堂和東島天極的門規放在眼裡。

  但琴鳶跟她不一樣。

  說罰禁食就禁食,一口水都不讓喝的。

  鈴蘿只吃了一個,怕再當著琴鳶的面吃下去她會崩潰。

  她收起食盒後說:「你不用擔心我,接下來的幾天好好發揮,加油。」

  琴鳶從指縫裡看去,見她沒再吃後才放下手,點著頭說:「嗯!我一定會跟你一起去內門的!」

  鈴蘿不知道琴鳶為什麼這麼喜歡她,邀請被拒絕過數十次也不氣餒,遇見她總是立馬笑著打招呼。

  看得出來琴鳶很想與她做朋友,可鈴蘿實在想不到自己到底哪裡吸引了她。

  她這種人有什麼好的。

  孤僻乖張,脾氣陰晴不定,殺心還重。

  然而鈴蘿對自己的評價是已經成為二十六魔後的她。

  在此時的琴鳶眼中,鈴蘿只是一個不愛跟人說話,有些內向卻溫柔的十六歲女孩。尤其是白天見她一劍劈開眾人,琴鳶更喜歡她了,覺得鈴蘿正直又善良,勇敢且強大。

  由此可見,這姑娘看人的眼光是真的差。

  武試只剩最後三天。

  鈴蘿卻得在藥齋幹活七日,無法參加不說,入內門也要比其他人晚幾天。

  越良澤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

  他根本就無所謂進不進內門,去年考都沒去考,今年也只是為了針對秀滿和洪茂師兄幾人才去的。

  越良澤看準了秀滿武試絕對過不了,只能靠筆試拼一把,所以才去搗亂。

  完全沒想到會遇上鈴蘿插手,讓秀滿也被罰,進內門這事是徹底沒戲了。

  武試最後一天。

  鈴蘿將藥盒放木架上,抬手紮頭髮時跟越良澤說:「喂,我今天要出去,活你自己幹,不准跟師姐說。」

  越良澤頭也沒回地嗯了聲。

  完全無所謂她要去哪又為什麼今日偷懶把活都給了自己。

  他這反應鈴蘿是一點都不意外。

  除了第一天因為過敏有過交談,剩下這幾天都是各做各的事,誰也沒有主動找話題。有也基本是鈴蘿指使越良澤搬東西拿東西,她說什麼越良澤都照做,幹完活後就各回各家。

  鈴蘿走時越良澤也沒看一眼,他安安靜靜地分類藥材,幹著兩人份的活。

  還挺乖。

  三考殿,演武場。

  武試分批次,外門弟子對陣內門弟子,雙方都使用東島天極的基礎術法。

  無論是劍道,符法,咒法,都是東島天極的招式就行。

  今日是最後一天,主要集中在劍道上。

  范堂主坐鎮,共派出兩名內門弟子,分別是:

  三掌門的親傳徒弟之一,于休。

  掌門之女,東島天極的大小姐,穆雅。

  東島天極雖有三位掌門,但主掌整個天極的是穆家,剩下兩位掌門分管各自的兩宗。

  演武場上,身著白金色門服的少女一手負劍而立,細眉杏眼,生的十分精緻,眼尾上挑掃視著下方的人群,自帶睥睨傲氣。

  下邊的人甚至不敢直視她的雙眼,那股傲然和凌厲無聲壓制著。

  「下一位。」穆雅淡聲說。

  鈴蘿距離三考殿挺遠,卻借用禁法共生靈,佔據三考殿附近的聖靈鳥之目,驅使它們前往演武場觀看武試。

  演武場屋簷上,停留著兩三隻羽毛顏色十分豔麗的聖靈鳥,它們身子嬌小,卻有著細長的深藍色尾羽,雌鳥尾是直的,雄鳥尾端曲縮成一個圓。

  這是只生長在東島天極山門的鳥,也被當做是東島天極的象徵之一。

  平時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大山中,還會有弟子專門餵養。

  此時這三隻聖靈鳥的目力被鈴蘿控制,強迫它們朝演武場和台下看去。

  共生靈是仙門禁法之一。

  屬於咒法系列。

  因為強迫佔據對方五感的咒法,不僅能用在飛禽走獸上,也能用在活人身上。

  若是被佔據的一方有過自我意識的抵抗,很可能會永遠失去五感之一或是被靈力反噬而死。

  所以被仙門抵制,禁止修煉,留下來的殘卷在五百年前被十二大仙門一起毀掉。

  它本不該存在於世。

  鈴蘿之所以會,是因為她的師父,東島天極的三掌門教的。

  借著聖靈鳥,鈴蘿看見穆雅又一劍挑飛某弟子,仙氣飄飄地站在台上,目視下方眾人又道:「下一個。」

  觀戰台上的于休神色略顯無奈。

  穆雅已經連著淘汰三十二人了,她天賦高,在劍道上唯有大師兄能壓她一頭。平時因此自傲,除了大師兄與掌門,誰也鎮不住她。

  她在這次武試上出手太狠。

  再這樣下去,怕是沒人能在她手裡拿甲。

  于休側身看向范堂主,低聲說:「堂主,是否要換她下來?」

  范堂主不緊不慢道:「讓她繼續。」

  按照規矩,至少得有一人在穆雅手上撐過五招才能換人。

  于休覺得這規矩沒破之前,范堂主都不會換人。

  他看回台下的外門弟子們,心中嘆息聲。

  今年遇上穆雅算他們運氣不好。

  鈴蘿若有所思地看著。

  現場同前世一樣,穆雅大殺四方,狂虐外門弟子。

  外門弟子的氣勢被一殺再殺,後來上台與穆雅對劍的人甚至都在發抖,這樣的行為無疑惹來了穆雅更深的鄙視與不屑。

  直到鈴蘿上場,憑著她體內瞬間爆發的靈力,一招壓倒穆雅,將其擊退至武場邊緣,一腳在外。

  在短暫的安靜後,引發全場歡聲。

  之前被穆雅虐的外門弟子看得爽了,鈴蘿卻就此被穆雅記恨上。

  兩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太多,鈴蘿沒去細細回憶,因為她發現這次上場的是琴鳶。

  與上一名握劍都在發抖的弟子不同,琴鳶手很穩,沉著氣,顯得非常認真。

  「天雲宗外門弟子琴鳶,請師姐賜教。」

  穆雅壓著眉,上下打量了眼琴鳶後漫不經心地說:「別廢話,我先讓你半招。」

  琴鳶心裡不氣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為此失去理智和招數,越是生氣,越要沉著應付。

  但她剛出招,眾人就知道她輸定了。

  穆雅說到做到,讓她半招,在這半招後,手中長劍橫劈一道凌厲劍風,琴鳶心中讚嘆好快,同時劍風掃到臉邊逼迫她疾速後退,因此亂了招式,被穆雅一劍割斷耳邊淚墜。

  碧綠色的淚墜掉落在地,剛被劍風掃過,落地時碎成了兩半。

  琴鳶鼻子一酸,眼裡就盈滿了淚。

  勝負已定,穆雅都沒正眼瞧她,只眼角餘光掃了下,哼道:「沒用。」

  「下一個。」

  琴鳶十指緊握成拳,深吸一口氣,把眼淚逼回去,彎腰將淚墜撿起,悶聲道:「謝師姐賜教。」

  這才下台去。

  于休開始感到頭疼。

  接連四五十人,都被穆雅羞辱離去。

  今年沒有鈴蘿,也沒人能在穆雅手裡過五招,范堂主根據規則無法換人,最後還是穆雅自己退下,換了于休上。

  鈴蘿看完了今日的武試。

  同前世不一樣,沒她參加打穆雅臉,穆雅就一路血虐幾十人。

  因為沒有發生一招擊退穆雅的事,也就沒能引來其它堂主和三掌門到場。

  鈴蘿解了共生靈咒法,開始想別的辦法去找三掌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5:11 PM

卷一‧鎮仙玉 第六章 天極三美

  屋簷上停留的聖靈鳥朝內門的方向飛去。

  其中一隻在飛過山林時忽然吐血墜落,掉入山澗死去。

  鈴蘿站在河溪邊,看向被河水沖刷下來的聖靈鳥眯起了眼。

  竟然死了一隻。

  看來她目前的力量不夠穩定,這招還是少用的好。

  有一道橫跨天極山的河流,水深剛到成人膝,卻完美隔開內門與外門的地界。

  不少名貴藥草只生長在這條河邊,水澤清澈無比,魚蝦應有盡有。河邊常開一種粉白色小花,密密麻麻一簇簇接連著,四季不敗。

  這河流被稱作定山河,過定山河往上,是東島天極內門。

  一山比一山高。

  山峰之上更有另一番天地。

  鈴蘿對內門遠比外門要熟悉的多。

  以前三掌門會偷偷帶她走別人不知道的小路下山去東海城遊玩。

  只帶她一個。

  三掌門一共就收了三個親傳徒弟。

  最受寵的無疑是鈴蘿。

  親自教導,噓寒問暖,全力護她平安,犯錯了也不會太過責罵,不得不罰時便睜一隻眼閉一眼,過後還會帶些新奇玩意來討她歡心,帶她偷偷出去遊玩,給她買漂亮衣裳飾品等等。

  鈴蘿不得不承認,三掌門是除娘親以外對她最好的人,自他後再也沒有了。

  盡管兩人最終反目,並且親手殺了對方。

  殺三掌門的那瞬間,鈴蘿感受到的是痛快,並無半點不捨。

  三掌門對她的好,是因為她長了一張跟某人相似的臉,還有同樣相似的嗓音與性格。

  這一切都讓那個男人瘋狂,並為此做出了瘋狂的事。

  鈴蘿越過定山河,抬手摸了摸冰涼的臉頰。

  按照三掌門對她這張臉的喜愛程度,自己只需要見他一面就行了。

  前世三掌門瘋狂的愛著「她」,在弄清楚真相前,鈴蘿對他很是崇拜,憧憬成為像師父這樣強大又溫柔的人。

  得知真相後:變態去死吧。

  三掌門住在青石坊,在天極的最東邊。

  入坊前有千階長的紅色鳥居。

  夜裡鳥居邊的石燈會隨著陣法自己燃亮,將這一片映照的美如仙境。

  此時正是日暮時分,聖靈鳥在鈴蘿的驅使下,先一步來到鳥居。它停在鳥居上,轉動著腦袋視察周圍,卻忽然一聲啼鳴,吐血墜落在地。

  鈴蘿:「……」

  她望向身邊最後一隻聖靈鳥說:「就剩你了,來,爭點氣,去看看他人是否在青石坊裡。」

  聖靈鳥先一步飛走。

  這一路聖靈鳥的所見就是鈴蘿的所見。

  記憶中熟悉的山地,熟悉的長階與鳥居,還有已經倒映在聖靈鳥眼中的青石坊——嘭的一聲,聖靈鳥被青石坊附近的結界彈飛,吐血身亡。

  剛到鳥居的鈴蘿:「……」

  她知道青石坊有結界,卻真不知道這結界還防聖靈鳥。

  結界被觸發,三掌門自有感應。

  日暮西沉,光亮徹底黯淡,山風獵獵,長階處的石燈忽得燃亮,鈴蘿聽見風聲尖利,也感受到了久違熟悉的氣息靠近。

  「吼——」

  一隻黑色的靈體虎獸從長階上疾馳而來,冰藍色的眼眸緊盯著鈴蘿,在彼此快要靠近時虎獸身形暴漲,頃刻間就與鳥居同高,發出的嘶吼帶來冷冽的風。

  鈴蘿揚首看去,靈虎嘶吼帶來的風吹的她衣袂偏飛。

  靈虎垂首看她,張著嘴似要朝她咬去:「吼——」

  「退下。」男人散漫的聲音在林間響起,驅使暴躁的靈虎停止攻擊,瞬間變回普通虎獸大小。

  鈴蘿神色微愣,雖與她計劃不符,卻也將就上了。

  她當即跪下,略帶顫聲道:「擅闖堂主居舍,弟子知錯,但懇請范堂主給弟子一個機會!」

  對方靜默片刻,接著低笑聲,饒有趣味道:「你一個外門弟子,來此何事?」

  他也沒有澄清身份。

  鈴蘿故意的。

  她很肯定只要讓三掌門見到她,就一定會動歪心思,但平白無故的找上門去也會引人生疑,再加上——她還想把洪茂幾人解決了。

  於是她繼續顫聲說道:「還請范堂主明察,武試那日,是因為我見洪茂師兄常常欺壓越師兄,又在筆試上幫秀滿師兄作弊,一時氣不過才出手。」

  話裡帶著點委屈,儼然是小女孩氣不過不服輸來告狀的樣子。

  「筆試作弊,可有證據?」對方問道。

  「……我只聽其言,未見證據,但他們時常讓外門弟子代替自己去戒律堂受罰,並指使他人幫忙巡邏和欺壓同門一事是我親眼所見!」鈴蘿抬首朝鳥居前方看去,一臉倔強,「弟子忍了又忍,無法對此視而不見,還請范堂主嚴查。」

  冠冕堂皇,說得漂亮。

  鈴蘿在心中感嘆自己這一世的進步之大。

  這般瞎話竟是張口就來。

  前世面對三掌門她還會心有忌憚,現在卻是無所畏懼。

  三掌門在暗處靜靜地打量她好一會,鈴蘿維持著倔強不服輸的表情耐心等著。

  半晌後,她見靈虎回身朝後看去,燈火與夜色相映,一個身材高挑的人影從轉角鳥居中走出。

  他一襲白衣,在夜裡很是顯眼。墨色的長髮盡數散下披在肩後,顯得姿態慵懶,衣上金線繡紋精緻漂亮,且都是某種符咒。

  細長的鳳目微勾著,似笑非笑地望向跪在下方的少女。

  東島天極有三美。

  第一美是景,青石坊。

  第二美是物,棠花酒。

  第三美是人,雲守息。

  雲守息是三掌門的名字。

  稱號參息真君。

  他的實力甚至在東島天極掌門之上,卻不善管內門事,除了重大節日外,平時少有在門內露面。

  能常見到他的,就屬座下兩名親傳弟子。

  哪怕鈴蘿與他共處數年,再次見到這張臉還是會被驚豔一瞬。

  雲守息長得是真好看。

  至少在她記憶中,只有一人能與之相比。

  可惜那人的顏值太不穩定,所以要問這天下誰長得最好看,鈴蘿還是會答雲守息。

  墨眉鳳目,白面朱唇。

  雲守息漫步來到她身前,彎腰時黑髮垂落,髮尖輕掃過她面頰,涼涼的。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勾著她下頜,使她抬首,望進那雙漂亮的眼裡。

  雲守息低笑聲問:「叫什麼名字?」

  「天、天雲宗外門弟子,鈴蘿。」她帶著顫音說道,表現出對此人的驚懼,卻強撐著。

  就是這種小倔強,讓雲守息對她越發瘋狂。

  「現在可看清我不是范堂主了?」

  鈴蘿:「弟子、弟子知錯。」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雲守息笑著發問,話裡帶著戲弄的引誘。

  鈴蘿略略咬牙,垂首道:「弟子拜見三掌門。」

  「哦?」雲守息尾音上挑,打趣道,「竟知道?」

  「弟子不知這是三掌門住處,以為剛才的靈力爆發是范堂主……但長得如此好看的,全天極只有三掌門一人。」鈴蘿開始說鬼話。

  「這話答的倒是機靈。」雲守息語氣悠悠,冰涼的指腹勾劃過她下巴後收回手,「方才聽你所言,你是來找范堂主告狀的?」

  鈴蘿抿了抿唇,小小聲說:「是揭發。」

  雲守息呵笑了聲,鈴蘿立馬改口:「三掌門說的沒錯,是告狀。」

  「可你卻在受罰期間擅闖內門,即便你所言非虛,按照范堂主那脾氣,你這趟只怕是有來無回。」雲守息直起身,視線卻未從她身上移開,「何況你連地都找錯了。」

  鈴蘿跪下挺直的背微微塌下,像是有點犯慫,話裡卻依舊倔強道:「可弟子也知范堂主不會對作弊這事視而不見,所以寧願賭這一把,只是不想驚擾了三掌門,是弟子的錯,甘願領罰。」

  她這一番鬼話說的越發順溜。

  雲守息招招手,身旁的靈虎便站起身,頜首在他掌心蹭了蹭。

  他說:「我可不是范灸那不知變通的驢脾氣,我數三聲,你即刻下山回去,靈虎也會在三聲後去追你。」

  「若是在內門境地被追到了,我便送你去范灸那邊。」

  「若沒被追到,今日就當無事發生。」

  鈴蘿重新抬首看去,雙眼明亮。

  雲守息抬手比了個數,笑著看她,「三。」

  「二。」

  「多謝三掌門。」

  「一。」

  鈴蘿起身就跑。

  夜裡風聲颯颯,雲霧繚繞。

  雲守息眉眼含笑地看著少女離去的方向,那一抹墨綠身影落在他眼裡久久未散。

  靈虎也並未三聲後就追去。

  很久很久後,雲守息才伸手摸了摸靈虎的頭,笑著說:「去,把她抓回來,讓她再也不能離開我。」

  靈虎得令,化出一道殘影,朝山下追去。

  鈴蘿沒有跑來時的路,若是這樣就暴露了。

  她老老實實地按照正道走,佩劍不在,便使用了疾風咒,腳下生風,一掠而過。

  雲守息沒想不到她一個外門弟子會用疾風咒,所以放水讓靈虎很久才追去。

  結果鈴蘿已經甩了靈虎老大一截,根本追不上了。

  靈虎追到定山河邊,卻不見人,煩躁地原地踏步一圈,最後耷拉著耳朵回去復命。

  雲守息還站在鳥居前,見靈虎獨自回來,有些驚訝地挑眉。

  靈虎朝他嚎一嗓子,說出實情。

  那小丫頭跑太快,早已回了外門。

  「罷了。」雲守息輕笑聲,轉身朝石階上走去,「瞧她今日受驚不少,明日再去吧。」

  他邊走邊說:「你再去范灸那邊,告知他作弊一事。」

  前世是雲守息把她撿回去的。

  這次是鈴蘿主動送上門來。

  掌控者因此變成了鈴蘿。

  回了外門,鈴蘿心情舒暢,順路去晚齋堂偷了兩塊熱乎乎的餅,準備回去休息。

  她走了沒兩步後忽然想起越良澤,這天色,平日都幹完活各回各家了。

  今日他要做兩人份的,不知道完成沒有。

  鈴蘿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去看一眼。

  藥房院裡還亮著燈火。

  鈴蘿拿著餅翻牆進院裡,卻發現越良澤跪在院門外,不由啞然。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她過去納悶問道:「你跪在這幹什麼?」

  越良澤神色平靜,對她的突然到來並無太大反應,被問話也只是低聲答:「罰跪。」

  鈴蘿問:「誰罰的?」

  「師姐。」

  鈴蘿:「……」

  「師姐來過了?」她回頭看了眼沒有分類完成的藥材們,有點頭疼。

  越良澤只嗯了聲。

  師姐前些日子都沒來過,怎麼偏巧今日就來了。

  鈴蘿又問:「師姐發現我不在,怎麼你卻被罰?」

  「活沒做完。」越良澤說。

  鈴蘿:「沒做完可不會罰跪,偷懶才會被罰跪。」

  越良澤瞥了她一眼。

  鈴蘿被他看得眼角輕抽,「意思就是,偷懶的是我,師姐罰你做什麼?」

  越良澤:「師姐不知道。」

  「你沒說?」鈴蘿有點驚訝。

  越良澤道:「你走前要我不准告訴師姐。」

  鈴蘿:「……」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想罵吧,看著他那平淡無波的眼神又罵不出,想笑吧,又覺得這事並不好笑。

  但就是有一團氣自心底升起,在她胸膛橫衝亂撞卻找不到發洩口,鬱悶。

  越良澤沒說她走了。

  師姐見活沒做完,以為偷懶的人是他,這才罰跪。

  鈴蘿氣得將手裡熱乎乎的餅塞越良澤嘴裡,在少年驚詫地看過來時,命令道:「給你的,不許不吃!」

  越良澤咬著餅沉默。

  鈴蘿在他身旁跪下,氣呼呼道:「就你是好人,就你正直善良,就你一身浩然正氣,就你是仙門第一人!」

  越良澤:「?」

  鈴蘿說:「起來!誰要你幫我跪了,我自己跪!」

  越良澤沉默片刻,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衣擺灰塵,轉身走了。

  鈴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5:15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七章 我悟到了

  豈有此理!

  鈴蘿額角狠狠一抽,轉頭就要叫他站住,卻聽越良澤說:「我去把裡面的藥材分類完。」

  跪是要跪的,沒幹完的活也要繼續做。

  鈴蘿到嘴邊的話卡住,眼巴巴地瞧著越良澤朝院內走去,

  真是讓人鬱悶。

  她厭厭地咬著餅,嘴裡嘀咕句:「就你會做好事。」

  越良澤剛拿上藥盒,就聽鈴蘿喊:「要跪多久?」

  「還有半個時辰。」他說。

  這麼久?

  鈴蘿嘴裡叼著餅看他在院裡忙活。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安安靜靜,一個罰跪,一個幹活。

  只是沒想到過了會師姐又來了。她提著一個小食盒,看見跪在院門前的鈴蘿時挑了挑眉。

  剛巧越良澤從屋裡出來,拿著藥盒與她打了個照面。

  雙方都是一愣。

  「小師妹替你師兄罰跪呢?」師姐上前摸了摸鈴蘿的頭,憐惜道,「真是個好孩子。」

  鈴蘿:「……」

  「放下吧,先過來吃點東西。」師姐朝越良澤招了招手,在台階邊坐下,將食盒打開,「哎,師姐也不是真想罰你們,只是戒律堂那邊非要我過來監督一下,我都快被他們煩死了。」

  「至於嗎?分類個藥材有什麼好監督的。」師姐不屑道,「這幫人又想監督,又受不了藥齋的苦味不肯過來,一幫廢物。」

  越良澤來到院門前,在鈴蘿身邊重新跪下。

  鈴蘿涼涼地斜了他一眼。

  師姐將食盒裡的糯米團餅裝小碟子裡遞給兩人,「吃吧,吃完了再去繼續做。」

  兩人齊聲道:「謝師姐。」

  越良澤拿著糯米團餅,卻沒有吃。

  團餅裡有紅豆餡,一口下去軟糯又甜,比晚齋堂裡的餅要精緻的多。鈴蘿吃得很開心。

  藥齋師姐給兩人杯子裡倒水,感嘆道:「你們師兄妹感情真好。」

  「咳——」鈴蘿噎住了。

  師姐看越良澤,嚴肅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師兄,怎麼能讓師妹罰跪,自己去收拾藥材呢?罰跪可比分類藥材要重得多,你這樣不行啊,跟我師兄一樣笨。」

  越良澤垂著眼眸,平聲說:「師姐教訓的是。」

  鈴蘿鼓著腮幫子睜大了眼看他。

  藥齋師姐惆悵道:「我師兄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做人。上次回山途中下雨,就一把傘,我想著他總該邀請我共撐一把傘回山門,哪知這蠢貨竟然自己打著傘跑了!」

  「邊跑邊說什麼師妹你就在這躲著,我先回去幫你拿傘!」

  「簡直氣煞我也!」

  鈴蘿借團餅擋住勾起的唇角,遺憾道:「師姐莫氣,沒能與你共撐一把傘,是師兄的損失。」

  藥齋師姐感動看去:「還是師妹懂!」

  鈴蘿燦爛一笑,低頭吃餅。

  越良澤沉默,不參與討論。

  師姐將茶水放至他身前,在越良澤道謝後說:「師弟,師姐剛才所言,你悟到了嗎?」

  越良澤一手端茶,一手拿餅,在師姐期待的目光下,緩緩轉頭看向鈴蘿。

  鈴蘿專心吃餅不以為意,心說這木頭能悟出什麼來。

  越良澤沉默片刻後說:「我不該讓師妹替我罰跪。」

  鈴蘿:「……」

  越良澤你是在嘲諷我吧!

  越良澤又道:「等吃過後,師妹你就先回去吧,罰跪和活都交給我。」

  鈴蘿一口餅卡在喉嚨,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眼角輕抽地看著他。

  「這才對嘛!」師姐讚賞地頜首,心中感嘆師弟這反應簡直滿分。

  鈴蘿心裡憋著一口氣,深呼吸後說:「師兄不必如此,這是我該做的,罰跪就讓我來。」

  「師妹心意我領了,今日本是我偷懶才導致沒能按時完成,是我該罰。」越良澤面色不改,也不見一點情緒起伏,「夜深了,師妹早些回去休息。」

  藥齋師姐看的很是感動,再對比一下自家師兄,不由伸手摀住心口,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鈴蘿感覺自己額角一抽一抽著,她捏著手裡的團餅,恨不得是在捏越良澤。

  越良澤將茶杯和團餅放下,站起身道:「我不餓,先去分類藥材,做完再回來罰跪。」

  鈴蘿瞥眼看去,那團餅一口沒咬,茶水也一口沒喝。

  師姐點著頭將碟子和茶杯放回食盒裡,起身道:「師姐相信你們,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記得關院門哦。」

  她走了兩步後回頭看鈴蘿:「小師妹不走嗎?」

  鈴蘿站起身說:「我在這陪師兄。」

  「那師姐就不打擾你們了。」師姐朝兩人曖昧地眨了下眼,「早些休息,走啦。」

  鈴蘿點頭致謝,等人走遠後,才回頭看向院裡的越良澤。

  此刻只有他倆,她惡向膽邊生,沒多想就怒道:「誰是你師妹!」

  越良澤聽後,有點茫然地看過來。

  不是師妹,那剛才叫師兄的是誰?

  對上越良澤茫然的目光,鈴蘿腦子又是一抽,怒道:「你也不是我師兄!」

  我只有兩個師兄,你不算!

  越良澤哦了聲,低頭繼續分類藥材。

  隨她去吧。

  鈴蘿氣得在門口轉了圈,一腳揣在院牆內的棠花樹上,花枝振顫,灑落一片花雨。

  細小粉白的花瓣紛紛落在藥盒裡,越良澤耐心地將它們挑揀出來,沒有責備。

  鈴蘿進屋去拿藥盒出來,在越良澤對面一起分類藥材。

  兩個人就是要比一個人快。

  剩下三個木架的藥材都分類完了,越良澤把藥盒放回櫃子裡,便朝院門走去。

  他剛要跪下,就被鈴蘿抓著手說:「不許跪!」

  越良澤看過來,鈴蘿卻拉著他朝外走,「跪什麼跪,給我回去。」

  「門。」他被迫帶著朝前走,回頭看去說,「門沒關。」

  鈴蘿單手做訣,院門便被風驅使著合上。

  越良澤見後微眯了下眼。

  「不許叫我師妹,也不許替我罰跪,不是你的錯你跪什麼!」鈴蘿邊走邊說,「師姐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你也不准學!」

  越良澤:「已經學到了。」

  鈴蘿:「……」

  「你學會什麼了?」鈴蘿沒好氣地回頭,抓著越良澤的手卻感受到一瞬異樣,不由愣住。

  剛才從他靈脈感受到的充沛靈力是什麼怎麼回事?

  越良澤在她停下時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8:29 PM

卷一‧鎮仙玉 第八章 勤學苦練

  鈴蘿蹙眉道:「手給我。」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地又把手遞給她。

  同往常一樣什麼也不問,看不出半點貓膩。

  鈴蘿抓著他的手又探查了一遍靈脈,微弱,彷彿剛才的充沛靈力是錯覺。

  也有可能就是錯覺。

  鈴蘿狐疑地鬆開手,眯著眼打量眼前的人。

  在得知越良澤將來會是劍道第一人的情況下,哪怕只是非常短暫的一瞬靈力爆發,鈴蘿也不覺得是錯覺。

  「若是沒事,我就先回去了。」越良澤低聲說。

  鈴蘿輕哼聲,朝前走去,沒走兩步又回頭看他:「明天如果有人找你問秀滿師兄作弊一事,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不要有顧慮。」

  越良澤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洪茂師兄,殷文師兄,一個都不要放過。」鈴蘿道,「你只要實話實說就好,瞎說也行,只要證明作弊是真的,按照門規他們都會被逐出天極。」

  越良澤第一次主動發問:「你去找范堂主了?」

  「你不需要知道。」鈴蘿抬手將被夜風撩起的髮壓下,轉身道,「你別壞我事就好。」

  她得罪了洪茂幾人,按照對方的脾氣定然是對她懷恨在心,等著日後報仇。鈴蘿才不會給他們機會,再加上她去見雲守息本就需要理由。

  瞧著鈴蘿離去的身影,越良澤抿唇,低垂了眼眸。

  二人各自分開。

  越良澤朝藥齋後山走去,來到小道上,四下僻靜,只有夜裡蛐蛐的聲音起起伏伏。

  鈴蘿沒有回舍堂,而是悄悄跟在越良澤後邊。

  她心裡還是在意那一瞬間的靈力異常。

  越良澤回到自己的小院,先是在井裡打水洗了個臉,接著回廚房端來菜盤,用清水洗菜。

  鈴蘿塞給他的餅咬著沒吃,藥齋師姐給的團餅和茶水他也沒動。

  越良澤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暗處的鈴蘿看見院裡這一幕後在心裡冷哼聲。

  她想起當年在天照山,越良澤每日混在廚房,到飯點時,香味飄了老遠,滿山靈魔都悄悄地跑去偷看。

  它們竊竊私語又嗷嗷嚎叫著:「這香味竟堪比魔香石,該死的好聞!」

  「吸一吸,多吸一吸,吸完今日修為加三倍。」

  「真的嗎?你莫要騙我!」

  「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吸——竟然是真的!」

  「都閃開讓我來!」

  一個個拳頭大小的黑色圓球擠在廚房門口和屋簷上,白色的圓點小眼睛盯著越良澤滴溜溜的轉。

  越良澤身著輕便簡易的外衣,不再是聖劍宗的黑白金飾長袍,因此少了幾分高雅,卻又似人間仙。

  他黑髮高束,面容清雋,認真地模樣讓人不忍打擾。

  越良澤盛了一碗鮮湯,跟門口的靈魔們說:「去叫她來吃飯。」

  靈魔們一聽,便開始蹦蹦跳跳嗷嗷嗚嗚。

  「這就去這就去!」

  「大膽!你休想同我們主人一起用膳!」

  「主人是不會被你這區區四菜一湯收買的!除非你再炒一份肉!」

  「報!主人說她不吃!」

  於是越良澤便親自去喊她。

  鈴蘿是故意的,每次她都說不去,不吃,然後等越良澤來請她,她就各種嘲諷奚落這位被困在她陣法裡的劍道最強,仙門第一人。

  偏偏越良澤也不惱,安安靜靜地聽完,最後問一句:「吃飯嗎?」

  鈴蘿氣道:「不吃!別以為我現在不想殺你就得寸進尺,我留著你是為了對付你師尊。」

  越良澤說:「我師尊不會來的。」

  「你是他最寵愛的徒弟,怎麼會不來?」鈴蘿不信。

  越良澤卻只平靜重復道:「他不會來。」

  鈴蘿一開始不信,可後來她信了。

  因為直到天照山被眾仙門摧毀,越良澤的師尊,那怪慈老頭也沒有來。

  鈴蘿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越良澤被當時大開殺戒,犯眾怒入魔的她困在天照山近兩個月,也沒有任何一個聖劍宗的人來救他。

  就算當越良澤已經死了,也該來為他們的師弟報仇才對。

  可惜她死前也沒機會問一問。

  因為那日她沒有瞧見越良澤,又滿心執念與天道一戰,哪怕有過回去找人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間。

  不過他也出不了什麼事。

  眾仙門要殺的人是她,越良澤遇上他們可不會被刀劍相向,而是會大喜並高喊一聲劍聖還活著!

  鈴蘿想到這裡不由撇嘴,眼裡倒映著院裡擇菜的少年,她有些惡劣地想,那幫將越良澤奉為謫仙,認為他纖塵不染,高高在上的劍聖,此時卻在泥濘裡打滾,被人踩在腳下,任打任罵。

  弱小的連她都看不下去。

  越良澤給自己做了兩菜一湯,雖然總是被欺負,但在吃這方面他一點都不虧待自己。

  躲在暗處的鈴蘿聞到那飯菜香,肚子不爭氣地咕了聲。

  她沒好氣地低頭看了眼。

  越良澤吃飽後收拾完碗筷,再打了燒好的熱水回屋裡洗了個澡。

  鈴蘿看得無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心想他該睡下歇息,自己也該回去了。

  正要走時,卻見越良澤換下了門服,穿著另一身乾淨衣裳出來。

  他髮梢還滴著水,卻沒管,手握一柄木劍,站在屋簷下單手挽了個劍花。

  鈴蘿回頭看去,眼角微勾著,似笑非笑。

  喲,大晚上還練劍吶?

  越良澤在練最基本的劍招,光是橫劈和豎砍就堅持了上百次。

  他做的都是些基本功。

  別說外門弟子,也就剛入劍修的新手才學。

  而他已入東島天極兩年。

  鈴蘿趴在高高的花樹上懶洋洋地看著。

  越良澤不像是在練招,他比劃的那幾招基本功對修煉毫無用處,給她的感覺更像是在熟悉手中的木劍。

  基本功練過後,他在屋邊走廊盤腿坐下,單手掐著劍訣。

  但不知為何,他雖在練訣,卻沒有調動半分靈力,這樣手勢雖對了,卻看不出半點效果來。

  訣的重點還是在於自己靈力的調動和掌控。

  越良澤的關注卻在訣的手勢上。

  他反反復復的結印。

  越良澤修煉多久,鈴蘿就看了多久。

  直到他滴水的頭髮乾爽後,才收劍回屋休息。

  鈴蘿也打著哈欠,在夜色中悄然離去。

  靈力雖有問題,但越良澤可沒放棄過修煉。

  鈴蘿想起他剛才練訣時,出現了自己之前關藥房院門的術訣,不由輕哼聲。

  你還真是學會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8:52 PM

卷一‧鎮仙玉 第九章 親傳弟子

  翌日。

  辰時,琴鳶準點來叫鈴蘿:「快起來啦!」

  鈴蘿剛洗完臉,拿著帕子擦了擦,開門出來。

  琴鳶帶她去齋堂吃早飯,路上說:「等會在三考殿公佈今年入考成績,你肯定在內,只是因為受罰沒法過去,有些遺憾。」

  鈴蘿對此無所謂,她肯定雲守息一定會有安排,倒是眼角餘光瞥見她空蕩蕩的耳垂後問:「你昨日武試如何?」

  平時琴鳶武試比完都會來找她,等她一起回舍堂,但昨日琴鳶沒來。

  「哎,別提了,本來昨日我挺有信心的,但沒想到遇上的是大小姐。」琴鳶神色無奈道,「她太厲害啦,我在她手裡沒能撐過一招,今年入內門怕是沒希望了。」

  鈴蘿抬手指了指她耳邊,「今日怎麼不見你戴耳墜?」

  「昨日比試碎掉了。」琴鳶不由伸手摸了摸空蕩蕩的耳垂,嘆氣道,「都怪我學藝不精,今年一定更加努力!」

  你倒是挺樂觀。

  鈴蘿沒說什麼,同她去晚齋堂吃早飯,期間聽見不少外門弟子抱怨昨日穆雅出手太狠,完全不給他們機會。

  飯後兩人分開,一個去三考殿,一個去藥齋。

  鈴蘿剛到藥齋正門,就見一隻黑色的虎獸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前望著她,門裡的幾位師兄姐們都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靈虎見到鈴蘿,朝她微微頜首,低嚎了一聲。

  藥齋師姐朝鈴蘿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靈虎行禮,身側的手悄悄比了個三。

  鈴蘿故作恍然,垂首行禮:「弟子見過靈虎。」

  靈虎是化形術法的最高階代表。

  以強大的靈力修為,讓無形的靈氣化出形的體態,並賦予它力量和神識,有了實體,故而真實存在。

  實力與天賦缺一不可。

  三掌門雲守息是東島天極當之無愧的天才和最強者。

  全天極只有這一頭靈虎。

  哪怕不是天極弟子,也知道這靈虎是雲守息的。

  凡是天極弟子,見靈虎如見三掌門。

  靈虎朝鈴蘿走去,黑長的尾巴掃過她的腳邊。

  跟著靈虎來的還有戒律堂的師兄,他跟鈴蘿說:「小師妹,還請你跟我們去一趟三考殿,上次你說的作弊一事,今日范堂主已查清。」

  鈴蘿故作茫然,問道:「是何結果?」

  戒律堂師兄笑道:「師妹去了三考殿便知曉。」

  幾人一虎從藥齋出發,去往三考殿。

  路上遇見一些外門或內門弟子,都驚訝地朝靈虎看去,路過他們身邊時,各個都恭敬地垂首行禮,道一聲見過靈虎,卻又不住地好奇跟在靈虎旁邊的鈴蘿是什麼情況。

  這排面可大了。

  完全是雲守息做得出來的事。

  當年在三考殿宣佈入門弟子時,雲守息讓靈虎在上百名弟子驚羨的目光下走向自己,出盡了風頭。

  鈴蘿如今卻早已看透。

  雲守息就是喜歡用這種手段讓她沉迷其中,何況以他三掌門的身份地位,能給許多能誘惑還是一名小弟子的東西。

  他想讓鈴蘿也對自己沉迷,獲得兩情相悅的自我滿足。

  見此排場,鈴蘿便知道作弊一事穩了,親傳徒弟一事也穩了。

  三考殿內已集齊上百名弟子,靈虎當頭,從大門進去,引來上百名弟子的驚訝,齊聲道:「弟子見過靈虎。」

  琴鳶看見走在靈虎身側的鈴蘿時微微驚訝,又見後邊戒律堂的師兄,心中咯噔聲,鈴蘿該不會又闖禍了吧?

  三十二扇折疊殿門敞開,數十台階上,于休與穆雅分別站在范堂主身後。

  而靈虎正往台上走去。

  鈴蘿瞥見越良澤站在台階下,但她跟著靈虎走過時卻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

  彷彿沒有瞧見似的。

  倒是越良澤視線隨著她往上看去。

  台下的人見鈴蘿跟著靈虎上去,不由驚呆了。

  琴鳶更是驚的抬手捂嘴,滿眼不可思議。

  穆雅瞧著上來的鈴蘿蹙眉,低聲問于休:「這人怎麼回事?」

  于休說:「是師父的意思。」

  穆雅聽得微愣。

  鈴蘿到內殿門前,站在靈虎身後,眼觀鼻鼻觀心,裝得十分乖巧。

  范堂主依舊盤坐在他的絨毯上,肉乎乎的臉將他的雙眼也擠壓變得細小,如一條縫,只見面容整體樂呵呵。

  他擺擺手,戒律堂的人便將洪茂和秀滿幾人押了上來。

  幾人跪在台下,滿臉悔恨地喊道:「弟子知錯,還望堂主開恩!」

  范堂主嗓音卻是洪亮:「作為內門師兄,沒能阻止師弟作弊,反而相幫,還從中獲利,是明知故犯。」

  洪茂悔道:「弟子知錯!」

  「還請堂主開恩!」

  范堂主細數著幾人的罪行,台下弟子們也逐漸明白過來。

  對於作弊一事,大多數人都是不恥的。

  再加上范堂主是出了名的嚴苛,維護門規第一人,被他抖出來這些罪行,基本是沒救了。

  范堂主道:「按照門規,將他們脫去門服,抹去天網印記,內門弟子則廢其術法,一同逐出宗門。」

  「堂主!」

  「堂主開恩!再給弟子一次機會!」

  「弟子知錯了!」

  不管洪茂幾人此時如何悔過求饒,范堂主也不予理會,讓戒律堂的人將他們拖走。

  范堂主看向下方弟子們,朗聲道:「諸位弟子需引以為戒,不要心存僥幸,若事後查出,將罰以更重。」

  眾人齊聲道:「弟子謹記教誨。」

  多數人都認為是秀滿和內門師兄作弊,被范堂主查出,因此唏噓。

  只有越良澤朝台上的鈴蘿看了眼。

  他神色平靜,不悲不喜。

  「入考筆試和武試已結束,接下來將宣佈進入內門弟子名單。」范堂主伸手,一旁的于休遞上卷軸,「天晝宗入選弟子——費愷,祝元,譚依依……」

  入選名單按照三個宗門分類,范堂主最後才唸到天雲宗。

  「天雲宗入選弟子,袁承宇,樊玉,趙志秀……琴鳶——」

  誒?

  有我?

  我進了?

  台下的琴鳶驚喜地朝范堂主看去,心臟砰砰直跳。

  昨日因為穆雅而淘汰了許多弟子,導致他們個個都發揮不佳,琴鳶本以為自己已無緣今年的內門資格。

  「恭喜你呀琴鳶。」弟子們已在下邊悄聲互相道賀和安慰。

  琴鳶點著頭道謝,眼裡的笑意藏不住。

  在范堂主唸完所有名單後,也有人互相安慰道:「別慌別慌,還有親傳弟子沒公佈,萬一你名字在這裡呢!」

  「徐慎筆試在前三十也沒他名字,說不定被哪位堂主看中了啊。」

  鈴蘿沒聽見她的名字,也沒有聽見越良澤,對此感到有些意外。

  難不成越良澤被哪位堂主挑中當親傳徒弟了不成?

  「你們其中,有成績優異者,被各堂主收入親傳弟子。」范堂主招手,于休又將另一份卷軸遞給他,「徐慎,筆試第二,武試第七,拜入六堂主門下。」

  「常霏,筆試第三,武試第九,拜入四堂主門下。」

  眾人目光豔羨地朝兩人看去。

  「宋圓圓,筆試第五,武試第四,拜入七堂主門下。」

  話音剛落,眾人看向宋圓圓的目光中除去豔羨外,還有幾分同情和忍俊不禁的笑意。

  七堂主,可不就是台上的范堂主嗎?

  范堂主這較真的性格誰受得了!

  這兄弟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啊。

  宋圓圓生著一張小圓臉,看上去白白胖胖,跟范堂主倒是很搭。他本是昏昏欲睡的,忽然聽見這話,驚得瞪圓了眼張大了嘴,一句髒話到嘴邊,卻硬是被四周看過來的目光給嚥了回去。

  在范堂主身邊修習?

  這親傳弟子的機會他還不如不要咧!

  「最後一位。」范堂主看著卷軸上的字跡神色不變道,「鈴蘿,筆試第一,武試未參加,拜入三掌門門下。」

  「哇——」

  「嘶!三掌門?!」

  「天!筆試第一,武試未參加?」

  「鈴蘿,就是那個天雲宗的鈴蘿?」

  「武試未參加,真的假的?」

  「這都行?這都行?這都行?」

  因為這消息太過震撼,台下弟子們都沒能忍住討論出聲。

  比起對前三人的豔羨和調侃,眾人對鈴蘿的態度卻是震驚和懷疑,甚至還有幾分不服。

  雖然筆試第一很厲害,但憑什麼她連武試都不用參加,沒有成績也能成為三掌門的親傳弟子?

  不是哪位堂主,那可是三掌門!

  天極三美之一!

  叄息真君!

  東島天極乃至整個大仙門的至尊強者!

  接下來大家已經不管范堂主在說些什麼鼓勵落選的人繼續努力的話了,他們的目光焦點都在靈虎身邊的少女身上。

  而鈴蘿卻在納悶。

  怎麼沒有越良澤?

  他不是在筆試前三十的嗎?

  范堂主宣佈離散後,鈴蘿才抬首朝下方的越良澤看去,而越良澤垂首沒能發現。

  于休朝鈴蘿走來,溫聲說:「走吧,我帶你去青石坊見師父。」

  鈴蘿還未答話,就聽穆雅道:「慢著。」

  她側目看去,穆雅攔在前方,挑眉道:「即是三掌門欽點,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可武試成績都沒有,怕是難能服眾。」

  于休說:「你既然知道這是師父的選擇,又為何如此?」

  「於師兄,區區筆試第一,內門裡只多不少,筆試武試第一的少說也有數百人,卻也不見他們都成了三掌門的親傳弟子。」穆雅不緊不慢道,「她以此等成績入三掌門門下,其他弟子會如何想?三掌門是我最敬重的長輩之一,我可不能讓他被這人連累,讓其他弟子說三道四。」

  范堂主也沒走遠,在兩人爭辯時就停下,樂呵呵地看著。

  于休跟他都見過那日鈴蘿一劍斬開人群,那一劍堪稱完美,靈力,力道,劍訣的掌控簡直爐火純青。

  單是那一劍,兩人就知道鈴蘿參加武試毫無壓力。

  哪怕雲守息忽然收她做徒弟,除了驚訝外,倒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者不配。

  于休不會質疑師父的決定。

  范堂主則是覺得鈴蘿是個可塑之才,也許雲守息無聊,想要多養一個徒弟而已。

  面對如此糾纏不休的穆雅,于休很是頭疼,他問:「那你想如何?」

  「很簡單,讓她參加武試。」穆雅看向鈴蘿,帶著幾分挑釁和傲慢,「規則同昨日一樣,在我手下撐過五招,便算她贏。」

  于休抿唇道:「你昨日做的已經過分了。」

  「學藝不精者,內門要他們作甚?」穆雅不屑道,「何況是三掌門的親傳徒弟,在我手下撐過五招有何難?」

  于休不願意答應,正要開口拒絕,卻見鈴蘿上前一步,笑盈盈地朝穆雅拱手道:「既然如此,還請師姐賜教。」

  穆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對鈴蘿的主動有點意外,但到底自負,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她哼了聲,朝後方的范堂主請示道:「堂主。」

  范堂主笑呵呵道:「既是雙方願意的比試,有何不可。」

  兩人的爭執早已被下方的上百名弟子看在眼裡,此時又見穆雅與鈴蘿來到下方,劃出比武場地界限,頓時沸騰了。

  本是走到一半的越良澤發現這事,不由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他與鈴蘿之間隔著熱鬧的人群。

  「大小姐要跟鈴蘿比試!」

  「聽說是為了讓鈴蘿補上武試成績?」

  「大小姐昨日虐得我們可狠了,我倒要看看鈴蘿要怎麼應付!」

  「心情復雜,一時竟不知是該讓鈴蘿給我報仇,還是看大小姐打臉親傳弟子。」

  「……」

  琴鳶在場邊看著,有些著急,又有些擔心。

  鈴蘿沒問題的吧?

  要是在這裡當著三宗上百名弟子的面被大小姐狠虐的話——簡直不敢想像!

  在琴鳶緊張不已時,卻見鈴蘿朝自己喊道:「琴鳶,佩劍借我一下。」

  「啊?哦,好好!」琴鳶立馬將佩劍遞給她,同時小聲道一句,「加油!」

  鈴蘿拔出劍,回首看向對面的穆雅。

  少女身姿傲立,是記憶裡的傲慢不可一世,沒有絲毫改變。

  鈴蘿看著,竟是有點想笑。

  本以為她和穆雅的初次交集變了,卻不想她自己送上門來。

  穆雅手握長劍,說:「三招,你能撐過三招就行。」

  「謝師姐。」鈴蘿不卑不亢道。

  穆雅頜首,傲慢道:「我先讓你半招。」

  「師姐。」鈴蘿抬劍指著她笑道,「若是比試中損壞了什麼,賠償該如何算?」

  旁觀的外門弟子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抓著琴鳶的手搖晃抓狂道:「她瘋了嗎竟然敢如此挑釁大小姐!你沒告訴她昨日大小姐下手有多狠嗎?」

  琴鳶惆悵道:「我說了啊。」

  鈴蘿這話成功激怒了穆雅,她自小身份尊貴,被東島天極三宗寵愛,天資聰穎,哪有人敢如此挑釁她。

  「少廢話!若是不敢比試,趁早……」穆雅話說到一半,就見鈴蘿朝自己一劍斬來,速度雖不快,劍風卻厲。

  穆雅側身躲開,半招已過,她心頭冷笑,挽了個劍花反擊,不留情面。

  可鈴蘿下一劍的速度竟快過了她,兩人在上一劍的交鋒身形拉近,此時劍刃幾乎是貼著面頰而過,上挑時將穆雅耳邊吊墜斬落。

  金飾落地,發出脆響。

  下一瞬雙劍相擊,劍鳴聲聲,穆雅心下大駭,朝鈴蘿震驚看去。

  大意了!

  她剛想凝神認真應付,鈴蘿靈力在這瞬間爆發,長劍壓下,將穆雅擊退。

  穆雅猝不及防,身形狼狽地退至邊緣,一腳踩在線外。

  瞥見被斬落在地的金飾耳墜,她心頭惱怒,挽劍欲要教訓鈴蘿時,卻聽細微的哢嚓聲傳來。

  穆雅身形僵住。

  對面的鈴蘿已經收劍,微微躬身,道:「師姐,承讓。」

  穆雅臉色難看地握著劍柄,隨著哢嚓聲響,長劍斷裂半截落地。

  片刻寂靜後,琴鳶激動鼓掌,隨後越來越多的人鼓掌歡呼。

  大仇得報!

  不愧是三掌門選中的親傳弟子!

  心服口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8:58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章 入門師禮

  穆雅若是認真應對,絕不至於如此狼狽。兩人比試用的都是普通佩劍,她有自己的神武,就連雲守息都無法將其斬斷。

  今日她輸就輸在自負輕敵。

  于休深知她的脾氣,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於是上前攔在兩人之間溫聲道:「武試已算補上,一柄普通佩劍的程度足以了。」

  他給了穆雅台階下,但穆雅不願。

  她甩開手裡的佩劍,冷聲道:「再來。」

  于休說:「你若是想與人切磋,我替她。」

  「于師兄!」穆雅不滿道,「她一個……」

  話還沒說完就被于休打斷道:「既然是師父欽點的徒弟,她就是我的師妹。」

  穆雅咬牙,很不甘心。

  在旁觀戰還未離去的范堂主適時開口道:「宋圓圓。」

  混在人堆裡看熱鬧的宋圓圓一臉懵逼。

  「過來。」范堂主樂呵呵道,「隨我回六堂行拜師禮。」

  宋圓圓麻溜地跑過去:「是!」

  范堂主慢悠悠地掠過幾人,道:「于休,你也快些去吧,三掌門還在等著。都散了吧。」

  于休垂首一拜,帶上鈴蘿跟著他離開三考殿。

  各宗的內門尊主與弟子,前來將自家的師弟師妹們引進內門去。

  穆掌門統領三極宗,由穆雅帶領。

  這一宗路上氣氛壓抑,眾弟子大氣不敢喘,生怕惹著穆雅後再被一頓暴捶。

  相比起來,鈴蘿這邊氣氛可就友好許多。

  于休領著她越過定山河,來到內門大道,邊走邊指路這是何地。

  鈴蘿上輩子最喜歡的就是這位二師兄。

  脾性溫柔,處事清明,時常照顧門下師弟師妹們,不僅是修行,還有日常。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聽雲守息的話。

  哪怕雲守息要他去死,于休也能毫不猶豫。

  「青石坊在天極最北,附近設了結界,一般人靠近會陷入法陣中進不到深處。」于休說,「修習一事師父會安排,你剛入內門,按照規矩,至少一年之內的其它課程也不能落下。」

  「無論內外,天極的弟子都有天網印記,掌門們在玉盤上能根據印記看見每一個弟子的所在點,所以千萬別抱著僥幸心理去擅闖宗門禁地。」

  于休說著,從衣袖中拿出一小塊四四方方的黑色物件給她。

  薄且小,僅有她掌心大。

  「這是引入了你天網印記的玉聽,可滴血激活。」于休解釋道,「內門弟子每人都有一個玉聽,作用很大,用於宗門內彼此溝通,尊主們通知課程和公示成績,部分日常任務,各派仙門的消息也常有。」

  玉聽是只給內門弟子的。

  鈴蘿把玩著手裡薄薄的玉聽,這玩意什麼用處她當然知道,還很熟悉。當初就是因為玉聽和天網印記,導致她闖禁地被發現,在戒律堂待了兩個月,那滋味——現在想想都覺得疼。

  從戒律堂出來後,她就變得有點瘋。

  「玉聽傳訊範圍在整個天極,若是出了天極就無用。」于休往幽靜的山道上走去,靈虎走在前頭,隱約能瞧見那紅色的鳥居,「師兄上月外出歷練,大概要下月初才能回來。」

  「平日有何需要或是不解,可與我說。」

  鈴蘿收起玉聽道:「謝謝二師兄。」

  初識不久,于休對她態度算得上是禮貌,未有太多親近。

  鈴蘿也不著急,時間還長。

  靈虎先兩人一步上石階,看見鳥居前的男人後嗷嗚一聲。

  于休微愣,上前後,瞧見雲守息竟站在前方,心中微訝。

  師父竟然直接在鳥居這等人?

  雲守息依舊是昨夜的裝扮,只是長髮束起,少了幾分慵懶。

  他站在那,眉眼含笑地注視著上來的兩人。

  「師父。」于休垂首行禮。

  「辛苦了。」雲守息笑道,「接下來的路我帶她走,你先去忙吧。」

  于休心中雖好奇,面上卻不見疑問,點了點頭,轉身退下。

  靈虎也化形散去,一時間,鳥居下風聲颯颯,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這倒是同前世一樣,于休把她領到鳥居,就被雲守息招呼走,由他帶著自己去往青石坊。

  鈴蘿故作怯懦,低著頭小小聲說:「弟子見過三掌門。」

  「嗯?」雲守息輕笑聲,合攏在身前的手伸出,手中紅色摺扇輕挑起她的下巴,問道,「叫我什麼?」

  鈴蘿眼巴巴地看他,「昨日弟子擅闖青石坊,已是犯戒——」

  「你如今是我徒弟,青石坊任你出入。」雲守息微微俯身湊近她問道,「還是說,你不肯?」

  「弟子絕無此意!」

  鈴蘿急忙搖頭,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和眼裡的單純,「只是、只是……」

  「只是為何?」雲守息耐心地看她。

  鈴蘿小聲道:「只是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有資格成為三掌門的親傳徒弟。」

  哼,你才沒資格做我師父!

  「你成績優異,靈力充沛,劍術出眾,怎麼沒有資格?」雲守息笑她,將摺扇往下遞去,示意她抓著。

  鈴蘿伸出手,輕搭在摺扇上,隨他朝青石坊走去。

  「何況少有人能跑的比靈虎還快。」雲守息話裡滿是調侃。

  鈴蘿垂首,似不好意思地笑。

  「這把扇名櫻喜,我以前去西海太初時尋人打造的,是一件上品武器。」雲守息邊走邊說,他聲如玉泉伶仃,乾淨清朗,語速不快不慢,光聽他說話就是一種享受。

  鈴蘿打量著連接兩人的紅色摺扇,它同于休的玉笛般,墜落著點點流螢。

  這扇觸感冰涼,以極其名貴的天穹木製作扇骨,共六十檔,展開後呈半圓狀,卻細致精巧。此時不用打開,鈴蘿也知道那紅色的扇面是如何模樣。

  是血色一片,但若注入靈力,就會看見扇面上精妙絕倫的西海櫻圖。

  一面花開,一面花落。

  她甚至預料到了雲守息接下來的話。

  是把櫻喜送給她。

  「西海太初有著最大的櫻林,花開時滿山豔色,卻高雅淡美,而這又是女扇,也不好給你兩位師兄,今日便給你,當做入門師禮。」

  雲守息站在台階上,回首看她,墨色的眼裡是淡淡的笑意。

  鈴蘿雙手接過摺扇,緩緩跪下,道:「弟子謝師父恩賜,日後定努力修習,不負師父所望。」

  她眼裡笑意不假,還帶幾分柔意,讓雲守息沉迷其中。

  鈴蘿一想到自己就是用櫻喜的扇骨殺了雲守息,就忍不住想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9:43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一章 青石坊間

  青石坊是東島天極景色最美之地。

  那長達千階,連綿蜿蜒的鳥居就是一絕。

  周邊山色幽幽,給人古老靜謐之感。

  鳥居入口後面則是仙境。

  幽靜的小道,遍地繁花簇簇,此時正是棠花盛放的時節,粉白的花枝越過紅色的院牆,慵懶嬌媚。

  院牆內是圓形的偌大湖泊,水上以竹木製搭建著房屋千餘間,中心處重疊往上建起一座高樓。

  中有庭院花林,簷角懸掛燈盞與風鈴,開合門上繡畫著不同景物。

  且都是雲守息親自作畫。

  高樓幾乎佔據整個湖面,只有外圍一圈栽種著部分睡蓮。

  院牆上則種著一圈棠花。

  這是雲守息居住的蜃樓。

  鈴蘿跟著雲守息走上通往中心的懸橋,看見下方水上平屋,每一間都修建的十分雅緻,且自帶庭院,院中綠植擺放恰到好處,石壇上驚鹿聲聲,水流緩緩。

  「你的兩位師兄在蜃樓有各自的房屋小院,平時也會在這裡小住。」雲守息邊走邊說,「我為你也準備了一處,在下西院。」

  鈴蘿下了懸橋,朝他說的下西院走去。

  推開門,熟悉的景色映入眼裡。

  她曾在這裡住了近四年,印象深刻,初到時是歡喜和感激,離去時是仇怨與厭恨。

  從院中花草到屋內桌案上的一個小擺件,都是雲守息按照「她」的喜好佈置。

  當鈴蘿住進蜃樓下西院的第一天,雲守息就開始了對她的改造,否定且抹殺她自我的存在,讓她變成另一個人。

  「門服在裡邊,去換上吧。」雲守息站在庭院的棠花樹下說,「以後你就住這裡了。」

  以前鈴蘿稀裡糊塗地就聽了這話在下西院住著,後來才知道親傳弟子也有獨居舍堂,但那會她滿心崇拜雲守息,並未有離開的想法。

  此時鈴蘿皮了下,故意懵懂說道:「內門弟子也有舍堂,我怎麼好意思住這打擾師父。」

  雲守息微微笑著,「我讓你住這可隨時教導修習,你想去住舍堂,難道是想偷懶?」

  鈴蘿:「……」

  「弟子絕無此想法,我這就去換門服。」她說著,把門關上,朝裡屋走去。

  屋內有著淡淡的檀香味,給人溫暖的感覺。

  白金色的門服放在床邊,鈴蘿伸手摸了摸,觸感冰涼柔滑,材質極佳。

  腰帶上刻印著山水兩符,使弟子們免遭祖師爺留在東島天極山間水裡的一些陣法靈力攻擊。

  鈴蘿褪下衣裳時,袖中一顆玉珠落地,啪嗒一聲,順著地板骨碌碌的滾著,一直撞到桌角處才停。

  這是一顆淡粉色的玉靈珠,小巧可愛,色澤亮麗,常用於逗哄小孩之物。有的玉靈珠內會藏景象物,連帶著聲音也一起,以靈力封存其中。

  藏有景物的玉靈珠和沒有的玉靈珠受人追捧的程度天差地別。

  只有修為極其強大之人才能製作藏有景物的玉靈珠,這種玉靈珠也因此十分珍奇罕見。

  鈴蘿朝桌邊走去,垂首沉默地看著腳下的玉靈珠。

  它是一顆記錄了景象的玉靈珠,但原本透徹明亮的玉珠內核已經碎裂出無數裂紋。

  鈴蘿彎腰拾起,將它重新藏了起來。

  她其實很想再看看被永遠留存在玉珠內的人,可她也清楚,哪怕再看一眼,只會讓她變得更加暴戾。

  鈴蘿平復好心緒才開門出去。

  身著內門弟子服規規矩矩地叫了聲:「師父。」

  在鈴蘿垂首時,雲守息盯著她的眸光幽深。

  成為親傳弟子的第一天,鈴蘿被雲守息帶著熟悉了一圈青石坊,最終回到蜃樓上西庭,同她將內門修習運轉的心法基礎。

  上西庭上呈半圓的露天平台,是教她術法一道的地方,若是練習劍道,則會帶她去劍館。

  晌午時,于休給兩人帶來食盒。

  鈴蘿內心懨懨,重來一世將這些早已爛熟於心的術法理論再學一遍實在是無聊。

  但她又不得不再走一遍,且不能被雲守息看出端倪來。

  下午在劍館習劍道,雲守息先教的她如何使用櫻喜,鈴蘿以前認真又悟得快,現在則故作愚鈍,在雲守息演示三五遍後還說不會。

  雲守息對她耐心很足,脾氣也好,又演示一遍。

  鈴蘿展開櫻喜,注入靈力,卻沒能與它共鳴,扇面依舊是平平無奇的血色一片。

  她沮喪道:「看來是我太笨了,還讓師父演示了那麼多遍都學不會。」

  雲守息笑道:「別總說喪氣話,我看是你沒認真學。」

  在鈴蘿堅持不懈地裝笨下,雲守息最終放棄了教她櫻喜,轉而教習劍道。

  雲守息遞給她一柄佩劍,自己卻拿著木劍說:「大道從簡,有時劍不是劍,它並非在你手中,而在你每一念引發的靈力中。」

  鈴蘿接過劍後看了他一眼,無意識地想起在月色下以木劍修行的越良澤。

  她裝作好奇地問:「師父,若是靈力微弱之人練劍修,是否有機會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劍道強者?」

  這般天真爛漫的話正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

  雲守息並未有疑,持劍笑道:「若是有心,自然是有機會的。天道是公平的,你付出多少,就一定會有所回報。」

  鈴蘿心想這是你的道而不是天道的想法吧。

  但不可否認的是,雲守息在修道一事的確很強。

  「你盡管用全力,為師想看看你的極限在哪。」

  雲守息單手負背,持劍向她。

  鈴蘿拔劍,長劍出鞘發出細微聲響。

  正好,她也想試試。

  「師父,弟子得罪了。」

  鈴蘿御氣舞劍,專注且認真地與雲守息比試一場。

  雲守息從容不迫,單手對陣,身形縹緲卻又流暢,輕易卸下她的攻擊,卻也微微詫異她的實力超乎自己想像。

  鈴蘿以前跟雲守息比試,靠的是體內澎湃的靈力,而不是招式和對劍的技巧。

  事後被雲守息評價靈力天賦異稟,悟性高,但卻不會用劍。

  在入東島天極之前,她的確不會用劍。

  此時鈴蘿的劍招熟練,御靈和掐訣配合默契,哪怕對陣的是東島天極的三掌門,仙門強者叄息真君,也不見顧慮和害怕,發揮穩定。

  雲守息眼裡笑意更甚。

  如此天賦,讓他感到驚喜。

  鈴蘿用的都是在天極學的術法,其它會的有所隱藏,要麼就是如今實力不夠無法使用。

  至少她現在是打不過雲守息的。

  在最後一劍相撞時,鈴蘿在木劍上砍掉一道口子,而雲守息的木劍卻已橫在了她咽喉間。

  鈴蘿抬眼朝他笑,滿臉崇拜:「弟子贏啦。」

  雲守息收劍,讚道:「不比你兩位師兄差。」

  鈴蘿故作開心道:「謝師父誇獎。」

  這才第一天,彼此都掌握著微妙的度,沒有太過親近。

  劍道比試結束,鈴蘿又回了上西庭,跪坐桌案邊默寫術法相關。

  身後落日沉沒,橘紅的夕陽光芒大片灑落。

  雲守息就在不遠處坐著,煮火烹茶,岸邊還放著不少符咒等著他續寫。

  師徒二人誰也沒有說話,晚風掠過,夾雜著茶墨兩香。

  鈴蘿寫完後,將筆放下,看向雲守息說:「師父,我還有些東西在外門舍堂裡,想去拿回來。」

  雲守息聞言頜首,「我讓外門給你送來。」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鈴蘿不好意思地笑,「這種小事何須麻煩他人,而且、而且我也想跟還在外門的朋友說一聲。」

  雲守息便道:「去吧,若還有什麼需要,可用玉聽告知你二師兄。」

  鈴蘿垂首退下,上懸橋離開蜃樓。

  她把玩著手裡的玉聽,還未滴血激活。

  琴鳶已到內門,她根本不用去外門找人,也沒什麼重要之物落在舍堂。

  鈴蘿就是想去看看越良澤。

  問他為什麼沒進內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09:50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二章 木劍花枝

  鈴蘿到外門時已經入夜。

  她以為越良澤那個木頭性格,還會老老實實地在藥齋受罰,於是悄悄翻進藥房,卻不見人影。

  難道已經幹完活了?

  鈴蘿沒有驚擾藥齋師姐,又去了越良澤的小院。

  路上石燈已經燃亮,到院前只見燈火明亮,卻不見炊煙。

  鈴蘿在院門前等了等,墊腳朝裡面望去,他好像也不在裡面。

  之前她來都是偷偷摸摸,不露面,悄悄潛伏,如今光明正大出現在這,越良澤卻不見人影,讓她感覺有點惱。

  入夜了,越良澤也該回來做晚飯才對。

  鈴蘿耐心等了會,終於等到越良澤回來。

  他手裡拿著一把黑色的火鉗,背著竹編背簍,從林中小道過來,看見守在他家院前的鈴蘿時微愣。

  「你去哪了?」坐在石階邊的鈴蘿站起身,幽幽問道,「不在家好好做你的飯,又去給別人當跑腿代替受罰不成?」

  越良澤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聞言沉默片刻後,說:「不是。」

  鈴蘿瞪著他,心中鬱悶。木頭,呆子,就你話少!

  剛在心裡吐槽完,就見越良澤往院裡走去,邊說:「去山裡撿栗子,剛回來,你有什麼事嗎?」

  他走過時,鈴蘿才看清背簍裡的東西。從樹上掉下來的生板栗還包裹著一圈綠色的刺殼,那細密的刺很是紮手,越良澤也是借助手中的火鉗來拾取。

  鈴蘿想起他曾做給自己吃的栗子燒雞,栗子粥,栗子糕等,饞了,於是頜首道:「我替你解決了洪茂師兄他們,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越良澤將背簍在石台邊放下,回頭看鈴蘿,有幾分猶疑地問:「為了我?」

  鈴蘿面不改色道:「不是你還有誰?我跟他們無冤無仇,還不是看不慣他們欺負你。」

  並不。

  她只是看破了洪茂的想法,先下手解決了對方,不給人機會找自己報仇,又剛巧因為沒法參加武試成為親傳弟子,尋了個理由去找雲守息。

  越良澤站在月色下,靜默地看了她會,垂眸低聲道:「謝謝。」

  「只一句謝謝有什麼用?」鈴蘿站在院門口,指了指背簍說,「我還沒吃晚飯,特意從內門下山來看你。」

  言下之意:你不請我吃飯道謝?

  越良澤說:「那你早些回去。」

  內外門有時禁,他怕鈴蘿回去晚了。

  而鈴蘿卻要氣死了。

  「你怎麼這麼小氣!我把欺負你的人趕走了,你請我吃頓飯很難嗎?」鈴蘿氣道,「你還撿了這麼多栗子!給我做頓栗子燒雞很難嗎?!」

  越良澤面對突然發脾氣的鈴蘿沉默了。

  在鈴蘿打算上前明搶栗子時,聽他說:「我不會做栗子燒雞。」

  鈴蘿想也沒想就道:「騙人!你明明會!」

  越良澤抬眼看她,眸光清明,「等日後我學會了,再做給你吃。」

  鈴蘿這才回過神來,眼前的少年不是那個被困在天照山的越良澤。

  也許現在的他真沒學會怎麼做栗子燒雞。

  鈴蘿抿唇,退而求次道:「好吧,那你現在請我吃別的。」

  「栗子還沒剝殼,你若是餓了,我去炒兩個小菜。」越良澤撩著衣袖,露出結實修長的小臂線條。

  「你去做,我剝栗子。」鈴蘿這才邁步進院。

  她拿著櫻喜唰的一下張開,半圓形的扇面墜著流螢點點。

  越良澤看了眼,鈴蘿轉著手腕朝他扇風,故意逗道:「上品武器,好看麼?」

  羨慕吧,想要吧。

  越良澤嗯了聲,轉身回廚房,沒有半分豔羨留戀。

  就你清高!

  鈴蘿嘀咕了句,在石台邊坐下,御靈驅使櫻喜,每一分靈力都掌握得恰到好處,靈巧快速地將刺殼斬落,飛墜下來的板栗則被她用扇面接住。

  她現在把櫻喜用的可順手。

  雲守息若是見了還得誇她天賦異稟。

  越良澤從廚房拿著竹籃過來放石台上,見鈴蘿用上品武器剝栗子,不由啞然。

  鈴蘿將扇面的栗子放入竹籃中,看他問:「你筆試第三十,剛好是能進內門的成績,怎麼今日公佈卻沒有你的名字?」

  越良澤垂眸,說:「不知道。」

  答得倒是乾脆,鈴蘿卻莫名不信。

  她轉了轉眼珠,說:「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走,我這就帶你去內門找堂主問個清楚。」

  「不用。」越良澤卻轉身朝屋內走去,「我參考只為了讓秀滿跌出及格線,那日你不出手,即使沒有被罰,我也不會去參加武試。」

  「你不想去內門?」鈴蘿問。

  越良澤說:「不想。」

  鈴蘿望著少年挺直的背輕輕挑眉。

  她抬手扇風,將地上栗子吹起,又被櫻喜飛出的靈刃斬開。

  鈴蘿問:「那你為何入東島天極,外門弟子的追求都是為了進內門。」

  越良澤進廚房,沒什麼情緒地說:「混口飯吃。」

  鈴蘿:「……」

  一時竟無法反駁。

  盡管越良澤這麼說,她還是覺得微妙,又知道從這塊木頭嘴裡問不出答案來,只好暫且作罷。

  越良澤出來打水擇菜,鈴蘿見他忙裡忙內,又聽切菜聲噠噠噠,夜裡燈火映照窗上剪影,讓她看得入神。

  一時不注意,被櫻喜扇飛的刺殼落在她手背,瞬間的刺痛感讓鈴蘿回神,暗自皺眉。

  她剛才在想自己為什麼入東島天極。

  一開始也不是為了進內門。

  是因為被人追殺要尋個容身之所。

  也為了獲得力量變得強大。

  鈴蘿看著手背,被刺殼紮的地方紅了一片,疼是有點,但也就這種程度了。

  她用櫻喜剝殼的速度很快,等越良澤端著飯菜出來時,鈴蘿早剝完了,正趴在石台邊把玩著通體黑色的玉聽。

  鈴蘿滴血激活,玉聽邊緣亮起一圈金色的細小紋路。

  越良澤沒有關注,他在桌邊擺好碗筷,給鈴蘿盛了碗白米飯,說:「可以吃了。」

  鈴蘿聞了聞飯菜香味,肚子不客氣地咕了聲。

  鈴蘿:「……」

  越良澤眼也不眨地看她。

  「不准看!」鈴蘿瞪了他一眼,放下玉聽過去吃飯。

  越良澤垂眸,有點想笑。

  兩人吃飯的時候,鈴蘿問他去哪撿的栗子,越良澤說是後山。

  「這裡有數不清的後山。」鈴蘿鼓著腮幫子道,「我怎麼都沒見過你去習堂?」

  越良澤說:「不想去。」

  「你不想去就行的嗎?」鈴蘿沒好氣道,「尊主不會找你麻煩?」

  越良澤:「不會。」

  鈴蘿咬著筷子,狐疑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後台?哪位堂主罩著的?」

  「我靈力太弱,無法修煉,去了也沒用。」越良澤平靜道,「也不想去。」

  「那天極還留著你幹什麼?」鈴蘿還是不信,「你不修煉,也沒資質,早該把你遣下山去了。」

  越良澤說:「留我打雜。」

  鈴蘿:「……」

  她嚥下一口飯菜,心情復雜。

  你堂堂第一劍修,竟然在東島天極當外門打雜弟子。

  到底是東島天極太自信還是太沒眼光?

  不對不對,這傢伙現在靈力微弱,無法修煉,東島天極不知道這蒙塵珠寶,但她知道啊。

  趁你還沒學會各種厲害的劍術時,先過個癮。

  於是鈴蘿笑得眉眼彎彎看越良澤,說:「修習劍道呢,也不是一味追求靈力,就算你靈力微弱也可以學出點名堂來。」

  「頂多是在術和訣上差一些。」

  越良澤抬眼看她,鈴蘿說:「多練練就好了,至少再有人欺負你時不會只是挨打。」

  她又道:「但是不能一個人練,兩個人對招拆招才有用。」

  越良澤:「嗯。」

  鈴蘿耐心道:「等會吃完飯我陪你練。」

  越良澤:「不用。」

  鈴蘿不聽,說:「我不用靈力,只用劍招。」

  「不……」

  「哎。」鈴蘿拿筷子敲了敲碗,正色道,「師兄,師妹我也是一番好意,今後我去了內門,你在外面再被人欺負可怎麼辦呀。」

  越良澤沉默。

  猶記得之前是誰說他不是師兄,也不准叫她師妹的?

  瞧鈴蘿一臉正色,越良澤就沒再拒絕。

  他以為師妹是認真的。

  晚飯後,越良澤去廚房忙活,鈴蘿從樹上摺了枝棠花,等著與他比劍。

  夜裡蛐蛐聲此起彼伏,鈴蘿將多餘的枝椏剔除,隨手舞了幾下。

  越良澤洗淨手,拿著木劍出來。

  院子挺大,足夠兩人比試幾招。

  鈴蘿說:「我只用天極的基礎招數。」

  她說完,率先持劍朝越良澤攻去。

  不用靈力,僅靠劍招。

  越良澤穩穩地接下這一劍。

  木劍與花枝相碰,沒能發出劍刃的嗡鳴,而是略顯沉悶的低響。

  鈴蘿見過越良澤苦練基本功,卻沒見過他用劍與人對戰。

  此時對招,驚覺他對劍的運用和招式的領悟並不差。

  東島天極外門並非什麼都不教,身法,招式,術訣,咒律,天地萬象等皆有涉及,繁多且雜,倒是進了內門,才會專修其中一二。

  這兩人都專修劍道,但在其它領域的天賦亦不低。

  真正的天才不會受限於靈力。

  幾次對招後,鈴蘿發現越良澤學得很快,被她壓制的劍招,沒多久就能以相同的力道還給她。

  鈴蘿笑得古怪:「師兄,瞧你對戰經驗豐富,似乎沒少跟人練過啊。」

  越良澤偏頭,躲開她的攻勢,低聲道:「今日是第一次。」

  鈴蘿:「……」

  第一次就這麼厲害?

  你炫耀什麼呢!

  不打了!

  鈴蘿招式發狠,身法猛地加快,讓越良澤猝不及防,下一瞬人已繳了他的武器被花枝震退倒地。

  夜風颯颯,院外的棠花隨風飄灑進來。

  越良澤撐著手從地上直起身,朝站在院前的少女看去。

  說好的只用基礎招數?

  鈴蘿卻已轉身離去,手中花枝扔下,只留了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師兄,你還得多練練。」

  越良澤沉默。

  他的大腦正在「鈴蘿是真心想對招」和「鈴蘿是借比武戲弄他」之間來回反復橫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1:07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三章 露水月草

  鈴蘿想起越良澤被自己擊退倒地那瞬間的茫然就忍不住想笑。

  她心情甚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離去時張開雙手腳步輕快,像是飛舞在林間小道的蝶。

  在她沉浸在自己一招撂倒越良澤的滿足時,玉聽發來一聲嗡鳴,邊緣紋路閃亮著金色的光芒。

  鈴蘿將佩戴在腰間的玉聽拿到耳邊。

  是于休發來的傳音,他說:「晚膳已經備好了,師父托我問你何時回來。」

  晚膳?

  已經吃飽了的鈴蘿:「……」

  今日晚膳是晚齋堂給堂主以上特供的。

  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還有裝碟裡擺盤精緻的飯後甜點。

  青石坊,摘星樓。

  于休掃了眼桌上食物,將玉聽放下,同坐在對面的雲守息道:「師妹說她已在回來的路上。」

  雲守息單手支著下頜,看著懸橋方向,幽藍的湖面倒映著天上冷月。

  于休跟他說著今日宗門內事宜,雲守息時不時應一聲。

  直到他見一抹倩影走上懸橋,唇角彎著半分弧度。

  于休說:「師兄傳靈鳥來,說落蕩山有一處蕭花迷陣十分有趣難解,恐要耗上數日,回來的時間又推遲了。」

  雲守息笑道:「他一直都不喜歡待在天極,能晚些回來高興得很。」

  于休神色略顯無奈道:「祭祖大典就在下月,他總要回來的。」

  雲守息說:「那就傳他,若是沒在大典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兩人閒聊時,鈴蘿走過懸橋,穿過層層走廊,來到摘星樓頂,朝兩人喊道:「師父,二師兄。」

  「坐。」雲守息頜首看她,「東西可都拿回來了?」

  鈴蘿乖巧落座道:「拿回來了,讓師父和二師兄等這麼久,實在不好意思。」

  雲守息並未在意,而是笑著說:「多吃點吧,看你瘦的。」

  飯桌上氣氛融洽,于休會跟她說日後課程的問題,看得出來他在讓鈴蘿適應氣氛,避免她尷尬。

  鈴蘿吃的很撐,應付完師父師兄,她回下西院住所,半晌沒忍住,把剛吃的都吐了。

  多吃點。

  看你瘦的。

  這話在腦子裡反復播放,讓鈴蘿想起雲守息的恐怖。雲守息不僅要求她外表和音色像,就連吃食,穿衣,體重也要控制著跟那人一樣。

  自我被對方完全抹殺,將你當做一張白紙肆意塗畫改造。

  鈴蘿始終覺得,雲守息從頭到尾就沒把她當人看。

  世人都說她瘋了入魔了,可她覺得雲守息才是真正的瘋魔。

  結果他到死都是個正派角色。

  就算她將雲守息對自己做的事公佈於眾,也沒有人會信。

  雲守息永遠是仙門至尊,高高在上的叄息真君。

  鈴蘿神情懨懨地吐掉漱口水,又用清水洗了把臉,抬手擦著臉上水珠,視線越過窗戶,看向蜃樓頂上。

  那是離月亮最近的地方,雲守息就住在那。

  她面無表情地回了房間,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復習著當年的一幕幕。

  死前她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滅了天道。

  它的道不容我,我也不容它。

  鈴蘿那會也不是很想活。

  恩怨已了,親朋已去,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天照山……哦,也不算孤零零,還有個越良澤。

  想到越良澤,鈴蘿的思緒就歪了。

  她逼出天道與對方同歸於盡那天,這男人到底去哪了?

  這份遲來的好奇讓她非要想出個答案來,卻無果,最後失眠到天明。

  院裡的驚鹿聲清脆,迷迷糊糊小睡片刻的鈴蘿被吵醒,揉著眼睛起來。

  鈴蘿起床洗漱,回來發現放床邊的玉聽一直在閃爍著提示消息。

  她倒回床上,點開玉聽提示。

  天晝宗徐慎邀請你加入【三四六七弟子院】

  鈴蘿:「……」

  徐慎,筆試第二,武試第七,六堂主門下親傳弟子。

  她想起來,這個【三四六七弟子院】,裡面是今年入考進內門的四名親傳弟子,當年徐慎邀請她,但是她沒進。

  鈴蘿決定試試不一樣的選擇。

  她同意了。

  天雲宗鈴蘿進入【三四六七弟子院】

  四堂常霏:「哇呀呀呀呀真的進來了!」

  七堂宋圓圓:「徐慎有你的啊!你這廝怎麼做到的?我可是聽他們說這姑娘跟三掌門一樣都是天上月,高冷!」

  六堂徐慎:「緣,妙不可言。」

  四堂常霏:「鈴蘿鈴蘿!青石坊好看嗎?三掌門好看嗎?真的跟傳說中的一樣仙氣飄飄嗎?」

  「三掌門愛穿什麼樣的衣服?喜歡喝什麼茶?最愛吃什麼菜?平時都喜歡去哪?」

  七堂宋圓圓:「你能不能問點有意思的?比如說三掌門會不會跟靈虎玩猜拳,扔球,躲貓貓?」

  六堂徐慎:「其實我更想知道三掌門跟于師兄會吵架嗎?」

  鈴蘿:「……」

  她看著三人發的傳文,精神了。

  玉聽的運作是靠覆蓋了整個東島天極的巨大法陣——萬象,這才使得各方傳遞消息快捷簡便,只要足夠的靈力,就可以傳遞文字,聲音,甚至畫面。

  對應的咒法分別是傳文,傳音,傳畫。

  傳文是最簡單的,每個內門弟子都會。

  鈴蘿哼笑著,漫不經心地回答問題:

  「三掌門是仙人,只喝露水吃月草。」

  「除了愛待在青石坊外就喜歡上天。」

  四堂常霏:「只喝露水只吃月草!不愧是三掌門,我這就去接露水!」

  宋圓圓看著玉聽眼角輕抽,這你都信?!

  六堂徐慎:「上天是指御劍飛行嗎?」

  鈴蘿:「比這個還厲害,就是不御劍,直接嗖的一下就上去啦。」

  宋圓圓陷入了沉思,這是怎麼做到的?

  三掌門不愧是仙門至尊,實力深不可測!佩服佩服。

  六堂徐慎:「那日後可得多觀天象。」

  萬一就看見上天的三掌門了呢。

  鈴蘿看後,抱著被子笑倒在床上,不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眼淚都出來了。

  此時院外傳來于息的聲音:「鈴蘿,已經辰時,該隨我去守心堂聽課了。」

  「好,這就來!」鈴蘿收起玉聽,笑意仍掛在眉梢。

  她出來時伸手擦了下眼角,于休看她,見她雙眼濕潤,明顯哭過,便問:「何事哭了?」

  「唔,沒事,剛才不小心擦到辣油了。」鈴蘿說著鬼話,朝于息笑得燦爛。

  于休將信將疑,「用清水洗過了嗎?」

  鈴蘿點著頭說:「已經沒事了,二師兄不用擔心。」

  于休這才作罷。

  兩人先去跟雲守息行請安禮,隨後下青石坊,去內門守心堂上早課。

  路上,于休見不少弟子在採集露水,見他時目光躲躲閃閃,將手中水瓶藏掖著。

  于休雖有疑惑,卻未多問。

  倒是走在她身旁的鈴蘿嘴角上揚著,差點壓不下來。

  「于休!」

  「于師弟!」

  路遇兩位親近的同門與師兄,于休停下道:「師兄,子修,早——」

  話未說完,就見兩人拉著他將手中之物塞他滿懷,並情真意切道:「這種事你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說,就算不在天雲宗,也是同門弟子,該為此盡一分薄力。」

  于休愣住,「安師兄,什麼意思?」

  安師兄朝他擠眉弄眼,「這是我用化玉瓶從聖瓊木上接的露水,新鮮,美味,甘甜,保準三掌門喜歡!」

  「我我我!我剛從仙草峰摘回來的月草,是山端最頂上,吸取日月精華的那一部分!色香味俱全,量還多,足夠三掌門吃上好幾日!」

  于休看著懷裡的化玉瓶和滿籃子月草逐漸懵逼。

  而鈴蘿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在玉聽傳簡下,不過片刻,三掌門喜歡喝露水吃月草的消息已傳遍整個東島天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1:33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四章 娑婆界內

  鈴蘿也沒想到在這短短時間內就能把她胡說的幾句話傳遍整個天極。

  雲守息在東島天極的人氣可真高。

  于休蹙眉,還是很懵。

  鈴蘿伸手道:「二師兄,我來拿吧。」

  她接過于休懷中的露水和月草。

  「怎麼今日一個個都開始接露水了?」于休朝前邊掛在樹上幾位弟子看去,不解道,「跟師父又有什麼關係?」

  鈴蘿一本正經道:「可能是想著採集天地精華來孝敬師父他老人家吧,二師兄我們快走,再不走就遲到啦!」

  守心堂是弟子們修煉本門心法之地。

  剛進內門的弟子至少要在這修煉一年。

  期間也會有師兄姐們陪同師弟妹們一起教學。

  鈴蘿在守心堂待了一個上午,午膳時跟于休一起回蜃樓。

  雲守息坐在桌案後,看著兩徒弟各拿著露水和月草回來。

  于休斟酌了一下用詞說:「師父,這些都是三宗弟子們送給你的。」

  鈴蘿姿態乖巧地坐在一旁,低垂眉眼不說話,默默將瓶子竹籃放到桌上。

  雲守息掃了一眼,也不見惱,只笑眯著眼看鈴蘿,說:「今早掌門和幾位堂主也給我送了不少。」

  鈴蘿指甲輕掐掌心,讓自己忍住。

  于休聽後還是有瞬間茫然,不解其意。

  雲守息又說:「既然旁人都送了,怎麼不見我收的兩個徒弟有所表示?」

  于休道:「師父莫怪,只是不知師父為何想要這露水和月草?」

  雲守息唇角含笑,看著鈴蘿說:「你小師妹沒告訴你嗎?」

  于休微愣,扭頭去看鈴蘿。

  鈴蘿知道沒法再沉默下去,垂首乖乖認錯:「師父,弟子知錯。」

  雲守息伸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他挑開瓶蓋,瞥了眼裡面清澈的露水。

  「你何錯之有?」他溫聲說。

  鈴蘿道:「今晨跟幾位同門聊起師父時,被問及師父最愛吃什麼,因為師父在我眼中就如仙人般,所以才說仙人食露水月草。」

  于休聽到這總算恍然,又忍不住想笑,嘴角微微勾了下。

  雲守息倒了一小杯露水,又拿了一片月草,不愧是滋養在仙山頂端,色澤亮麗,形似月,輕薄小巧,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他將月草放進杯裡,遞給鈴蘿:「嘗嘗?」

  鈴蘿不能拒絕,便接過喝下,嘴裡含著一片冰涼的月草看他,心中卻腹誹著,早知如此就不該接受邀請進那個玉聽討論組,這事前世可沒有。

  雲守息伸手,做出了一個在鈴蘿眼中曖昧至極的動作來。

  他溫熱的指腹輕擦過鈴蘿唇角水漬,輕聲問:「好喝嗎?」

  鈴蘿:「……」

  變態。

  竟然當著二師兄的面就敢對她動手動腳!

  偏偏于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在他心中聖潔高雅的師父,是絕對不會對小師妹有什麼低劣骯髒想法的。

  鈴蘿沒正面回答,只道:「弟子知錯了,請師父責罰。」

  雲守息笑道:「我還沒來得及想怎麼責罰,范堂主那邊就替我決定好了。」

  他收回手,姿態端莊靜雅,話裡也是一貫的溫和:「依照戒律堂的規則,去領罰吧。」

  「弟子這就去。」鈴蘿起身垂首告退,朝戒律堂去。

  于休轉頭看雲守息,欲要跟鈴蘿求情,卻見師父的表情時頓住。

  鈴蘿記得前世她剛入內門時,跟在雲守息身邊規規矩矩,沒惹事不闖禍,整天就修行。結果現在心態完全不一樣後倒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來。

  外門內門都有戒律堂,鈴蘿去的內門戒律堂,被罰去打掃娑婆界。

  娑婆界位於內外門交界處,是天極關押重罪弟子和妖魔的地方。

  有的弟子涉世後,違背門規,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或是修行仙門禁術,與妖魔同道。

  掌門會對此下達通緝令,要麼抓回天極關押,要麼就地格殺。

  十年前,二掌門最愛的一名親傳弟子在外勾結妖魔禍亂人間,引來眾怒,掌門不得不下令將其捉拿回山,但派去的長老弟子皆被殺害。

  最後是三位掌門同去把人抓回來,關在娑婆界。

  本是要直接處死的,但二掌門下跪為徒求情,這才只是關押在暗無天日之地遭受業火吞噬,永生不得離界。

  愛徒離經叛道,殺害同門,犯眾怒,二掌門深感罪責,閉關贖罪,至今未出。

  鈴蘿在去娑婆界的路上想起這事,嘴角勾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那名被關押的弟子名叫清舜,是二十六魔之一。

  鈴蘿對這人的印象就一個字:狂。

  他的道跟天極完全不同,卻因為二掌門而一直忍耐,出師門入世後遠離師父的監守,最終還是沒忍住。

  可狂歸狂,實力卻不容小覷。

  哪怕被關在娑婆界十多年,遭受業火吞噬折磨,他卻還能繼續修煉,變得比以前更強數十倍。

  就是個怪物。

  鈴蘿提前跟老熟人見面,倒是不見半點受罰的苦惱,反而有些愉悅。

  婆娑界在兩道千米高的山谷中,左右兩邊都是黑色的石壁,中間留著一條過道,抬首望去,一眼似望不到頂,而石壁上有著密密麻麻的小隔間和垂落的數千條鐵鏈。

  偶爾有風穿過山谷,帶起一陣恐怖的嗚咽聲時,還有鐵鏈撞擊山壁的清脆聲響。

  鈴蘿剛到娑婆界出口,就見這邊站著三人,各拿著一把白色的掃帚面面相覷。

  三人都穿著內門的弟子服,鈴蘿認出其中一個,圓臉胖乎的傢伙正是被范堂主收入親傳弟子的宋圓圓。

  「咳,幾位,幸會啊。」宋圓圓尷尬地招呼道,「有緣千里來相逢,今日我們在娑婆界同甘共苦,出去後定是比其他同門感情更加深厚。」

  「啊呸!還不是你個蠢貨讓范堂主看見了玉聽消息才知道是我們傳出去的!」他旁邊的清秀少年常霏氣得跳腳,白嫩的臉色氣紅一片,拿著掃帚朝宋圓圓戳去,「叛徒受死吧!」

  宋圓圓拿著掃帚跟他比劃,邊退邊喊:「還不是你轉手把這些消息賣給別人,讓整個天極弟子都知道後我師父才死活要查的!」

  鈴蘿啞然。

  她看了眼常霏,這長得過分清秀,像是女孩,名字也似女子的少年,竟然不是崇拜雲守息,而是拿他的消息去賣錢。

  可真是個經商鬼才。

  在這兩人拿著掃帚打起來時,另一名看上去稍顯穩重的少年徐慎將掃帚遞給鈴蘿,說:「加油,趕在日落前打掃完還能回去吃飯。」

  鈴蘿翻了個白眼道:「你在做夢。」

  四人進了山谷。

  除鈴蘿外,其他三人都沒見過娑婆界裡面是何景象。

  此時見到又高又黑的山谷與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隔間,震驚地久久無法低頭。

  「這……全部打掃完?」宋圓圓吞了口唾沫,欲哭無淚,「這地方有禁咒,沒法使用靈力修為,爬都得爬好幾天啊!」

  常霏絕望片刻後,又是一掃帚朝他掃去:「我殺了你啊啊啊!」

  鈴蘿走到石壁邊,看著最靠近地面的一排隔間,很小,只能住一個人,面向山道這邊是鐵門,裡面卻還有一道繪了咒法的移門。

  移門後,則是各種受罰的陣法境界。

  徐慎將衣擺紮起來束緊,又整理了一下褲腳,抬頭時聽哢噠一聲,正對著的隔間裡邊移門咻地一個打開又合上,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飛出來撞到鐵門上後躺下。

  從裡邊飛濺出的血灑到了他臉上。

  徐慎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溫熱液體,拿到眼前一看,懵了。

  鈴蘿正要提起水桶上去,就見徐慎一頭栽進水桶裡,雙手捧水瘋狂洗臉。

  鈴蘿:「……」

  看得出來這人潔癖很嚴重。

  再看旁邊已經放棄掃帚開始撕頭髮打作一團的兩人,鈴蘿面無表情地伸手抓著攀岩上去的鐵鏈,魔性上頭,語氣森然道:「今天之內完不成,我就把你們都殺了。」

  抓頭髮扯臉皮的兩人頓感陰風陣陣,不約而同停手,朝鈴蘿看去,不祥之感太過強烈,他倆悻悻然地鬆開手默默站起身,重新撿起掃帚。

  常霏順手把還在洗臉的徐慎從水桶裡撈起來。

  宋圓圓望著山壁隔間裡渾身是血的男人道:「這位不知名的師兄也太慘了吧。」

  「還師兄!犯了門規跟妖魔為伍,都不是我門弟子了還師兄!」常霏翻著白眼。

  鈴蘿擺擺手,說:「幹活。」

  她拿著掃帚掃地,地面有被風吹進來的樹葉殘花,還有流到地面乾涸凝固的大塊血跡等。

  宋圓圓跟常霏望著高高的山壁都很絕望,這得掃到什麼時候啊!

  不行的,今天是絕對完不成的!

  兩人累死累活幹了半天,將染血的鐵門擦乾淨,宋圓圓抓著鐵鏈嚎道:「這又不能御劍又不能用靈力讓我怎麼上去啊!」

  堪堪爬了幾米高腿腳發軟的徐慎故作鎮定地說:「爬上來,你可以的。」

  「兄弟你太高估我了,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宋圓圓抱著鐵鏈哭,「這是人幹的事嗎?你看常霏平時那猴一樣的身法在這都是個動不了的蝦爬子!」

  常霏被他說的哧溜從鐵鏈上滑下一大截,朝著宋圓圓飛起就是一腳:「你他媽才是個蝦爬子!」

  「你看徐慎腿都在抖!上千米高這誰受得了!」宋圓圓抱著鐵鏈嘶吼,「這誰要是能不靠靈力修為爬上去又下來誰就是我爹!」

  鈴蘿嗤笑一聲,抬眼看過去說:「出息,你平日體魄都練到哪去了?」

  「練是一回事,真這麼做了又是一回事,你看誰能上去!」宋圓圓還在喊。

  鈴蘿甩了甩手,打算讓他見識一下,卻聽聲聲脆響從上方傳來,是鐵鏈敲打山壁的聲響。

  宋圓圓身邊另一根鐵鏈正在晃動,幾人不約而同地順著它朝山壁上方看去。

  在近千米高的山壁上方,一個小點正在往下滑,漸漸地他們看清了小點的顏色,一團墨綠,接著發現這個小點的形態,是個人。

  這人身手穩健,在一根鐵鏈上下滑的非常穩,甚至一邊下來一邊擦拭山上血跡。

  宋圓圓跟常霏在最低端都看呆了。

  鈴蘿眯著眼,在對方下滑到一定高度時,發現這是一個身形清瘦的少年,也是外門弟子。

  她眼皮一跳,感覺熟悉。

  在少年下滑到近處時,他們發現最為震驚的事實:

  這人下滑如此快和穩,若是以手掌摩擦鐵鏈,早已皮開肉綻,但他下滑時,靠的卻是木桿光滑的掃帚!

  在宋圓圓幾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少年一個漂亮的旋身,在靠近地面時將掃帚從鐵鏈上抽出,穩穩落地。

  鈴蘿看著面向自己落下來的越良澤,額角狠抽。

  你怎麼又被罰了?

  你下山壁的姿勢又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越良澤瞧見鈴蘿,神色微愣。

  未等兩人說什麼,越良澤就被旁邊的宋圓圓一把抓住雙手,扭頭看去,撞進對方含淚的雙眼,聽見一聲嚎哭道:「爹——」

  越良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1:44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五章 弟子清舜

  他有瞬間的茫然,並試圖將手抽出,卻被宋圓圓抓得更緊:「阿爹,看在兒子我初來乍到的份上,你要不就幫我把今日的活幹完了吧?」

  越良澤:「……」

  鈴蘿嘲道:「不要臉。」

  宋圓圓又道:「一半也行啊爹!」

  越良澤掙扎著抽出手,並道:「你認錯人了。」

  「為什麼外門弟子也在這?」掛在鎖鏈上的常霏納悶道,「你哪宗的?」

  越良澤低垂著眼說:「天雲宗。」

  「那不就是跟鈴蘿同宗,鈴蘿你認識嗎?」常霏又去看鈴蘿。

  鈴蘿哼了聲,似笑非笑地說:「當然認識,這位可是我越師兄。」

  師兄?

  宋圓圓又可以了,他立馬改口道:「師兄!越師兄!這次總沒認錯!這麼高的山壁師弟我是真的不行,師兄你幫幫我吧,你剛才從天而降的一幕甚至超越了三掌門在我心裡的地位成了仙門第一人!」

  越良澤聽後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會誇。

  鈴蘿扔開掃帚,上去拉住一根鐵鏈試了試力道,隨後輕鬆借鐵鏈踏著石壁上去一長段距離。

  常霏:「……」

  人與人之間這可惡的差距!

  徐慎重新攥緊鐵鏈,好,鈴蘿可以,我也一定行,加油!

  越良澤抬眼朝鈴蘿看去,她攀岩時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石壁上有各種凹處,就是方便有人踏著它們上去輕掃,鈴蘿兩處利用,再加上自己的平衡,在石壁上行動就像魚在水裡游般毫無壓力。

  宋圓圓又看呆了。

  他抹了把眼淚,朝鈴蘿喊:「鈴!師!姐!」

  鈴蘿頓住,沒好氣地回頭向下看,你是真的不要臉!

  「誰是你師姐!」

  「師姐師兄救救我!我真的爬不上去!我恐高,我會死的!」宋圓圓嚎道。

  鈴蘿翻了個白眼,不理他,回身往山壁上方而去。

  她才不要輸給越良澤。

  雖說打掃,也就是將每個隔間的鐵門擦一遍,因為有的鐵門上滿是血跡,看上去較為可怖。

  常霏跟徐慎也再往上,他倆比宋圓圓要強些,掌握了技巧後也沒有之前那名害怕。

  只剩下宋圓圓——

  他的小胖手攥緊了鐵鏈,卻死活不敢上去,越良澤在旁邊教他攀岩技巧,還親身演示幾遍。

  宋圓圓全身發抖地掛在離地半人高的位置嚎道:「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阿爹救救我!」

  越良澤:「……」

  最後兩人折中一下,宋圓圓包攬地面三層的隔間,越良澤幫他搞定三層以上的。

  宋圓圓十分感激,淚眼汪汪地注視著越良澤越爬越高,喊道:「爹!加油!如果能在今晚全部完成就太好了!」

  越良澤覺得這胖子真是太會得寸進尺了。

  宋圓圓在地面給他們助威吶喊,常霏跟徐慎兩人慢慢爬,與鈴蘿的差距本就很遠,漸漸地又被後邊的越良澤追上來。

  徐慎逮著人問了許多技巧,越良澤也沒有隱瞞,有問必答。

  鈴蘿抽空回頭看了眼,凝神聽著,發現他還真是熟練,都擦出經驗來了。

  她越爬越高,回頭看地面時,宋圓圓已經成了一個小圓點。在這個高度若是一不小心摔下去必死無疑。

  越良澤慢慢追上來跟她同一個高度,兩人之間隔的也不遠。

  鈴蘿在擦拭隔間鐵門,看見上來的越良澤就問:「你怎麼在這?」

  越良澤這次答得乾脆:「替人受罰。」

  鈴蘿聽完深吸一口氣,略略咬牙道:「這次又是哪位不要臉的師兄讓你來替他受罰?」

  「我替他領罰,他給我錢。」越良澤說,「齋堂的燒雞不能拿,山下餵養的烏雞還沒長大,只能去買,買就得花錢。」

  鈴蘿聽他說的有理有據,一時沒反應過來,蹙眉問:「你買它幹什麼?」

  越良澤答:「做栗子燒雞。」

  鈴蘿啞然,到嘴邊的嘲諷又默默壓了回去,只輕哼聲,說:「看你熟練的樣子,也不是第一次來吧?」

  越良澤沉默片刻後嗯了聲。

  鈴蘿剛要開口問他來過多少次,就見隔間內的移開突然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個四肢和腰腹脖頸都被燃燒的鐵鏈束縛著的男人。

  他全身只剩下一條黑色的褲子,腳上沾血,赤著上身,黑色的長髮散落下,襯著他慘白的臉。

  二掌門唯一的弟子,清舜。

  鈴蘿隔著鐵門跟他打了個照面,清舜每走動一步都拖動著身上鎖鏈發出脆響,鐵鏈上燃燒著火焰,火光搖曳下,讓男人的面容有瞬間的模糊。

  清舜面色蒼白,不緊不慢地瞥了眼鈴蘿,不見她眼中驚詫和懼意,便眯著眼往前走了兩步,來到門前。

  他挑著唇角,勾出一個冷淡地笑,問:「看什麼?」

  清舜站著可比她高不少,鈴蘿還是半彎著身子在擦拭鐵門柱子上的血跡,聞言也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視線,專注清理。

  理他幹嘛,又不到時候。

  喲。

  清舜得不到回應,就朝另一邊的越良澤看去,問:「這小丫頭哪來的?」

  出乎鈴蘿意料,越良澤竟然回答了:「我師妹。」

  「哦,難怪。」清舜在門前盤腿坐下,把手伸出鐵門外,朝越良澤抬著下巴道,「看上去跟你一樣呆。」

  鈴蘿聽得額角輕抽。

  越良澤攀著鐵鏈過來,跟鈴蘿說:「這我來擦。」

  「你倆認識?」鈴蘿看越良澤

  越良澤給清舜擦手上的血,頭也沒抬地答:「不認識。」

  清舜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

  鈴蘿又問:「那你知道他是誰嗎?」

  越良澤:「不知道。」

  「騙她幹什麼?」清舜開口拆台,「怕她嚇得摔下去?」

  越良澤還沒說話,就見鈴蘿不客氣地朝鐵門踹了一腳。

  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

  越良澤跟清舜都愣了片刻。

  「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鈴蘿卻盯著越良澤。

  越良澤跟清舜認識,她上輩子不知道,不僅她不知道,眾仙門怕是也不知道。當年這兩人出現在同一場景時,也不見他倆打過招呼,表現出彼此認識過的樣子啊?

  更別提後來越良澤被她困在天照山,清舜進山的時候也見到了他,不管是越良澤還是清舜都沒有說過半個字。

  這兩人是什麼關係?

  越良澤沉默片刻後,扭頭看鈴蘿回答:「就剛才。」

  鈴蘿氣得想也踹他一腳,你耍我呢!

  清舜咧嘴笑,有點陰森,「你師妹比你有脾氣,但我以前可沒見過你,怎麼你卻知道我是誰?」

  這下輪到他倆等鈴蘿回答了。

  鈴蘿不客氣道:「我瞎猜的不行?」

  清舜問:「你瞎猜我是誰?」

  鈴蘿說:「二掌門那位該遭千刀萬剮以死謝罪的狗徒弟。」

  清舜呵笑聲,伸出鐵門的手忽然化爪朝鈴蘿脖子掐去,本以為欺負個在這不能使用靈力修為的小輩很容易,卻不想鈴蘿速度更快地避開這一抓,反手對上,兩人隔著鐵門交手。

  越良澤看了看突然打起來的兩人,他深知自己的實力貿然加入怕是會被拍下去,於是在他倆打起來時,趁機打掃著鐵門上的血跡。

  你倆慢慢打,我先幹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2 11:53 PM

卷一‧鎮仙玉 第十六章 萬妖混沌

  鈴蘿穩穩地掛在石壁上隔著鐵門跟清舜對招,招式技巧嫻熟,讓清舜眼裡掠過訝色。

  「有點意思。」清舜停手,眯著眼打量鈴蘿,「天雲宗誰的門下?」

  鈴蘿哼聲,不理他,而是看向在擦鐵門的越良澤說:「起來,別擦了。」

  越良澤說:「打完了嗎?」

  鈴蘿忍不住想掐死他。

  清舜又重新把手遞給越良澤,讓他將手上的血跡擦乾淨,一邊說:「你師妹脾氣不小。」

  越良澤不答,認真擦拭。

  鈴蘿還在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看她如此有執念,清舜挑眉問:「關你何事?」

  鈴蘿睜眼說瞎話:「當然是怕你這個大魔頭欺騙我單純善良的師兄!」

  清舜:「……」

  越良澤面不改色,知道她說的瞎話,一點也不受影響。

  「那你還是不夠瞭解你師兄。」清舜語氣玩味道,「你師兄雖善良可不單純,就是呆了點。」

  鈴蘿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那也得防止你帶歪他。」鈴蘿說。

  清舜就笑:「他善良有什麼用?還不是得被那些內門弟子欺辱打罵,被趕來這破地方受罰。」

  他雖彎著唇角,可眼裡卻沒有半分笑意,語氣還帶著幾分森然:「人善被人欺。」

  這話的意思鈴蘿很清楚,且親身體會過。

  但她瞥了眼越良澤,說:「他被人欺負不是因為善良,是因為他現在太弱。」

  你看以後他拔出鎮仙玉成為仙門劍修第一人誰還敢欺負他?

  這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清舜愣了下。

  被兩人談論的越良澤卻依舊沉默,無所謂又不感興趣。

  片刻後,清舜問:「你叫什麼名字?」

  鈴蘿伸出瑩瑩玉指壓在唇上,不答,無聲回以意味深長地笑。

  她側身,抓著鐵鏈往上邊爬去。

  清舜轉而去看越良澤,越良澤說:「不知道。」

  清舜眯眼:「你耍我呢?」

  越良澤擰了擰沾水的帕子,說:「擦好了,你好好休息。」

  清舜將手從鐵門外收回,也沒有勉強,淡聲道:「她對你沒安好心,別傻兮兮地被人利用了。」

  越良澤想了想,說:「我看出來了。」

  「嗯?」清舜側目朝他看去,「看出什麼?」

  越良澤說:「她就是想跟我比劍。」

  清舜聽後不由啞然。

  在越良澤離開一會後,清舜才嗤笑聲。

  傻子。

  什麼比劍,就你那點靈力跟人比劍?她就是想欺負你。

  火焰燃燒著皮膚,滾燙之意蔓延全身,清舜垂眸,看著被灼傷潰敗化膿的皮膚低笑聲,眼裡滿是輕蔑。

  關押清舜的隔間在相對中間的位置,鈴蘿跟越良澤兩人越爬越高,

  鈴蘿瞥了眼追到身邊的越良澤,因還在生氣,便沒理他,埋頭清理。

  倒是越良澤主動開口說:「我從去年開始來娑婆界打掃,所以認識他。」

  鈴蘿聽後忍不住扭頭看他,「我看你跟他關係挺好。」

  越良澤又不說話了。

  「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嗎?」鈴蘿又問。

  越良澤說:「知道。」

  他神色平靜,語氣不見起伏。

  似乎知道就只是知道,沒有任何看法。

  越良澤甚至做好了接下來聽鈴蘿痛批清舜做的那些骯髒事,罵他有辱師門殺害尊長早就該死千百次。

  可鈴蘿什麼都沒說。

  在好一會的安靜過後,越良澤不由朝鈴蘿那邊看了眼,她正漫不經心地擦著鐵門,似乎已經把清舜這個話題拋去腦後。

  鈴蘿哪來的立場去罵清舜。

  她後來做的那些事比清舜有過之而無不及。

  常霏跟徐慎跟他倆拉近距離,能聽見彼此談話聲。

  「我看外面天都快黑了。」常霏朝上空頂端看去,已經烏壓壓的一片,沒什麼光亮,「這裡邊有燈嗎?到時候天黑了我們看不見怎麼辦?」

  越良澤說:「有。」

  「哪呢?」常霏好奇地張望,冷不防撞見裡邊移開打開,一個慘叫的男人飛出來摔在鐵門上昏死過去。

  常霏嚇得罵出了粗鄙之語,抱緊鐵鏈,差點掉下去。

  越良澤說:「山谷裡有火咒,等時間到了就會開啟。」

  他剛說完,最後一縷光芒便沉入黑暗,偌大的山谷中有火光亮起,一點點匯聚成一大片光芒。

  火咒被刻在隔間門上,此時現形後照亮著山壁,讓他們能夠看清週遭。

  鈴蘿回頭看了眼兩邊山壁上亮起的火咒光芒,卻咦了聲。

  在她下邊的徐慎聽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瞧見一隻黑色的聖靈鳥從山谷上方飛來,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共有五隻,分別飛到在場的天極弟子身前。

  在地面的宋圓圓瞧見飛來的黑色聖靈鳥也咦了聲,朝它伸出手,讓它落在掌心,落地後的聖靈鳥雙眼看向宋圓圓,將消息傳遞給它後便化作流螢散去。

  玉聽只有內門弟子可用,當宗內有大事需傳話整個天極弟子時,便會發出黑色聖靈鳥,因此它也被稱作傳信鳥。

  此時鈴蘿五人都得到傳信鳥的消息:

  【吞天塔玄妙境觸發萬妖混沌,將會隨機選擇現世,望諸位小心。】

  吞天塔是東島天極的特色之一。

  天極的祖師爺留給後世弟子的歷練之物。吞天塔內景像似幻似真,有萬妖千魔被祖師爺關在裡邊供弟子修煉,也有千變萬化的玄妙機緣。

  塔高共有八千層。

  至今無人全通。

  「玄妙境是多少層?」常霏腦子有些發懵的問。

  徐慎答:「三百到六百層內。」

  「這是哪位師兄師姐在爬塔?」常霏嘀咕道,「還觸發了萬妖混沌,要是出來了厲害的妖魔,打完後掉出一把神武我要酸死了。」

  萬妖混沌裡的妖魔跟被作為通關層數的妖魔就一點不同:打敗前者會掉落神兵武器或是稀世藥材,後者頂多能給你增加一點修為靈力。

  想到這裡,鈴蘿不由看了眼越良澤。

  要是他去吞天塔爬塔,說不定能增多點靈力修為。

  還是說日後他靈力暴增就是去了吞天塔?

  不對不對,那會他都不在東島天極了。

  鈴蘿在意的點完全偏離幾人的話題,只聽徐慎說:「觸發萬妖混沌其實是有規律的,半年必有一次,而且集中在最後七天,這時候去爬塔的人會很多,連堂主長老也會去。」

  常霏驚訝地看去:「你怎麼知道這規律?」

  除了越良澤,這幾人入東島天極的時間差不多剛到半年。

  徐慎說:「多跟同門和師兄們收集瞭解一下,你也會知道。」

  常霏翻了個白眼,問:「那上一次萬妖混沌刷新在哪?」

  「在外門的聽水苑。」徐慎說,「因為萬妖混沌的現世點無法預測,但範圍只涉及東島天極地界,所以不管內門外門,都會收到傳信。」

  鈴蘿對此事不太在意,她自己上輩子爬到六千多層也沒觸發過一次萬妖混沌,在她心裡已經將吞天塔給拉黑了。

  毀東島天極時她也動過吞天塔的心思,但這不愧是祖師爺精心建造的,想毀掉需要些時間,當時的情況不允許她跟吞天塔耗下去,便轉而去了別地。

  「我只知道萬妖混沌現世的妖魔,打敗它後會給神武。」常霏嘆道,「神武啊!能賣上萬金呢!」

  徐慎啞然,萬萬沒想到你竟然不饞神武本身,卻眼饞它的價錢。

  你不該修仙,你該學經商啊!

  而越良澤說:「神武價高,哪怕是輔助作用,海納閣去年賣出的最低價也是一億六千萬。」

  鈴蘿:「……」

  她低頭朝越良澤看去:「你怎麼知道?」

  越良澤說:「平時會關注價格。」

  鈴蘿:「你關注神武價格幹什麼?」

  越良澤眨了下眼,朝鈴蘿看去:「我關注的是市井小菜和各種醬料,神武只是路過時剛巧聽見。」

  鈴蘿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

  倒是常霏覺得自己找到了有共同話題的人,開始與越良澤深入交流市價物資以及如何賺錢的話題。

  直到一聲淒厲的喊叫從上空傳來,在山谷裡迴蕩,嚇得常霏立馬閉嘴,瞪大了雙眼朝四周看去。

  其他幾人也停下了動作,凝神屏息。

  那叫喊聲尖利,似狸貓哭嚎,又似胡狼喊叫,讓人毛骨悚然。

  山谷將那叫聲傳播遠去,下邊的宋圓圓驚得一哆嗦,哇哇叫著從半人高的鐵鏈上摔下去。

  「這、這什麼啊?」常霏聲音發顫,左右查看著,「可別是萬妖混沌刷新在我們這了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鈴蘿喊:「上邊!」

  剩下三人立馬抬頭,就見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朝他們俯衝而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2:03 AM

卷一‧鎮仙玉 第十七章 大烏妖現

  這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張著黑色的羽翼,足以遮天蔽日,黑影落下時,俯衝的速度也不慢,帶著厲風。

  它形似烏鴉,只不過體型大上百倍,還有較為尖長的嘴。

  一雙紅色的眼珠子滿是妖邪戾氣。

  鈴蘿跟其他幾人比在最高處,感受到驟然降臨的厲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攥緊手中鐵鏈腳下一蹬借力往旁邊撤走,避開與這大烏妖相撞。

  她這一躲,大烏妖便朝後邊的徐慎撞去。

  徐慎猝不及防,被撞得往下墜落,常霏驚得大叫他的名字,千鈞一髮之際徐慎被越良澤抓著手吊在山壁上。

  於是這大烏妖便朝掛在最後的常霏沖去。

  大烏妖張開了嘴,深喉裡已有火光隱現。

  大烏妖,身著黑羽,大翅,有三目,擅火攻。

  平日習堂上教的萬妖經內容在這瞬間出現在常霏腦中,可以前都是從他人口中或是畫本書籍上看見對方容貌,此時彼此面對面靠近,心中卻滿是震撼與恐懼。

  常霏下意識地掐了個靈訣,卻忘記這裡是娑婆界,靈力修為被禁,他根本用不出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大烏妖已經到了眼前,一翅膀把他扇下去。

  「常霏!」徐慎喊了聲。

  大烏妖欲要追下去,卻被上方飛來的掃帚打中,發出惱怒的聲響,在空中旋身重新飛了回來。

  它怒視朝自己出手的越良澤,張嘴發出尖細地叫聲,狀似咆哮,兩邊翅膀大力扇動,朝越良澤飛去數十片黑羽,每一片都帶著殺意。

  好在此時越良澤已將徐慎拉上去,自己掛在鐵鏈上走位躲開飛射而來的黑羽。

  見沒能傷到他,大烏妖張嘴,烈烈火焰朝越良澤噴去,它飛行著轉換方向,逼的越良澤在山壁上行走時,那長長的大翅又扇著厲風,將趴在山壁上的徐慎帶了下去。

  鈴蘿見大烏妖展翅朝越良澤逼去,將他扇下山壁時眉頭微蹙。

  娑婆界雖然禁止了天極弟子的靈力修為,卻也有保護機制,哪怕你從最高處掉下去也不會死,會觸發禁制接住你。

  可觸發機制是從山壁上掉下去才算,且必須有一定高度。

  若是被大烏妖咬斷了脖子,這保護機制也是愛莫能助。

  越良澤剛才攻擊大烏妖的行為惹怒了它,此時把他當做主要攻擊對象,見他掉下去也不放過,增強了速度俯衝而去張嘴想要咬斷他的脖子。

  大烏妖俯衝的速度幾乎與越良澤掉落的速度持平,但見越良澤沉穩地又抓住一根鐵鏈,瞬間借力反身往上,與大烏妖堪堪側身擦過時一躍到它左翅上。

  他在大烏妖翅膀上,看見之前掉下去的徐慎與常霏二人都安全無恙地掛在山壁上後便收回目光,集中注意力在大烏妖上。

  大烏妖被他反將一軍,怒吼出聲,開始用力扇動翅膀,試圖將這少年甩下去。

  常霏抓著徐慎的手將他拉起來,瞧見跟大烏妖鬥智鬥勇的越良澤時倒吸一口涼氣,嘶了聲道:「竟然真的出現在我們這了,完了,娑婆界有禁制我們無法使用靈力修為!」

  「再等等,觸發者跟堂主們會趕過來的。」徐慎爬上山壁,重新抓住鐵鏈說,「我們得先下去,在山壁上對我們不利。」

  「那越師兄怎麼辦?」常霏問。

  話音剛落,就聽大烏妖怒吼聲再起,它幾次都甩不下越良澤,怒火蹭蹭地長,開始噴火,在空中倒懸飛舞。

  越良澤被顛來倒去,卻死抓著翅膀不放,沉著冷靜地利用一切機會穩住自己不被甩下去。

  鈴蘿下滑到越良澤跟大烏妖的位置時,看見了之前關押清舜的隔間,他人已經又被拉進移門後的煉獄受罰去了。

  清舜能休息的時間非常短。

  「鈴蘿!」常霏見她下來,抬手指道,「越師兄在那邊!」

  鈴蘿看了眼,說:「你們先下去。」

  「你想幹嘛?跟大烏妖打嗎?我們在這又沒有靈力……」常霏話還沒說完,就加鈴蘿朝大烏妖狠聲道,「過來!」

  常霏心說你怎麼還跟它挑釁上了!

  偏偏大烏妖正在氣頭上,聽這呵聲愈怒,現在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吼它了!

  於是大烏妖張嘴,回頭朝鈴蘿噴火,熾熱的火焰讓常霏跟徐慎都忍不住抬手遮掩。

  大烏妖一邊噴火攻擊一邊朝鈴蘿飛近,打算咬斷這不知死活的人類脖子再一口吞下她的腦袋飽餐一頓。

  「鈴蘿!」常霏臉色煞白,心想完了完了鈴蘿怕是要被烤成焦炭,怎麼三掌門還不來救他的小徒弟!

  可就見大烏妖在火光中朝山壁探頭張嘴準備咬人時,鈴蘿卻借力從火中跳出,大烏妖翅上的越良澤默契地伸出手抓住了她。

  常霏跟徐慎見鈴蘿躍身去到大烏妖翅上,一時都看呆了。

  「快下去!」徐慎最先回過神來,拉著常霏往下墜。

  大烏妖發狂,急速下墜,依舊試圖將兩人甩下去。

  鈴蘿壓低身子避開大風,跟越良澤說:「你自己抓緊點!」

  越良澤抬首看她,鈴蘿深吸一口氣,看準時機揪著大烏妖的大翅羽來到它背上,雙手正要掐訣,大烏妖忽然往上傾身,讓她趴下防止被甩掉。

  危急時刻,常霏跟徐慎兩人下墜的速度很快,大家都知道娑婆界裡的保護機制,於是在大烏妖展翅衝過來時直接鬆手掉下去。

  地面的宋圓圓早有不祥之感,看見上邊遮天蔽日的大翅和淒厲喊叫時也呆了呆,接著就見他眼熟的兩位同門從高處掉下來,更是驚的一身冷汗。

  宋圓圓急忙想去接人,卻見地面有一道光柱亮起,常霏跟徐慎兩人被一道靈力包裹著,安然無恙落地。

  「怎麼了怎麼了!」宋圓圓扶住兩人,「發生了什麼?」

  「大烏妖!」徐慎說,「吞天塔的萬妖混沌刷在我們這了,鈴蘿跟越師兄在大烏妖身上。」

  「什麼?」宋圓圓嚎道,「這地禁制靈力修為,他倆上去還有命嗎?」

  常霏卻是摩拳擦掌道:「我看有戲,這可是會爆神武的大傢伙,神武啊,一億六千萬!能與之一戰的機會不要放過!」

  「什麼一億六千萬?」宋圓圓摸著腦袋問。

  常霏比了個數說:「神武價格!一億六千萬你還不心動嗎?」

  宋圓圓驚道:「這麼多?!那他倆——」

  話還沒說完,就見大烏妖嚎叫著朝他們飛來,大翅一展,飛落的羽刃唰唰唰地朝三人攻擊而去,碰到山壁也劃出了幾道深深地凹痕。

  鈴蘿在這時探頭朝下邊三人喊:「鐵鏈!」

  要想控制大烏妖,就得先把它這巨大的翅膀給折斷,限制它的飛行,落地烏妖不如狗,到時候還怕它什麼!

  常霏跟徐慎反應很快,立馬分開照做,彼此找準時機試圖將手中鐵鏈扔給兩人。

  宋圓圓臉色慘白道:「我、我不敢爬上去啊!」

  鈴蘿壓著身子,沒好氣道:「你想辦法吸引它注意力!讓它往下邊飛!」

  宋圓圓握拳:「誘餌我可以!來吧一億六千萬!」

  幾人配合意外的默契,哪怕沒有靈力修為,修行的底子仍在,比起普通人要強上數倍。

  宋圓圓雖然胖了些,但跑起來卻不慢,邊拿東西砸大烏妖邊嘲諷吸引仇恨:「來打我啊蠢貨!你看你長得鴉不鴉雀不雀的,還三隻眼呢醜八怪!就你這種低等妖魔還妄想模仿人家二郎真君的長相你簡直不要臉!」

  大烏妖氣急敗壞,怒嚎一聲,暫時也不管自己大翅上的兩人,就追著宋圓圓跑。

  宋圓圓邊跑邊尖叫:「來來來!你今天要是追不到你爺爺我你就是豬!比花豬還蠢的豬!」

  大烏妖:豈有此理!

  你才豬!

  豬跟鴉能相提並論嗎啊?

  大烏妖發狂,飛行極低,但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總是短短的一飛而過就拔高距離。

  宋圓圓躲著它的羽刃攻擊,最後被厲風壓倒,還好側滾一圈速度夠快,不然就被大烏妖的爪子抓住往嘴裡送去。

  「哈哈哈哈追不上我吧醜八怪!」

  宋圓圓為了一億六千萬拼了!

  多虧宋圓圓的嘲諷,大烏妖對他緊追不捨,在低空飛行那瞬間,常霏與徐慎趁機將鐵鏈扔給大翅背上的越良澤與鈴蘿。

  山壁的鐵鏈是玄鐵,堅韌,不易折斷,單單一兩根也無法奈何大烏妖的巨大翅膀。

  一開始大烏妖並不在意,但漸漸的它翅膀上多了六七根,每一次飛行都帶著鐵鏈聲聲脆響。

  大烏妖開始不耐煩了,轉而欲要針對在自己翅膀上亂來的兩人,卻已經晚了。

  鈴蘿已經來到它背上,雙手掐訣,速度很快,邊上的越良澤根本看不清結印步驟,就見鈴蘿指尖閃過瑩瑩流光,而她一指摁在大烏妖背上的多處穴位,原本平穩飛行的大烏妖哀嚎一聲,墜了半邊身子。

  越良澤見她開始行動,便朝山壁上的二人說:「拉緊!」

  大烏妖開始拚命掙扎,扭頭試圖將鐵鏈咬斷,卻對上從背上滑落的鈴蘿。

  一人一妖的最後交鋒,以鈴蘿手持匕首斬落它的舌頭,滅了它火攻的源頭結束。

  大烏妖的悲鳴因此變得怪異,鮮血灑落在山壁和地面上。

  越良澤與鈴蘿聯手折斷了大烏妖的翅膀,讓它摔落地面,大烏妖試圖扇動翅膀飛起來,可扇骨都斷了的它連揮動都做不到。

  「天啊!」宋圓圓癱倒在地上,興奮地揮拳,「我們贏了!」

  常霏笑得最為開心,激動地抱住剛下山壁的徐慎嚎道:「一億六千萬嗷嗷嗷!」

  越良澤從大烏妖背上跳下地面,抬首看了眼在大烏妖背上找平衡的鈴蘿,朝她伸出手。

  鈴蘿斜了他一眼,剛伸出手就聽破空聲響起,一柄長劍朝她飛射來。越良澤反應神速,拉著她的手把人往下帶,避開了那一劍。

  長劍直直刺入山壁,冰冷的女聲在山谷裡響起:「是誰不懂規矩,竟敢搶殺這隻大烏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12 AM

卷一‧鎮仙玉 第十八章 功過相抵

  鈴蘿還沒說什麼,就見宋圓圓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怒道:「我看你才不懂規矩!老子辛辛苦苦憑本事打的你現在想來撿漏?我呸你這簡直是——」

  後話都在看清從山谷入口進來的幾人而吞了回去。

  范堂主笑呵呵地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

  宋圓圓秒慫,麻溜地站起身來,挺直腰背,恭恭敬敬道一聲:「師父。」

  心中悔恨萬千,你說你嘴那麼賤說那麼快幹啥,就不能等看清了再說嗎啊?

  隨范堂主來的,還有主管娑婆界的長老,鈴蘿的二師兄于休,以及萬妖混沌的觸發者穆雅。

  鈴蘿對上穆雅冷漠的眼神,反應過來剛才的女聲就是她,心裡笑了聲,推開越良澤,反手持劍抵在還未死去的大烏妖咽喉。

  「住手!」穆雅冷聲呵斥,刺入山壁中的長劍應聲回到她手中。

  這是她的神武,名曰望舒。

  長劍泛著溫柔的瑩光,修長漂亮,卻又自帶凌厲劍氣。

  穆掌門得知夫人懷孕時,便遍尋天下,為愛女尋得這把神武。

  穆雅從小與之相伴,而神武,即使不適用靈力,也會回應主人的召喚。

  「萬妖混沌現世的妖魔,屬於觸發者,只能被觸發者擊殺,難道你不知道嗎?」穆雅邊說邊拔劍朝鈴蘿刺去。

  鈴蘿持劍抵擋,與之過招,穆雅眸光微閃,一劍將其匕首斬斷,劍刃劃過的厲風斬落鈴蘿鬢邊幾縷黑髮。

  這一劍可算是報了在三考殿時的斷劍之仇。

  見鈴蘿匕首已斷,穆雅手下劍招卻未停下,再次朝她斬落時,卻聽一聲脆響,紅色的摺扇擋住了這一擊。

  穆雅見鈴蘿手中的櫻喜微微驚訝。

  這上品武器不用想也知道是雲守息給她的。

  可鈴蘿不過剛入門兩天,三掌門就給了她一件上品武器?

  未免太過寵愛這徒弟了。

  鈴蘿唰的展開櫻喜扇面,半遮掩了容貌,只露出一雙滿是嘲諷的笑眼:「我剛入門,的確是不知道呢,如今這大烏妖已被降服,毫無還手之力,師姐的意思是要從幾位師弟師妹的手裡撿漏了?」

  常霏跟宋圓圓交換了個眼神,在心裡給鈴蘿比了個大拇指,你可是真敢說啊!

  「誰讓你們插手的?」穆雅氣勢一沉,微怒道,「區區大烏妖,我一人就能輕鬆拿下!倒是你們不懂規矩,擅自出手傷了它,反倒說我是想撿漏?我看是你們眼饞這大烏妖才對!」

  宋圓圓跟常霏聽後,又慚愧地低下頭去。

  說的沒錯,我們就是眼饞這大烏妖掉的神武。

  一億六千萬,這誰不眼饞啊?

  長劍與摺扇相撞,竟是擦出了些微火花。

  鈴蘿不屑道:「區區大烏妖有何眼饞的?我們在山壁上幹著活,它忽然出現傷人,師姐你又久久不來,還不准我們反抗這傷人的大烏妖了?」

  穆雅根本不信:「山谷有陣法,就算從山壁上摔下來也根本不會有事!」

  「師姐,傷人的是大烏妖,山谷的陣法哪會管你是不是要被大烏妖咬斷脖子!」鈴蘿嘲諷道,「難道我們就活該被大烏妖追著跑有生命危險還不能還手,必須等到師姐你來?」

  「你胡說八道!」穆雅被她說得怒氣上湧,手下再無顧忌,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卻見鈴蘿轉而不再與她過招,而是反身攻向大烏妖。

  大烏妖此刻是重傷,必須給它最後一擊致死後才算完成吞天塔的試煉,並給予獎勵。

  穆雅看穿她的想法,便再次阻攔,並試圖殺死大烏妖。

  「這、這怎麼還打起來了?」掌管娑婆界的王長老看著眼前的情況腦子發懵,「她倆是有過節嗎?」

  范堂主點了點頭。

  王長老瞪圓了雙眼:「厲害,竟敢招惹大小姐,那女孩什麼來頭?」

  范堂主道:「三掌門新收的徒弟。」

  「哎喲,就是今日說他喜歡吃露水那個?」王長老一拍大腿,朝于休看去,「你看看你師妹多懂事,人家剛來第一天就知道跟全天極分享,你卻這麼多年了半個字都不說!」

  于休:「……」

  您老是還不知道我師妹為什麼被罰到這來吧?

  「都停手吧。」范堂主盤腿坐在他的絨毯上,上邊還放著一盞茶,他看向前邊的兩人說,「按照規矩,這大烏妖是穆雅的,而大烏妖現世此地,被你們重傷,情有可原,便功過相抵。」

  他道:「打掃娑婆界的懲罰撤銷。」

  神武與上品武器相撞,彼此都堅韌,帶起光影陣陣。

  鈴蘿聽言,便後撤拉開距離停手。

  穆雅一劍斬斷大烏妖的腦袋,血灑山壁,只聽一聲淒厲慘叫響起,大烏妖邊便化作流螢消失散去。

  黑色羽刃消逝後,留下的是一枝金色的花。

  穆雅看後臉色不太好看。

  鈴蘿卻舒服了。

  臉黑。

  沒掉神武,只掉了一味藥材。

  想想也是,八千層的吞天塔,區區三四百層觸發的萬妖混沌就想掉神武?

  這好運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在場的幾人都是為了神武,見掉落的只是藥材,又聽范堂主說懲罰取消,便覺得這波不虧,齊聲道:「恭喜師姐。」

  明明是恭喜,可落在穆雅耳裡卻是嘲諷。

  她緊握著望舒,忍無可忍,轉身一劍指向鈴蘿,卻被于休攔下。

  「既然娑婆界的懲罰已撤,我就先帶鈴蘿回青石坊去見師父。」于休神色溫和,不顯鋒芒,只願和平化解兩人之間的矛盾。

  「于師兄,這師妹可沒你想的那麼柔弱需要保護!」穆雅狠聲道,「她剛才說的那些你也聽見了,話裡話外說得好像這事就是我的錯似的,難道不是她先傷大烏妖在先,又當著我的面想殺大烏妖拿獎勵?」

  于休神色略顯無奈道:「是大烏妖傷人在先……」

  穆雅厲聲道:「那又如何?她事後想殺了大烏妖你也看見了!」

  在她不依不饒時,鈴蘿卻笑眯著眼說:「是我以為師姐你想撿漏,這才氣不過想要殺大烏妖,現在看來是我誤會了,鈴蘿在這給師姐賠個不是。」

  她垂首拱手,模樣端正乖巧。

  穆雅見後瞬間想起前幾日在三考殿鈴蘿斬斷自己手中劍後,也是這副模樣乖乖巧巧地說著師姐承讓,卻讓她感到更加難堪!

  常霏跟宋圓圓都在心裡給鈴蘿鼓掌,大喊佩服。

  能屈能伸,適應的倒挺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18 AM

卷一‧鎮仙玉 第十九章 天才師妹

  穆雅神色陰鷙,氣得收劍走人,心想鈴蘿總有一天得落在她手裡。

  于休見她先走,心裡鬆口氣,回頭無奈地看了眼鈴蘿。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走,是想留下來繼續打掃?」王長老哈哈笑道,「趕緊的,都走,不然我可要抓你們留下來收拾殘局了啊。」

  「見過長老,長老再見!」宋圓圓跟常霏兩人跑得最快。

  看著小輩們一溜煙地朝外跑去,王長老感嘆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外邊星辰滿天,一眼看去,山門裡燈火長龍。

  彼此各回各家。

  鈴蘿被于休領著朝青石坊的方向走去,在山路上回頭看了眼。

  宋圓圓跟著范堂主,常霏與徐慎走一路回內門,只有越良澤一個人孤零零地朝外門而去。

  「鈴蘿。」于休叫她,鈴蘿才收回目光轉身看去,見她二師兄邊走邊說,「穆雅雖有些爭強好勝,脾氣火爆,但品行不差。」

  鈴蘿垂首聽著。

  于休說:「她自小受萬千寵愛長大,修行一事上也很有天賦,在同輩中少有能敵,只大師兄能與之一戰。那日在三考殿受挫,也是少年心氣難以下嚥。」

  鈴蘿還在偷眼瞧後方的越良澤,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山林中。

  「今日她報了那一劍之仇,日後應該不會再為難你。」

  鈴蘿彎著嘴角笑,她的二師兄還是這麼單純可愛。

  「二師兄,你也覺得穆師姐很好嗎?」她問。

  于休略一停頓後才道:「目前來看是好的。」

  鈴蘿在後邊捂嘴偷笑。

  于休側目瞥了她一眼,神色無奈,道:「師父不善管門中事,而她是掌門之女,整個天極的堂主長老從小看著她長大,對她寵愛有加。你才剛入門不久,與她起衝突對你不利。」

  天極大小姐,掌門之女,打娘胎裡出來就有寵愛萬千。

  父親遍尋天下贈神武,母親出身高貴,兄長姐姐對其有求必應,門中長輩寵溺呵護,宗門弟子尊敬豔羨。

  穆雅要什麼有什麼,從沒有得不到的。

  可她也是啊。

  掌門之女,母親出身高貴,有兄妹愛護,長輩寵溺。

  誰還不是被從小寵到大的呢?

  鈴蘿斂去眼底暗色,低聲說:「我知道了。」

  兩人回到青石坊,雲守息卻不在,鈴蘿吃過晚飯後回下西院,洗漱一番便躺床上睡下。

  夢裡往事繁多,讓她心生厭棄。

  她在半夜醒來,剛打了個哈欠,欲要去廚房吃點宵夜,卻見窗外有人影。

  鈴蘿眯著眼,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時候能站在她窗外的人是誰。

  她故作睡眼惺忪姿態,上前推開窗戶,看向站在院裡花樹下的雲守息。

  「師父?」

  懵懵懂懂的聲音喚來雲守息側目。

  雲守息站在院外,白衣烏髮,襯著細長的腰身與挺直的背,頭頂滿天星辰閃爍,這一回眸更是人間絕色。

  鈴蘿內心卻無甚波動。

  前世也被雲守息的美色迷惑過,但現在不會了。

  「怎麼醒了?」雲守息溫聲問道,「吵到你了?」

  鈴蘿搖了搖頭,說:「夜裡有些餓,倒是師父怎麼在這?」

  「之前有事離開青石坊,回來時聽說你與大烏妖一戰,便過來看看,卻見你已睡下。」雲守息一番話說的不快不慢。

  鈴蘿揉著眼睛,笑道:「師父多慮啦,娑婆界的禁制和地形,讓那大烏妖也施展不開,何況還有其他同門在,拿下大烏妖並不難。」

  「只是……有些得罪了穆師姐。」

  她吐了吐舌頭,有些嬌俏。

  雲守息笑了下,漫步走到窗前。

  「穆雅性子如此,你不必擔心,有師父在。」他伸手揉了揉鈴蘿的頭髮,話裡帶著點寵溺。

  鈴蘿點著頭,又打了個哈欠,神態嬌憨,問他:「師父要吃宵夜嗎?弟子去做。」

  「早些休息吧,明日還得去習堂。」雲守息收回手,說,「可別吃太多了。」

  「是。」鈴蘿笑眯著眼送他離去。

  等雲守息走後,她眼裡笑意退去,去廚房溜達了圈,做什麼都嫌麻煩,嘴裡嘀咕了句。

  她坐在廚房門口台階,吹著夜裡冷風,聞著院裡花香,雙手支著下巴看天上星辰。

  此時此刻,鈴蘿莫名懷念在天照山的日子。

  不管什麼時候,她只要說一聲餓了,身邊的第一劍修總能拿出零嘴甜食給她,或是麻溜地去做宵夜餐食。

  仔細想想,現在也行。

  反正他又不敢拒絕。

  鈴蘿站起身,欲要去外門,又看了看天色,覺得自己瘋了。

  至於嗎?

  為了個宵夜還大半夜的跑外門去找越良澤!

  鈴蘿氣呼呼地回內院。

  不吃了!

  越良澤這會還在練劍。

  他手中木劍不在,而是一枝棠花,回想起那晚鈴蘿的招式,他很快便重新舞了一遍。

  招式對了,但力道和身法不對。

  今日在娑婆界,眾人都因為山谷內的禁制無法使用靈力修為,可鈴蘿卻在大烏妖背上掐出靈訣。

  那靈訣更是從未見過。

  當時情況混亂,只有離鈴蘿最近的越良澤看見了,不由在想她是怎麼做到的?

  越良澤凝神,沉思片刻,不得其解。

  星辰閃爍著黯淡,天色將明,越良澤練了一夜,這才收招,回去洗了個澡,迎著破曉下山去。

  鈴蘿開始修行。

  白天跟于休去習堂學本門心法,下午回青石坊跟雲守息學本門劍招。

  三天後,她全都會了。

  震驚了全天極。

  「三天領悟本門心法?你唬我呢!」

  「大師兄也花了二十天啊!」

  「就連穆師姐也用了一個月!」

  「三天?不是三個月?」

  跟鈴蘿同一批的內門弟子們在第四天的習堂上竊竊私語。

  同時間,鈴蘿在習堂上與教學尊主對招。

  本門心法運用與劍招掌握十分熟練,堪稱完美,與在場眾人拉開無法踰越的距離。

  尊主感嘆:「百年難得一見啊。」

  習堂上的眾弟子哭了。

  可惡!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鈴蘿早在進內門那天就在天極出名了。

  三考殿斷穆雅手中劍一事,外門弟子驚呼厲害,內門弟子卻不以為意,因為那是普通的劍,斷的又不是那柄神武望舒。

  內門弟子大多數都在好奇這位師妹跟穆雅誰更漂亮。

  直到三天學會本門心法與劍招一事傳出,內門弟子們也驚了。

  這天賦誰能與之匹敵?

  大師兄都花二十天呢!

  在眾人為此驚訝感嘆時,卻沒想到還有更恐怖的——

  三日後,這位入門不久的師妹學會了猿公劍法。

  又三日:師妹學會了南苑劍法。

  再三日:師妹學會了本門上乘劍法。

  隔三日就傳出這位天才小師妹學會了某某劍法,玉聽的弟子堂裡滿是內門弟子們的哀嚎:

  「這師妹修行是按三日來算的嗎?」

  「以前,我以為這是三掌門教得好,現在我懂了,這師妹天賦就尼瑪離譜!」

  「小師妹不僅天賦高長得漂亮還心地善良,剛路過遇見時她!朝!我!笑!了!」

  「樓上的師兄大可不必這樣,她可能只是嘲笑你御劍修行的姿勢不對。」

  「可惡!休想破壞師妹在我心中的可愛模樣!」

  「說可愛的都是沒被她毒舌過的吧!」

  「樓上這位兄弟請說出你的故事。」

  宋圓圓正在玉聽前奮筆疾書,試圖揭露某天才師妹的真實面目,提醒廣大師兄弟們擦亮眼睛,卻見鈴蘿頂著大名在下邊回復:「說來聽聽。」

  「……」

  刪掉!

  宋圓圓收起玉聽,深呼吸,嗯!該去修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26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章 吞天塔內

  鈴蘿見玉聽上瞬間消失的回復哼了聲,她收起玉聽,扭頭看向在廚房裡忙活的身影。

  「還有多久?」她問。

  在裡邊燒火的越良澤說:「快了。」

  鈴蘿邁步走進去,她今天難得有空,這才溜下山到外門來蹭飯吃。

  一旁的小火爐正煮著粥,鈴蘿拿著櫻喜輕輕扇風。

  她歪頭去看越良澤,驕縱的笑意爬滿眼角眉梢:「近日的事你聽說了嗎?」

  「嗯?」越良澤也歪頭看過來。

  「跟我有關的。」鈴蘿倒轉扇面指著自己。

  越良澤:「聽說了。」

  鈴蘿:「厲害吧!」

  越良澤點頭,道:「厲害。」

  短短半月時間,鈴蘿天賦異稟,同門中劍修第一的名聲已傳遍整個天極。

  劍修第一四個字很合她心意。

  鈴蘿今日得此稱呼,第一個想法就是來找越良澤炫耀。

  看看,看看!

  你現在打不過我吧,這名號還是我的!

  鈴蘿轉了轉眼珠,試圖讓越良澤親口承認自己是劍修第一人,便耐心問道:「我厲害什麼?」

  越良澤被她問的奇怪,卻還是老實回答:「修行。」

  鈴蘿又問:「什麼修行?」

  越良澤說:「劍道。」

  已經說了兩個字了!

  鈴蘿拿著櫻喜扇風,笑眯著眼看他:「我劍道有多厲害?」

  越良澤雖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卻還是繼續回答:「很厲害。」

  鈴蘿心說你就不能發揮想像力稍微誇讚一下嗎?那麼多說我劍道第一人的你怎麼就不聯繫一下兩個詞直接說出來呢!

  她以扇面遮臉,深呼吸。

  冷靜,莫慌,不要急躁,這次一定行的!

  鈴蘿循循善誘道:「厲害到什麼程度?」

  越良澤安靜了好一會沒答。

  唰的一聲,鈴蘿收起櫻喜扇面,瞪著他說:「喂!」

  本性暴露了。

  越良澤眼裡掠過一瞬笑意,這才慢慢開口說:「你修行很厲害,是劍道第一人。」

  鈴蘿聽完,心裡可舒服極了,眼角眉梢都是壓不住的愉悅笑意,就差沒哼著歌跳支舞來慶祝一下。

  她的玉聽亮起,鈴蘿看了眼,是徐慎發的傳文,問她是否要加入他們一起去吞天塔歷練。

  說起吞天塔,鈴蘿不由轉眼看向越良澤:「你下午有事嗎?」

  越良澤搖頭。

  「那等會你跟我一起去。」鈴蘿說著,也給徐慎傳文,告知他要帶越良澤一起。

  徐慎表示沒問題。

  吞天塔理論上講,只要是天極弟子都可以進去。

  只不過吞天塔在內門,外門弟子沒人帶著,輕易沒法進去,也就造成吞天塔只有內門弟子進入試煉。

  飽腹之後,鈴蘿帶著越良澤景去內門吞天塔。

  那是一座黑色的塔,塔身過高,沒入雲端,讓人看不到頂。

  進入吞天塔的次數是有限制的,一年三次,眾所周知,只有在半年的最後幾天必定會觸發萬妖混沌,所以平日裡沒什麼人,大多數都集中在最後幾日。

  此時吞天塔前就只有徐慎三人。

  宋圓圓看向台階下方的越良澤,招著手喊:「小阿爹!」

  越良澤:「……」

  他掉頭就走,被眼疾手快地鈴蘿拉著上去,一邊瞪宋圓圓:「瞎喊什麼!」

  「我說到做到!」宋圓圓還頗為驕傲道,「但彼此年紀相仿,只好加個小字。」

  常霏在旁翻了個白眼:「你也不怕你爹揍你。」

  「我親爹早羽化登仙飛逝而去了,我怕什麼呢!」宋圓圓搖著頭,過去跟越良澤說,「現在只有我這身法犀利可徒手上娑婆界山壁武功超凡絕世的小阿爹!」

  越良澤漠然臉:「我不是。」

  「嗐,阿爹別慌,聽說你靈力微弱,我這就帶你去吞天塔歷練一番漲漲修為。」宋圓圓大氣地一揮手,朝吞天塔門走去。

  常霏跟徐慎也跟了過去。

  鈴蘿走了兩步進塔門,發現越良澤沒跟上來,回頭看去。

  越良澤站在門口,眉頭微蹙。

  「怎麼?」鈴蘿問。

  越良澤搖了搖頭,邁步走上來,剛到門口就被無形的水波彈退幾步。

  鈴蘿:「……」

  越良澤穩住身形,平平靜靜地說:「進不去。」

  鈴蘿:「為什麼?!」

  越良澤:「靈力太弱。」

  已經弱到連吞天塔都拒絕你進入了?

  這麼廢物?

  鈴蘿心中瘋狂吐槽。

  她不能忍,今日說什麼也要帶越良澤進吞天塔歷練漲修為,於是出去拉著越良澤的手,暗暗給他渡送靈力,帶著人進了吞天塔。

  「小阿爹,鈴蘿,你倆怎麼還沒進來,在後邊幹什麼呢?」宋圓圓不見越良澤跟鈴蘿兩人,回頭來找,卻見他倆手牽著手進來,頓感震驚。

  鈴蘿把越良澤的手遞給他:「當兒子的怎麼丟下爹爹不管,自己先跑了?不知道你小阿爹靈力微弱進不來吞天塔嗎?還不快點給你爹渡靈力!」

  越良澤平靜的面容終於出現了一絲龜裂,他收回手道:「我還是不去了。」

  「爹你不要放棄!是當兒子的不孝沒能照顧好你!你放心有我在,絕對會保護好你!」宋圓圓牽著他的手給他渡靈力,信心滿滿地帶著越良澤走前面去。

  幾人算是組隊前往,便是一起通關闖塔。

  吞天塔入門前五十層都沒什麼難度,無非就是在特定的場所打敗關押在此的低等妖魔。五十層後,出現的妖魔就不再是單隻,數量增加,由於鈴蘿是五人小隊,數量會按照他們的二倍數增加。

  但這也攔不住他們。

  鈴蘿以櫻喜開路,依舊輕鬆的過了一百關。

  在去往下一關的長廊路上,宋圓圓牽著越良澤的手側身問:「小阿爹,你的靈力漲了嗎?」

  越良澤搖頭。

  「前一百等級太低了,我們人又多,所以難漲。」常霏說,「我聽說一百層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走在最前邊的鈴蘿看見封印的法門,上前推開,一片白霧過後,幾人出現在十里長街,夜裡星辰閃爍,前方鬧市人來人往,周邊花館酒樓都在吆喝著客人。

  「這這這……」宋圓圓瞪大了眼。

  「鎮定,別大驚小怪的。」徐慎抬手拍他肩膀,「吞天塔內似真似幻,歷練可不是光跟妖魔對打就完事,它還收錄了世間千萬奇事,供給我們親身體驗。」

  常霏聽到這裡不由噗嗤笑出聲,擠眉弄眼道:「我之前在弟子堂上見有位師兄說,過了五百層後,劇情體驗不再是旁觀視角,而是讓你成為其中角色,那才是親身體驗。」

  鈴蘿聽著側首看去,「這個我也看過,那師兄被吞天塔分配的角色是一個女花魁?」

  「對對對,就是這個哈哈哈哈哈!」常霏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師兄過後三年沒再進吞天塔!」

  「太慘了,怎麼能這麼黑!」宋圓圓唏噓道。

  鈴蘿彎了下唇角,想起以前爬塔的經歷,六千多層,真的是經歷了不少事。

  「現在是什麼情況?」宋圓圓左右看著,「這地方你們見過嗎?」

  「沒見過,不是東海城。」常霏路過一家酒樓,被小二拉著喊,「這位客官,您進來品品我們今兒上新的菜式嗎?」

  「這裡面的東西也可以吃嗎?」常霏往酒樓走去。

  小二點著頭笑呵呵道:「當然能吃!」

  「哎!」常霏瞥了眼門口的招牌價格,立馬止步回頭,「一碗熟茶三個銀幣你搶錢呢!黑店!」

  小二聽後,笑呵呵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身形暴漲,腦袋化作一條青色蛇妖朝常霏咬去:「不准說我黑店!」

  一陣黑霧過後,幾人又回到了封印法門前。

  常霏:「……」

  他炸毛道:「我靠這死蛇妖敢咬我!讓我來跟它決一死戰!」

  常霏怒氣沖沖地推開法門,再次進入幻境。

  小二又一次笑嘻嘻地拉著他問:「客官——」

  「黑店受死吧!」常霏拔劍斬去,小二腦袋再次化作蛇妖咬來,又是一陣黑霧過後,常霏幾人再次被送到法門前。

  常霏:「啊啊啊啊啊!」

  他抓狂。

  徐慎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冷靜:「你打不死他的,一旦小二現原形,我們就會被踢出幻境,重新開始。」

  「再來一次,你忍住!別惹這小二!」宋圓圓跟常霏說,「一碗熟茶三個銀幣就三個銀幣唄,反正又不是真的給錢。」

  鈴蘿推開門,再次來到幻境。

  這次她走前邊,路過酒樓時,小二拉著她笑道:「這位客官,您進來品品我們今兒上新的菜式嗎?」

  「好啊。」鈴蘿笑眯著眼,隨他進去。

  酒樓裡十分熱鬧,一眼看去座無虛席,小二領著他們上了二樓隔間,熱情招呼安排。

  他道:「先給幾位客官各來一碗熟茶暖暖身!」

  常霏:「……」

  各來一碗?

  十五銀幣?!

  他一拍桌正要怒喝,被徐慎與宋圓圓拉下捂著嘴,拚命示意忍住。

  在幾人落座後沒一會,小二便端著色香味俱全的菜盤上來,笑道:「這是小店今日上新的菜品,幾位客官慢慢吃,我就在這,隨叫隨到。」

  幾人看著桌上的菜餚沉默。

  你一個蛇妖開的酒樓,端上來的菜誰敢吃啊?

  見他們久不動筷,小二又道:「客官怎麼不動筷?」

  鈴蘿拿著筷子說:「你端了滿盤蛇肉上來,這誰敢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34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一章 櫻喜種靈

  什麼蛇肉?

  宋圓圓跟常霏下意識低頭朝桌上菜餚看去,卻見剛才還飄香的炒肉炒菜都在這瞬間變成了數條青紅交加的細蛇張著嘴發出攻擊的嘶聲。

  「我靠我就知道你這是黑店!」

  常霏再也忍不住,起身拔劍就砍。

  桌上數十條細蛇飛撲過來攻擊他們,同時小二再次化作蛇妖怒吼,幾人卻沒被送出幻境。

  小二人身站在原地,飛出去的腦袋卻連著長長的蛇身,青色的鱗片閃爍,蛇頭上有著一雙紅色的眼,正陰冷地巡視著屋內幾人。

  「你們凡人不是最愛吃這種東西嗎?」蛇妖嘴一張一合,冷聲嘲諷著,「今日就讓你們吃個夠!」

  常霏高喊一聲:「兄弟們動手!」

  並率先朝蛇妖砍去。

  他劍氣澎湃,一劍斬開隔間紙門,端著菜盤子路過門口的侍女被這一劍砍傷倒地,頃刻間黑霧彌漫,常霏又被傳出了幻境來到法門前。

  常霏:「……」

  他抓狂道:「為什麼!?」

  「你傷人了。」徐慎眼尖,立馬做出判斷,「我們雖得除妖,卻不可波及普通人。」

  「那為什麼在酒樓上邊激怒他現原形就可以打?」宋圓圓納悶道。

  鈴蘿解釋道:「因為酒樓是蛇妖的,我們只能在他的地盤對戰,這是吞天塔設的規矩。」

  常霏回頭去看鈴蘿:「你怎麼知道那餐盤裡都是蛇?」

  鈴蘿面不改色道:「用點腦子,蛇妖開的酒樓你以為它會給你吃什麼?」

  常霏:「……」

  他捂嘴心痛。

  意思是說我沒用腦子嗎?!

  宋圓圓卻摸著腦袋說:「蛇吃鼴鼠青蛙,那餐盤裡不應該是這些嗎?」

  鈴蘿嘲笑道:「你是傻的嗎?你又不是它同類,而是拿著劍來除妖的修真者,它是傻了才給你吃自己認為真正的食物?你想吃人家還不給。」

  宋圓圓跟常霏抱頭痛哭。

  這又是日常被天才師妹嘲諷的一天。

  徐慎又一次推開法門,進入幻境後說:「現在能確認的是,只能在酒樓裡對戰,且不能傷到普通人。」

  「那還是在樓上隔間裡打吧。」宋圓圓看著一樓滿滿的人說,「這下邊打起來還真不好說。」

  於是在小二領著他們進了二樓隔間,剛關上門,小二回頭問:「幾位客官要先點——」

  「受死吧混蛋!」常霏拔劍就砍他。

  黑霧掠過。

  又被傳出幻境的常霏氣得拔劍朝法門砍去,被徐慎攔住,聽他抓狂道:「這次又是為什麼!?」

  鈴蘿面無表情地說:「它還沒現原形。」

  常霏抓狂:「啊!」

  「冷靜點,不要那麼著急!」徐慎說。

  宋圓圓耷拉著腦袋說:「不愧是吞天塔,這亂七八糟的設定,難怪那些厲害的師兄姐們這麼多年也只在六百層左右徘徊。」

  他歪頭看了眼身邊的越良澤,狐疑道:「小阿爹,你該不會是要睡著了吧?」

  越良澤伸手揉了揉眼睛,「沒有。」

  宋圓圓啞然。

  我看見了!

  你剛才分明已經閉眼睛了!

  鈴蘿再次推開法門,說:「這次都冷靜點,別那麼衝動,本來知道了規矩很好打的。」

  常霏耷拉著腦袋跟上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已經被折騰的沒了脾氣。

  又一次來到酒樓隔間,小二笑呵呵道:「先給幾位客官各來一碗熟茶暖暖身!」

  常霏有氣無力地說了句:「黑店。」

  小二大怒,現原形道:「不准說我黑店!」

  常霏持劍守在門口,說:「這次我攔在這,絕對不會再傷到其他人。」

  但蛇妖可不會乖乖在屋裡挨打,它的蛇身隨意拉長扭曲,橫掃過屋內建築朝外衝,常霏持劍攔下。

  徐慎雖修劍道,卻更擅長咒律,因此由他設置陣法困住蛇妖,不讓它去往外邊傷人。

  蛇妖看出了是他在設置陣法,便轉而主攻徐慎,卻被鈴蘿攔下。

  過了數招後,蛇妖很是狼狽,因此怒道:「你們以為就這樣了嗎?!」

  在它揚首怒吼後,小二脖子處又生出了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蛇妖——它們顏色不一,青黃藍綠交加,卻同樣有著赤紅的眼,滿身妖邪惡穢。

  「九條?!這麼多嗎!你作弊!無恥!卑鄙!不要臉!」常霏怒道,「我們一共才五個人!」

  蛇妖們怪笑道:「怕了?」

  「怕就趕緊滾!」

  「別走啊,都留下來,讓我好好飽餐一頓!」

  「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麼也跟這幫臭小子一起打打殺殺,小女娃,你過來,我定不殺你。」

  「啊呸!你這聲音都老的發臭了還在這痴心妄想!」常霏嫌棄道,持劍迎戰。

  突然出現的九蛇頭,讓蛇妖佔據了上風。

  蛇妖道:「那扇子怎如此好看,給我搶過來!」

  「你來搶啊。」鈴蘿笑著,靈力注入櫻喜。

  五頭蛇立馬朝鈴蘿飛去,嘲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血色的扇面展開,墜落的螢光卻飛去了扇面,落下時讓那濃鬱的血色褪去,點綴出一副精美絕倫的西海櫻圖。

  飛射而來的五頭蛇被突然出現的櫻樹擋住,同時在它們的身上和屋內角落都冒出了褐色的枝幹。

  宋圓圓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掌心,竟然冒出三五枝櫻花來。

  在櫻喜花海覆蓋範圍內,都會吸取範圍內事物的生命力而抽出花枝,將這股力量為它所用。

  這招名為種靈。

  雲守息雖還未教她,可鈴蘿卻早已熟練於心。

  櫻樹發芽抽枝,長葉開花,皆在一瞬間。

  鈴蘿手中櫻喜扇面顛倒,來到落花面,一聲鈴鐺脆響,滿屋花枝凋落。

  飛湧的花瓣代表著成千上萬的靈力匯聚,絞纏著蛇頭們,在蛇鱗上擦出道道血痕,蛇身被束縛讓它們狂怒出聲,顛倒著身子四處亂撞。

  櫻喜扇面上的花林還在凋謝,飛出的花瓣粉白似雪,近乎將整個屋子淹沒。

  常霏跟宋圓圓都躲去了鈴蘿身後。

  「這得多強大的靈力才行啊!」宋圓圓驚道,「櫻喜原來是這麼用的嗎?」

  「之前只見她刷刷兩扇子就把人打沒了,完全沒機會觸發櫻喜的靈性。」常霏感慨道,「現在一看,不愧是上品武器。」

  已經布好陣法,防止了櫻喜跟蛇頭一起失控傷到外人的徐慎抬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沉聲道:「櫻喜雖說是上品武器,但它卻是西海太初詹瓊大師鍛造的最後一柄武器,傳聞實力其實能與神武相比。」

  但誰也沒有見過。

  因為櫻喜被鑄成時就交付給了東島天極的叄息真君,詹瓊大師仙逝後,世間再無人見過櫻喜扇舞是何模樣。

  平日也沒人見雲守息用過櫻喜。

  倒是見鈴蘿得了櫻喜,穆雅等人才覺得雲守息是真寵愛他的小徒弟。

  聽著身邊幾人討論櫻喜的恐怖之處時,越良澤卻想起前些日子鈴蘿拿櫻喜剝板栗熬清粥的模樣,一時目光復雜,難以敬畏。

  數不清的滿天櫻花瓣化作靈力將蛇頭全部絞殺,鮮血狂飆,染紅了粉白的櫻,也染紅了四周的屋牆。

  蛇妖的哀嚎聲還在耳邊迴蕩,瘋湧的花潮卻已頃刻間散去,只剩下一片染血的花瓣落在櫻喜扇上,逐漸染紅花林,讓扇面又恢復了一片血色。

  鈴蘿收扇,回頭朝幾人看去,蹙眉道:「都躲我後邊幹嘛?剛才怎麼不上去打?」

  徐慎面不改色道:「我在布陣。」

  常霏額角輕抽道:「這不是怕貿然上去打擾到你嗎?」

  「而且誰知道櫻喜的花會不會也給我來一口子?」宋圓圓嘀咕。

  鈴蘿沒好氣道:「櫻喜自己都不會這麼想。」

  宋圓圓憤恨道:「那你牽著我小阿爹,讓我來除妖!我前兩天也學會了本門上乘劍法!」

  「好啊。」鈴蘿將越良澤的手接過去,朝前邊出現的法門歪了下頭,「那這關換你來。」

  宋圓圓幹勁滿滿地上前去開門:「小阿爹你看著!」

  越良澤打了個哈欠,想回去了。

  又是一層幻境。

  同樣的十里長街,夜色無邊,他們站在城河邊上,只見身旁的白衣女子朝河裡縱身一躍,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常霏傻眼:「這什麼情況?」

  「救嗎?」宋圓圓也懵了,事發突然,各自措手不及。

  徐慎道:「救!」

  他率先跳下河裡去。

  鈴蘿牽著越良澤,側目打量他,見他眉頭微蹙,臉色略略發白,便問:「靈力沒漲?」

  越良澤說:「漲了些。」

  「是嗎?」鈴蘿狐疑,「可我怎麼見你不太好的樣子?」

  越良澤看著她,眸光平靜:「餓了。」

  鈴蘿:「……」

  我一直出力除妖都還沒餓呢!你一路躺贏過來怎麼還先餓了!

  「這層過了就出去吃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晚上了。」宋圓圓說,「不愧是百層以後,單單那一層我小阿爹就漲了不少靈力修為。」

  常霏點著頭說:「我漲的也比之前要多,難怪師兄們會說吞天塔是修煉捷徑之一。」

  河面傳來嘩啦聲,徐慎濕漉漉的從水裡出來,將跳河的白衣女子救起。

  宋圓圓跟常霏上去搭手,把兩人從河裡撈起來。

  女人正捂臉哭泣著:「何必如此……我、我一心求死,你們又何必……」

  她哭聲幽幽,帶著愁與怨。

  徐慎去旁邊甩水,沒搭理,常霏熱心腸道:「這位姑娘,有什麼煩心事可說出來,我們幫你解決,萬萬不可就此輕生。」

  「真的嗎?」白衣女子放下掩面的手,抬首時,黑長的眼睫上掛著淚珠悄然落下,在白皙精緻的臉蛋上劃出一道淚痕,惹人憐愛。

  面對眼前這楚楚可憐的美人,常霏不由愣了下,少年稍稍臉紅,結結巴巴道:「真真真的!」

  鈴蘿在旁看得翻了個白眼。

  越良澤已經在昏昏欲睡的邊緣反復試探。

  只有宋圓圓笑呵呵地上前,語氣和善地問:「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我、你們喚我阿楚便可。」阿楚剛從河水裡撈出來,又是深夜,夜風一吹,冷得發抖,「今日此舉……我也是逼不得已……」

  見阿楚發抖,常霏手肘拐了下身邊的宋圓圓,「給人披衣服啊!」

  「我就這一套門服!給了到時候下一關不還我怎麼辦?」宋圓圓壓低了聲音回,「要給你給!」

  常霏瞪圓了眼:「我也只有這一套!」

  兩人去看徐慎,徐慎斜眼看過來,老子全身都濕了,想啥呢?

  於是又去看後邊的鈴蘿跟越良澤。

  鈴蘿似笑非笑道:「你小阿爹靈力又弱,自己又冷,你想幹嘛?」

  「不幹嘛、不幹嘛。」宋圓圓連連搖頭。

  常霏也沒膽子叫鈴蘿給,人家鈴蘿也是女孩子。

  於是常霏說:「給人掐個火訣吧。」

  宋圓圓掐了掐,掐不準,他還沒練好這個訣,倒是鈴蘿過來掐了個火訣,將阿楚濕透的衣服和頭髮烘乾,恢復乾爽。

  抱著濕衣服的徐慎:「……」

  鈴蘿順便幫他也烘乾後,才問阿楚:「為什麼跳河?」

  阿楚眼裡蓄滿了淚,哽咽著說:「我與元郞本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也曾許了婚約,可沒想到,一日他上山看景,竟不幸被山裡的妖精鬼怪勾引!」

  「往日種種皆不做數,我眼睜睜看著他娶了一個山中妖魅,日日在我眼前尋歡作樂,我心難咽!」

  「山中妖魅?」徐慎挑眉,「你怎知?」

  阿楚痛心道:「那妖魅曾在我眼前現出原形,挑撥離間,讓元郞認為我是胡言亂語,與我決裂!」

  「這次該不會是狐妖吧?」常霏嘀咕,「它們最愛這種情愛糾纏。」

  「你是不是對狐妖有什麼歧視?山中妖魅就是妖魅,多的是喜歡吸食男人精氣修煉的,何況狐妖向來是不被愛的那個!」宋圓圓為狐妖正名,「我覺得這次不可能是狐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01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二章 塔中妖魅

  「阿楚姑娘放心,我們這就去將那妖魅除去。」常霏握劍,信心滿滿。

  這一關的敵人定然就是那蠱惑人心,拆散了他人姻緣的妖魅。

  阿楚站起身,朝幾人俯身行禮,「阿楚先謝過幾位少俠。」

  她姿態端莊優雅,身上穿的也是綾羅綢緞,出自大戶人家,一看就是極為有修養的。

  宋圓圓等人因此沒有過多懷疑,跟著她去見元郞。

  阿楚在前方帶路,走過熱鬧的街市,來到僻靜的人家。在一處精緻的院前停下,裡面還亮著燈火,幾人聽見走過門前的侍女輕聲叫道:「少夫人今日親自下廚,快去叫少爺過來。」

  阿楚聽後神色黯然。

  常霏伸手比劃道:「現在怎麼辦?直接進去?」

  「先看看。」徐慎道,「確認是妖魅再動手。」

  阿楚怯聲道:「這位少俠……是不相信我嗎?」

  徐慎被問住了,到底是少年人,對方遭遇又惹人憐愛,當下拱手正色道:「在下並無此意,還請阿楚姑娘不要多想。」

  「對對,我們就是怕誤傷。」宋圓圓點頭附和。

  阿楚垂首,低聲說:「那妖魅生得極為好看,又會蠱惑人心,手段高明,讓人害怕。前兩日也有一道士說來除妖,在門前貼了不少符咒,卻被元郞生氣的趕走,而那女人就在元郞懷中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她苦澀笑道:「誰也不信她才是妖魅。」

  這番話又是聽得眾人唏噓。

  宋圓圓道:「阿楚姑娘莫怕,這次我們定能讓那妖魅現出原形!」

  幾人趁門衛不注意,翻牆進府。

  期間鈴蘿問:「那道士後來如何?」

  阿楚說:「元郞護著不讓,那道士便放棄離開了。」

  他們來到露天庭院中,看見一身姿苗條綠衣女子正擺放著碗筷,同身旁的侍女有說有笑。

  「娘子。」從院外進來元郞喊道,綠衣女子回頭,笑容嬌怯,眉眼含春,確確實實的美人。

  「也沒有好看到能蠱惑人心的地步啊。」常霏躲在草叢裡小聲嘀咕。

  「現在怎麼辦?」宋圓圓問,「直接上嗎?」

  鈴蘿笑道:「你直接上啊,這層不是看你表演嗎?一個專門蠱惑凡人吸人精氣的妖魅有什麼好怕的,去,先讓她現原形。」

  宋圓圓握劍,幹勁滿滿:「我去了!」

  他持劍從草叢中跳出,呵道:「妖魅!看劍!」

  綠衣女子跟元郞都嚇了一跳,侍女更是尖叫一聲,在宋圓圓拔劍刺去時,卻見白霧掠過。

  五人被送回了法門前。

  宋圓圓瞪大了眼:「為什麼!?」

  「哪裡出了差錯?」常霏也是一臉懵逼,「難道又是跟之前一樣得先讓人現原形才能開打?」

  「再來!」宋圓圓不服,再次推開法門。

  又是熟悉的城河邊,這次仍舊沒能阻止,阿楚噗通一聲跳下河裡。

  徐慎說:「我剛救過了。」

  常霏反手把宋圓圓給推了下去,宋圓圓:「我操——」

  將阿楚救上來後,為了間斷時間,常霏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阿楚姑娘你有個被妖魅蠱惑的竹馬,我們這就去幫你解救他!」

  阿楚被他們說的一愣一愣,乖乖在前領路。

  又到了元郞家。

  宋圓圓看著院裡石桌邊的兩人,糾結道:「這要如何讓她現原形?」

  「先上去口舌一番。」常霏說著就衝出了草叢,道,「元郞!你可知你娶的女人其實是山中妖魅,專門修煉吸取男人精氣!是邪門歪道!」

  綠衣女子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嚇倒,元郞從坐上起身,怒道:「哪來的狂徒小兒,竟敢在這胡言亂語!你休要污衊我妻!」

  宋圓圓也上前道:「先冷靜,別激動,你先讓我試試靈訣讓她現出原形。」

  「放肆!」元郞怒聲道,「都給我滾出去!」

  隨後便是一陣白霧掠過。

  宋圓圓看著法門目瞪口呆。

  常霏抓著頭髮:「為什麼啊!」

  鈴蘿從他身邊走過,悠悠道:「你進百層後似乎就只會說這一句話。」

  「有什麼發現嗎?」徐慎問她。

  「不要被先入為主蒙騙了。」鈴蘿說,「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麼每次認定人家是妖魅後就被吞天塔趕回法門前。」

  常霏想了想,最後睜大了眼問:「為什麼?!」

  徐慎:「……」

  你還真是只會說為什麼了。

  「她不是妖。」越良澤終於忍不住,想要快點結束了出去,於是開口說,「阿楚才是。」

  這番話驚呆了眾人,宋圓圓剛開了法門,聽聞震驚地回頭。

  噗通一聲,阿楚又跳進城河裡了。

  「阿楚才是妖?!你怎麼發現的?」常霏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她怎麼看都不像是妖啊!」

  「那元郞她妻子也沒有半點像妖的樣子,你怎麼認定她就是?還不是因為阿楚那番說辭,可她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鈴蘿反問。

  徐慎道:「到底是先救人還是先說清楚再行動?」

  「救啊!救起來再說!這次輪到你了!」宋圓圓扭頭瞪常霏。

  常霏伸手擋他:「別踹!我自己跳!」

  在常霏下去撈人時,宋圓圓問越良澤:「小阿爹,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她說前日有道士在門口貼了許多驅妖的符咒,那符咒的力量還殘留著,但她卻不太願意從大門進去。」越良澤說,「第二次到元家的時候,她還問過常霏,能否將殘留在門口的符咒力量驅除掉。」

  宋圓圓擊掌道:「常霏這笨蛋!這都沒想到!」

  鈴蘿斜眼看過去道:「然後你說可以,就幫人把力量驅除了。」

  宋圓圓:「……」

  當他們看見門上殘存的符咒力量時,都選擇了相信阿楚說的話是真的,可鈴蘿跟越良澤卻在那瞬間反而懷疑阿楚。

  「問她為何認定對方是妖魅時,阿楚說過,那是因為對方在她眼前現了原形,得意宣揚自己魅惑了元郞,那麼待會只要讓阿楚去讓對方現出原形就好。」

  聽越良澤說完,宋圓圓恍然大悟,再次擊掌覺得這法子可行。

  徐慎也道:「阿楚要是說謊,到時候就該她現原形了。」

  河面嘩啦一聲,常霏將落水的阿楚救起。

  再次由她帶路來到元家。

  過正門時,阿楚又道:「不知少俠可否將這門上的符咒驅除?我怕那妖魅受傷,又會吸食元郞精氣,讓他本就孱弱的身子更加受不了。」

  宋圓圓一本正經道:「萬萬不可,這些符咒力量留存,也許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好吧。」阿楚咬著下唇,楚楚可憐憐地看著他。

  宋圓圓內心咆哮,美人計已經不管用了!

  幾人又來到那露天庭院,看見了正在擺放碗筷的綠衣女子與剛進門的元郞。

  「阿楚姑娘,等會見著那妖魅,還請你先上前與之交談,盡可能激怒對方,現出原形。」鈴蘿笑著同她說道,「你放心,我們會在旁保護你,待那妖魅現形,必會立馬拿下。」

  「我、我嗎?」阿楚愣了愣,眼裡立馬蓄滿了淚,「可是我害怕……我怕極了她!」

  「怕什麼呀,我們這麼多人保護你。」鈴蘿朝她伸出手,將櫻喜遞過去,「這是上品武器,留你護身。」

  「不,不!我不敢!」阿楚連連後退。

  「你都敢騙了我們一路,還有什麼不敢的!」常霏憤憤道,「虧我差點就信了!」

  「少俠這是何意?我對你們並無半點欺瞞!」阿楚搖著頭。

  徐慎扔了張定身符給她,阿楚卻身形一掠避開,「少俠!」

  「還裝!」宋圓圓抬劍攔住她退路,而這瞬間阿楚身上黑氣彌漫,再次抬首,眼珠空洞駭人,裡面正往外流淌著黑墨。

  阿楚朝庭院中的綠衣女子飛去,聲色尖利道:「給我殺了她!我才是元郞最愛的人!」

  宋圓圓與常霏持劍雙雙飛去攔截。

  這次鈴蘿沒出手,就看著他們打。

  她牽著越良澤的手,明明一直沒放開過,卻覺得他手掌的溫度越來越冷。

  鈴蘿歪頭看他,「你怎麼回事?」

  越良澤只道:「餓。」

  鈴蘿:「有多餓才會手這麼冷?」

  越良澤低垂著眼簾:「很餓。」

  鈴蘿:「……」

  她將手中櫻喜展開,注入靈力飛出,正擊阿楚命門。阿楚發出一聲慘叫,周身黑光大綻,整個人化作一灘黑墨落入地上空白的畫卷裡。

  常霏收劍停下,撓頭道:「原來是隻畫妖啊。」

  宋圓圓回頭看鈴蘿:「不是說這關讓我來嗎?」

  鈴蘿嘲笑道:「你小阿爹再不出去吃飯就要餓死了!」

  越良澤聽著一臉無動於衷。

  徐慎收起飛出的符咒,道:「出去吧,外邊應該也很晚了。」

  「走走走,晚齋堂怕是都關門了,師兄不介意我們一起吃吧?」常霏湊到越良澤身邊,「我可以幫你打下手,劈柴燒火我在行!」

  「小阿爹肯定不介意我一起吃。」宋圓圓道。

  越良澤不介意什麼人一起吃,他只介意吃的不是自己做的。

  一行人剛出吞天塔,還在討論晚上吃什麼,就見厲風而至,范堂主坐在他的絨毯上,身邊還跟著兩名戒律堂人。

  宋圓圓立馬收起自己嬉皮笑臉的模樣,肅容道:「師父。」

  其他幾人也跟著行禮:「見過范堂主。」

  范堂主卻只看著其中一人,沉聲道:「鈴蘿,跟我去一趟戒律堂吧。」

  什麼意思?

  鈴蘿為什麼要去戒律堂?

  宋圓圓幾人皆是滿腦袋問號。

  鈴蘿先是一怔,隨後明白過來。

  她這輩子做了不同的選擇,跟宋圓圓幾人有了交集,竟是差點忘記已經到時間了。

  鈴蘿沒有多說,也沒有反抗,只默默跟著范堂主離去。

  等他們御劍遠去,宋圓圓才拍著胸脯道:「鈴蘿又犯什麼事了嗎?」

  常霏打開玉聽看了看,納悶道:「沒發現有什麼大消息啊。」

  「師兄?」徐慎見越良澤往下走,有些疑惑。

  越良澤說:「我先回外門。」

  常霏:「可鈴蘿她——」

  「我去做飯,等會她完事了過來能直接開吃。」越良澤道。

  宋圓圓也道:「對嘛,你們先去幫我小阿爹,我去戒律堂看看,可能她只是被帶過去訓誡幾句,沒什麼大事。」

  聽他這麼說,常霏不由收起玉聽,跟越良澤往外走去,點著頭說:「沒錯,何況鈴蘿還有三掌門護著,不怕不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11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三章 三緘真假

  內門戒律堂,審問廳。

  在這熟悉的夜色裡,鈴蘿跟在范堂主身後進了審問廳,剛跪地就收獲好幾道復雜難言的目光注視。

  坐在主位的是東島天極的掌門,穆橫天。

  因是修煉上乘之人,氣質容顏保養得當,不見頹老之勢,甚至越顯溫和,讓人想要親近喜愛。

  他頭戴金冠,這是掌門的象徵。

  穆橫天垂眸看向下邊的鈴蘿。

  前世此時的鈴蘿因為畏懼而低頭避開了,這一世她靜靜地等待對方,然後在這第一眼中捕捉到了微妙的厭惡。

  果真是如此。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穆掌門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討厭她。

  這屋裡來了兩位掌門,三位長老,一位堂主,還有一個穆雅在旁觀看。

  排場可夠大了,卻還沒完。

  在她左邊坐著的幾人,是十二大仙門之一的逍遙宗,宗內大長老與弟子。

  同是十二大仙門,只不過逍遙宗與天極都在東島地界,而它不過三百年基業,天極卻已有上千年。

  天極之所以冠以東島二字,是因為曾經整個東島都是天極的。

  後世風雲變幻,仙門四起,東島也分裂出了數城。

  逍遙宗在東島南,天極在東島北,卻也只有上千年的霸主仙門才能冠以東島二字。

  鈴蘿垂首,躬身道:「弟子拜見掌門。」

  只有見到東島天極的穆氏掌門才必須行大禮。

  在鈴蘿話音落後,就見逍遙宗的弟子起身怒喝:「你這個殺人凶手!」

  鈴蘿神色不變,坐在一旁的雲守息懶懶地抬眼看去。

  「容弦。」逍遙宗大長老沉聲道,「還輪不到你說話,退下!」

  被叫做容弦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比鈴蘿大個一兩歲,看向鈴蘿的眼裡滿是怨恨。

  「鈴蘿,今日叫你來,是因為逍遙宗告知我等,他們在追查殺害大長老孫女錦苑一事時,發現凶手混進了我東島天極,成了內門的一名弟子。」

  高座上的穆橫天緩聲說著,聽不出喜怒:「他們說這名內門弟子就是你,鈴蘿,你可如他們所說,是殺害錦苑的凶手?」

  這人說的每一個字都跟前世一樣,連語氣都沒變。

  鈴蘿以前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這。

  東島天極兩位掌門,長老和堂主,再加上對她恨之入骨的逍遙宗大長老——那會就算她拚死用盡全力,也絕無可能從這幾人手裡逃脫。

  現在也不行。

  哪怕雲守息不會殺她,剩下幾人卻不會手下留情。

  更別提穆橫天在這裡本就主張該殺了她。

  所以雲守息在審問廳護下她,保她一命,讓她十分感動,更是暗暗發誓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報答師父。

  鈴蘿抬首,沉聲道:「不是。」

  她否認了。

  上一世她迫不得已承認,於是被判死刑,穆橫天要給逍遙宗交代,非要殺她。

  這一世她雖然也免不了受罰,卻絕不會在今日承認。

  「不是?」穆橫天蹙眉,語氣仍舊溫和,「大長老,如何?」

  大長老神色陰冷地看著鈴蘿,他身旁的容弦道:「你撒謊!今年二月末那天,你下山去找你妹妹玉芝,卻對回山來的錦苑下毒手!以我逍遙宗劍法把她殺害後逃出宗門,一路往北來到東島天極!」

  聽到妹妹的名字時,鈴蘿動了動眼珠,目光清冷地朝這人看去。

  這一眼很淡。

  在場只有范堂主與雲守息稍顯驚訝。

  東島天極裡對鈴蘿頗為關注的就屬這二人,也曾多次看過鈴蘿記錄在天極的身份檔案,他們在此前都不知道鈴蘿還有妹妹。

  容弦對她深惡痛絕,手指就差沒戳到她鼻樑骨上來:「你簡直忘恩負義!當年是陳師兄與錦苑見你姐妹二人無家可歸又受人欺辱,心疼可憐,帶你們回逍遙宗安頓,給你們吃穿住處!陳師兄更是求師尊收你二人為徒,但師尊不收,他就私下教你劍法,甚至為此被師尊罰過!」

  「錦苑時常來看望你二人,帶你們進山門遊玩!也常分給你們自己的點心,待你們比同門師姐妹還要好!」

  可笑!

  她嫉妒陳師兄對玉芝的喜愛,又欺負玉芝不能發聲,嘲笑她是個啞巴,帶怕生的玉芝進逍遙宗山門,讓她像個丑角似的被人圍觀嘲笑出醜!

  鈴蘿神色平靜地聽著,甚至帶著幾分漠然,她跪在地上卻挺直腰背,在月光灑落在她身上時,映照著她如瓷娃娃般精緻漂亮。

  「鈴蘿,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自己!陳師兄教你劍法自保,是為了讓你殺害錦苑的嗎!?」

  如果時光倒回那年:

  她絕不會在陳師兄向她伸手,以為在這苦難的天地間找到一處庇護,帶著玉芝去了逍遙宗。

  更不會在陳師兄說什麼修行劍法保護自己時,跟著他去修煉,將玉芝一人留在了屋裡。

  就是那日她離去,給了錦苑機會,將玉芝哄騙下山。

  她甚至連自己親妹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而那顆屬於妹妹的玉靈珠,卻將她死前遭受的苦難全部記下。

  只要鈴蘿將玉靈珠拿出來,讓他們看見靈珠記錄之事,輿論有利的一方瞬間就會倒向她。

  哪怕是大長老也無話可說。

  因為她的妹妹玉芝,就是他的孫女錦苑害死的。

  鈴蘿殺錦苑,不過是為妹妹報仇。

  穆橫天也不會以犯戒門規將她扔去戒律堂受罰。

  可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鈴蘿都不會給出玉靈珠。

  玉靈珠記錄了玉芝生前是被如何折辱致死的。

  那麼多人,男的女的,對著她乖巧可愛,無法發聲的妹妹做出那般喪盡天良的事。

  就算鈴蘿死,也絕不會讓除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再看一眼玉芝受辱的模樣。

  在大長老陰沉的注視,容弦的怒喝之下,鈴蘿仍舊不動搖,只淡淡一句:「不是我。」

  容弦顯然氣得不輕,臉都紅了,手也在微微顫抖:「好,好一個不要臉!說你忘恩負義都是輕的!你可知道,錦苑師妹被你殺害,你逃走後,陳師兄看見錦苑屍首痛苦不已,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第二日就自裁了!」

  鈴蘿依舊無動於衷。

  她道:「與我何干。」

  「你、你簡直畜生!」容弦恨不得當場拔劍殺了她。

  雲守息不悅地蹙眉,他將手中杯盞放下,發出輕微的脆響,引來上方穆橫天的側目,也引得對面大長老凝神。

  如果鈴蘿只是一名內門弟子,那根本不用掌門來親自審問,穆橫天會直接把人交給戒律堂拿去審,且大概率最終會交給逍遙宗。

  此時難就難在,鈴蘿不僅是內門弟子,還是雲守息的親傳徒弟。

  而雲守息喜愛這位小徒弟在東島天極也不是秘密。

  今日不管鈴蘿說是或者不是,最終決定她生死的,其實是雲守息的態度。

  在幾人默契微妙地等待雲守息開口時,卻被容弦搶先,他怒聲罵道:「你那啞巴妹妹跟你一樣畜生!不懂知恩圖報,卻只——」

  鈴蘿聽笑了,她展開櫻喜的速度快到甚至讓穆橫天等人都來不及阻止,審問廳就已被櫻樹霸佔,從他們的身上生出三五枝櫻條,發芽抽枝開花。

  櫻喜種靈已經發動。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能想到鈴蘿竟如此大膽,當著兩派掌門和長老的面也敢動手!

  見鈴蘿已手持櫻喜來到容弦身前,穆橫天沉聲道:「住手!」

  逍遙宗大長老則目露寒光,已有殺意:「孽畜!」

  枝上花墜落,從幾位掌門長老身上吸取的生命力而綻開的花朵力量強大,竟是將大長老這近距離的殺招擋下,卻沒能攔下穆橫天手中的那一鞭。

  縛靈鞭狠狠地抽在鈴蘿背上,她眉頭微蹙,嘴角淌血,卻仍舊抓著容弦的衣領,眼中倒映著對方驚恐的模樣,低聲說:「你該慶幸她死得早。」

  若是換了如今的她,又或是她重生在錦苑死之前——只是一兩劍殺招,可難解她心頭之恨。

  這聲音細微,在櫻喜種靈飛舞的花潮湧動下,只有容弦一個人聽清了。

  櫻喜的種靈被雲守息打散,逍遙宗大長老御氣再次上前:「還我孫女命來!」

  雲守息瞬移到鈴蘿身前,只一揮袖便將人攔住,同時聽鈴蘿對容弦道:「你不配提我妹妹,我若是再聽你叫她半個字,無論天涯海角,我也會殺了你。」

  此刻她頗有些放飛自我,魔性上頭。

  作為二十六魔,她踏平了逍遙宗。

  區區逍遙宗弟子,在她面前不過螻蟻,曾經跪倒在她腳下痛哭涕零醜態百出的要一條生路,如今卻站在她身前指著她的鼻子罵罵咧咧還死踩她的逆鱗。

  實在是可笑。

  雲守息側身,溫聲道:「鈴蘿。」

  鈴蘿這才鬆手,身形微微踉蹌,重新跪倒在地。

  穆橫天手中縛靈鞭是他的神武之一,剛才打的不輕,陰寒之痛鑽入身體的每一處瘋狂遊走,讓她嘴角再次淌血。

  鈴蘿抬首擦了擦,額上已生滿汗珠,血染紅了唇,卻道:「你再問百遍,千遍,萬遍,也不是我。」

  容弦雖已被剛才嚇得腿軟,卻很快恢復氣勢,道:「你撒謊!」

  「夠了。」雲守息淡聲道,「她既然說了不是,那就不是,逍遙宗要找的凶手,看來不在我天極內。」

  「三掌門,你這是要偏袒自家徒弟嗎?」大長老沉聲道。

  雲守息笑道:「既是我徒弟,難道不該偏袒?」

  「難道天極的門規只是擺設嗎?」大長老又看向高座上的穆橫天,已經氣怒的不管不顧。

  被他如此質問,穆橫天心中有幾分不悅。

  雖同是十二大仙門,可逍遙宗這種三百年基業的,天極就從未放在眼裡過。

  甚至在他們眼裡,這不過是個小仙門。

  區區逍遙宗,輪得到你來質疑我天極門規?

  穆橫天當下態度有幾分冷淡,道:「大長老認定鈴蘿是凶手,她卻說自己沒有殺人,彼此都沒有證據,既然如此,就讓三緘來辨真假。」

  說完他轉頭看向范堂主。

  范堂主的神武三緘,有辨真假的能力。

  這事所有人都知道,且絕對不會質疑。

  「來,伸手。」范堂主到鈴蘿身前,也朝她伸出手,食指間一縷黑色絲線飛出纏繞著鈴蘿的食指。

  鈴蘿垂眸看著這一縷黑色絲線。

  這就是神武三緘。

  上輩子她就折在這。

  范堂主問:「逍遙宗大長老的孫女,錦苑,是你殺的嗎?」

  三緘發出黑色的光亮,若是她答了假話,三緘會在瞬間斬斷她的手指。

  神武三緘辨真假,若是真,便無事發生,若是假,則必定會奪走此人身體的一部分。

  上輩子是雲守息力挽狂瀾攔下了三緘斷她手指,盡管如此,那絲線也深入了她皮肉之下,若不是靠各種珍貴藥材養著,她食指就廢了。

  讓鈴蘿身體受損,對此最不能忍受的是雲守息。

  其實在場的人都不相信鈴蘿沒殺錦苑。

  就連雲守息也不信。

  因為逍遙宗的說辭比鈴蘿要完整,而鈴蘿也並未否認曾經住在逍遙宗的事。

  所以在穆橫天說用三緘時,雲守息就已在全神貫注,準備從范堂主手中救人。

  范堂主又道:「鈴蘿,錦苑是你殺的嗎?」

  鈴蘿看著三緘,舔了舔乾涸的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18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四章

  再來一次,她又怎麼可能栽在同樣的地方。

  鈴蘿眼底溢出笑意,甚至扭頭看向一旁的容弦與大長老,開口時,話裡滿是嘲諷的笑:「不、是、我。」

  一字一頓地說完,三緘無事發生。

  「不可能!」容弦憋紅了臉,「絕無可能!錦苑分明就是你殺的!我看見了!」

  「你這是在質疑三緘嗎?」穆橫天冷眼看去,「既然三緘沒有反應,說明鈴蘿沒有說謊,人不是她殺的。」

  「掌門!長老!我沒有說謊,真的是她!」容弦急忙去看身邊的大長老。

  穆橫天在看他,范堂主也在看他。

  東島天極的人都在看他。

  雲守息立在鈴蘿身前,神色淡淡,立場態度卻已明顯。

  逍遙宗跟東島天極交惡絕對討不到什麼好處。

  大長老咬牙道:「剛才她敢當著諸位的面對我門下弟子動手一事又如何?」

  穆橫天道:「目無尊長,擅自出手,當罰。」

  他瞥了眼雲守息,說:「帶她去黑水洞,領水刑十五日。」

  三緘問話的結果不同,刑罰卻跟以前一樣。

  只是三十日變成了十五日。

  掌門是真的討厭她。

  鈴蘿在心裡嗤笑一聲,任由戒律堂的人把她帶走。

  雲守息道:「三緘問話結果已出,大長老剛才的問題也解決了,若是沒事,還請諸位早些回去,莫要誤了弟子修煉,和查找真正凶手的時間。」

  不客氣地趕人下山。

  大長老心中雖有怨,卻不敢當著雲守息的面發。

  他黑著臉,沉聲道:「今日多有叨擾,我們這就走,告辭。」

  穆橫天說了句場面話,領著人散去。

  穆雅跟在他身旁,眼角餘光卻看向鈴蘿被帶走的方向,輕輕挑眉,神色略顯幸災樂禍。

  「小雅。」走在身邊的父親忽然開口問道,「她方才使用櫻喜種靈時,你察覺到了嗎?」

  穆雅被問的一愣,壓了下眉頭,有些不情願地回:「沒有。」

  「這人天賦在你之上。」穆橫天道。

  穆雅聽著更不舒服了,冷哼一聲。

  穆橫天同她漫步走在夜色下,低聲道:「先前聽諸位堂主與弟子談論她時,我以為只是守息教導比前兩位徒弟更加用心,今日一看,鈴蘿的確與眾不同。以她的資質,再過兩年,長老之下無敵手。」

  「爹,有你這麼當著女兒的面誇別人的嗎?」穆雅不滿道。

  穆橫天寵溺地笑了下,「爹只是提醒你,要麼你超過她,要麼,讓她為你所用。將來,整個東島天極都是你的,你的同輩或是師兄姐們,那時都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

  穆雅微微頜首,驕傲道:「爹你放心,我才不會輸給她一個鄉野丫頭。」

  穆橫天點了點頭,卻看了眼黑水洞的方向。

  宋圓圓在戒律堂外等啊等,一直等到自家師父出來也不見鈴蘿身影。

  范堂主問他:「在這幹什麼?」

  「師父,鈴蘿呢?」宋圓圓小心翼翼地問。

  范堂主遞給他一杯茶,笑道:「不用等了,她去了黑水洞,受罰十五日才能出來。」

  「啊?」宋圓圓驚呆了,「這、這為什麼啊?她犯了什麼錯要罰水刑?」

  范堂主搖頭不答,越過他朝前而去:「走吧。」

  宋圓圓追上去,鼓起勇氣追問師父,卻仍舊沒能得到答案。

  最後他給在外門山下的常霏發了玉聽傳文,告知鈴蘿被罰一事。

  起初他們還不知道為什麼,再晚些,發現玉聽弟子堂都在討論這事:

  「我看見逍遙宗的人來了,逍遙宗大長老的孫女被人殺害,來我們天極找凶手的!」

  「逍遙宗找凶手一事老早就有傳聞,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說是凶手混進了天極,是天極的弟子。」

  「不是吧!逍遙宗趁機找事啊?」

  「晚上掌門跟三掌門都去了戒律堂,我還看見范堂主把鈴蘿帶進去了……」

  「知情人透露的消息,某位天才師妹就是逍遙宗找的凶手。」

  「現在這師妹已經被關黑水洞受罰了。」

  「哈?她就是凶手嗎?」

  「不是凶手為什麼還要被關黑水洞受罰?」

  「……」

  鈴蘿殺了逍遙宗大長老孫女被罰一事,悄悄在眾天極弟子周邊傳開,這夜還沒結束,已是人人皆知。

  宋圓圓看傻了眼,去問范堂主:「師父……真是鈴蘿嗎?」

  范堂主這才道:「我用了三緘,她說不是。」

  「既然不是她殺的,那為什麼還要罰她啊?」宋圓圓不能理解。

  范堂主笑眯著眼,捧著茶杯道:「目無尊長,擅自出手。」

  「何況,這是掌門罰的。」

  可不是我罰的。

  鈴蘿被送進黑水洞時,褪下了白金繡紋的門服,也被繳了櫻喜。

  天上繁星閃爍,難見月色。

  黑水洞在娑婆界山谷後方,風吹過時能聽見那古怪的嗚咽聲,周邊樹木枝葉也隨之沙沙作響。

  一隻聖靈鳥站在樹冠頂端,正優雅地梳理著它的羽翼。

  鈴蘿進去時看了它一眼,眼裡掠過笑意。

  洞內漆黑一片,越往裡走,才見點點星火,洞裡面最深處是一片寒潭,很大,洞頂被砸碎一小圈,日月星光從上空墜落在寒潭的最中心。

  水面開滿了嬌豔的睡蓮。

  鈴蘿被押送著走進寒潭,水深,寒冷徹骨,讓她小腿打顫。被縛靈鞭傷了那一下,她本就身負陰寒之傷,現在又入此寒潭,簡直是雪上加霜。

  她咬著唇,未吭一聲。

  入水後,手腳都被水中的鐵鏈纏繞著鎖住。

  「十五日刑滿,這卷神鎖會自己打開。」

  這是戒律堂的人離去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鈴蘿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雪白細長的鎖鏈,它身上還流動著一股水流,柔軟卻又堅韌,世間無任何之物能將它斬斷。

  她又低頭看向水面。

  身邊蓮葉碧綠,水光清澈,等一會,這卷神鎖會將她拉扯到水底淤泥之下,進入無邊黑暗,到時候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感受著淤泥和水流在你身體緩緩流動,發不出聲音,進入溺水窒息,反反復復經歷生死邊緣。

  這也罷,你卻能在黑暗中聞到淤泥惡臭,感受著它們融入你的骨血,攪亂靈脈受寒苦與痙攣之痛。

  讓你感知著身體被整個碾碎,自己也成為了一灘惡臭的爛泥卻無法阻止。

  這就是戒律堂的四大酷刑之一,水刑。

  鈴蘿輕聲嘆息,往水裡下沉些許,只露出個腦袋,長髮在水中溫柔地四散開。

  自己改變有什麼用呢?

  別人可不會。

  她利用禁法共生靈轉移了三緘的認知,躲過了它的逼問,卻依舊逃不過要被罰水刑。

  就算穆橫天知曉人不是她殺的,也不願對她手下留情。

  在她重生後就考慮到今日審訊一事,於是開始修煉共生靈一術。

  共生靈能駕馭他人活物五感,彼此共通或互換。

  她要做的就是在三緘審問時,用比三緘更快的速度替換成她操控的共生靈一物來讓三緘判斷。

  當她回答不是時,三緘困住的是被共生靈操控的聖靈鳥,聖靈鳥的確沒殺錦苑,自然無事發生。

  這做法十分大膽。

  因為是要在雲守息與穆橫天這等當今修仙界最頂端的人物眼皮子底下使用。

  更別提當時的雲守息對她還是全神貫注著。

  可鈴蘿還是做到了。

  她對共生靈一術的造詣,早已在雲守息之上。

  只是平時修煉不能在青石坊內。

  因為青石坊的結界擋住了天極任何一隻聖靈鳥進入。

  雲守息似乎挺討厭這鳥的。

  於是她偷偷出青石坊修煉,還得防著被雲守息察覺,為的就是今日,當范堂主再次用三緘審她時能完美避開三緘的能力。

  畢竟就她現在的身體和力量,也不想再來一次水刑。

  偏偏穆橫天不放過她。

  背上縛靈鞭的傷一抽,疼的她倒抽一口涼氣,同時卷神鎖暴動,咻的一下將她拉入水中。

  鈴蘿往下沉入,沒入那無盡黑深的淤泥中。

  鼻腔被灌入水與泥,五臟六腑都在抽搐,陰寒之息在身體每一處暴走,疼的她忍不住張嘴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盡管如此,她的右手卻掐著一個靈訣。

  黑水洞外樹冠頂端上的聖靈鳥梳理完羽毛,展翅而去。

  它飛過內門,到外門,又下山去,看見了遼闊的大海,也看見了燈火長龍的城池,如此輾轉著,來到一家客棧。

  逍遙宗的人離開天極的速度可謂是飛快。

  大長老生怕自己多待片刻就會忍不住衝進去殺了鈴蘿。

  容弦跟在長老身後上樓,還在碎碎念:「真的是她,我沒有撒謊!那日是我跟錦苑一起回來的,我親眼看見了!」

  「既然是一起回來的,那為何她只殺了錦苑,卻沒對你動手?」大長老沉聲道。

  容弦縮了縮脖子,「當時下了雨,我去給錦苑拿傘,回來就看見……」

  大長老冷著臉,嘭的一聲關門進屋。

  被關在外邊的容弦皺巴著臉,身旁的師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睡一覺吧,這事已定,別多想了。」

  容弦不服氣道:「就因為她是叄息真君的徒弟就算了嗎?殺人償命!對了,還有她妹妹,鈴蘿這麼在乎玉芝,我們就說找到了玉芝的屍體,她肯定會為了玉芝不敢說謊!」

  「行了吧容弦,我們去哪找屍體啊?」師兄們有些不耐煩,推開他走了。

  容弦滿臉不甘,推門進了屋,卻發現窗戶開著,夜裡冷風呼呼往裡邊灌。

  他走過去準備把窗關上,忽見一束藍光急促掠過,朝自己撞來,嚇他一跳往後摔去。

  「哎喲——」容弦感覺脖子被咬了一口,尖銳的疼,伸手摸了把,卻不見血。

  「什麼東西?」

  他嘀咕著,抬首卻見一隻藍色的聖靈鳥站在窗棱上歪頭看著他。

  見是天極的聖靈鳥,容弦氣不打一處來,立馬爬起身朝它揮舞:「滾滾滾!看見你就煩!滾!」

  他趕走聖靈鳥,啪的一聲將窗戶關上。

  容弦側身時,脖頸處有黑色的咒印一閃而過。

  聖靈鳥飛至半空,哀鳴一聲墜落在地,吐血而亡。

  鈴蘿與它斷了聯繫,浸泡在黑沉的淤泥中,身體被碾壓著,卻不合時宜地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28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五章

  水刑反反復復。

  鈴蘿被捲神鎖拉出淤泥,破水而出時沒忍住吐了口血。

  原本就重傷的情況下還用禁法驅使聖靈鳥飛了那麼遠去給容弦下咒,加重了內傷。

  那淤泥惡臭的氣味雖沒了,身上卻還殘留著點點污漬,頭髮也因從淤泥中出來而一縷一縷纏繞著。

  鈴蘿看後氣得要死,愛乾淨的憤怒甚至壓過了身體的痛苦。

  她低頭看著晃蕩的潭水映照她此時的模樣。

  披頭散髮,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雪,簡直像是隻剛溺死的水鬼。

  鈴蘿氣得在心裡嗷嗷嚎叫直罵,復又沉下水去給自己清理。

  可惡!

  血水下墜不過片刻,就被周邊的蓮花吸食。

  鈴蘿剛把自己洗乾淨重新浮出水面,就聽見腳步聲傳來。

  她凝神側目看去,沒見到人之前,以為來的人多半會是她的好師父雲守息,卻萬萬沒想到來的會是她的外門好師兄。

  越良澤沒穿著外門弟子服,而是一身青黑色的便衣勁裝,手裡提著個小食盒,腳步輕盈,盡量斂去聲息,卻還是被鈴蘿察覺。

  他從光線暗淡的走道裡出來,瞧見因為洞頂砸落星光而明亮的寒潭,一個渾身濕透,被白色鐵鏈鎖起來的少女正在寒潭睡蓮之中抬首望向自己。

  兩兩相望,鈴蘿在這瞬間甚至懷疑眼前人是幻覺。

  越良澤來之前都想像不出鈴蘿有多慘,此時親眼見後有片刻怔愣。

  他停在寒潭岸邊,黑幽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潭中的少女。

  鈴蘿沉身入水,借著水面蓮葉掩映,悄然游至岸邊,在一叢睡蓮中探出頭來。她小臉上滿是水痕,漂亮的桃花眼半眯著打量岸邊少年,帶著幾分警惕。

  「你來幹嘛?」她狐疑發問。

  可惡!

  這傢伙該不會是趁機來笑話她的吧!

  「今晚做了栗子燒雞,但他們說你被關在黑水洞來不了,只好給你拿過來吃。」越良澤說著,將提著的食盒打開,栗子香甜的氣味便彌散出來。

  鈴蘿聞到這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咕了聲。

  她的長髮四散在水中漂浮著,黑長亮麗柔順,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越良澤掃了一眼後低垂視線。

  「你怎麼進來的?」鈴蘿還在懷疑,「洞口有戒律堂人,修為可比你高多了。」

  「山谷有處地洞,連著黑水洞這邊。」越良澤說,「戒律堂的人不知道。」

  鈴蘿:「……」

  她瞪大了眼:「那為什麼你知道?!」

  「清舜說的。」越良澤幫她將食盒裡的碟子拿出來放在岸邊,語氣無甚波動。

  他對這種驚天大秘密沒有半點尊重,像是在說今日白菜幾錢一斤般平淡普通地說了出來。

  「從娑婆界外邊就能直通黑水洞轉角走道。」越良澤猜到了鈴蘿接下要要問的,乾脆提前說了出來,「他以前也被關在這過,至於為什麼知道那地洞,是他的師父,二掌門告訴他的。」

  鈴蘿聽得啞然。

  半晌後,她才哼聲問道:「那清舜為什麼又告訴你?」

  越良澤:「我沒問,他想說我就聽了。」

  鈴蘿聽後都沒勁跟他生氣了。

  見越良澤真的是來送飯,不是嘲笑她的,鈴蘿才勉勉強強從水裡起身,來到岸邊拿起筷子夾肉。

  越良澤連湯都給她倒好,這會正給她剝糖炒栗子。

  鈴蘿吃得很慢,剛受過刑,沒什麼力氣,拿筷子的手還有點抖,讓她惱怒,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噗通縮回水裡。

  越良澤:「……」

  他懵懵地看著蕩起漣漪的水面,不知何意。

  這是怎麼了?

  不好吃?

  還是被捲神鎖拉下去了?

  越良澤蹙眉。

  沒一會,鈴蘿又從水裡冒頭,小臉煞白,眼睫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在她眨眼時滴落。

  越良澤問她:「怎麼了?」

  鈴蘿氣呼呼地回到岸邊,說:「辣。」

  越良澤:「……沒放辣椒。」

  「我說辣就辣!」鈴蘿咬著筷子上的一口肉,抬眼瞪他。

  殊不知此時受傷脆弱的她做出這般唬人的模樣來只會顯得嬌弱可愛,沒有半點嚇人的氣勢。

  越良澤聽完默然,繼續剝他的糖栗子。

  不發聲後,他便察覺到筷子與碟子碰撞的細微聲響,發現是鈴蘿手在抖。

  越良澤一開始是不管的。

  他知道鈴蘿的脾氣,若是管了她會更惱。平日裡她跟自己張牙舞爪,最不願也最不樂意的就是處於弱勢下風,更不會主動求助他。

  可鈴蘿吃幾口,就因為沒力氣又有傷時不時抽疼一下,讓她拿不好筷子夾不穩肉,氣得咕嚕一聲又沉回水裡。

  這反反復復什麼時候能吃好?

  在鈴蘿又一次從水裡出來,氣呼呼地重新拿起筷子時,越良澤看不下去了。

  他側過身去,伸出手,輕而易舉地奪過了她手中筷。

  鈴蘿警惕地看他:「你幹嘛?」

  終於忍不住暴露本性想趁我受傷反咬一口嗎?

  越良澤給她夾菜,遞過去說:「你有傷,少動手。」

  鈴蘿躲在一朵紅睡蓮後邊看他,瞧她警惕的模樣,越良澤又道:「何況你上次幫了我,今日又帶我去吞天塔歷練,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那你還挺上道的。

  鈴蘿這才打消懷疑,回到岸邊,張嘴咬住筷上的肉。

  越良澤給她帶來的都是方便吃的,骨頭少。

  鈴蘿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地說:「你不問我為什麼被關在這嗎?」

  越良澤:「常霏說過了。」

  「他怎麼知道?」鈴蘿蹙眉。

  「玉聽弟子堂都在傳你殺了逍遙宗的人。」越良澤見她吃的差不多,就遞給她一小杯湯水,「但宋圓圓說不是你殺的。」

  鈴蘿瞥了他一眼:「你信嗎?」

  越良澤嗯了聲。

  鈴蘿喝完湯,舔了舔嘴角,嗤笑道:「人就是我殺的。」

  她等著看越良澤驚訝錯愕的表情,卻見他只是哦了聲,又夾著一塊肉遞到她唇邊。

  鈴蘿莫名的挫敗,她沒好氣道:「你又信啦?」

  越良澤:「你說是就是。」

  鈴蘿聽得想咬他,最終卻只咬住送到嘴邊的肉。

  越良澤壓根就不在乎誰殺誰這事。

  鈴蘿批評他:「你這態度不對,你以後可是仙道門面,一身正氣,堅韌不屈,鋤強扶弱,還除魔衛道。」

  越良澤聽得神色怪異,看她的眼神無聲在問你說的是誰?

  「到時候誰家某某被殺了就都找你主持公道,要你幫忙報仇……一幫廢物。」鈴蘿說著說著,沒忍住嘲笑起來。

  越良澤說:「我下次給你帶些凝神靜心的藥來,你注意休息。」

  鈴蘿:「……」

  你才需要凝神靜心!

  「被罰水刑困在這誰能好好休息!」她沒好氣道。

  越良澤一聽,對她剛才的胡言亂語也就釋然了。

  鈴蘿又吃了口肉,見越良澤不說話,就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殺她?」

  越良澤:「為什麼?」

  鈴蘿便哼道:「你果然也認為是我殺的!」

  越良澤:「……」

  不是你剛才說的嗎?

  他對鈴蘿的反反復復很能包容,反正這些日子也習慣了。

  鈴蘿不想在審問廳坦白,也不想跟雲守息說,只是在越良澤陪她聊天時,心底傾訴欲突然發瘋。

  她自己拿了顆剝好的糖栗子放嘴裡,鼓著一半腮幫子,目視越良澤道:「因為她害死我妹妹,所以我殺了她。」

  越良澤聽得認真,點著頭說:「嗯。」

  鈴蘿:「我殺她是有原因的。」

  越良澤又給她倒了杯湯水:「我知道了。」

  「她若是沒對玉芝做那些事,誰沒事會傻乎乎地去招惹逍遙宗大長老最寶貝的孫女。」鈴蘿低聲絮叨,「我那會連靈力怎麼用都不知道,握把劍都難,得雙手拿著,還揮不動。」

  所以她是絕對不會主動招惹錦苑的。

  平時錦苑過來陰陽怪氣幾句她都忍了,偶爾帶穿著破舊衣裳的她和玉芝進山門,讓穿著上好綢緞,一個個打扮精緻漂亮的女孩們看著她倆捂嘴偷笑,竊竊私語地嘲笑。

  鈴蘿也忍了。

  相比在外流浪差點餓死,在逍遙宗好歹有一口飯吃。

  所以當初聽越良澤說留在天極的原因是混口飯吃時,鈴蘿心頭觸動,竟是瞬間理解了他。

  「她總來挑刺,我一直忍啊忍,想著只要不讓妹妹在外受天寒地凍還挨餓,被人笑罵也無所謂。」鈴蘿咬碎嘴中的糖栗子,香甜粉糯,卻化不開那時的苦,「可她趁我不在,把玉芝以找我的名義哄下山去。」

  「她做了什麼我不能告訴你,但就像是把一個十二歲還不能發聲的小姑娘扔進餓極了的狼群裡,卻站在旁邊拍手笑看著玉芝一邊哭一邊拚命想從狼窩裡爬出來。」

  「每次她要爬出來了,錦苑又踩著她的手把她踹回去。」

  鈴蘿說:「這就是我殺她的原因。」

  越良澤一直專注地聽著,他給鈴蘿剝著最後一顆糖栗子,又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所以你日後……」鈴蘿話說到一半,卻在越良澤抬首將糖栗子遞過來時頓住。

  她望進少年那雙乾淨明亮的眼底看見了自己。

  本想說,所以你日後不要總跟我作對。

  不要以為我都是錯的。

  不要去護我要殺之人。

  可她忽然想起來,雲守息說過她錯了,于休說過,世人說過,偏偏越良澤一次都沒說。

  「嗯?」越良澤見她突然頓住,沒了後話,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日後常給我剝栗子吧。」鈴蘿吃下他遞來的最後一顆栗子,沒什興致地說。

  越良澤卻點了點頭,將小碟子們收進食盒:「但栗子不宜多吃,得適量。」

  鈴蘿神色懨懨,抬手給他看自己腕上的捲神鎖道:「你看是我多吃不好還是我沒命多吃。」

  越良澤聽後神色略顯無奈。

  他剛蓋上食盒,鈴蘿就聽有人朝這邊走來,很快越良澤也發現了,兩人對視一眼,鈴蘿吃飽稍微有了點力氣,當即抓著他拉入水中。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蓮花搖曳。

  越良澤沒入水中,鈴蘿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又上浮出水。

  嘩啦一聲,睜眼的鈴蘿瞧見一襲白衣從暗處走出,雲守息漫步走來,在岸邊駐足停下,朝水中的鈴蘿看去。

  「師父。」鈴蘿低垂眉眼,模樣乖巧。

  心中卻暗罵一聲糟糕,雲守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要是讓他發現越良澤在水裡,那越良澤肯定會被這變態盯上。

  以鈴蘿的資質容貌,在她入魔前,喜歡她的人只多不少,也曾有大膽的跟她表態過。

  曾有位膽子大的師弟運氣不好,跟她表白時剛巧撞上雲守息也在,讓他聽了去,雖然鈴蘿拒絕了,但此後她再沒見過這位師弟。

  一次偶然讓她得知,這師弟沒多久就因為犯了門規被趕出天極,下山後沒過幾日就染病死了。

  那時她只是懷疑,後來雲守息承認是他做的,更加讓鈴蘿覺得他瘋了。

  雲守息在岸邊靜立,無聲打量著鈴蘿慘白的臉與唇,濕漉漉的髮貼著她的肌膚,黑白分明的刺眼。

  「疼嗎?」他問道,語氣溫柔。

  鈴蘿搖了搖頭,「弟子該罰。」

  「你被縛靈落了一鞭,又泡在寒潭,只會雪上加霜。」雲守息道,「過來,我給你上藥。」

  鈴蘿猶豫著,沒有過去。

  她仍舊搖頭說:「師父,水刑淤泥惡臭難耐,我遭受數次水刑,身上早已污垢不堪,絕不能讓師父也沾染上。」

  水裡的越良澤隱隱約約聽見了她的話。

  鈴蘿為了拒絕雲守息幫忙上藥,不惜自毀了。

  雲守息卻蹙眉道:「我可不准你這麼說自己,過來。」

  鈴蘿感覺到越良澤在拉她的手,是在告訴她自己快憋不住了,要麼雲守息走,要麼他憋不住出水來。

  雲守息見她不動,又道:「鈴蘿,那一鞭是師父沒能護好你才落下。」

  「師父……」鈴蘿深吸一口氣,咬著唇神色為難,「我——」

  她忽然沉下水去。

  雲守息微愣。

  洞頂灑下的月色星光落在水面,水波晃蕩,使得碧綠蓮葉隨之搖曳,在蓮葉縫隙間,光亮落進水裡。

  越良澤拉著她的手,被鈴蘿反握著把人往身前帶,另一隻手輕托著他的臉吻了上去。

  水下光影灼灼,讓他們能看清彼此的模樣。

  在水下,一切都是柔軟的。

  越良澤微微睜大了眼,腦子發懵,鈴蘿卻已伸手遮住了他的眼。

  她在給越良澤渡氣。

  一邊在心裡憤憤罵著。

  豈有此理!

  她竟然為了不讓越良澤被變態盯上而屈尊主動吻他!

  簡直是奇恥大辱!

  以前都是他主動的!

  岸上的雲守息看著水面晃蕩,還在蹙眉不解鈴蘿為何突然沉下水去。

  明明捲神鎖還沒有發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38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六章

  在雲守息忍不住要下水查探時,才聽嘩啦出水聲。

  鈴蘿出水後甩著臉上水珠,伸手擦了下唇,睜開眼朝雲守息看去,水珠從下頜滑落脖頸,在她抬首時顯出纖長的頸線。

  雲守息看著,目光微沉。

  鈴蘿說:「師父,我不願讓你見我受水刑的模樣,您還是先回吧。」

  雲守息輕聲嘆息,垂下目簾,將傷藥放在岸邊。

  「刑滿之日我再來接你。」他說。

  鈴蘿道:「謝師父。」

  你快走吧!

  雲守息也覺得自己該走。

  否則再看下去,他怕會忍不住把人從水裡撈起來帶回青石坊關著。

  見雲守息走後,鈴蘿剛想下水撈越良澤出來,卻聽嘩啦一聲,那人竟不知何時游到離她老遠的地方浮出水面。

  鈴蘿看後氣不打一處來:「你跑那麼遠幹什麼?」

  越良澤背對著她,這一刻想的卻是寒潭冰冷徹骨,虧她受了內傷還在這裡面泡著竟沒有暈過去。

  他抬手擦拭臉上的水珠,上岸後才回頭看向鈴蘿。

  兩人都濕漉漉的一身。

  鈴蘿微抬著下巴,臉上有點點惱意,更多的還是同往常一樣,像隻小野貓般朝他伸縮著爪子,警惕又挑釁。

  兩人視線相接時,越良澤腦子轟然回放水下的一幕,放在身側的五指微微握緊。

  鈴蘿:「你——」

  她才剛吐出一個音節,就被捲神鎖拽下去了。

  看著突然消失的鈴蘿,越良澤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卻沒用。

  他意識到是捲神鎖把人帶下去受刑。

  冰冷的潭水從他髮梢滴落自鼻樑,有些發癢,越良澤抬手擦了擦,提著食盒打算先離開,卻在看見岸邊的傷藥時頓住。

  她受刑後拿筷子夾菜都費勁,還能自己上藥嗎?

  被拉下深潭淤泥裡的鈴蘿想的卻不是傷藥的事。

  在無邊黑暗和陰寒中,她因痛苦而攥緊了五指,卻想起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眼裡數次只倒映著她一個人。

  水下她遮住了越良澤的眼,因為她不想在這雙眼裡看見驚訝錯愕,或是抗拒討厭。

  鈴蘿不知道自己想要看的是什麼,但她知道自己不想看見什麼。

  何況今日她只是以吻渡氣,可沒半點邪念。

  哪像當年——

  她踏平逍遙宗,被各大仙門討伐追殺,期間正在南江城修煉各種妖邪鬼道術法。

  既然我都入魔了,那自然該多多修煉魔道術法,比如什麼取人陽元,活血祭祀,陰邪功法咒術等等。

  鈴蘿那會是仙門正派不恥什麼就練什麼,練完就拿此招去對付來殺她的人,最後嘲諷他們死於自己不恥的術法之中。

  當時有一魔道禁法名曰美人尖。

  它既是咒法,也是一種毒,練成之人可瞬息之間秒殺生死境以上修者。

  只是禁法修煉要求頗多,名曰美人尖,要的就是美人,與美人雙修,取精魄,煉到至純,因此需要很多很多美人。

  正派不恥,是因為此法有辱他們眼中的雙修之意。

  他們眼中的雙修只有境界,沒有慾望,且雙方都受益。

  可美人尖要的就是單純的慾望,且被取精魄者必死。

  所以仙門正派們都稱呼美人尖為下流術法,沒人願意也沒人敢修煉。

  鈴蘿可不管。

  她派靈魔使去抓美人回南江城,多地美男子無故失蹤引起恐慌,沒多久,她欲要修煉美人尖的消息就傳遍修仙界。

  可鈴蘿看著被抓回來的美人們,要麼哭著跪地求饒,要麼一腔正氣誓死不從罵罵咧咧,要麼百般討好訕媚——披著那好看的皮囊做出這等神態,簡直沒眼看。

  她教訓身邊靈魔:「我讓你們抓美人,卻把這些歪瓜裂棗帶回來幹什麼!」

  這些人的姿態看的她倒胃口,完全沒了要練美人尖的心思。

  靈魔被罵的噗嗤變回小圓球,在她腳邊蹦蹦跳跳的討好試圖逗她開心。

  鈴蘿看著被關在籠子裡神態各異的男人們,神色略顯鄙夷,淡聲說:「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若是能從這迷竹陣出去就活,出不去就自己想辦法。」

  這座後山滿是青竹,晨時,竹香悠悠,日光溫柔,注視著風在林間穿梭玩鬧。

  男人們在籠子打開時便瘋湧朝外跑去,都想著要從這看不見盡頭的竹林裡出去。

  鈴蘿坐在搖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幫人醜態百出,靈魔在旁邊給她端茶倒水還剝著果皮。

  有的人崩潰大哭,有的仍舊在罵她妖女魔道敗類等等。

  其中有一藍衫青年跑累了,便躺在地上,喊道:「不、不跑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趙兄,快起來!此時不跑,一會就要被那妖女帶去……」身邊的人彎腰去拉他,卻聽他說,「帶就帶唄,我看人姑娘長得也頗為精緻,比我以前見過的都漂亮,什麼妖女,看著更像是仙女。若真要拉我去雙修,這麼一想我也不虧啊。」

  吃著葡萄看著戲的鈴蘿:「……」

  他友人紅著臉道:「趙兄,萬萬不可這麼想,那種事、那種事是要跟你結髮妻才能做的,怎麼能……」

  趙兄:「就我家那情況,反正我這輩子也討不到媳婦。」

  他實在是沒力氣跑,便躺著喊:「這位仙子姐姐,我不跑了,你讓我朋友離開,我跟你雙修便是,但是先說好,我第一次可沒經驗——」

  友人急了:「趙兄!趙兄你不能為了我就放棄求生的機會!你快起來……」

  鈴蘿指了指那人,跟靈魔說:「把他……」

  話還沒說完,就聽刺耳的劍鳴聲傳來,一隻巨大的青鳥從上空飛過,落爪時將這一片的結界狠狠抓碎。

  鈴蘿眯著眼,從搖椅上起身。

  那一劍斬開了外圍的迷霧,也破了陣法。

  受剛才的劍氣震蕩影響,滿山竹枝搖曳,翠葉飄落,從迷霧中提劍而來的男人身著青衣,與這山色相襯。

  墨色的髮隨風輕劃過他尖瘦的下巴,細長的眉下是雙漂亮的鳳眼,微抿的唇色紅,是沾染的血色。

  他受了傷。

  身上青衫染血,提劍的手背上還有一道破開皮肉的傷痕。

  那時候,鈴蘿認為美人就應該是這樣的。

  皮囊是其一,意氣也是其一。

  這名聖劍宗的弟子提著劍破除陣法,瞥了眼躺地上的趙兄,淡聲道:「隨青鳥走,它會帶你們出去。」

  「多謝道君!」趙兄的友人急忙把他背起來,看著天上青鳥尋路。

  鈴蘿現形來到林中,朝那兩人頜首道:「剛才還說願意,怎麼這會就要走了?」

  趙兄:「……」

  他埋首在友人背上,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友人堅強道:「你、你這是強制性的,不能如此!」

  「我本來就要放你們走,可沒有強迫,是他剛說自己願意,這會又說話不算數。」鈴蘿抽出長劍,笑道,「做人就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若不知輕重深淺,總愛亂說話,便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她手中劍意飛出,被越良澤攔下,兩人交戰。

  友人飛快跑走,趙兄不忘回頭喊道:「仙子姐姐再見!這位道君你下手輕點,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

  「你快別說了!」友人差點崩潰。

  鈴蘿與越良澤在青竹林打起來,劍意橫掃,一根根傲然挺立的青竹被攔腰斬斷。

  長劍相撞,她聞到越良澤身上的血腥味,視線掃過持劍的手背,因為對戰使力,那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涓流。

  鈴蘿劍意壓過了他,越良澤眉頭微蹙,欲要施招,卻見鈴蘿收劍退開。

  「就你現在的狀態,跟你打也沒意思。」她說著,上下打量了眼越良澤又道,「我是該好奇什麼人能把你傷成這樣,還是該生氣你有多看不起我,都這樣了還敢來我這搗亂?」

  越良澤看著她說:「這禁法,你不要練。」

  鈴蘿哼笑道:「我練什麼關你什麼事?」

  「你的劍意始終有著最純粹的浩然正氣,就算你如今入魔也沒有絲毫影響。」越良澤正視著她的雙眼道,「這已會是他們最害怕的,你沒必要再修煉那些不入流的術法。」

  你的劍意始終有著最純粹的浩然正氣。

  這話讓欲要動手的鈴蘿頓住。

  她萬萬沒想到,這世間第一個看破她劍意的會是越良澤。

  在這竹海清幽之地,日光透過枝椏溫柔落在男人身上,點亮他的眸光,裡面卻只倒映著她一人。

  鈴蘿望進他眼裡,握劍的手下意識地加緊,那深邃的眼眸讓人窒息著想要逃離。

  「入不入流我說了算,我想練什麼就練什麼。」她別開眼道。

  見她沒有要放下的意思,越良澤握緊了手中劍,沉聲說:「你抓多少我就放多少,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練成。」

  鈴蘿聽後古怪地笑著,又轉回眼去看他。

  「你都自己送上門來了,我還費力氣去抓人幹什麼?」她收劍,漫步朝越良澤走去,「越宗師,越劍聖,丹水真君——你受重傷,還敢來我地界,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越良澤眉目清朗。

  鈴蘿在他一步之遙停下,眼裡滿是戲謔笑意:「我既要修煉美人尖,把人抓到布陣的時候就已經啟動了媚毒,換做平時你應該早有所覺,但不巧今日你重傷闖陣,就算察覺也沒力氣抵抗。」

  她騙他的。

  媚毒是剛剛臨時起意下的。

  就因為惱怒越良澤看出了她的劍意,說出了她最不願意相信的事。

  此時越良澤也察覺到了,他聞到空氣中那抹異樣的香甜,眉頭微皺。

  鈴蘿已牽過他的手,朝樓閣處走去。

  「你說它不入流,仙門正派說它有辱雙修之意,視作下流之術,可誰家雙修不都一個樣?等會你要是自己也做出不入流的事來,日後可別再跟我說這些了。」

  越良澤剩餘的力量都拿去抵抗媚毒了,沒工夫掙扎。

  鈴蘿把他帶到了閣樓寢屋。

  窗戶開著,外面春花爛漫。

  羅帳帷幔放下,隨著晨風起落。

  床邊放著張低矮的桌案,兩人在案邊停下,鈴蘿笑盈盈地望向對面正襟危坐,試圖化解媚毒的男人。

  「你可千萬忍住,繼續當你正直高尚的仙門劍聖,別做出某些不入流的事來,辱沒了自己的名聲。」

  她笑盈盈地嘲諷著,又去拿了傷藥,牽過他受傷的手。

  鈴蘿給他上藥,柔軟的指腹在他繃緊肌肉的手臂上按壓抹圈。

  越良澤抬眼看她,就聽這人笑著說:「你可以看我,但可千萬別想著我衣下模樣。」

  他喉頭微動。

  「也別只顧著感受我手指的觸感,屋裡的香氣,還有——」她頜首對上男人暗沉的目光,勾著眼尾,「我說話的聲音。」

  「我保證,哪怕你忍不住,抓我一根頭髮絲去,或是牽下我衣角,我都不會反抗,任你胡來。」

  她說話的聲音又軟又輕,模樣看似認真專注地為他上藥,但眉眼卻滿是笑意,還帶點妖氣。

  「就算我任你索取為所欲為,可你還是不行呀。」

  「你這種高高在上,自視聖潔如蓮的仙門正派,怎麼能對我做出這等不入流的事來呢?」

  越良澤清明的嗓音此時帶著幾分沙啞:「那是你認為的。」

  「嗯?」鈴蘿抬眼瞧他,故意探身湊過去,衣肩滑落些許。

  「高高在上,聖潔如蓮。」越良澤垂眸看著她,身體已經不可控制地在發熱,他仍舊克制著沒有踰越。

  「一個人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那是我還不夠清楚咱們的丹水真君,不如你靠近一點,跟我詳細講講?」鈴蘿耐心地看著他。

  窗外雖有風進,掠過他面頰,卻壓不住那熱意。

  越良澤緩緩收回手,卻被鈴蘿捉住,「我還沒包紮呢。」

  「不必。」他道。

  「行啊,反正塗完藥了。」鈴蘿笑道,「那我再給你看看背上,腰腹,還有——」

  她歪著頭,視線往下。

  越良澤垂著眼簾,收回的手緊握成拳,傷口塗了藥也沒用。

  痛感刺激著神經。

  鈴蘿起身,裙擺劃過他眼尾視線。

  「剛才你救走的男人說過,那種事只能跟自己的結髮妻做。」她素手搭在越良澤肩頭,玉指輕撥他衣領,欲要往下拉開,被越良澤反手壓住。

  「你手都這麼燙了。」鈴蘿笑著壓身湊過去,出聲時氣息撩撥男人耳根,潔白的肌膚紅了一片,她說,「還忍著,是因為我不是你的結髮妻,所以不敢嗎?」

  越良澤微微頜首,壓著下腹氣息,側首欲要將她搭在肩上的手撤走,卻發現他轉過頭時鈴蘿沒有動作,兩人面首距離拉近,呼吸輕灑在彼此臉頰。

  鈴蘿眨了下眼,本想再戲弄他幾句就算了,卻忽然被拽過去,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被人扣首吻住。

  他衣衫未換,身上染著血,帶著慾望的吻滾燙火熱,像是要將所有都融化。

  鈴蘿眼裡有片刻的迷茫,似乎沒料到這人真的敢。

  越良澤扣著她的腰起身,衣料摩擦,又倒在了旁側柔軟的榻上。

  他雙手撐在鈴蘿肩側,壓住了她散開的墨髮,冰涼柔順。越良澤把人圈在懷裡,卻微微直起身,垂眸看她,眼尾泛紅。

  女人唇色豔豔,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不入流呀。」她說,「下流術法,有辱雙修。」

  越良澤重新俯下身去,只道:「你上藥吧。」

  帷幔輕晃,曖昧旖旎。

  鈴蘿感受到心臟加快跳動,卻沒有喊停。

  高高在上的仙門至尊,在這瞬間跌落進泥潭裡。

  捲神鎖再次伸縮,把人從水下拉起。

  鈴蘿從回憶裡醒來,冒出水面時還在心裡嘀咕是越良澤主動的,卻不想一睜眼就瞧見站在岸邊一身濕透的某人。

  她腦子懵了一瞬,問:「你沒走?」

  越良澤看著她說:「等你出來,給你上藥。」

  上藥。

  鈴蘿咕嚕一聲沉回了水裡。

  越良澤看著水面漣漪再次無奈。

  這次又說錯什麼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46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七章

  越良澤等了好一會才見鈴蘿出來。

  她抹了把臉上水珠,有氣無力,無聲游到岸邊來。

  「只准上藥,不准看別的,也不准胡思亂想。」她說話都沒力氣,聽起來軟軟的,卻還想要喊出點威懾力來,「不然我就挖了你眼珠子。」

  越良澤哦了聲。

  鈴蘿:「……」

  哦?你就哦?你哦什麼哦!

  她氣得翻白眼。

  那一鞭從她左肩到斜背上,傷口又長又深,在水潭裡泡了這麼久,皮肉都已泛白。

  鈴蘿側過身趴在岸邊,黑色的長髮捲在肩前,白皙細膩的肌膚沾染著水珠,悄悄劃出一道晶瑩的水痕,讓她看起來像是深海的鮫人。

  越良澤將她本就所剩無幾的衣衫拉下,看著眼前的雪背毫無雜念,只動作熟練輕柔地處理傷口塗抹藥膏。

  空氣安靜下來,鈴蘿就感覺很累。她眨了眨眼,想睡,又因為身上的傷口時不時的抽疼而睡不下,只能跟疲憊作戰,有些渾渾噩噩。

  直到越良澤塗抹的藥膏漸多,藥效發作,驅除她體內大部分陰寒,痛楚降低,鈴蘿這才能合上眼。

  她睡相很乖,安安靜靜地模樣看起來精緻討巧。

  越良澤不知她是太累了才敢閉上眼,還是相信自己真的不會做什麼才敢睡。

  多半是累著了吧。

  他這麼想著,給鈴蘿上完藥將她衣衫拉上去,猶豫片刻,還是沒叫醒她。

  越良澤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又擰了擰入水出來後的衣衫褲腳。

  被砸碎的洞頂,星光依舊,夜色卻淡了幾分。

  越良澤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黑水洞裡連一點蟲鳴風聲都沒有,她卻要在這待十五日,可太折磨人。

  鈴蘿感受到捲神鎖的顫動,這才瞬間醒來,一眼就看見邊上的越良澤。

  他說:「我該走了。」

  鈴蘿只眨了下眼,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就被捲神鎖拉入水中。

  越良澤皺著眉頭,最終還是走了。

  但他每晚得空都會給鈴蘿送吃的來。

  鈴蘿起初還會對他警惕有加,懷疑越良澤是來看笑話,或者趁機下毒。

  後來就真香了。

  因為餓,又因為他做的食物好吃。

  兩人誰也沒提那日水下的事,偶爾聊天多談的也是修煉和宗內的事。

  比如:

  「你知道天極長得最好看的人是誰嗎?」鈴蘿問。

  剝栗子的越良澤答:「三掌門。」

  「錯啦。」鈴蘿趴在岸邊笑,「我保證,最好看的那位不是他。」

  越良澤有點驚訝。

  這話拿去問天極的任何一名弟子,得出的答案都只會是三掌門雲守息。

  見他驚訝不解的表情,鈴蘿朝他勾了勾手指,說:「要不要打個賭?」

  越良澤:「不賭。」

  鈴蘿撇嘴,無趣。

  她接過越良澤遞來的糖栗子放嘴裡,含糊道:「你最近常來這,晚上不練劍了?」

  「白天練。」他說。

  「你白天有時間?」鈴蘿狐疑地揚首看他,「習堂不去,心法也沒學,天天幫師兄們代替受罰賺錢,哪有時間練?」

  越良澤好脾氣地答:「不是每天都這樣。」

  鈴蘿又嚇他:「要是被尊主發現你偷偷來這裡,我看你到時候也得被罰水刑,你總是替別人受罰,到時候你能找到一個替你受罰的嗎?」

  越良澤靜了片刻,鈴蘿以為他在想人選,卻聽他說:「我要是也被罰水刑,就沒人來給你送吃的了。」

  鈴蘿:「……」

  有點道理。

  她沒好氣道:「那你可得藏好點,別被發現了。」

  話音剛落,就聽走道那邊傳來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越良澤熟練地入水躲起來。

  寒潭裡到處都是睡蓮,蓮葉和花枝遮掩著,而只有中心那一處才有光亮照映,越往後邊山壁處越是黑暗。

  於是越良澤離了鈴蘿老遠,借著睡蓮與黑暗掩藏,再也不怕水下窒息。

  鈴蘿瞥了他一眼,嚥下嘴中栗子,哼了聲。

  這次來的是于休。

  他給鈴蘿帶了些零食來,見被困在寒潭裡的鈴蘿,目光略帶憐惜。

  「二師兄。」鈴蘿見到于休倒是有幾分高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出事前,于休已下山歷練去了。

  「今日剛到。」于休在岸邊坐下,把食盒打開,「回來的路上還遇見大師兄,我們剛進山門就聽說你的事。」

  「大師兄回來了?」鈴蘿有點驚訝。

  這時間可比上輩子要遲了數日。

  于休點了點頭,將碟子遞給她,動作輕柔,「大師兄剛回來,要忙祭祖大典的事,所以暫時不能來看你。」

  「快到祭祖大典了啊。」鈴蘿小口吃著糕點,一邊出言感嘆,「大師兄剛回來就知道我闖禍被罰,對我這個師妹印象肯定差極了。」

  于休笑道:「他不是那種人,你莫要擔心。」

  見鈴蘿蒼白的臉,還有冷得發白的手指,于休心中嘆息,抓著衣袖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鈴蘿朝他笑了下。

  「再過兩日就能出去了。」于休說。

  鈴蘿點頭。

  于休道:「要不要我給你講講這次下山歷練的事?」

  鈴蘿雖然想聽,但想到後邊還有個躲在水裡的越良澤,便道:「等我出去後師兄再說給我聽吧,這裡又冷又黑,時不時還會被捲神鎖拉下去,聽不盡興。」

  于休嘆道:「你受苦了。」

  「二師兄且先回吧,既然祭祖大典快到了,你也會很忙。」鈴蘿笑道,「我本來一個人覺得還行,要是二師兄多待會,我怕是會忍不住哭的。」

  瞧瞧他家師妹多麼的乖巧溫柔善解人意。

  于休因此越發心疼她了,收拾好食盒起身,說:「那我明兩日晚些時候再給你送吃的來。」

  鈴蘿:「那就謝謝二師兄啦。」

  她目送于休離去,確認人已不見後,才回頭望向越良澤藏的方向。

  些微水花聲響起,越良澤冒頭出來,沉默不語地起身去岸上。

  鈴蘿視線隨他轉動,見他邊走邊擦臉上水珠,低聲說:「我先走了。」

  「你今日怎麼回的這麼快?」她問。

  越良澤說:「回去練劍。」

  現在知道要練劍了?你不是說白天練的嗎?

  鈴蘿眨了眨眼,問:「那你明日何時來?」

  越良澤靜了會才說:「明日不來。」

  「為什麼?」她沒多想就已問出口。

  越良澤背對著她,隨著他往外走去,髮梢滴落的水珠落進食盒上:「已經有人給你送吃的了。」

  鈴蘿:「……」

  二師兄送的糕點能跟你做的比嗎?

  明顯你做的更好吃啊!

  鈴蘿懵了,喊道:「喂!」

  可我更喜歡吃你做的啊!

  這話卡在唇邊,在越良澤回頭看過來時,愣是說不出口。

  越良澤靜靜地看著她,不見喜怒,就跟往常一樣,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鈴蘿咬牙,硬是改口道:「我出去後再找你吃!」

  越良澤嗯了聲,轉身離去。

  鈴蘿氣得咕嚕沉回水裡。

  不送吃的就不送吃的,難道就不能陪我說會話聊聊天?這破地方又冷又黑,還沒聲音,就我一個人多無聊。

  氣了半晌,她又覺得沒意思。

  越良澤能說出要陪她聊天這種話才該覺得奇怪。

  最後兩日雖然漫長,也終會過去。

  刑滿當晚,捲神鎖終於放開了她。

  受刑出水面的鈴蘿半點力氣都沒有,在她游到岸邊,撐著冰冷的地面試圖起身時,卻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雲守息將她攔腰抱起,朝外走去。

  剛從寒潭裡出來的鈴蘿像一坨冰疙瘩。

  雲守息抱著她柔聲說:「一會就不冷了。」

  鈴蘿被雲守息接回青石坊,放在蜃樓的溫泉裡療養。

  她雪白的背上有一道暗色的疤痕,是縛靈鞭落下的傷。

  鈴蘿伸手摸了摸,有凹凸感,多虧之前的藥膏,這會已經結痂了。

  身子已經泡的暖和,筋骨也在溫泉療養下好了許多。

  鈴蘿伸手去拿衣服,聽屏風後的雲守息道:「受過水刑後陰寒重,你再多泡些時候。」

  「師父,連著泡了十五天的水,再泡下去我都快成水鬼了。」

  鈴蘿不願,起身穿衣。

  雲守息輕聲嘆氣,又道:「你每日來此療養,最少一個時辰,直到體內陰寒消失為止。」

  「多謝師父。」

  鈴蘿順了順濕漉漉的長髮,想掐個火訣,卻又懶得動用靈力,便這樣走了出去。

  雲守息看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鈴蘿垂眸看著瞬間變得乾爽的長髮輕扯了下嘴角。

  「回去歇著吧。」他說,「等藥湯好了我給你送去。」

  之前在黑水洞過得有多苦,如今在青石坊過得就有多幸福。

  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的床上,抱著綿軟的被子,吃著二師兄送來的飯菜,喝著師父親自煎熬端來的藥湯,無聊就聽二師兄講述下山歷練的奇妙經歷,雲守息更是半句重話不敢說她。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她恢復的有些慢。

  原因不用想,就是雲守息喜歡她被自己照顧的乖巧模樣,便心機的將藥湯成分比例調少,拖延時間。

  一開始于休還能在她身前露個面聊聊天,沒兩日就只有雲守息在她身旁。

  問就是兩個師兄都去忙祭祖大典,沒空看她。

  鈴蘿這日喝過藥後午睡片刻,意識昏昏沉沉之際,感受到有柔軟微涼的指腹輕劃過她眉眼。

  本就警惕雲守息的她意識立馬清醒,卻沒睜眼。

  因為她聽見身邊男人的低聲呢喃。

  鈴蘿在心裡古怪的笑,裝作茫茫然地睜開了眼,漂亮的黑眸中還有些微水霧,捕捉到雲守息見她忽然醒來時面上一閃而過的狼狽。

  她懵懂地問:「師父,你剛在叫誰的名字?」

  雲守息藏進袖中的手僵硬,他一時竟不敢直視這雙漂亮的眼。

  在錯開對視片刻後,他才重新轉過頭來,微微笑著說:「沒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55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八章

  東島天極的祭祖大典,是慶祝祖師爺誕辰,一年一次的重要節日,內外兩門都得參與。

  在大典前日,雲守息也忙了起來,鈴蘿總算能拿玉聽看看弟子堂都說了什麼。

  得知她刑滿出來後,宋圓圓幾人因進不來青石坊,便在玉聽上給她傳文,大意是要她好好休養,別理弟子堂那些閒言碎語,我們都知道不是你殺的。

  弟子堂這會都在談論祭祖大典的事,但前段時間的記錄還在,鈴蘿翻看著,似乎跟前世差不多。

  要麼是維護支持她的,要麼是冷嘲熱諷。

  戒律堂那日的審問礙於雲守息的面子其實是不會外傳的。

  可穆雅離去時,「順嘴」跟人談了兩句,隨後一傳十,十傳百。

  鈴蘿看了兩眼就覺得沒意思,又去看祭祖大典相關的。

  前世她也因為受罰養傷而沒去參加。

  人們這麼忙,是因為天極的祭祖大典規矩太多了。一年一度的大排場,光是那天穿的祭典服也是每年一制,普通弟子和需要進行祭祖儀式的弟子還不一樣。

  更別提什麼焚香三日,齋洗七天等等。

  鈴蘿在後兩年也參與過祭祖儀式,所以知道有多麻煩,此時倒也理解師父跟師兄是真的忙。

  玉聽弟子院裡,宋圓圓跟常霏他們都在互相抱怨最近忙的暈頭轉向,身為親傳弟子,得跟自家師父一起參與許多儀式。

  鈴蘿內傷未好,不能大肆動用靈力,每天就喝喝藥看看書再賞賞花。

  祭祖大典當天,幾乎所有人都去了祭祖台,只剩下看山堂的人還待命巡邏點守護天極各地。

  大典要持續一整天。

  也就是說不到深夜雲守息都不會回來。

  鈴蘿因此高興地在蜃樓跑了一圈,自娛自樂地玩著,不過片刻又膩了。

  她去了蜃樓的書閣,挑了幾本咒律古籍來看。

  就算有天賦,她也曾非常努力。

  由上百種樂器彈奏的祭龍祖樂傳遍整個天極,前奏哀愁又神秘空靈,中段變得激昂,尾調恢復平靜悠揚,塵埃落定的美好。

  鈴蘿坐在窗邊靜心聽著,一會後她離開蜃樓,出青石坊去。

  剛出青石坊,就見跟她關係親密的兩隻聖靈鳥從枝椏上飛下在她身邊轉著圈。

  鈴蘿朝它伸出手,讓它停留在指上說:「走,我們也去看看大典。」

  祭祖台在內門,一隻卻朝外門飛去。

  鈴蘿讓那隻去看越良澤是否還在小院裡待著。

  祭祖大典上要吃不少東西,他那古怪的脾氣,怕是沒去。

  果不其然,聖靈鳥飛落在院外的棠花樹上,看見少年正拿水盆在石台邊清洗摘的山中野果。

  鈴蘿解了共生靈,從前往祭祖大典的路上轉身,朝外門去。

  在越良澤成為聖劍宗弟子後,每次他參加的各仙門大宴,都不會見他動筷拿一點吃的,也有人曾私下裡罵他傲慢,不知尊重,但沒人敢明面上嗆他。

  就連酒水也不喝,都是他的師兄幫忙代酒。

  除非那酒是越良澤自己釀的。

  想起這些,鈴蘿不免疑惑越良澤會何時離開東島天極,又如何成為的聖劍宗怪慈仙首的徒弟?

  聖靈鳥棲在花枝上未離去,歪著腦袋打量院中少年所行之事,直到鈴蘿到此才展翅飛走。

  聽見腳步聲,越良澤回頭看去,見是鈴蘿時愣住。

  「今日祭祖大典,你身為天極弟子怎麼沒去?」

  鈴蘿卻無半點不適,很是自然地漫步走進院來。

  「雜役弟子,不去也行。」他說,視線卻未從鈴蘿身上移走,眉頭微蹙問道,「你怎麼也沒去?」

  鈴蘿哼聲道:「我被勒令養傷,不能去。」

  「那你怎麼來這了?」越良澤這才轉過身去,手伸入盆中,重新清洗水裡紅豔豔的小野果。

  「我是不准去祭祖大典,又不是不准來外門。」鈴蘿搬過小板凳在他身邊坐下,懶洋洋地說,「他們都去大典了,我上哪吃飯去?這不是來找我廚藝非凡的越師兄混口飯吃嗎?」

  越良澤拿她沒法,低聲道:「今日沒米了。」

  鈴蘿想也沒想地就說:「那我去晚齋堂偷點?」

  越良澤說:「今日各處齋堂都在為祭祖大典準備吃食,會有人手看應,不好偷。」

  鈴蘿輕哼聲:「對我有何難,你等著。」

  她剛起身走了沒兩步,又回來坐下,沉思道:「內傷沒好,不可用靈力。」

  越良澤彎了下唇角。

  鈴蘿看見了,惱道:「笑什麼!你看看你,靈力這麼弱,去晚齋堂偷碗飯都不成!」

  「我不用偷。」越良澤說,「我可以去買。」

  「哪去買?東海城?今日禁山,你可出不去。」鈴蘿趴在干石台這邊哼聲道,「沒飯也行,吃別的總能飽。」

  越良澤又道:「今天做照燒雞腿飯吃。」

  鈴蘿抬首瞪他:「你故意的吧!」

  沒米怎麼吃照燒雞腿飯!

  「山下有鎮民,他們每月按時給天極供應菜食,我有熟人在那,可以去買點回來。」越良澤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只是一來一回得花點時間。」

  鈴蘿便道:「我御劍帶你去。」

  越良澤搖頭拒絕:「你傷未好,少用靈力。」

  鈴蘿撇嘴,站起身來到水盆邊,伸手幫他繼續清洗野果,又道:「那你快去快回。」

  越良澤出發去了山下,鈴蘿將野果洗的乾乾淨淨,猜想他是要用這些做果醬,便又放到籃子裡晾乾,等人回來。

  期間祭龍祖樂反反復復在全天極響著,聽著倒也不顯無趣。

  鈴蘿眯著眼看了會天色,估摸祭祖台那邊已經開始各種儀式,於是拿出玉聽在弟子院裡問其他三人:「巡禮開始了嗎?」

  巡禮時,由掌門持祖師爺牌位,率領眾天極門人繞天極一週。

  分日與夜兩次,繞山一圈後最終回到祭祖台。

  白天彩帶飛舞,入夜燈火長龍,兩種景色都熱鬧非凡,是為一絕。

  她過一會才收到傳文回復。

  宋圓圓:「還沒,二堂主不知為何遲遲不到,我跟常霏正去找人。」

  徐慎問:「我怎麼沒看見鈴蘿你?」

  鈴蘿回他:「我被師父禁足養傷,趁你們都忙著祭祖大典才能找越師兄混口飯吃去。」

  宋圓圓:「小阿爹今日又做什麼好吃的?讓他給我留一份我晚上來吃!」

  常霏:「我也是!」

  「他都沒米了!」鈴蘿憤憤地書寫傳文,「你們想混吃混喝就帶點米來!」

  「我正在去找二堂主的路上走不開!」常霏道,「徐慎你去!」

  剛巧路過晚齋堂的徐慎面不改色地收起玉聽,順手拿了個托盤,裝作二堂的人去了後廚。

  祭祖台有烏泱泱上千人,場面宏大,此時正在聆聽范堂主念祭祖集,還剩四五頁,卻已拖延了部分時間,念一兩句就開始講其中典故,聽得下邊弟子們懷疑自己此時是在習堂聽課。

  穆橫天居首座,掌門夫人亦在。

  他的左手空著位置,是閉關不出的二掌門之位。

  雲守息在右邊,身後坐著他的兩名親傳弟子。

  二徒弟于休正襟危坐,對祭祖大典保持肅容對待。

  大徒弟楚異長相隨師父,俊美非凡,卻沒有繼承師父的溫和端莊,他姿態懶散,常眉眼半彎著,略顯幾分邪氣。

  大多數天極弟子都知道這位大師兄脾氣古怪,懟人不客氣,霸道又有點痞壞,常被掌門斥責不正經,卻依舊我行我素,全天極也就只有雲守息能鎮住他。

  楚異眯著眼,見范堂主又說起了典故,便低頭剝了顆葡萄遞給于休。

  于休伸手接過,略有感動:「謝謝師兄。」

  「不客氣,但這顆不是給你的,是給我那還未蒙面在蜃樓養傷的小師妹吃。」楚異懶聲說,「看范堂主這速度,你現在回去拿給她再過來也趕得及。」

  于休:「……」

  楚異說話的時候又剝了一顆,遞給他道:「這才是給你的。」

  于休伸手接過,又聽他說:「好師弟,你回來的時候記得把我枕頭底下的雲扇拿來,這正午還有點熱。」

  「師兄。」于休無奈道,「二堂主還未到,范堂主也只是在幫他拖延時間,已經派了弟子去找人了。」

  楚異輕輕嗤笑聲,給自己嘴裡塞了顆葡萄道:「平日裡最守時的人,偏巧在這種場合遲到。」

  「總有意外難免。」于休說,「我們再等等吧。」

  「等啊。」楚異挑眉,眼神示意他手中的葡萄,「等的時候還能給師妹送葡萄吃,我保證你回來時范堂主也沒唸完。」

  半晌,無奈的于休自己吃了。

  楚異呵笑道:「你完了,你把給小師妹的葡萄吃了,你堂堂男子漢跟一個小姑娘搶吃的。」

  于休覺得自己真的是說不過他。

  雲守息靜心,懶得管身後兩個徒弟胡鬧。

  正午已到,二堂主仍不見蹤影。

  徐慎得知祭祖台那邊還沒動靜,便先扛著大米來了越良澤的院裡,只見鈴蘿一人。

  鈴蘿站在石台邊接水洗手,眉頭微蹙著。

  兩人打了聲招呼,徐慎把大米放進廚房,出來後才問:「越師兄呢?」

  「去山下買米還沒回來。」鈴蘿說著,朝越良澤離去的方向看了眼。

  他去的太久,久到鈴蘿都想用聖靈鳥去看看。

  徐慎活動了一下脖頸,也過來接水洗了洗手,又好奇地看了眼旁邊晾著的野果,「越師兄這次又要做什麼?」

  「他說今日吃照燒雞腿飯,這些應該是拿來做果醬的。」鈴蘿說著,又問,「祭祖台那邊怎麼還沒動靜?」

  這個時間巡禮早該啟動了。

  「二堂主還未到。」徐慎說,「我到祭祖台的時候就沒見到他。」

  二堂主……

  鈴蘿再次蹙眉。

  她對以前在天極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上千個日夜,不可能每天發生什麼都記得。

  如今能記住的,差不多都是跟雲守息和兩位師兄有關的,而她上輩子與徐慎幾人更是半點交集都沒有,連他們後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這次祭祖大典她也沒參與,前後那段日子她都在蜃樓度過,沒有出青石坊半步。

  等她出去後,二堂主似乎——死了?

  算了。

  天極的堂主愛死不死。

  現在不死也難說日後會不會死在她劍下。

  鈴蘿一臉漠然,對此事沒上心。

  徐慎跟她聊了會便準備回祭祖台,剛到院門口,就見越良澤從斜前方的小道上走來,衣衫染血,還背著神色痛苦的常霏。

  鈴蘿看得眼皮一跳,徐慎已快步上前接應:「越師兄,出什麼事了?」

  越良澤還未搭話,常霏已發出痛苦低吼,他伸手掐著自己脖子,脖頸上已有數條抓撓的紅痕,有的已破皮滲血。

  「我回來的路上見到他跟宋圓圓被人追著打,常霏受傷,我先帶他離開,宋圓圓還在後邊。」越良澤答的簡潔,剛進院門,就被發狂的常霏勒著脖子壓倒在地。

  鈴蘿上前一腳踹開常霏,越良澤反身壓住他,又把人半拖著朝屋裡去:「他不太對勁,宋圓圓打不過那人。」

  「我去找他。」徐慎立馬離去準備支援。

  鈴蘿卻低頭看常霏。

  他指甲發黑,面色痛苦,似有人掐著他脖子,四肢都在掙扎,翻著白眼,模樣駭人。

  越良澤俯身欲要把他拉起來時,常霏眼球翻轉,只剩下雪色的眼白,卻清楚地倒映他此時模樣。

  在鈴蘿眼中,常霏一瞬白髮。

  常霏停止了掙扎,卻張著嘴,兩人都能瞧見他舌頭斷了半截,卻從喉嚨中發出一個明確的音節,念出一個完整的字:「你——」

  白髮,雪眼,斷舌之音。

  兩人皆是滿眼震驚。

  「今——」

  在常霏吐出第二個字時,越良澤摀住了他的嘴,鈴蘿卻已拿櫻喜劃過他的咽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08 AM

卷一‧鎮仙玉 第二十九章

  鈴蘿本是要直接斬下常霏的頭,卻被越良澤攔下,櫻喜只在他咽喉劃出一道血痕。

  「你攔我幹什麼?」鈴蘿沒好氣道,「他是石玉人,讓他把話說完你就得死!」

  石玉人,一種古老神秘的怪物。

  非妖非魔非仙。

  它們似人形,白髮,雪眼,斷舌,卻能人言,一張口就是詛咒,被咒之人必死。

  只要你被它的雪眼看見,無一例外會收獲石玉人的詛咒。

  這怪物根本不會說話,只會詛咒。

  東島天極的祖師爺大道飛升,天下已無敵手,修仙界正欲奉他為仙首慶祝,可他卻在飛升當日死去。

  當時,一個約莫五歲的孩童端著賀禮進屋,他蹲坐在台下,仰頭高高地看著這位修仙界的霸主。

  隨後孩童外形突變,青絲轉瞬白髮,雙眼翻轉,剩下大片眼白,倒映著祖師爺的模樣。

  石玉人張口,只說了一句話,短短五個字便殺了他。

  天極眾人大悲,祖師爺後人當場將這石玉人斬殺。

  此後,天極門規第一條寫著:凡是天極弟子,見石玉人必殺之。

  就算非天極弟子,沒有殺祖之仇,卻也會因為這怪物無差別的詛咒而殺之。

  「讓開!」鈴蘿低聲道。

  石玉人出口後的詛咒無解,但只要在它說完之前斬斷它的頭挖出它的眼睛碾碎即可。

  越良澤沒有退讓。

  他想起之前背常霏回來的路上時,他痛苦不已,還有理智時哭著跟自己說:「師兄,我不是怪物……不要殺我……」

  越良澤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只讓他保存力氣,不要過多說話。

  如今再看,常霏是知道自己石玉人身份的,卻還敢入東島天極內門,膽子可真大。

  「給他一個機會。」越良澤一手去捂常霏的眼睛,拖著他朝屋裡去,「你就在外邊不要進來,也不要讓它看見你。」

  「你想幹嘛?」鈴蘿攔在門口,瞪著他道,「石玉人不砍頭,你等著它把詛咒說完後去死?」

  它剛可是已經說了兩字。

  若是沒意外,它要說的就跟當年殺祖師爺的咒一樣:

  「你今日必死。」

  石玉人正在扭動身子掙扎,越良澤垂眸道:「我想辦法試試,你傷沒好,先回內門去。」

  「什麼辦法?」鈴蘿不退,「我倒要聽聽看你能用什麼辦法在不砍頭的情況下阻止石玉人開口詛咒還不死。」

  「我要他變回去。」越良澤說這話的時候在看常霏。

  石玉人,世間記載不過兩則。

  一是殺天極祖師爺。

  二是殺人間帝王。

  時差間隔千年,石玉人難辨,每次現形咒殺他人後也免不了再被他人殺之。

  根本不存在變回去一說,但也不能肯定沒法變回常人形態。

  因為人們對它的相關信息知之甚少。

  鈴蘿也只是聽過沒見過。

  上下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見。

  於是她問:「還能變回去?」

  「我想試試。」越良澤說,「常霏說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可他一開口別人必死無疑。」鈴蘿嘲笑道,「你怎麼試?方法也不說,還不讓我看著,誰能安心?萬一你失敗了它跑出來怎麼辦?」

  在兩人爭辯時,徐慎卻扶著宋圓圓回來了,宋圓圓喊:「小阿爹!常霏他怎麼樣?剛才那一劍刺入了他……」

  宋圓圓的問話聲頓住。

  他瞪大了眼看著滿頭白髮的常霏。

  徐慎也愣住了。

  兩人怔怔地看著,半晌,宋圓圓才顫抖著聲音道:「他他他誰?常霏呢?!」

  徐慎放開他,表情凝重:「石玉人?」

  這下又有兩人知道常霏是石玉人的事了。

  鈴蘿皺眉,而常霏還在掙扎,他張口要咬越良澤的手,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努力掙扎著把詛咒說出來。

  越良澤死死地捂著他的嘴。

  宋圓圓不敢相信道:「怎麼回事?常霏怎麼會變成石玉人?他……他怎麼……」

  「詛咒說了嗎?」徐慎問道。

  鈴蘿說:「兩個字。」

  徐慎:「誰?」

  「師兄。」鈴蘿冷聲道,「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按照門規殺了他,二,救他。」

  「怎麼救?」宋圓圓深吸一口氣道,「石玉人怎麼救?他一開口就是詛咒!就連祖師爺都能殺,更別提我們!而且、而且二堂主被人殺死了……」

  什麼事都湊到一堆,讓宋圓圓有些發懵。

  鈴蘿對二堂主的話題沒興趣,她漠然道:「石玉人比二堂主重要,怎麼救問師兄。」

  但話說完又看向宋圓圓問道:「你發信號了嗎?」

  「發了。」宋圓圓也受了傷,身上有血,臉色慘白,「祭祖台那邊很快就會有人趕過來,到時候……」

  若是再有人看見常霏石玉人的模樣,那他必死無疑。

  徐慎跟宋圓圓與常霏早就認識,而他也是越良澤在天極的朋友,勉強也算是鈴蘿交到的朋友。

  幾人一時陷入沉默。

  時間卻在悄然流逝。

  石玉人的眼睛抽動,雪色的眼白倒映著越良澤的臉,漸漸地盈滿淚水,溢出眼眶滑落臉頰。

  石玉人也會落淚的嗎?

  「常霏……」宋圓圓握緊了雙拳,實在無法動手。

  「救。」最終做出決定的是徐慎,他眼裡有著無可動搖的堅決,「在它說完之前,我也想救他。」

  「一個個的都想救,知道怎麼救嗎?」鈴蘿沒好氣道,「他怎麼變成這樣的又怎麼變回去?你們對石玉人瞭解多少?」

  「記載裡都有一個共同點,石玉人前期跟普通人並無異樣,只有露出特徵時才會變成真正的石玉人,而它們兩次出現的咒殺後都因為旁邊還有人將其斬殺,也可能不是變不回去,而是沒時間。」

  徐慎邊說邊上前幫越良澤把常霏帶回屋裡。

  宋圓圓也上前來,他擦了擦眼中淚,咬牙問:「那怎麼辦?常霏之前被刺殺二堂主的黑衣人一劍刺中心臟,這才出現異常的。」

  「受致命傷,會導致石玉人形態自保。」越良澤說。

  鈴蘿皺眉看去:「你怎麼知道?」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猜的。接下來的說辭也是猜的,普通人和石玉人是兩種形態存在,互為雙生,只需要找到身為人的靈脈封印石玉人的一面就能變回去。」

  猜的?信你才有鬼!

  鈴蘿心中腹誹,卻也不好再為此糾纏,他們時間並不多。

  在場的都是聰慧之人,於修煉方面都有超於常人的領悟。

  在他這番話後,徐慎跟鈴蘿異口同聲道:「形幻咒?」

  宋圓圓怔道:「那可是禁咒,不讓修煉,這誰會?」

  「我。」

  徐慎與鈴蘿又同時說道,不由對視一眼。

  宋圓圓聽得額角狠抽,看著兩人道:「你們兩個怎麼什麼都練!天才了不起嗎!」

  越良澤撇了眼那兩人,低聲說:「她傷沒好,靈力不足,無法施展壓制。」

  「我剛學會,沒用過,所以不太熟練,可能需要點時間。」徐慎說著,已經動手結印。

  「宋圓圓,渡點靈力來。」鈴蘿收起櫻喜,在常霏身上設了幾處封訣,「我把咒體圈出來,讓他能快點結束。」

  宋圓圓連忙照做。

  越良澤不能離開石玉人的視線,他死封著常霏的嘴,任常霏拚命掙扎也不能鬆手。

  石玉人無法以物堵聲,只能以肉堵。

  人肉。

  但世間少有人知道這些秘密。

  常霏咬著他的手,嗚嗚咽咽,眼珠暴漲,面目駭人,可淚水卻不絕。

  鈴蘿莫名有種感覺。

  前世她沒有跟常霏等人接觸過,但他們跟越良澤一定認識。

  宋圓圓看著鈴蘿熟練的在常霏身上畫咒,再看徐慎雙手一刻不停地結印,還有好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頭疼的要命。

  他嘀咕道:「還是我小阿爹靠譜,說靈力微弱就靈力微弱。再看你們一個個的,偷練禁術,隱藏身份,你們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兄弟!」

  還靠譜?

  日後見了你身為聖劍宗弟子且單手拔出鎮仙玉的小阿爹,看你還覺不覺得靠譜!

  鈴蘿心中腹誹完,頭也沒回地說:「禁術怎麼了?別人想練還練不成,這叫不浪費天賦。」

  宋圓圓瞪大了眼。

  這都行!?

  徐慎抽空也道:「學無止境,而時代變了,有些咒術早已該解禁。」

  形幻咒被禁用,是因為它能移換彼此雙方的靈脈,哪怕只是短暫的,有時限的,但依舊被認為危害大於利益。

  因此早幾百年前就被各仙門下令禁止修煉,被列為仙門禁法。

  徐慎需要靠形幻咒才能從石玉人身上找到常霏的靈脈,而常霏因為受傷,才露出了石玉人的形態,他的靈脈力量不足以壓制石玉人,因此互換成徐慎的靈脈時,能夠再借助咒法幫他將石玉人封印。

  這一切操作都是基於越良澤的說法,如果不成功的話——

  徐慎穩住心神,沒有再想。

  鈴蘿畫好咒體,一個發光的結界圈籠罩在石玉人身上。

  同時,他們聽見傳遍整個天極的喪鐘聲響起。

  宋圓圓心裡咯噔一聲,完了,看山堂的人已經發現二堂主的事,很快就會趕來這附近!

  可是這屋子裡一個石玉人,兩個修煉禁法咒術的弟子——這讓看山堂的人撞見還得了!

  看山堂守護天極各山秩序與安危,若是宗內出事,第一個趕到的必是他們。

  鈴蘿這才回頭去看宋圓圓,問:「二堂主什麼情況?」

  「我們也不太清楚,祭祖大典久不見他,師父便讓我去找二堂主,但是我跟常霏在下松山那一段路上就見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在與二堂主打鬥。」

  宋圓圓抬手捏了捏眉心,努力順清這前後發生的事:「二堂主當時已不敵,我倆還未做出反應,就被那人發現,隨即拉我倆入戰鬥。」

  「不巧小阿爹從山下回來,常霏被一劍刺心,我就讓他先帶常霏走。二堂主也讓我走,又讓我通知其他人,我發了玉聽,剛好遇見來找我的徐慎,就先過來看常霏。」

  鈴蘿又問:「那人有什麼特徵?心法招式?高矮胖瘦長什麼樣?」

  宋圓圓沉思著,邊想邊描述;「身高跟二堂主差不多,黑衣,斗篷遮臉,看不見長什麼樣,動手的時候帶著一片黑霧,現在一想是男是女都難辨。」

  「心法招式更是看不懂,但能傷二堂主,把他壓成下風,實力絕對不低。」

  「我看見了。」越良澤忽然說,「那人用的袖劍上鑲著一顆黑色瑕玉。」

  袖劍,黑瑕玉。

  鈴蘿挑眉道:「白玲瓏?」

  宋圓圓微微張嘴,感到有幾分不寒而慄。

  「那不是專殺修者的殺手組織嗎?」宋圓圓震驚道,「可東島天極他們也敢惹?」

  白玲瓏,一個只殺修者的組織。

  傳聞它共有十二人,不知姓名,不知性別,不知容貌,但只殺修者,且從未失手。

  每位白玲瓏殺任務目標時,都會使用一柄鑲有黑瑕玉的袖劍,那是白玲瓏的專屬標誌。

  那獨特的黑瑕玉,只有白玲瓏的人才能煉製。

  「小阿爹,沒看錯嗎?」宋圓圓問越良澤。

  越良澤道:「不會錯。」

  「那沒我們什麼事了,掌門會自己看著辦的。」鈴蘿雙手抱胸,倚在門口看還在結印的徐慎說,「你可要在看山堂的人查到這邊時結束才行。」

  「我先出去拖延點時間。」宋圓圓道。

  鈴蘿沒想到自己只是來外門蹭頓飯吃,卻猝不及防地被塞了滿懷秘密。

  她看著徐慎完成封印,常霏身上石玉人的特徵逐漸褪去,恢復了常人之姿。

  常霏哭的眼睛通紅,一把抱住越良澤道:「師兄……」

  若不是越良澤之前那一擋,他已被鈴蘿用櫻喜斬頭了。

  常霏哭得淚眼朦朧,轉而看向徐慎跟鈴蘿,跪地道:「謝謝你們。」

  他吸了吸鼻子,身子都還在發顫,卻咬牙說道:「今日之恩,百世難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24 A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章

  看山堂的人到時,見到的是二堂主的屍體。

  現場打鬥點被他們保存下,並分派人手巡山查找可疑之人。

  發出信號的宋圓圓被趕來的雲守息親自問話,于休在檢查現場,楚異則帶領其他人順著血跡找到越良澤的院子。

  常霏與越良澤出去接受調查。

  鈴蘿是偷跑出來,徐慎也不方便露面,今日常霏接觸過的人,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兩人待在屋裡,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鈴蘿主動開口道:「你什麼時候修煉的形幻咒?」

  徐慎低聲說:「入內門第三天。」

  ……你還真是膽大!

  鈴蘿眯著眼:「你哪來的形幻咒殘頁?」

  徐慎如實答道:「那日我師父喝醉,在藏書樓舞劍時砍翻一書閣,我幫忙整理時看了一眼。」

  鈴蘿:「一眼?」

  徐慎:「我記憶比較好。」

  鈴蘿沒好氣道:「我看是過目不忘吧。」

  徐慎笑:「也可以這麼說。」

  「有的人看了也沒膽子修煉,練了也不一定能成。」鈴蘿說,「你在咒律這一塊天賦不錯。」

  「我師父也這麼說,而我自己也追求咒律相關的力量。」

  徐慎是很容易陷入認真的人,且有著可怕的毅力,認定或是堅持的目標,不達到絕不放手。

  鈴蘿聽著,這才想起幾分有關徐慎幾人的回憶。

  卻不太好。

  她正沉思時,又聽徐慎問:「可你又是何時學會的?」

  鈴蘿笑:「猜猜?」

  徐慎就真的自己猜了一會才道:「不會又是三天一術法?」

  鈴蘿三天學會一套劍法的事在天極被廣為流傳。

  「差不多。」鈴蘿看向門外,眯著眼輕聲說,「蜃樓書閣裡可是有許許多多的典藏古籍,趁師父沒注意,我偷看了幾章。」

  徐慎對此毫不懷疑。

  可鈴蘿之所以會,是因為雲守息對她用過這招。

  將她的靈脈與另一人互換了。

  而她想要換回來,所以才學會的。

  屋外常霏跟越良澤正在接受看山堂人的詢問,楚異站在石台邊看晾在籃子裡的野果,伸手拿了一個塞嘴裡咬了口。

  酸。

  楚異面無表情地吃著,聽完對話後,朝屋門那邊歪了下頭,問:「裡邊還有人嗎?」

  常霏心裡咯噔聲,越良澤平靜道:「沒有。」

  楚異斜了他一眼,哼笑聲,起身走到屋簷下:「自己出來。」

  屋裡的鈴蘿:「……」

  她聽見這聲音眼角輕抽。

  萬萬沒想到來這邊查問的人會是她的大師兄楚異。

  這人性格乖張,前期跟她關係都不太好,彼此嫌棄,後來經歷的事多了才有所改變。

  「要我親自請?」楚異舔著嘴角果汁笑。

  徐慎示意她躲起來,自己出去,被鈴蘿搖頭拒絕。

  楚異能聽沉息聲判斷裡面有幾人,躲起來也沒用。

  鈴蘿開門出去,迎著朗朗日光,垂首行一禮。

  楚異見她腰間櫻喜時挑眉,又咬了口酸野果。

  沒想到跟自家小師妹是以如此形式見面。

  「大師兄。」徐慎垂首道。

  鈴蘿眨了下眼,也道:「大師兄好。」

  「師妹不在蜃樓好好養傷,跑你外門師兄的院裡躲起來幹什麼?」楚異似笑非笑地看她,「裡邊還不止躲著一個。」

  「大師兄莫怪,今日大典,我見你們都去了,剩下我一人無聊,便來外門轉轉,沒想到遇上意外,又見是大師兄來查,怕你跟師父告狀,這才躲起來的。」

  鈴蘿回答有條不紊,又情真意切,讓徐慎幾人聽得很是佩服。

  「告狀?」楚異笑,「原來我在師妹眼中是這樣的人,行,那就滿足你。」

  他轉身朝院外走去,路過石台時又順手拿了一顆:「師父就在下松山,你跟我一起過去。」

  鈴蘿:「……」

  她邁步跟上,楚異側身把手裡的野果扔給她,「師兄請你的,就當見面禮。」

  鈴蘿心中冷笑,他這行事風格真是一如既往地遭嫌討打。

  她拿著野果,把它當做楚異,狠狠地咬了一口。

  酸炸。

  鈴蘿鼓著腮幫子,轉而去瞪越良澤:「酸死了!」

  越良澤:「……」

  我發誓我知道很酸所以並未打算讓你直接吃果子。

  鈴蘿最終還是跟楚異走了。

  今日天極上下都很忙。

  二堂主被殺一事遭封鎖,祭祖大典那邊由穆掌門帶領著繼續,雲守息則來此查看。

  他們的重點都在二堂主身上,並未過多關注路過此地的兩位弟子。

  常霏與越良澤也只是問話後便沒了後續,見看山堂的人都撤走後,常霏才腿軟地坐倒在地,捂著心口苦笑。

  徐慎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越良澤則站在石台邊,拿了顆野果遞給常霏以表安慰。

  常霏接過後捧在手裡,這瞬間表情微妙,但能肯定自己不敢吃。

  另一邊:

  鈴蘿跟在楚異身後,聽看山堂的人同他討論二堂主被刺殺一事。

  楚異去年已出師入世,身為三掌門首徒,可代師接管宗門事務。

  地位堪比堂主。

  他聽完看山堂人總結後,卻沒發表意見,而是斜了眼身側的鈴蘿說:「怎麼不說話?」

  鈴蘿沉默。

  楚異好整以暇道:「我都沒問那屋裡為何還藏著一人,你倒是先不滿了?」

  「你既然說不問,那就別提了。」鈴蘿懨懨道。

  她還在咬那酸野果。

  沒發現剛不自覺地用了上一世的態度跟楚異回話,讓楚異有點意外。

  這師妹前一會還對自己恭敬乖巧,這麼會功夫態度就變了?

  鈴蘿慢悠悠地將野果吃完,酸得眼淚都出來了。

  楚異看得無語:「吃不了就別吃。」

  鈴蘿揚首,將已蓄在眼裡的淚水倒回去,不讓它們流下來。

  楚異一開始還以為這師妹要強,倔強得很。

  直到他帶著鈴蘿來到下松山,見到雲守息,還沒開口,就見鈴蘿從自己身後探頭看去喊道:「師父!」

  聽見這聲音,雲守息驚訝地側首看過來。

  然後就見他的「心上人」哭得梨花帶雨,嬌弱可憐,漂亮的眼裡滿是淚水盈盈。

  雲守息氣勢微冷,上前道:「怎麼了?」

  「師父……」鈴蘿抽了抽鼻子,弱聲說,「今日大典我見你們都出去,感覺無聊,這才下山來的,被師兄發現已被責罵過,我知道錯了。」

  雲守息微怔,身上那點冷意才散去。

  原來是這事。

  他伸手摸了摸鈴蘿的頭,略顯責備地看了眼楚異道:「不過是偷玩下山來,何必責罵過重。」

  楚異:「……」

  他終於知道這師妹為什麼硬是要把那一整個酸果子吃完。

  這樑子算是結下了。

  鈴蘿揪著衣袖擦眼淚,可憐兮兮。

  十六歲的年紀,耍點小心機,適當驕縱性子正好。

  于休看完現場回來,見鈴蘿也在有些驚訝,又見她哭了,便問:「師妹怎麼了?」

  鈴蘿低聲答:「被大師兄罵了。」

  于休轉而去看楚異,也是略顯責備的眼神:「師兄。」

  楚異懶懶地抬了下眼皮。

  行啊。

  他敬重的師父,可愛的師弟,都被這小師妹給蠱惑了。

  「可有查到什麼?」雲守息一邊給鈴蘿擦眼淚一邊問。

  「殘留在二堂主身上的氣息有寒霜之勢,傷痕詭異,八氣三轉,能推斷出是白玲瓏所為。」于休道。

  楚異也道:「交戰時有弟子看見對方手持袖劍,上有黑瑕玉,也是白玲瓏的標誌。」

  雲守息專心給鈴蘿擦眼淚,動作輕柔。他俯身湊近時,鈴蘿能看見他細膩的肌膚,心中不免感嘆,這人長得是真好看。

  「白玲瓏。」雲守息輕聲念了一遍,唇角微彎著,眼裡點點笑意溫柔,「去夢川坊,把二堂主三年之內下山後的行蹤調出來。」

  于休點頭領命。

  「小異,你再去盤查半年內進出宗門的記錄。」

  楚異斜了眼鈴蘿,領命離去。

  鈴蘿在心裡笑,面上保持可憐,稍微退開距離,道:「師父,我知道錯了,這就回青石坊去。」

  雲守息的手停在半空頓住,聞言眯了下眼,笑道:「你這幾日恢復得不錯,都能下山亂跑。」

  「今日有人闖山搗亂,殺了二堂主,你就跟著我,哪也別去。」

  鈴蘿故作不解地問:「師父,什麼是白玲瓏?」

  雲守息直起身,雙手攏袖,看向遠處,輕聲道:「一群廢物而已,無須在意。」

  白玲瓏善行刺殺,通各種詭異術法,多是毒咒。

  可這次殺二堂主,卻並不是他們常用的刺殺之術,也不見毒咒,反而是有所纏鬥,又被多人發現。

  依照白玲瓏的行事風格,鈴蘿覺得二堂主或許不是他們的目標,可能是二堂主意外撞破白玲瓏的真實身份,這才打了起來。

  白玲瓏號稱從不失手,若二堂主不是目標,那他們的任務還未完成,就不會下山離去。

  再加今日天極祭祖大典封山,想走也走不了。

  雲守息未將修真界談之色變的殺手組織放在眼裡,卻也不能容忍他們能夠成功潛伏進天極鬧事。

  他領著鈴蘿在內外門各個堂口轉了圈,期間各方消息不斷傳到他這裡匯總,再由他挑揀後做出決定下傳命令。

  雲守息是不常管宗內事,並非不善管。

  祭祖大典仍在繼續。

  入夜時,鈴蘿站在山峰高處,看見下方山林掩映中的巡禮隊伍,燈火長龍。

  雲守息領著她下去時在路上遇見宋圓圓幾人。

  他們正拉著越良澤,試圖帶他去看巡禮來緩解今日的疲憊,冷不防撞見雲守息,又是驚得一身冷汗,趕緊站好行禮:「見過三掌門。」

  鈴蘿站在雲守息身旁,安安靜靜,沒有表現出半點跟他們很熟的樣子。

  「起來。」雲守息溫聲道,「今日是你們幾位撞見二堂主那事?」

  宋圓圓手心出汗,恭敬道:「是。」

  「受驚了。」雲守息看了眼幾人衣上的血污,「去藥齋治療過了嗎?」

  被三掌門關心,宋圓圓跟常霏都有些受寵若驚。

  「去過了,藥齋已給了藥,並無大礙。」

  雲守息頜首,漫步走過,笑道:「去玩吧。」

  幾人垂首道:「三掌門慢走。」

  鈴蘿跟在雲守息身邊走著,對宋圓圓的眼神視而不見,神色高冷離去。

  雲守息向她伸手,「夜裡黑,坡陡,小心摔了。」

  鈴蘿把手伸出,任由他牽著下山去。

  後邊的宋圓圓偷眼瞧見,酸溜溜道:「三掌門對她也太寵了吧。」

  越良澤靜靜地看著。

  三掌門俊美,溫柔,有著一切美好模樣,與之相比,讓人自慚形穢,只有不配二字。

  他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抓了下衣袖,眨了眨眼後轉開視線。

  「鈴蘿剛都不看我們……是不是我……」常霏伸手撓頭,一臉為難又抱歉。

  「瞎想什麼!她是那種人嗎?」宋圓圓拉著他朝前走,「鈴蘿就是礙於三掌門在才放不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32 A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一章

  祭祖大典結束後,穆橫天與三位長老便趕來跟雲守息匯合。

  大人們談話,小輩都退去一旁。

  屋外走廊上,鈴蘿站在于休身邊悄悄打了個哈欠,有些累,想回去睡覺。

  端著一盤糕點的穆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無聲責怪她散漫不知輕重。

  鈴蘿不理。

  穆雅走到楚異身旁道:「大師兄查驗辛苦了,我看你今日都沒吃什麼,便給你帶了點棗糕來。」

  楚異目不斜視地看前方,淡聲道:「穆師妹好心,我不餓。于休,拿去給小師妹,看她餓得都站不穩了。」

  于休跟鈴蘿兩人都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穆雅被他說得面上尷尬,抓在盤子邊緣的手指緊掐,指尖泛白。

  鈴蘿嘴角微彎,側身躲于休身旁偷偷幸災樂禍。

  穆雅高傲驕縱,但楚異比之更甚,又是第一個打敗過天極大小姐的男人,長相俊美,性格乖張,不居平凡俗套,因此入了這位大小姐的眼。

  她這兩年一直追著楚異跑,偏偏楚異對她半點心思都沒有。

  鈴蘿深知這位大師兄眼光太高。

  他愛的是天上月。

  一場禁忌之戀,不被世人看好,更不會被仙門承認。

  可楚異偏愛慘了那個女人。

  楚異能為了他的天上月放棄一身傲骨,下跪磕頭,被人踐踏進泥潭折磨也無所謂。

  那夜岐山小雨淅淅。

  那時她還是仙門的驕傲。

  鈴蘿持雙刀闖陣,她每過一關,岐山就點燃一座烽火樓,岐山一百三十六座烽火樓大燃,昭示入侵者已來到山頂樓閣台。

  那個跟她互不對付彼此嫌棄的師兄,也是曾與她一起共渡難關殺敵除妖的師兄,此刻正被岐山之主大笑著踩在腳下。

  他臉上滿是血污,不似往常的天之驕子,東島天極赫赫有名的大師兄,更像是一個髒兮兮的乞丐奴隸。

  岐山之主狂妄地笑著,朝楚異喊道:「再跪!」

  楚異控制不住地吐血,他趴倒在地,已無什力氣,卻憑著心底那股執念,顫顫巍巍地曲縮五指緊握成拳,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再跪下。

  再跪。

  岐山之主又是一拳,輕而易舉地將他打倒在地,再抬腳狠踹。

  他狂笑著,興奮之意溢於言表。

  鈴蘿趕到時,岐山之主一腳踩在男人臉上,笑道:「東島天極的大師兄,叄息真君的首徒,也就這種程度!是個被我踩在腳下毫無還手之力的廢物!」

  「他的確廢物,但你可別當著我的面說。」鈴蘿漫步朝台上走去,周身滿是洶湧躁動的靈力,就連細雨也紛紛避開了她。

  她瞥了眼滿身血污,倒地不起的男人,手中彎刀翻轉,指向岐山之主,頜首道:「說我有一個廢物師兄,可是對我的侮辱。」

  岐山一戰,她把人救走。

  下山時,鈴蘿問楚異:「值得嗎?」

  他只是擦了下嘴角血跡,細弱又堅定地答了一個字。

  「值。」

  鈴蘿至今不能理解。

  那時佔據她心思的是道和恨。

  因此對情愛一事並無什麼興趣。

  如今再看試圖游說楚異吃一兩塊棗糕的穆雅,鈴蘿只覺得無聊。

  在楚異面前,穆雅平日高傲的大小姐模樣,也多了幾分小女孩的嬌氣:「大師兄,你一下山歷練就是好幾個月,我想見你一面都難。」

  楚異:「有何難?想見下山就行。」

  「可我哪能隨便下山……那大師兄下次入世歷練能不能帶上我一起?」穆雅看著他問。

  楚異面不改色道:「不能。」

  穆雅咬著唇,不甘道:「為什麼?我明年就能學成入世了!」

  楚異挑眉道:「我回來時可聽說你連小師妹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明年就入世。」

  又被他唸到的鈴蘿眨了下眼,深吸口氣,確定了大師兄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把穆雅這個麻煩甩給自己!

  還未等穆雅反駁,楚異已不客氣地補了句:「連小師妹都打不過,這種程度你應該還要再學個三五年。」

  穆雅氣勢變得陰沉,朝鈴蘿看去。

  鈴蘿拉了拉于休的衣角。

  于休說:「師兄,我們先走,你們聊。」

  說著正要帶鈴蘿離開,楚異掃了他倆一眼,淡聲道:「站住,師父讓我們在外等商議結果,怎麼能擅自離去?」

  于休最是聽雲守息的話,聞言又默默站好。

  鈴蘿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聽穆雅道:「我怎麼可能打不過她!是誰跟師兄你胡說八道!」

  楚異懶洋洋道:「聽說她斷了你一劍。」

  穆雅:「那是普通佩劍!娑婆界那次我也斷了她一劍!」

  「用望舒?這什麼劍斷不了。」楚異嗤笑聲。

  鈴蘿低著頭在心裡發笑。

  穆雅氣急,轉身看向鈴蘿道:「你出來!我當著大師兄的面跟你比試!」

  鈴蘿搖頭,面色恭敬道:「不用比試,穆師姐自然是比我厲害的。」

  她才不要幫楚異分擔穆雅的注意力。

  你盡管纏著大師兄便是。

  可穆雅認定她是陰陽怪氣,非要跟她比,便上前去。于休攔在兩人之間,無奈道:「穆雅,你何必如此。」

  楚異倒是真想看看鈴蘿實力如何,因此沒有阻攔。

  「于師兄,你讓開。」穆雅咬牙道。

  鈴蘿伸手指了指她後邊,「弟子之間禁止私鬥,讓范堂主瞧見如何是好。」

  穆雅回頭,果真瞧見范堂主帶著宋圓圓朝這邊走來。

  身後屋門同時打開,穆橫天幾人從裡面出來,穆雅這才閉嘴退下,卻也不忘狠狠地掃了眼鈴蘿。

  「師父。」于休道。

  雲守息看了眼三個徒弟,對鈴蘿說:「夜深露重,你傷沒好,先回青石坊休息吧。」

  鈴蘿垂首領命。

  見鈴蘿離去,楚異輕哼聲:「小師妹倒是得寵。」

  雲守息笑:「你如她這般年紀時,我可有苛責過你?」

  楚異抬手摸了下鼻子沒說話。

  「若是累了的話,也可同你師妹一起回去。」雲守息說,「今晚怕是需要花些時間。」

  于休道:「弟子不累。」

  楚異跟在雲守息身側,淡聲道:「我剛回來不久,也想多看看師門夜景。」

  鈴蘿雖得令能回去,卻沒有離開。

  她在殿外耐心等了會,終於等到宋圓圓出來。

  宋圓圓收到玉聽傳文,知道她在外等著,便過來說:「常霏跟小阿爹還有徐慎在定山河那邊放祈福燈,我是被師父叫來問話的,話問完了,正要過去一起。」

  祭祖大典結束後的一大盛事,就是在橫切整個東島天極內外門的定山河放祈福燈。

  二堂主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數弟子們並未受影響,因此玩得很開心。

  鈴蘿到的時候,瞧見定山河邊人不少,三五結隊,熱熱鬧鬧。

  河面已有不少亮著燈火,放著祈福紙願的花燈。

  熠熠火光映照著河流似長龍,在大山蜿蜒盤曲。

  徐慎遞給鈴蘿一盞祈福燈,鈴蘿拿在手裡看了看,沒什麼興趣。

  幾人待的點比較安靜少人。

  定山河邊,宋圓圓歪頭去看常霏的祈福紙上寫了什麼,被常霏惱怒推開:「看什麼看!自己寫!」

  「看看怎麼了!」宋圓圓理直氣壯道,「我看後還能給你增加賜福好嗎!」

  「就你那破運氣!」常霏嘀咕著,又悄悄續寫。

  鈴蘿走到河邊,在越良澤身旁停下,彎腰看去,「你寫什麼?」

  「祈福語。」越良澤說著,一手遮住又道,「你別看。」

  鈴蘿:「……」

  她說出了跟宋圓圓差不多的話:「看看怎麼了?反正放河裡也不會靈。」

  越良澤:「心誠則靈。」

  鈴蘿嘲笑道:「那我寫祖師爺保佑今晚就能滅天道殺仇人它也顯靈?」

  越良澤聽著抬首看她,眼神怪異:「你的願望……有點難。」

  「心誠則靈,騙小孩呢。」鈴蘿說著,彎腰將沒寫願望的祈福燈放入河裡。

  「鈴蘿。」越良澤說,「你沒寫祈願。」

  他本是善意提醒,卻讓鈴蘿聽得腦子一懵。

  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聽越良澤喊她名字。

  可鈴蘿在這瞬間想起的,卻是前世南江城樓閣那夜,越良澤臣服於她,被她從高處拉下深陷慾望泥沼。

  那夜男人在反反復復地叫著她的名字。

  親暱,曖昧,壓抑,火熱,一聲又一聲。

  他好像並未如自己所想失去所有理智,甚至非常清楚他身下之人是誰,是何模樣。

  鈴蘿一開始聽見時還會嘲笑他,後來被他說得臉都紅了,便惱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不准再叫我名字!」

  越良澤回以她一吻,啞聲道:「你之前可說過,任我為所欲為。」

  紅色的魚兒從水中游過時碰到她的指尖,冰涼的觸感驚得鈴蘿瞬間回神,立馬起身連退好幾步,抬手指著越良澤道:「你!」

  越良澤眸光乾淨明亮,靜靜地看著她等後文。

  鈴蘿感覺臉頰微燙,他越是如此乾淨澄澈的目光看她,越是讓她想起那夜的對比。

  「你、你幫我把燈拿回來。」鈴蘿凶巴巴地說完。

  越良澤哦了聲,起身去將還未飄遠的祈福燈拿回來遞給她。

  鈴蘿接過燈,將裡邊的祈福紙拿出來,蹙眉片刻後,以靈力落筆三兩行。

  她面不改色地把祈福紙塞回去,一邊跟越良澤說:「是你非要我寫的。」

  越良澤歪了下頭。

  又到了一起放燈的時候,定山河邊的眾人齊齊將祈福燈放入河面,任它隨波逐流。

  紅色的祈願紙上密密麻麻一片黑字。

  「祝我能賺很多很多錢,給宋圓圓買吃的,給徐慎買符紙,給鈴蘿買金飾,還有越師兄買好看的衣裳。」

  「祝我修道得成,可保護天下善人與身邊好友。」

  「願能學會世間所有咒律。再祝好友及師尊平安順遂,百年安康。」

  「劍道一術,丹水居第二,我第一。」

  「願她無病無痛,無災無難。」

  燈火吞噬了祈願紙,將它化作夜裡星火,送往另一個世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42 A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二章

  今日很多事都讓人猝不及防。

  此刻看著河面燈火,聽著其他人歡聲笑鬧,鈴蘿倒是從中享受到了片刻寧靜。

  常霏坐在河邊,雙手環著膝蓋,下巴擱在上邊,輕聲說:「真的謝謝你們。」

  「謝什麼啊。」宋圓圓看著河面,目不轉睛,「我還欠你很多錢沒還,對待債主當然要盡心盡力。」

  常霏仰頭看他:「是哦,你什麼時候還?」

  宋圓圓:「你還是去死吧。」

  「殺祖師爺的石玉人又不是你,而且它也被當場斬殺。」徐慎輕聲說,「時隔上千年,我實在無法繼承這份仇恨。」

  更別提這石玉人還是他的好友。

  鈴蘿正把手放入河水裡跟路過的紅魚嬉戲玩,聞言笑道:「再說你就算真被掌門他們發現,也不會立馬殺你,而是把你關起來,使出無數手段搞清楚石玉人的所有秘密。」

  常霏聽後一愣,重新垂首。

  他本就生得清秀,火光映照下,還有幾分柔和的女相。平日裡活潑咋呼的時候不覺得,可一旦安靜下來便有了對比。

  「其實我……並不算是真正的石玉人。」常霏苦惱道,「我五歲那年,在我父親去河邊挑水時,常喜歡追著一起去,那天我不慎從橋上掉入水中,我不會水,更別提當時還有一隻手抓著我的腳往下拽……」

  宋圓圓聽得抖了抖,回頭毛骨悚然地看他。

  常霏一手捂臉,話裡滿是苦澀:「它抓著我靠近,接著我就看見了滿頭白髮和雪色的眼睛……接下來的事就不記得了,我醒來時,我父親說是七天後了。」

  「從那天之後,我就覺得自己身體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後來乾旱與災荒一起到來,大地龜裂,父親餓得骨瘦如柴,臥床不起。那會我十歲,卻發現自己感受不到飢餓。」

  宋圓圓睜大眼,驚呆了:「你不會餓還總是跟我搶吃的?!」

  常霏抹了把臉,目光復雜地看著他:「你幹嘛把氣氛都搞沒了!」

  「你繼續說,繼續說。」宋圓圓連忙擺手。

  「我有靈力的事還是父親死後,村子裡遇上山匪洗劫,與之爭鬥時才發現的。我在外流浪數年,遇上徐慎後才跟他一起進天極修行。」

  常霏嘀咕道:「入門那會,尊主念門規,我還問徐慎石玉人是什麼東西,我根本不知道。」

  「我說你一個石玉人怎麼還敢進天極來修行,原來是這麼回事。」宋圓圓轉著眼珠子,若有所思道,「所以其實是你那年落水,被石玉人抓了空子,附在你身上的?」

  常霏低頭:「我也不清楚。」

  徐慎道:「暫且就當是這麼回事,日後你自己千萬小心,絕對不能讓它再出來。」

  常霏重重點頭。

  「可石玉人還會附身它人……這倒是有點意思。」宋圓圓若有所思著。

  鈴蘿心說豈止附身有意思,年紀也剛好跟殺祖師爺的石玉人對上了。

  她手指在水裡轉圈,那紅魚也跟著轉,最後似乎有些暈了,往下沉了沉遠去。

  她頓覺無趣,收回手起身道:「我該回去了,那白玲瓏沒抓到,你們也少在外逛,早點回去休息吧。」

  「哎——」常霏急忙起身,叫了聲,「鈴蘿……」

  鈴蘿回頭看他。

  常霏憋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我、我……謝謝你不殺之恩!」

  之前鈴蘿櫻喜那一劃,他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

  「要謝就謝師兄。」鈴蘿瞥了眼還在看燈的越良澤,「他手快。」

  越良澤聞言回首看來,眨了眨眼。

  「對啊,我小阿爹救你一命,這四捨五入,你欠他一條命,我欠你不少錢,就互相抵消了吧?」宋圓圓攬著越良澤的肩膀朝幾人笑。

  常霏聽得額角輕抽,「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欠師兄的命跟你欠我錢有什麼關係!」

  「那是我小阿爹!」

  「滾!師兄沒你這樣的不孝子!」

  宋圓圓:「我可是給我小阿爹從晚齋堂偷了三袋大米回去!」

  常霏:「……」

  可惡!被他搶先了!

  常霏又道:「師兄你等著,明日我給你比他多三倍的大米!」

  越良澤扶額:「誰讓你們去偷米的?」

  「鈴蘿啊。」宋圓圓眨巴眨巴眼,「她說小阿爹你都沒米了,叫我們來蹭吃蹭喝的時候自帶大米,這不是只能從晚齋堂偷了嗎?」

  越良澤去看鈴蘿,卻發現她早就溜了。

  二堂主一事鈴蘿並未過多關注。

  兩日後,天極公佈了二堂主死亡,卻並未告知是被白玲瓏殺害。

  同夜,看山堂抓獲一名男子,確認是殺害二堂主的白玲瓏一員,將其扔進了娑婆界裡關著受苦。

  鈴蘿回青石坊休養,期間一直在書閣看書。

  楚異被穆雅纏得煩了,也回了青石坊躲起來不出去。

  兩人在書閣意外相遇,一大一小瞪眼片刻後,楚異問:「看的什麼?」

  「怪誕話本。」鈴蘿坐在窗邊,趴在桌上,將書立起來,懶洋洋地翻看著。

  楚異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過來,在她對面靠窗站著說:「講什麼的?」

  「講……」鈴蘿剛巧翻了一頁,看著上面內容眯著眼,又歪頭打量了眼對面的楚異。

  楚異好整以暇地低頭看她,等待回答。

  鈴蘿輕咳一聲,眯著眼慢悠悠說道:「講一世家小姐外出春遊,遇上劫匪,遭欺辱,欲要自裁時,幸得一獵戶相救。」

  楚異:「無聊。」

  鈴蘿繼續講道:「兩人在逃亡中彼此互生愛慕,為了保護世家小姐,獵戶雙目暫時失明,世家小姐很是感動。」

  楚異將書放在桌上說:「俗套。」

  鈴蘿無視他,繼續道:「在世家小姐告知獵戶,願意嫁給他,共度一生時,小姐的兄長帶著家兵們找到了她。」

  「小姐說,要帶獵戶一起回去,兄長不許,說他們身份有別,門不當戶不對,獵戶配不上她。兄長強硬,小姐也倔強,說她清白已毀,只有獵戶願意接受她。」

  楚異聽後皺眉看她:「你長大後可千萬別跟這世家小姐一個想法。」

  鈴蘿好奇問道:「什麼想法?」

  「清白毀譽如何,不能以他人的看法來貶低自己。」楚異說。

  鈴蘿笑了下,問得意味深長:「可師兄你能接受嗎?」

  楚異挑眉,嗤笑道:「既然是我喜歡的,有什麼不能接受?」

  「可世間不是每人都跟師兄你一樣,人家嫌棄就是嫌棄,再愛也嫌棄。」鈴蘿又翻了一頁,慢悠悠地說,「獵戶雖然不在意,很愛這位世家小姐,但兄長堅決不同意,便拆散兩人,帶走小姐丟下獵戶。」

  楚異說:「讓我猜猜,結局是兄長讓小姐跟別人成親,小姐誓死不從,上吊還是服藥選一個?」

  「師兄,你這麼想就沒意思了。」鈴蘿直起身道,「獵戶那麼喜歡她,當然是拚命去救世家小姐,然後帶著她一起逃走,隱姓埋名過好日子去了。」

  楚異冷笑聲:「這惡俗的故事也好意思寫進話本裡出版?」

  鈴蘿聽後笑得很開心,又問他:「師兄,這結局哪裡不好?有情人終成眷屬,彼此勇敢堅定不移,多美好啊。」

  「無聊至極,沒半點新意。」楚異批評道。

  鈴蘿:「你不喜歡嗎?」

  楚異看著窗外,淡聲道:「你說呢?」

  「沒關係,你以後會喜歡的。」鈴蘿把書合上,單手支著下巴笑眯著眼看他。

  楚異轉過頭來,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書交出來。

  鈴蘿把書遞給他,問:「師兄來這邊幹什麼?」

  「以你的資質和實力,已經能下山去歷練。」楚異拿書翻著,看似隨意地說,「白玲瓏得罪天極,師父也要為此出山。」

  「人不是抓到了嗎?」鈴蘿問。

  「在天極的白玲瓏有兩個,一個被抓,一個逃了。」楚異說,「逃走的才是殺二堂主的人。」

  鈴蘿起來伸了個懶腰,朝窗外探頭看去,見了走在懸橋上的于休跟雲守息。

  「師父什麼時候去?」

  「今晚就走。」楚異抬首看她,「來之前跟師父商量好,由我帶你下山歷練。」

  鈴蘿哦了聲。

  她一點都不意外。

  上輩子也這樣。

  「也是今晚走嗎?」鈴蘿問。

  楚異似笑非笑:「那你想什麼時候?」

  「師兄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鈴蘿拿著玉聽玩,傳文的時候看了眼楚異,楚異也正在看她。

  然後鈴蘿拿著玉聽走遠了才繼續發傳文。

  楚異:「……」

  還防著他發,他堂堂天極大師兄會做那種偷看傳文的事嗎?

  楚異心中嗤笑,低頭看書。

  草草翻完全本後,他面無表情地抬首去看鈴蘿,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人影。

  這書裡奇奇怪怪的故事一堆,可就是沒有她剛講的世家小姐與獵戶。

  鈴蘿避開雲守息,出了青石坊去外門。

  等雲守息到書閣時,只見楚異一人,便問:「鈴蘿不在?」

  「剛還在,這會跑了。」楚異把書放回去,轉身道,「剛已跟她說了歷練一事,怕是回去收拾東西了。」

  雲守息便沒有多問。

  鈴蘿本是要去外門找越良澤的。

  她要下山歷練,可是要去兩月,那就沒法找越良澤練劍虐他。

  走之前虐一把,免得回來這人就不在天際了。

  畢竟她也不知道越良澤何時成為的聖劍宗弟子。

  然而她去的時候不見越良澤人影,用共生靈借聖靈鳥找了一圈外門也不見人,甚至還去戒律堂詢問也無果。

  入夜,到了離開的時間。

  鈴蘿不得已回青石坊,跟師門幾人匯合。

  楚異站在鳥居前,神色睥睨,上下打量了眼剛回來的鈴蘿:「你若是再晚些時候回來,師父問起我可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鈴蘿耷拉著腦袋回:「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小師妹。」楚異笑她,「誰給你氣受了就找誰,可別隨便逮著個人就亂來。」

  鈴蘿懶懶地抬了下眼皮,沒說話。

  楚異又問:「誰給你臉色看了?」

  鈴蘿:「沒有。」

  「我猜猜,你穆師姐嘴皮子功夫說不過你,所以不是她。」楚異把玩著手裡的雲扇,漫不經心地說,「難不成是上次院裡晾了一籃子野果的外門師弟?我看你凶人家挺熟練的。」

  鈴蘿:「……」

  她剛要炸毛,卻見雲守息和于休從後邊走來,這才憋住了。

  雲守息說:「今夜懸雲,不宜御劍,海船已在山海碼頭等候。」

  天極之大,如茫茫上萬大山,乍一看佔據了大片陸地,實則是在大海之中。

  天極與東海城隔著一片藍海,這片無邊海像是一道防線,劃出了修者與普通人的世界。

  懸雲伴隨著大霧,尤其是在海上,會讓修者迷失方向,因此不利於御劍飛行。

  鈴蘿到山海碼頭時,這邊正亮著燈火,不少來往的商行船隻停泊在此處,晚齋堂的人們正跟商船的管事和工人們交接著。

  海船是東島天極出行的船,宗內門人無法御劍飛行外出辦事時,就由他們代勞送行。

  鈴蘿朝海船走去時,剛巧撞上旁邊商船卸貨,或扛或抱著貨物的工人們排著隊列走來,她因慢了一步,被隊列隔開停在原地等他們先走。

  結果就在這堆人裡看見抱著貨物箱子的越良澤。

  兩人在此相見都有些驚訝。

  少年因為幹活,額上密汗,衣袖捲起,露出修長的小臂線條,整個人顯得幹練沉穩。

  越良澤朝她走來,兩人距離拉近,鈴蘿正要叫他,卻聽雲守息說:「鈴蘿。」

  她閉嘴了。

  雲守息自她身後走來,牽著她繞開隊伍,一邊說:「餓不餓?等會在船上可以吃點東西墊著。」

  他牽著鈴蘿從越良澤身旁走過。

  越良澤停下腳步,將原本已到唇邊的話壓了回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50 A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三章

  海上大霧,遮掩了天上星辰。

  鈴蘿跟著雲守息走到船梯前時,忽然收手道:「師父,我剛忽然想起還有一事要做,你先上去,我隨後就來。」

  雲守息微怔,沒來得及詢問何事,就見她轉身小跑著回去。

  越良澤知道鈴蘿不會當著雲守息的面跟他打招呼,便抱著貨物箱走了,沒走幾步,就聽後邊有人喊他:「師兄!」

  「越師兄!」

  越良澤微愣,回頭看去,發現她竟然回來了。

  鈴蘿氣呼呼地瞪著他道:「你走那麼快幹嘛!」

  越良澤啞然。

  「怎麼了?」他問。

  「我現在要下山歷練去了,得兩個月才回來。」鈴蘿說,「本來走之前要去找你練劍的,結果發現你人不在……你在這幹嘛呢!」

  越良澤好脾氣地答:「常叔他兒子傷了腳,我來替他搬運。」

  鈴蘿:「……」

  不愧是你大善人。

  「給你錢嗎?」她問。

  越良澤:「不用給。」

  「……就你善良!」鈴蘿沒好氣道,「我不在的時候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跟你的便宜兒子說。」

  「要是他們打你,你就把名字記下來,回頭我跟他們比試比試。」

  她可不是關心越良澤。

  能贏越良澤的只能是她鈴蘿,別人不行。

  越良澤說:「我沒那麼容易被欺負。」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敢信嗎?

  鈴蘿狐疑地看著他。

  「常霏他們也會經常來蹭吃蹭喝,你記得讓他們多給你偷點米來,免得又被吃完了。」鈴蘿嘀咕道,「之前說的照燒雞腿飯還沒給我!」

  「等你歷練回來做給你吃。」越良澤道。

  「你搬完了早點回去,今晚懸雲大霧,在山下待著不好。」鈴蘿轉身離開,「我走了,回來見。」

  越良澤:「路上小心。」

  他靜靜地看著少女離去,搬運的工人們將他倆隔開,而離港的海船載著人離他越來越遠。

  海船的速度比其他船要快得多,從東島天極到東海城用不了多長時間。

  到東海城正是夜景最盛時,偌大的城市展現著人間的繁華熱鬧,幾人剛上岸,還有東海城府兵來迎。

  城中統領關晨關將領上前恭敬道:「叄息真君,城主得知你欲要查白玲瓏一事,特派我來此相助。」

  「有勞了。」雲守息溫聲笑著。

  鈴蘿抬首朝城中最高處看去。

  那是東海城主府。

  修仙界與人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甚至有個別修仙世家,世世代代侍奉著各國皇族。

  但修者不可輕易參與國政恩怨。

  十二大仙門也有部分嚴令禁止門下弟子干涉朝廷之事,嚴重者視為叛出師門,甚至會因此遭到抹殺。

  雙方都需要保持力量的平衡。

  只是這平衡微妙。

  但不可否認的是,人界與十二大仙門的關係很好,尤其是那四位千年基業的大家,彼此之間還有微妙的利益來往。

  東海城距離天極最近,天極掌門一句話,就能讓東海城主撓心撓肺苦想幾日。

  雙方地位高低因此明顯。

  進出天極,只有東海城一條路。

  雲守息帶著于休在東海城查白玲瓏,楚異則要帶鈴蘿出東海城去歷練。

  「厲害些又惹人惱的妖魔,一般都在鄉村小鎮作怪,那地僻靜,來往人少,適合它們作亂後藏身。」

  楚異領著她在熱鬧的夜市路道上走著,周邊商鋪酒樓燈火絢爛耀眼,讓人看得應接不暇。

  在楚異講妖魔的時候,鈴蘿停在一家地攤前,彎腰好奇打量著地上擺放的各種小玩意。

  「這什麼呀?」她指著一個黑色的小葫蘆問。

  攤主是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聞言答:「這是一個能裝有天上月的玉葫蘆。」

  鈴蘿聽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走在前邊的楚異回頭看去。

  「天上月?」鈴蘿拿起那黑色的小葫蘆問,「哪來的月?又怎麼裝?」

  「我演示你看。」八字鬍接過玉葫蘆,將它攔腰掰開,再遞給鈴蘿,笑道,「姑娘請看。」

  半截玉葫蘆裡盛滿了清水,一輪圓月在水面熠熠生輝。

  「挺有趣。」鈴蘿問,「怎麼賣?」

  八字鬍:「十五銀幣。」

  鈴蘿付錢買了,拿著黑葫蘆去追楚異。

  楚異站在前邊等她沒走,問:「買了什麼?」

  「買了天上月。」鈴蘿把黑葫蘆給他,說,「給你,師妹的見面禮。」

  楚異:「……」

  鈴蘿笑眯著眼,心情好,也不管他,跑開去別的攤子給自己買些零嘴吃食。

  那黑葫蘆小巧,不過嬰孩拳頭大小,楚異看了兩眼,便收起來跟上前邊的鈴蘿。

  他們要去東海城外深山中一個名叫四陌的小鎮。因為身處高山深腹道路難走,很難與外界聯繫。

  楚異回天極時,在路上聽說四陌鎮常有風妖作祟,在人們攀岩山壁艱難出行去外界進出商貨買賣用品時,它就會颳起陣陣黑色的風,將人們從高高的山壁上吹落掉下去落入它口中。

  風妖只喜歡吃人的眼珠子,若是被黑色的風吞噬,僥幸大難不死,卻必定會失去雙眼。

  路上楚異說:「如此為禍世間的惡妖,自然是要想辦法除掉。」

  鈴蘿跟在旁邊不言。

  但她卻想起諸多事。

  雲守息一共三個徒弟。

  他教會了徒弟們許多,道和術皆有。

  鈴蘿曾一度想成為師父那樣的人:

  善良,強大,為蒼生,守大義,救世人。

  雲守息是個好師父,鈴蘿對其尊敬,卻也討厭他。

  大師兄桀驁,二師兄溫柔,小師妹乖巧。

  一開始是這樣的。

  可世事無常。

  六日後,師兄妹二人到了深山。

  鈴蘿站在看著陡峭山壁上走出的一條條道路挑眉,楚異御劍在天,雙手攏袖,神色睥睨山下萬物。

  「我們就在這等著,等那風妖現形。」楚異說。

  鈴蘿穿著斗篷衣,戴著帽子,聞言回頭去看他:「師兄,你要是風妖,看見兩個修者站在邊上還敢出來?」

  楚異挑眉:「怎麼不敢?它不是挺狂的?」

  鈴蘿心說我就是上輩子信了你的邪才等了一個月也不見風妖半點影子。

  「我覺得它不敢,因為我們太厲害,它怕了。」鈴蘿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山壁。

  楚異御劍跟在旁邊,聽後目光怪異地看了眼鈴蘿:「師妹,你倆比起來顯然你更狂。」

  道路狹窄地只能貼著山壁前進,往下一看深不見底,膽子小的人上去了也得雙腿發軟,還可能根本走不動路。

  鈴蘿小步小步走著,不理他話裡的陰陽怪氣,說:「我先試著裝作路人勾引它出現,師兄你離我遠點,別嚇著它。」

  楚異哼笑聲,御劍離去,在她前方探路。

  鈴蘿慢悠悠地走完整個山壁路程,平安來到山崖下。

  楚異也收起御劍。

  鈴蘿收了收衣袖,說:「運氣不好,沒遇上風妖。」

  路過的村民:「……」

  沒遇上風妖還運氣不好?你瘋啦!

  楚異注意到有人過來,轉身看去,打量了會眼前背著背簍的三人問:「去哪?」

  其中一位村民愣了下,遲疑片刻後答:「去附近鎮裡給我娘子買藥。」

  「不怕風妖?」楚異說,「太陽已經落山,入夜行路更危險。」

  「怎麼可能不怕!」另一名村民道,「可是我阿姐沒有藥都快痛死了!」

  「那去吧。」楚異重新御劍而起,「我看著,保你們無恙。」

  這一手御劍飛行讓村民們看得目瞪口呆,紛紛激動喊道:「大俠!道君!」

  鈴蘿在山底仰頭看著。

  村民們在楚異的保護下,風妖不敢襲擊。

  得想辦法讓風妖出手才行,不然又是跟以前一樣,它忍耐力超強,能忍一月餘,最後才因為餓得不行冒險出來行兇。

  鈴蘿是這樣想的。

  但事實是:

  三日又三日,他們在山崖這每天護送村民行路進出,就連有人不慎踩滑掉落也被御劍的楚異拎起來。

  可風妖的半點影子都不見。

  倒是收獲村民送來的糕點甜瓜一堆堆。

  人們都非常感激兩人的保護。

  一月過去,鈴蘿來時穿的斗篷早已換下,這會正挽著衣袖拿著甜瓜,提著裙擺站河裡踩水歇涼。

  她抽空往山壁的方向看了眼,楚異御劍下來,到河邊無語看她:「你踩進去我喝什麼?」

  「你去上游喝不就行了?」鈴蘿聳肩。

  楚異站岸上面無表情地看她。

  鈴蘿又抬手指了指,「或者你去喝他們送來的水。」

  楚異去兩人搭的簡易營帳邊拿了個水囊喝著。

  這營帳主要是堆放村民們送來的東西,鈴蘿睡營帳裡面,楚異睡外面。

  「師兄,一個多月,我倆都快成村民的守護神了。」鈴蘿吃著甜瓜說,「我們要是走了,說不定這風妖立馬就出來。」

  「那試試看。」

  楚異說完,當即就行動。

  兩人假意離開山壁數日,藏在暗處等風妖出現。

  結果這傢伙比想像的更加狡猾。

  鈴蘿都服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佩服這風妖的耐心。

  可沒辦法,風妖若是想躲,他們很難找到。

  假意躲了數日,最後因為村民差點從山崖上掉落去救人暴露。

  鈴蘿回到山地河邊嘆息。

  楚異護送完村民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在河裡踩水的鈴蘿:「你若是不去救他,再等一兩日那風妖說不定就出來了。」

  這話前世他也問過。

  鈴蘿的回答也跟前世一樣:「風妖跟一條命比,當然是那條命重要。」

  楚異說:「若風妖堅持不出,我們也不可能在這待上一兩年,救得了一次,卻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師兄,那人剛才險些喪命跟風妖沒關係。」鈴蘿彎腰,伸出雙手捧水灑在手臂上除熱,「讓他差點死掉的原因是那陡峭的山壁,是這座普通人難以踰越的大山,是他們沒有一條平坦寬闊的道路能通往外界。」

  「只要這山不平,殺風妖也救不了他們。」

  楚異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似乎是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人。

  而鈴蘿看的卻是日暮中被染上瑰麗色彩的駭人山壁。

  如今的仙界至尊,能一劍斬開這山壁的人也不是沒有,不需要遠的,天極掌門就行。

  可他們修道,追求的是無上境界。

  是劍心合一。

  是大道飛升。

  不是開山造路,建龍車飛雲。

  入魔前,鈴蘿曾開山造路,建龍車飛雲,戰妖魔除害百千,守危城三月餘救人無數。

  那時她是仙門驕傲。

  她曾真正的一心向善,行正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2:01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四章

  「人小心大。」

  楚異評價她。

  鈴蘿彎著嘴角笑,捧水灑著散熱:「那師兄你說,開山造路不好嗎?」

  「當然好。」楚異看她,「只是你提出來讓人感到驚訝,原來我師妹是這種大善人,但劈山造路你怕是還要修煉幾十年,現在咱們先想怎麼搞定風妖就行。」

  鈴蘿算了算時間,快到日子了,就說:「後天它就出來了。」

  楚異問:「你怎麼知道?」

  「猜的。」鈴蘿說,「不如我們打賭?」

  楚異揚首喝水:「不賭。」

  鈴蘿:「……」

  這是繼越良澤後再遭第二人拒絕跟她打賭。

  結果如她所說。

  藏了將近兩個月的風妖終於忍不住餓瘋了。它在大白天裡挑人們翻山去趕集時颳起陣陣黑風,自己也扇動著黑色的翅膀飛進起風的漩渦中,張嘴欲要咬走人類的眼睛。

  可鈴蘿也躲在這幫趕集的村民中,風妖現形時,黑風呼嘯而來,將她遮掩容貌的頭巾吹走。

  「道君救命!」

  被狂風吹飛掉落山崖的村民大喊。

  楚異御劍而去,風妖緊隨其後,卻被身後一道凌厲劍氣逼迫轉身避開。

  它血紅的眼中倒映著站在山壁上持劍的少女,惱怒不已,大翅一扇,週遭黑風越濃,生生割裂著人的皮膚,血腥味越發刺激風妖心中暴戾。

  鈴蘿挽了個劍花,再次朝風妖斬去一劍,躍身與之相鬥。

  她沒管被黑風捲落的村民,因為還有楚異在。她的大師兄除了岐山那夜,其他時候從未失手出錯。

  前世與風妖一戰她用了櫻喜,今日只用劍招。

  楚異救人時還抽空觀戰。

  這師妹處理風妖的技巧很熟練,完全封住了對方所有的走位,逼著它往自己優勢的方向和劍招裡躲。

  冷靜,沉穩,步步相逼,殺伐果斷。

  且不留餘地。

  楚異感受到了。

  小師妹殺心太重。

  不過那劍刃所指的是妖物,他也就沒太在意,重點再次偏向她的劍術一道。

  果然實力非凡。

  就算對手是風妖也綽綽有餘。

  見鈴蘿毫髮無傷斬斷風妖脖子,楚異想的卻是,下次可得給她挑個更厲害些的歷練才行。

  不如去打打妖王什麼的。

  「多謝兩位道君,救命之恩無以回報!」

  山底,被救的村民們紛紛下跪,感動哭泣著道謝。

  「這風妖在此為禍數年,每日行過此地都讓我們膽顫心驚,過得苦不堪言,今日終於……兩位道君大恩大德,我們定謹記在心!」

  鈴蘿抱劍站在一旁聽著。

  楚異也不是個愛處理這些事的人,便道:「你說兩句。」

  鈴蘿:「還是師兄你說吧,我只管除妖。」

  楚異:「……」

  他開始懷念自己那善解人意玲瓏心思的師弟了。

  村民有意留他們多待幾日,卻遭到拒絕:「我們在外太久,如今妖邪已除,是時候回山門復命。」

  當日,楚異便帶著鈴蘿走了。

  離去時,鈴蘿持劍將山壁最陡峭的一處斜坡砍平,再以山石修築了些許圍欄,讓他們今後從此過時風險變低些。

  這是她前世沒能做到的。

  楚異見她竟然對修築如此熟練,便跟鈴蘿說:「師妹。」

  鈴蘿回頭。

  楚異問:「莫非你日後退隱,是想當修築工人?」

  鈴蘿:「……」

  「我沒有退隱的想法。」鈴蘿面無表情地說,「但我知道師兄你日後退隱想當什麼。」

  楚異挑眉,似笑非笑道:「說來聽聽。」

  鈴蘿指了指他腰間掛著的,挑釁笑道:「當個葫蘆。」

  楚異:「……」

  什麼意思?

  他無法理解。

  鈴蘿輕哼聲,御劍到山端離去。

  御劍耗靈較多,這兩月來,鈴蘿跟楚異基本每天都長時間御劍守護村民,所以回程時默契偷懶。

  到東海城時已是晚上,又是剛巧遇上城內在舉行遊蘭節,街上花車眾多,歌舞獻藝,品酒鬥詩,熱鬧極了。

  兩人再次默契決定今夜不回天極,留在東海城過夜。

  一開始鈴蘿還跟楚異走在一起,後來遇上游蘭節歌舞獻唱,被人群沖散,變成各玩各的。

  店鋪裡有打包賣的民間糕餅,鈴蘿見有宋圓圓他們喜歡的,進去順手買了幾盒。

  隨著獻藝花車走了大半東海城,鈴蘿打了個哈欠,先回了約定好的客棧。

  客棧這會人不多,她剛進門就聽廚子跟小二咋呼道:「我真沒看錯,那後院就是有鬼!黑成個煤球在那臉都看不清,不是鬼就是妖怪!」

  鈴蘿停住腳步,歪頭看去。

  恍惚記起一些前塵往事。

  前世也是這樣。

  她提前回來,聽見廚子跟小二說後院有鬼,便同他一起過去查看,發現是隻還無法化氣凝形的靈魔。

  此時鈴蘿也做了前世的決定,跟廚子去了後院。

  那靈魔見她就跑,鈴蘿絲毫不慌,翻牆出去,來到僻靜巷道後,掐了個靈訣輕易將它困住。

  這靈魔有點蠢,不凶,見人就躲,還拚命壓制魔性。

  它只是一團如成人高的黑氣,隱有人形,卻不成人形。

  靈魔被陣法困在角落裡,黑氣四散又聚攏,它掙扎無效,見鈴蘿走近,又拚命往後躲,若是有地縫,它估計已經拚命往裡鑽了。

  前世的鈴蘿見它跟別的靈魔比簡直是一股清流,因而憐惜,沒有殺之,而是帶去東海城外,告誡它不能傷人。

  今時再看,竟覺得有幾分可愛。

  鈴蘿唰的展開櫻喜,從中飛落出一片粉白的櫻花落在靈魔身上。

  「走吧,我送你出城去。」她說,「若是被城內其他修者或是靈兵瞧見,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靈魔週遭狂亂的黑氣在這瞬間都停止了變動,似乎是呆住了。

  靈力化成的櫻瓣掩蓋了靈魔的氣息。

  鈴蘿指間飛出一根靈線捆著靈魔,帶它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你身為靈魔,怎麼還怕人?」路上她問。

  靈魔被她以靈線牽著,周身黑氣都收斂了不少。

  它沉默。

  鈴蘿晃了晃指間靈線,「你不說個所以然來,我可就不帶你出去了。」

  靈魔這才答:「人很可怕。」

  它的聲音混沌暗啞,夾雜著魔語口音。

  鈴蘿以前聽得艱難,入魔後重生一遭,這會聽懂倒是不難了。

  「哪裡可怕?」她問。

  靈魔:「哪裡都可怕。」

  「你殺過人嗎?」

  「沒有。」

  「我看你魔氣這麼重,暴戾之心很難壓制。」鈴蘿走在前邊,靈魔在她後邊,一人一魔都看不清對方面容,「可你卻見人就跑,還這麼怕人,你這種靈魔簡直丟臉。」

  靈魔一時竟不知道她到底什麼立場。

  靈魔說:「我不想殺人。」

  「在我看來,你是靈魔,卻想著當一個好人。」鈴蘿笑道,「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靈魔沉默了。

  走了一段路後,鈴蘿不滿道:「你怎麼不說話?」

  靈魔:「……說什麼?」

  「隨便說什麼。」

  靈魔沉默。

  鈴蘿回頭看了它一眼,靈魔就呆住,站著不敢動。

  鈴蘿哭笑不得。

  只覺得這貨是真的怕人。

  她把靈魔送到東海城外。

  夜裡山風徐徐,週遭花枝顫動,隨著城內遙遙傳來的古樂聲中,鈴蘿對它說:「走吧。」

  指上靈線收回,遮蔽魔氣的櫻花也散去。

  靈魔站在原地,黑氣四溢,卻沒動。

  鈴蘿看著它,輕聲道:「雖然剛才嘲笑你不知天高地厚,但你其實很好。」

  她又一次重復前世說過的話:「你若選擇不殺人這條道,那就堅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廢。」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因為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靈魔。」

  鈴蘿朝城內走去,招了招手道:「走吧,我今後行走四方,你若傷人,可別讓我撞見,不然我會後悔放你離去,那時就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靈魔站在城外花樹下,靜靜地看著少女消失在夜色中。

  回想起來,鈴蘿不得不承認,前世她說這番話時是真心的。

  憐惜這不一樣的靈魔,要它堅持自己選的道,不可半途而廢違背初心。

  可現在她說這番話心態卻完全不一樣。

  像是逗玩一個可愛的寵物。

  什麼堅持自己的道,什麼不可半途而廢違背初心。

  都是漂亮話。

  你一個靈魔,最初的道就選錯了,能堅持才怪。

  鈴蘿自己都不信。

  偏巧不管前世還是此時,這靈魔都信了。

  鈴蘿回客棧睡了一夜好覺,翌日被楚異叫醒,二人準備回天極復命。

  期間楚異問:「御劍還是坐船?」

  鈴蘿:「御劍。」

  楚異打量她:「你行嗎?」

  鈴蘿哼了聲:「要不要打個賭,御劍,我若是比師兄你先到——」

  楚異:「不賭。」

  鈴蘿:「……」

  最終二人御劍,一路都在拼遇見速度,誰領先了另一個就提速超過,如此反復,導致他倆回天極的速度飛快。

  入天極,鈴蘿見反正都是先過外門,就準備去找越良澤將買的糕餅放他那,不然雲守息又會跟她嘮叨不讓吃。

  楚異還嘲笑她:「我看你凶人家的時候不客氣,結果感情還挺好?」

  鈴蘿本是要嗆他的,卻在看見院裡枯死的花草時愣住。

  這小院似乎被荒廢了。

  到處都是無人居住的痕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2:50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五章

  鈴蘿一直都知道越良澤會離開天極,但如此突然,沒有預兆,還是讓她懵了會。

  楚異進院裡逛了圈出來,懶洋洋地說:「起碼荒廢一月了。」

  說著眼角餘光打量鈴蘿,捕捉著她面上的細微變化。

  鈴蘿只哦了聲,便拿出玉聽給宋圓圓發傳文,讓他出來拿糕餅。

  楚異跟在她身邊問:「萬一是入了內門,住在內門舍堂了呢?」

  「他筆試三十都沒進內門,怎麼可能。」鈴蘿漫不經心地回。

  「怎麼進不去?」楚異卻有點意外,「筆試三十早該進了。」

  「不想去,混口飯吃就行了。」鈴蘿哼聲答道。

  宋圓圓來得很快。

  兩月不見,他御劍倒是熟練多了,大有一種在劍上不想下來的感覺。

  「鈴蘿!」宋圓圓朝她招手,御氣穩穩地停在她身旁,「你可算是回來了!那風妖有這麼難嗎?」

  「給你。」鈴蘿將買的糕餅遞過去,「給我留點回來吃!風妖不難,但它太會躲了。」

  宋圓圓寶貝地抱著糕餅盒子,又有些難過:「鈴蘿,我小阿爹他……」

  鈴蘿打斷了他,「我得跟師兄回青石坊見師父,晚上再找你。」

  她就是不想剛回來就被告知越良澤離開的消息。

  寧願等晚些時候再聽。

  鈴蘿回青石坊,見雲守息,一五一十地匯報這兩月除妖的經歷,跟師兄們聊了會天,又陪雲守息外出去各個堂辦事。

  沒什麼空閒的時間,日程安排的緊,可鈴蘿始終覺得無聊。

  她一開始對重生是不喜的。

  前世什麼都經歷過了,恨也恨過,殺也殺了,與天道一戰更是她的執念,戰時已對塵世了無牽掛,死就死唄,反正她也沒有要繼續活下去的欲望。

  可沒想到一睜眼竟然重回當年。

  對此她十分鄙視,覺得天道輸不起,怕死,所以才扭轉乾坤,倒回多年前保自己一命,要她重新來過。

  但凡天道讓她重生在妹妹死前那幾年,她都覺得這重生有意義,也可能不再摻和仙門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帶著妹妹尋一安全之地好好過日子。

  可這重生的時間點卻是她一無所有的時候。

  唯一不算無趣的,是她早早的就發現了越良澤。

  每日虐他劍法,看他數次輸在自己手裡才能感到一絲重生的樂趣。

  結果現在人跑了。

  等再見他已是聖劍宗弟子,在金鸞池宴比武上反折她一招,又當著十二大仙門的面單手拔出西海太初的神武至寶鎮仙玉。

  到時候想要似砍瓜切菜般輕鬆地虐他劍術可就不容易了。

  早知道上次離山之前就多虐他幾次了!

  可惡!

  鈴蘿氣得拍桌起身,事發突然,茶杯翻倒飛濺的茶水落入楚異碗裡,筷子上夾起來的肉丸也掉在桌上滾下去。

  楚異:「?」

  于休正端著碗一臉懵。

  雲守息微微笑道:「何事?」

  鈴蘿回神,當下秒變臉,委委屈屈地重新坐下道:「剛才想起在山下時,大師兄常搶村民送我的甜瓜肉餅,一時激動氣不過才……」

  楚異:「……」

  又讓我背鍋?

  于休立馬給她夾了個肉丸放碗裡,雲守息也夾了一個給她。

  楚異看著自己掉下桌的肉丸無語。

  剛回來第一天,楚異就覺得自己該下山入世了。

  日落時,鈴蘿出青石坊去內門定山河見幾位小夥伴。

  兩月不見,彼此都長高了些。

  宋圓圓跟常霏正在搶吃的,徐慎下河裡捉魚。

  鈴蘿過來問:「捉魚幹什麼?」

  徐慎專注地盯著水流答:「在學八咒,要拿它修煉試試。」

  宋圓圓回頭罵道:「不要把你偷練禁咒的事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給我聽!」

  徐慎納悶道:「我不是在跟鈴蘿說嗎?」

  宋圓圓覺得他的回答不可思議:「難道你以為我聽不見嗎?!」

  鈴蘿順手拿了盒糕餅打開,遞給徐慎一塊,自己吃一塊,語氣含糊地問:「越師兄怎麼回事?」

  「觸犯門規,被逐出師門。」徐慎咬著糕餅,回答的很平靜,「你下山歷練大概一月時,我去給師兄送米,意外發現掌門跟兩位長老都在他院前。」

  鈴蘿聽得眼皮一跳,「哪個掌門?」

  「大掌門。」常霏按住了跟他搶食物的宋圓圓後接話道,「長老守在外邊,大掌門跟師兄在屋裡,他們談了挺久,我跟徐慎在外邊不敢過去。」

  穆橫天。

  鈴蘿咬著糕餅若有所思。

  常霏說:「大概半個時辰後,大掌門帶著暈過去的師兄回了內門,我們讓宋圓圓去跟范堂主打聽,是不是師兄因為代替他人領罰而被大掌門發現問罪。」

  「但是那天我師父下山去了,不在天極,我去了戒律堂,發現沒這麼一回事。」宋圓圓苦悶道,「第二天一早,師兄就被兩位長老押送著趕下山去,連我們都不讓靠近,因此半句話都沒能與師兄說上。」

  「長老跟著幹什麼?」鈴蘿不解。

  徐慎道:「因為師兄擅闖禁地,長老說,本該處死的,但掌門憐愛開恩,最後只是廢了修為靈脈,從天極除名,逐出宗門。」

  「擅闖禁地?」鈴蘿眼角輕抽,「他闖的哪處禁地?」

  宋圓圓語氣幽幽道:「半仙塚。」

  鈴蘿微愣,目光略顯怪異。

  這可真是巧了。

  當年她也是闖了這半仙塚禁地。

  「那裡禁制非常厲害,就師兄那廢物靈脈能進去才有鬼。」鈴蘿嗤笑,「再說大掌門那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外門弟子憐愛開恩,能處死的他絕不會放走。」

  「師兄不在,掌門長老那邊也沒法去問。」常霏心塞塞地躺地上看夜空,「一個多月了還是有些不習慣。」

  「我去東海城找過,沒有師兄的消息。」徐慎話裡也有幾分低落,「他靈脈本就微弱,再廢了修為靈力……」

  怕是有性命之憂。

  鈴蘿雖然知道越良澤死不了,還會活得好好的,可聽徐慎這麼一說,還是有幾分不悅。

  穆橫天這老頭搞什麼名堂。

  「我相信我小阿爹,一定不會有事的!」宋圓圓捧著糕餅認真道,「你想想,要從三百多名弟子中精確控分考到第三十名,剛巧擠掉那人的名次,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我沒有他這種頭腦。」

  「對對!越師兄雖然平時話少,但他知道的可一點都不少!」常霏也坐起身道,「大到劍術,咒律,醫典,小到種植廚藝和各種小玩意——他都知道!」

  鈴蘿聽得翻白眼:「誇,你們繼續誇。」

  「鈴蘿你放心,小阿爹他很會照顧自己的!」宋圓圓安慰她。

  鈴蘿炸毛:「誰擔心他!」

  徐慎也道:「反正師兄知道我們在天極,等他安定下來,肯定會想辦法聯繫我們的。」

  宋圓圓點頭附和:「沒錯,小阿爹不可能忘記我的。」

  鈴蘿冷笑聲,她才不信越良澤會聯繫他們。

  不然當年為什麼都沒人知道越良澤曾經是天極外門弟子?

  他應該也覺得這身份尷尬,所以斷了曾經的所有聯繫,再見時,已是受人豔羨的怪慈仙首最疼愛的小徒弟。

  聖劍宗距離東島天極很遠。

  它藏在無邊雪原最深處。

  非聖劍宗門人,絕無可能找到。

  聖劍宗雖不在十二大仙門內,但歷代宗主卻是修真界的仙首,傳承上千年之久,聖劍宗守著入仙門,傳聞可連通仙界,只有此門弟子可入。

  曾有聖劍宗弟子,入此門,一步登仙。

  十二大仙門弟子遍佈天下,歷代聖劍宗的弟子卻屈指可數。

  當今宗主名怪慈,修真界的怪慈仙首,已有一百八十六歲。

  座下弟子有三。

  大徒弟常居宗內,雖未入世,卻已知天下事。

  二徒弟曾大戰娿魔,居宗內養傷不出。

  三徒弟代師行事,哪家仙門大宴或是需要聖劍宗仙首令出面的場合,都由三徒弟代行。

  荒雪漫漫,寒風呼嘯,穿過前方夜色下的雪霧,轉眼已是綠林山道。

  山門道路寬敞,高闊。

  與天比高的巨石攔在山門最上方,石上聖劍宗三字筆鋒凌厲,筆勢驚鴻游龍,讓人一眼難忘。

  「於此處三跪九叩,便入我門。」

  老人沙啞的聲音帶著柔和的笑意。

  身著黑白長袍的男人走在前頭,兩鬢雖已發白,看似老態,卻又面色紅潤,健康得很。

  少年跟在他身後,三跪九叩。

  巨石山門前,聖劍宗門人都在。

  怪慈站在高處回首看去,朝少年伸出手,笑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怪慈的最後一位徒弟,也是聖劍宗弟子,賜字丹水。」

  這個從遙遠東島而來的少年成了聖劍宗弟子。

  他的師哥們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天賦異稟,修行遠在他之上,因此每日輪流有人來教他修習本門心法。

  一開始:

  大師哥跟他說:「三日必會。」

  二師哥咳嗽兩聲,道:「跟我學,兩日必會。」

  三師哥懶懶笑道:「小師弟,修行這種事不用急,就算你十天半個月都學不會也沒事,雖然不會將你逐出師門,但肯定會被扔去萬魔窟關上半年。」

  越良澤:「……」

  在萬魔窟的威脅下,越良澤僅用一日就學會了本門心法。

  真的是拚命了。

  大師哥與二師哥兩人之間凡事都要爭個輸贏高低。

  在教導師弟一事上更甚。

  因此越良澤常做完了大師哥留下的課業,還要做二師哥佈置的。

  終於熬夜寫完了,愛湊熱鬧的三師哥見後,也扔了一套課業給他說:「有意思,我也想看看誰能先把你教會。」

  再加一份師尊給的。

  越良澤:「……」

  這就是他逃課天極習堂的報應嗎?

  在聖劍宗,吃食隨意,自給自足。

  意思就是想吃?自己動手。

  這是越良澤最滿意的事了。

  師尊修為深不可測,已脫離凡胎,喝喝水足以。

  幾位師哥修煉雖強,但卻是生活白痴。

  大師哥更是能連長帶繫結都能繫的亂七八糟。

  大師哥跟師尊一樣,能克制。

  二師哥只會煮白水蛋。

  三師哥只會煮粥。

  聖劍宗有四季谷,四谷對應四季,裡面動植物應有盡有。

  聖劍宗什麼都不缺,可他們卻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某天,三位師哥因為聞到了異樣的香味而出門,一起來到了小師弟的院門。

  桌上四菜一湯。

  色香味俱全,還配有醬料小碟。

  二師哥指著桌上飯菜憤然道:「這是人幹的事嗎?」

  怎麼能做得出如此好聞的飯菜!

  大師哥吞了吞口水。

  三師哥推門,道:「小師弟,師哥不請自來,沒意見吧?」

  越良澤:「……」

  能有啥意見?他不想通宵寫課業了。

  偶有節日,越良澤下廚,怪慈也會與他們同桌。

  二師哥問:「師尊去年怎麼不來?」

  怪慈說:「來看你煮了幾個蛋?」

  大師哥不客氣地笑了。

  年末小雪。

  越良澤跟師哥們一起在宗內掛裝飾的燈籠。

  大師哥順口問:「小師弟在外可有人家要寄個信嗎?」

  越良澤微愣,「可以寄信嗎?」

  「當然可以。」大師哥回首看他,「我之前沒說過嗎?」

  越良澤搖頭。

  二師哥嘲笑道:「你那點腦子能記住什麼,我看你連小師弟父母雙亡也忘了,還問人要不要寄信,師哥你故意的吧。」

  大師哥:「要打一架嗎?」

  「你等我傷好就打。」

  「哦,你都傷七八年了,不敢打就說不敢,廢物。」

  「……小師弟你別攔著我,老子今日就要跟他拼了!」

  三師哥掛著燈籠說:「沒人攔你,他去寫信了。」

  越良澤給宋圓圓寄了一封,提及常霏與徐慎,又給鈴蘿單獨發了一封。

  他沒提自己在何處,只道無恙,在努力修行,並祝節日安康。

  聖劍宗的信靈鳥去的很快,不過一日就到了。

  信靈鳥會根據主人給的印記,直接找到收信人。

  於是其中一隻信靈鳥飛進了青石坊,被結界攔下,驚動了靈虎。它出動與信靈鳥纏鬥一番,最終將它咬住拿去交給雲守息。

  雲守息識得聖劍宗的信靈鳥,有些驚訝,又見是寄給鈴蘿的,不由眯了眯眼。

  他拆開了信封。

  看完信上所寫後,雲守息笑了笑,指尖一拈火將其燃燒成灰燼。

  他起身跟靈虎說:「日後再見,便攔下給我。」

  一封又一封信被寄往天極,卻從未收到過回應。

  每日信靈鳥歸期時,越良澤都會早早等在山門前。

  今日三師哥要出山入世,卻發現他小師弟比自己更早在山門口。

  「在這幹什麼?」他問。

  越良澤答;「等信靈鳥。」

  三師哥打了個哈欠,神色慵懶,伸手攬過他的肩膀道:「你寄信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越良澤眨了下眼:「男女都有。」

  「我說單獨寄的那個。」

  「……」

  越良澤沉默。

  三師哥笑得曖昧,「寄什麼信啊,多沒意思,等你再修煉幾年,學成後直接出山去見她不就好了。」

  信靈鳥飛回,身上空無一物。它停在越良澤肩膀,歪頭親暱地蹭了下他的臉。

  「看樣子也可以不用見,這一年了,人家半個字都懶得給你。」三師哥看了眼信靈鳥,又伸手揉了揉師弟的頭髮,「別太難過,情愛不過轉瞬即逝的無聊之物,你還小,這年紀我門也不提倡。」

  說完又嘀咕句:「你這又長高了?」

  「我走了,替我照顧好師尊。」

  越良澤拜別三師哥,站在山門前靜看片刻天色後,低頭跟信靈鳥說:「辛苦你,再寄最後一封。」

  信靈鳥頗為開心地點著頭。

  它最愛送信了呀。

  每次都能逗那隻蠢靈虎半天。

  他提筆寫:

  靜神節安康。

  修行繁多,日後將閉關專注,故不可再寄信,望平安。

  越良澤捲著信紙,想了想,又展開重新添了幾筆。

  「你為何從不回我?」

  「我哪裡說錯了?」

  「我在東海城等過你數十日——」

  不知不覺,回過神時他才發現自己寫了密密麻麻好幾張信紙。

  越良澤無言。

  最後他將其它信紙揉成團,只寄出了最初兩行字。

  信靈鳥跨過山海,來到東島天極,照舊被那靈虎追的滿山跑。

  青石坊。

  靈虎咬著信封去找雲守息,把信交給他。

  于休有些奇怪地看了眼。

  雲守息展開信封,一邊問:「小異還未到?」

  「玉聽傳文,師兄已經到外門了。」于休說,「師兄雖愛離山,但每逢重要節日他總會回來的。」

  「鈴蘿呢?」

  于休有些無奈道:「她昨日在吞天塔力戰海妖,這會還在睡。」

  雲守息寵溺地笑了下,將信壓在盒子裡,起身道:「讓她睡吧,等晚齋時分再叫醒。」

  下西院裡,鈴蘿睡了快一整天未醒。

  她夢裡有許許多多曾未見過的,讓她疑惑、不解又難以釋懷。

  可醒來時卻什麼都記不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1:52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六章

  沒了越良澤的日子還是要過。

  這年鈴蘿開始沉迷修煉,帶著宋圓圓三人整日泡在吞天塔裡。

  「我們的目標是什麼?」她問。

  宋圓圓舉手:「超過穆師姐?」

  鈴蘿鄙夷道:「關她什麼事?」

  宋圓圓心說人家可是天天惦記著跟你比這比那,你倒是把人無視的徹底啊。

  常霏舉手,遲疑道:「通關吞天塔?」

  鈴蘿斜眼看他:「你野心也太大了,八千層,上千年都沒人做到的事,你要我帶三個拖油瓶去闖?」

  拖、拖油瓶?

  常霏與宋圓圓抱頭痛哭。

  話雖這麼說,但不跟鈴蘿比他們也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只是他們已經到了遠超自己實力的吞天塔層數,而越往後,自己發揮的作用越小,大部分都靠鈴蘿。

  徐慎沉思片刻後,舉手道:「觸發萬妖混沌?」

  鈴蘿眨巴著眼看他,納悶道:「你怎麼沒跟他們倆一樣笨呢?」

  徐慎:「……」

  不管答對答錯都會被嘲諷的日子又回來了。

  他深深懷念鈴蘿只針對越師兄一個人的日子。

  「吞天塔最有價值的不是那些修為,而是萬妖混沌給的神武。」鈴蘿說,「我們四個人,總不可能每個人運氣都那麼差,像上次穆雅一樣只掉朵藥材。」

  「哪怕不掉神武,也得給我們上品武器是不是?」

  三人齊齊點頭。

  鈴蘿豪氣揮手,道:「那就走!」

  她上輩子臉黑,哪怕已經到六千多層了,卻一次萬妖混沌都沒觸發過。

  偶爾連堂主也會來刷吞天塔,有的人卡關一卡就是好幾年。

  鈴蘿卻在一年之內通關一千五百層,連破數十項紀錄,將天極大師兄楚異也甩在了後邊。

  第二年回山的楚異得知後,就拉著于休跟他一起闖關,誓要搶回第一。

  這師兄弟二人聯手,很快又奪回了第一,順便出了一次萬妖混沌。

  鈴蘿出來得知是楚異觸發的萬妖混沌後:「?」

  為什麼!

  我不服!

  玉聽叮得一聲響。

  鈴蘿點開,是楚異發來的傳畫。

  是一把螢光流轉的神武。

  鈴蘿:「……」

  心態崩了。

  她轉身痛批三位小夥伴:「他兩個人不過三日就觸發了萬妖混沌,還掉一把神武,我們四個人闖關一年為什麼一次都觸發不了!」

  三人神色肅穆,彼此使眼色,最終推出徐慎上前一步回答:「大、大概……還不夠虔誠?」

  鈴蘿咬牙切齒道:「要多虔誠?」

  她早就入魔了,現在依然有魔性在心,已經不太懂虔誠為何物。

  四人最終決定,給予吞天塔最高虔誠,按照祭祖大典的儀式來,齋洗七日。

  晚飯時,雲守息不見鈴蘿,問為何。

  于休無奈道:「師妹說要齋洗七日,戒葷。」

  楚異哼笑聲:「為了觸發萬妖混沌。」

  雲守息聽後搖頭輕笑。

  夜裡,雲守息給鈴蘿端了些吃的去,都是些堅果甜食之類的。

  他剛進院裡,就見一個身姿纖細的身影在月下御靈修煉櫻喜招式。

  展開的血色扇面上呈現著西海太初的櫻林圖,憑空出現的櫻花落了滿園。

  雲守息駐足靜聲看著。

  她長高了,也長大了。

  面上最後一分稚氣消失,如今已是個精緻的玉人。這兩年來按照他默不作聲的控制,眼前的人梳著跟畫裡一樣的髮飾和妝容。

  平日隨他下山外出穿著畫裡的衣裙,洗浴用的也是他準備的香。

  全都是屬於他的。

  夜風把櫻花吹送去了院外,楚異抬手擦了下被冰涼花瓣碰到的臉,抬首看去,瞧見站在院門前的雲守息。

  他剛要出聲,卻無意瞥見師父的目光時頓住。

  「師兄?」走在後邊的于休見他停下不解看去。

  楚異側身躲回來,向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于休噤聲。

  等了片刻,楚異才悄悄探身看去,雲守息已經進院裡了。

  「怎麼了?」于休小聲問。

  楚異搖了搖頭,淡聲道:「沒事。」

  兩人離去時,楚異若有所思地掃了眼鈴蘿的院子。

  吞天塔的萬妖混沌,半年必會觸發一次。

  按理說是層數越高觸發幾率也越高。

  可鈴蘿覺得離譜。

  她六千多層,這夠高了吧?

  怎麼卻一次都沒觸發過呢!

  天極果真是與她八字不合!

  七日齋洗過後,鈴蘿等人再次踏進吞天塔,進去前曾留下豪言壯語:「不觸發就不出塔!」

  可見其決心。

  三日後,徐慎觸發了。

  不幸的是,是雙人同時觸發。

  雖然罕見,卻不是沒有。

  吞天塔這邊及時傳音雙方:「徐慎與焦秀同時觸發萬妖混沌,按照觸發規則,此次萬妖誰先擊殺便歸誰所得。」

  宋圓圓大罵無恥,常霏則麻溜出塔尋找萬妖刷新點。

  鈴蘿心裡暗罵她果然跟天極八字不合。

  好好的觸發就觸發唄,非要來一個雙人觸發,你有病吧!

  鈴蘿回頭瞪了眼吞天塔。

  「我跟圓圓找外門,你倆找內門。」常霏剛說完,就被鈴蘿打斷,「別慌,我早先拜託了二師兄去天網那邊幫我看刷新點,只要萬妖現身立馬就會告訴我。」

  話剛說完,就接到于休傳文:「內門,雲上苑西角。」

  「走。」鈴蘿揮袖,御劍趕去。

  鈴蘿剛落地,發現這次出來的是隻幾百年的蟒妖,正感嘆對方道行頗深時,就見一道劍光飛來直斬抬頭縮尾的蟒妖。

  又是望舒!

  鈴蘿心生厭棄,反手一扇將這劍光攔下。

  穆雅同焦秀幾人到來,見到蟒妖身旁的鈴蘿時冷聲道:「不用管她,直接上。」

  「穆師姐,這可巧了。」

  鈴蘿打開櫻喜,在另兩人動手時,宋圓圓與常霏同時拔劍迎上。

  這次雙人觸發萬妖混沌,可謂是能光明正大的搶奪。

  穆雅早看她不順眼,自從鈴蘿進了內門,她就處處被壓,之前按在她頭上的天才之名也被鈴蘿奪去,這兩年鈴蘿下山歷練,斬妖除魔,劍道一術更是在幾位堂主之上。

  因此得了劍道第一的稱呼。

  她連一把神武都沒有,唯一的上品武器還是把扇子,如何擔得起劍道第一的稱呼?

  明明她的望舒才是劍中極品!

  穆雅眼中越發容不下鈴蘿,今日又有絕佳的藉口一戰,便沒有留餘地。

  望舒蓄力一劍斬下,劍風獵獵,將鈴蘿身後的樓閣屋簷一角也掀飛了。

  鈴蘿嘲笑道:「師姐怎麼如此生氣?不過是有一把望舒也難贏我劍術,當不了第一,多多修煉便是,何必拿無辜的花花草草撒氣。」

  穆雅聽了更氣,「你閉嘴!少廢話!」

  鈴蘿立在閣樓上展開櫻喜,睥睨道:「你想與我比劍,可除了你手上那把神武望舒,哪裡配?」

  「鈴蘿,你別太狂妄!」穆雅緊握望舒,劍意橫掃,掀起陣陣狂風。

  神武的確不容小覷。

  鈴蘿瞥了眼與蟒妖爭鬥的徐慎,眼尾上挑,露出一個惡劣地笑。

  「師姐,你連狂妄的實力都沒呢。」

  穆雅被她徹底激怒,甚至下了殺招。

  神武望舒劍意本就凌厲霸道,橫掃之際範圍又大,讓宋圓圓幾人也都躲得遠遠的,被波及砍上一劍不死也是重傷。

  鈴蘿身法詭異,巧妙地躲開瞭望舒的每一處攻擊,任由穆雅追著自己打。

  她將戰場帶到蟒妖這邊,借望舒重傷蟒妖,給了徐慎機會,速戰速決。

  「徐慎拿下蟒妖了!」常霏朝鈴蘿喊,「你倆別打了!」

  鈴蘿說:「我什麼時候跟她打了?從頭到尾都是師姐在追著我打!」

  「你簡直卑鄙!」穆雅反應過來鈴蘿剛才的用意,怒火攻心,手中劍勢更猛,封了鈴蘿走位一劍從頭劈下,未有絲毫猶豫。

  殺意仍舊在。

  鈴蘿若是避不開,必死無疑。

  望舒的威懾讓她也認真了,櫻喜種靈,飛長的枝椏攔下這一劍,卻在阻攔片刻後砍斷,劍風先到,鈴蘿掐訣花潮再擋。

  穆雅再次用力,望舒與櫻喜再次相撞時,一道霸道凌厲的金光飛射而來,將兩人斬開。

  楚異落在鈴蘿身前,掐斷了她的花枝,又彈飛了望舒。

  「萬妖混沌已除,爭搶也結束,再打下去,我就當你是想挑戰叄息門徒,由我來戰。」

  穆雅惱怒道:「大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異沒什麼表情地說:「再出手就是這個意思。」

  穆雅氣急,收劍離去。

  其他人擠眉弄眼一會,匆匆與楚異拜見後告辭追上去。

  過來監督的長老愁道:「這雲上苑可怎麼辦?花花草草死了一片,連房子都塌了。」

  楚異瞥了眼鈴蘿,鈴蘿不怕死道:「誰幹的找誰補啊!」

  說完還回頭去問宋圓圓:「誰幹的!」

  宋圓圓眼角輕抽道:「望舒!」

  常霏連連點頭:「對對,我親眼所見!」

  楚異便跟長老說:「既然是望舒做的,長老找它賠便是。」

  長老:「……」

  鈴蘿這幾年過得越發肆無忌憚,反正出事有雲守息兜著,她怕什麼?

  更別提她也不怎麼喜歡天極。

  她回身去看徐慎,見他拿著一幅黑色小巧輕便的卷軸。

  徐慎說:「上品武器,降兮。」

  「雖然不是神武,但降兮擅咒律,跟他絕配。」常霏搓了搓手,還很興奮,「再來再來,我們距離神武就差一次萬妖混沌了!」

  鈴蘿覺得自己終於走運,便點頭答應,決定再戰吞天塔。

  剛沒走幾步,就被楚異攔下。

  「去哪?」

  「吞天塔。」鈴蘿和善邀請,「師兄要一起嗎?」

  看在你也出過萬妖混沌的份上。

  「西海太初三年一次的金鸞池宴大會於今日宣佈開放,你們不去?」楚異斜眼看這幾位師弟師妹,「別人都在搶著出去見見世面,就你們整天往塔裡鑽。」

  短暫的寂靜過後,師弟們接連舉手喊道:「我去我去!」

  只有鈴蘿撇嘴神色懨懨。

  哼。

  去什麼去。

  不去勞什子金鸞池宴,她就永遠是劍道第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2:06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七章

  西海太初,自開山建派起就有一至寶,名曰鎮仙玉,是為神武。

  那是一把半截劍身埋在地下的神武黑劍,只露出上半截劍柄部分,上千年來,無一人能將它拔出。

  太初第一任掌教曾言,鎮仙玉並非本教之物,只是在西海建教時,它恰巧遺落此地,半埋於弱水中。

  於是有了金鸞池宴大會的由來。

  西海太初的金鸞池宴大會,一開始是為這把鎮仙玉尋找主人,廣邀天下仙門修者而來鬥法品劍,若能將這鎮仙玉拔出,鎮仙玉就是他的。

  此神武有斬天地之威。

  數百年前西海太初曾有內鬥,雙方分為兩派,爭奪掌教之位在教內互相殘殺。有人不惜引來妖魔之力,卻驚動鎮仙玉,只一聲劍鳴,便將眾多妖魔斬去,全軍覆沒。

  此後,越來越多的人仰慕鎮仙玉之名前來拔劍,因人數眾多,金鸞池宴大會規定幾經變更:

  三年舉辦一次,只有十二大仙門弟子方可參與。

  所有想拔劍的弟子得先參加大會比試術法,前三名才可進金鸞池宴拔劍。

  能拔出鎮仙玉的人從未有過,倒是因此宴會,有不少仙門弟子從默默無聞到金鸞池宴聲名遠播。漸漸地,鎮仙玉已不是重點,奪得金鸞池宴魁首才是各仙門弟子們的目標。

  鈴蘿上輩子是金鸞池宴大會魁首,碾壓同期弟子們的實力,一身劍術無人可擋,被稱為劍道第一。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奪得魁首,進弱水拔劍,可西海太初自家內鬥,導致當時場面混亂,打起來後多人入場。

  當時鈴蘿以為入場的越良澤是敵人,這才一劍斬去,卻不想他能接住那一劍,還拔出了鎮仙玉——

  哼。

  真是越想越氣。

  鈴蘿走在離開雲上苑的路上,聽著宋圓圓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金鸞池宴的事,面無表情地聽著沒說話。

  「去啊去啊,三年一次不說,還必須是入門四年以內的弟子才行,超過了就不行,錯過了這次就沒下次了。」宋圓圓道,「而且說不定我小阿爹也去了呢!」

  鈴蘿聽得眼皮一跳,冷笑聲。

  常霏給宋圓圓使了個眼色,指了指鈴蘿。

  宋圓圓咳了一聲,跟鈴蘿討好地笑道:「這不是有可能嘛,鈴蘿你放心,到時候真遇見小阿爹,我一定幫你嚴詞批評他!怎麼能只給我們寫信從不給你寫!」

  鈴蘿目光森然地看去:「再提信跟那呆子我就殺了你。」

  宋圓圓:「……」

  他比了個閉嘴的手勢。

  越良澤寄的信多是每人一封,針對他們每人的情況說的話也不同。有時候在典籍或是師哥們那邊得到一些小玩意或是對夥伴們有用的術法知識,也會單獨發過去。

  只有節日或沒什麼術法知識的時候會只發一封祝賀信。

  但他每次都給鈴蘿單獨寄了信。

  算是他一點點小心思。

  偏巧鈴蘿一次都沒收到。

  一開始,鈴蘿聽宋圓圓說越良澤給他寄信來時還不相信。

  但馬上徐慎跟常霏說他們也都收到了。

  鈴蘿覺得不可思議。

  她把信拿過一看,又發現的確是越良澤的筆跡,遣詞造句也是他常用的口吻。

  偶爾還寄了些小玩意來。

  比如上千年的紫玉竹杯,他自己做的。

  一些罕見的水果或是自己做的糕餅食物等等。

  就是沒給她寄過半個字!

  鈴蘿也搞不清當時她是什麼心情。

  但旁觀她一腳將習堂桌案踩粉碎的宋圓圓等人卻很清楚她是何心情。

  那會宋圓圓斟酌詞句小聲道:「可能是……小阿爹他忘記了?」

  鈴蘿瞪眼凶道:「他都記得你差個茶杯這種小事還會忘記給我這麼大個人寫封信嗎!」

  宋圓圓戰敗,常霏小心翼翼道:「那那那也可能是師兄他不好意思給你寫信?」

  鈴蘿:「不好意思?那他怎麼好意思給你們一二三幾個人寫!」

  說不過她的常霏跟宋圓圓抱頭痛哭。

  徐慎咳了聲,遲疑道:「要不……我問問?」

  常霏跟宋圓圓齊齊點頭:「對對對!我們幫你問問!」

  「不許問!他不寫就不寫,誰稀罕了!我又不是非要他給我寄!」鈴蘿氣道,「問他為什麼不寫倒像是我求著他給我寄信!你們要是問了就絕交!立刻馬上!以後再也別想進青石坊!」

  她氣呼呼地走了。

  礙於鈴蘿的絕交威脅,三人又不敢真的問越良澤為何不給鈴蘿寄信,只委婉地表達了近日鈴蘿心情不太好,幫鈴蘿在越良澤那邊刷刷存在感。

  越良澤見後,給鈴蘿寄去的東西越發精挑細選。

  卻都是石沉大海,無半點回應。

  那一年鈴蘿等人常下山歷練,信靈鳥的目的地是東島天極,找不到人,便由天極的人收下代為保管。

  等宋圓圓幾人回來拿到信,想要回復時,信靈鳥已經飛回去。

  最後一封是在靜神節,越良澤說要閉關修煉,便再無音訊。

  三年後,西海太初金鸞池宴大會開始。

  十二大仙門的弟子們陸陸續續前往西海太初。

  東島天極也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內門弟子。

  這日入夜,在蜃樓上,雲守息看著桌前三個徒弟,問鈴蘿:「距離金鸞池宴大會報名時間還有兩日,你怎麼還不去?」

  鈴蘿說:「今晚就走。」

  「西海太初離我們可有點距離。」楚異懶聲道,「今晚走我看你是不想參加這大會,怕打不過別家的?」

  鈴蘿漠然道:「我御劍。」

  于休有些驚訝:「這一路御劍過去,可是要消耗大量靈力,到時候再戰大會,豈不是不利?」

  「二師兄放心,我有分寸的。」鈴蘿說。

  以前她對這金鸞池宴大會頗感興趣,早早就去了。

  現在她對什麼都已提前知曉,去西海太初還要見到一堆討厭的新舊面孔,以及白白損失一個最喜歡的稱號,鈴蘿就提不起勁來。

  雲守息道:「路上小心,今年金鸞池宴與掌教孫女百日宴撞上,掌教已廣發請帖,過段時間十二大仙門都會到。」

  于休說:「我陪師父去南嶼尋百日宴禮,到時候再去西海太初,大會比武,小師妹不要太有壓力。」

  鈴蘿點著頭,沒說話。

  飯後,楚異給她時間收拾東西,先去鳥居等人。

  結果等來的鈴蘿只拿了一把普通佩劍。

  楚異問:「給你的長袖呢?」

  長袖是他上次萬妖混沌出的神武。

  鈴蘿說:「我拿把木劍也能挑翻他們拿第一。」

  師妹的狂妄比師兄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異陪她朝山下去,一邊嘲笑:「話說得這麼滿,到時候可別成了被人挑翻下台的那位。」

  鈴蘿把玩著手中櫻喜輕哼聲。

  兩人御劍趕路,一日後到達西海城。

  西海城近日客棧酒樓爆滿,因為三年一次的金鸞池宴大會,引來大量客源,各家仙門弟子還要其它散修入世修者等等。

  生意十分紅火。

  大會期間,除去身份尊貴或是有後台的,基本都要在西海城自己找住處。

  西海太初的金鸞池宴比武場也只有大會期間才開放出入。

  楚異先領著她去大會排隊報名登記,填寫記錄冊,又去拿比武令牌。

  鈴蘿等在西海太初山門前,全程漠然臉,週遭弟子們的熱鬧喧囂都與她無關。

  楚異拿著比武令牌來扔給她,狠聲道:「到底你比武還是我比武?」

  鈴蘿漫不經心地說:「堂堂大師兄,幫師妹跑跑腿登記拿個令牌怎麼了?」

  楚異冷笑聲,指了指西海城的方向:「那懂事的師妹去安排今日落腳點如何?」

  鈴蘿打量手中令牌:「師妹我第一次出遠門,師兄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第一次出遠門?」楚異眯著眼道,「要不要臉?」

  鈴蘿:「不要。」

  楚異:「……」

  正當兩人大眼瞪小眼時,樹上倒掉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說:「兩位少俠,是不是正在為了尋不到酒樓客棧而煩惱不已?」

  鈴蘿:「不是。」

  楚異:「不是。」

  毛茸茸充耳不聞,遞出一張字寫得醜不拉幾歪歪扭扭的邀請函道:「閒雲客棧,新開的客棧,物美價廉,飯菜色香味俱全,庭院花草景色宜人,床鋪柔軟舒適,是你旅途勞累後休息的不二選!」

  鈴蘿漠然道:「沒興趣。」

  楚異更直接:「沒錢。」

  「我們真的很便宜,雙人間一夜只要十五銀幣!」毛茸茸繼續游說道,「金鸞池宴大會弟子半價!再附蹭一套大會攻略,上面詳細記載了十二大仙門今年的所有參賽選手修為記載!」

  鈴蘿聽到這才轉頭正眼看去。

  上輩子她沒什麼朋友,又住在西海太初,與同屆弟子們少有交集,只顧著打敗他們就完事了。

  壓根沒聽過還有這種東西。

  眼前掛在樹上毛茸茸的大狸貓是隻畫皮靈。

  修者以靈力化形,借畫皮靈以人言,是想要偷懶不出門辦事的人最常用的術法。

  楚異看出了鈴蘿的動搖,眯眼道:「師妹,我們可沒錢。」

  大狸貓說:「少俠莫慌!我們可以賒賬!」

  鈴蘿指著大狸貓道:「師兄剛才不是讓我找落腳點嗎?帶路。」

  大狸貓從樹上下來,搖著尾巴歡呼道:「好勒!」

  西海城,閒雲客棧。

  位置不算偏,裝潢也算精緻,中有大庭院,花樹山水裝點的頗為雅靜。

  再看房間內,插花都是新鮮帶有露水,熏香淡雅,給人舒適感。

  一切都佈置的恰到好處。

  就這竟然只要十五銀幣?

  可進來時發現這裡一個客人也沒有。

  楚異開始懷疑這是黑店。

  如此警覺的他,只開了一間房。

  大狸貓抱著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

  鈴蘿站門口問大狸貓:「選手修為記載呢?」

  「少俠莫慌,等你先洗浴填飽肚子後再來份甜而不膩的糕點吃著慢慢看!」大狸貓搖著尾巴道。

  楚異靠著門口,雙手環胸懶懶地看著。

  鈴蘿蹲下身去,笑眯眯地跟大狸貓對視道:「可是我現在就想看怎麼辦呢?」

  大狸貓尾巴豎直,抱著算盤乾笑道:「少俠還請等一等,我們為你準備的飯菜已經快好了。」

  鈴蘿:「可我沒有叫飯菜。」

  大狸貓步步後退:「哪有住店不吃飯的,我們這不是提前為少俠你準備了嘛!」

  「那為什麼不提前給我選手修為記載呢?」鈴蘿朝它笑,「還是說你們就靠這個坑人過來住店再擅自計算其他費用?」

  「少俠休要胡說!我怎麼可能是黑店!」

  「我可沒說,是你說的。」鈴蘿伸手道,「給我還是不給?」

  大狸貓炸毛道:「吃吃吃過飯後就給!」

  鈴蘿哦了聲,直接動手。

  大狸貓哇哇大叫著躲開攻擊而來的劍靈,在屋裡上躥下跳,鈴蘿拎著它的尾巴轉了圈直接砸牆上去。

  大狸貓嗷嗚一聲化形散去。

  暗處的施法者捂著被撞的額頭嗷嗷哭著,抹著眼淚朝窗外大喊:「小師叔!有人打我!還砸我的店!」

  西海城。

  鈴蘿跟楚異走在熱鬧的大道上。

  楚異說:「你為了本破書砸人店,我看西海城哪家客棧敢收你。」

  「你又不是沒看出來那家黑店的套路,不砸它難道留下來當冤大頭。」鈴蘿翻看著從大狸貓身上搶來的冊子,「再說你堂堂叄息真君還混不到西海太初一間客房嗎?」

  楚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之前可是你說不住太初的。」

  鈴蘿聽後抬頭,理直氣壯道:「西海城都是黑店,不住太初住哪?」

  楚異:「……」

  住哪?你直接回家吧還住哪!反正你精神上已經認定自己是第一了還比個啥?我都能單方面宣佈這次比武大會結束了。

  楚異黑著臉,帶著鈴蘿進了西海太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2:37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八章

  西海太初有世間最大的櫻林,以山靈養花,自創教起上千年從未花謝。

  太初大部分樓閣屋舍都建在弱水之上。

  弱水鴻毛不浮,佔地面積雖大,卻淺,深不過腳背。

  它是肉眼可見的淡藍色,散步在太初各地,因為太淺又不會輕易有流動性,因此像是一面柔軟的鏡子。

  從櫻林出來的風堂主跟等候一旁的弟子詹容道:「金鸞池那邊傳來消息,說叄息真君的兩個徒弟到了,你去接待吧。」

  「是。」

  西海太初弟子等級可從服飾上的櫻花印分辨。

  普通弟子的花印在衣擺最低處。

  地位高些的弟子花印在衣袖口。

  首徒或是親傳徒弟則在腰間和肩膀。

  被派去接待鈴蘿與楚異的弟子詹容,他的花印在衣擺最低處。

  鈴蘿楚異站在半山腰,看著從上方小道走來的青年。

  「太初二教弟子,詹容。」詹容垂首跟二人招呼道,「受風堂主命令,接二人去青竹居。」

  楚異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挑眉道:「幾年不見,你客套話說得越發順溜了。」

  詹容直起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他目光落在鈴蘿腰間掛著的櫻喜時微頓,楚異往前走著,邊走邊說:「我師妹,鈴蘿。師父把櫻喜給了她。」

  鈴蘿站在台階下,揚首看著前方站在一起的兩人。

  二人逆著光,耀眼無比,讓她眯著眼。

  楚異冷傲,詹容謙卑,跟她的二師兄不同,這人只有看似溫柔的表象。

  「詹瓊大師是我師父,櫻喜是他鍛造的最後一件武器,看見櫻喜難免有些親切。」詹容朝鈴蘿笑道。

  「詹大師之名久仰。」鈴蘿客氣道。

  她跟在兩人身後,前往接待客人的青竹居。

  一路上都是楚異跟詹容在敘舊談話,鈴蘿漫不經心地看風景。

  「今年各仙門人才輩出,四大家都有人參加。」詹容說,「除鈴蘿外,還有南山雪河的風天耀,北庭月宮的慕須京。」

  楚異問:「前者我知道,風掌門的親兒子,但北庭月宮的這位什麼來頭?」

  「前宮主之子。」詹容低聲說,「私生子,此前不為人知,今年被接回北庭月宮,由現任宮主親自教導。」

  楚異聽得眼角微抽,「把上任宮主的兒子接回來養在現任宮主手裡,誰這麼瘋?」

  詹容語氣更輕:「現任宮主。」

  楚異:「……」

  沒記錯的話,現任宮主與前任宮主是夫妻,人比他還小一歲。

  對別人的家事無甚興趣的楚異換了重點問道:「那人修為如何?」

  詹容:「不差。」

  楚異問:「跟風天耀比誰更厲害?」

  詹容略一沉思後道:「南山雪河劍術世間一絕,又有正道神術劍意,若風天耀已學會神術劍意,慕須京應是不敵。」

  楚異側身去看鈴蘿:「聽見沒?」

  鈴蘿懶懶地抬眼,神色嘲諷道:「他學得會嗎?」

  這種從心底透露出的鄙夷和不屑讓楚異佩服。

  「我師妹,劍術不錯,人也不錯,就是態度狂了點。」楚異轉而跟詹容道,「你就當沒看見沒聽見。」

  詹容笑道:「少年心氣,有此也好。」

  鈴蘿雙手攏袖,神色淡淡。

  再給風天耀兩輩子,讓他重生千百次,他也學不成風家的神術劍意。

  「你們太初今年的殺手鐧是誰?」楚異又問。

  詹容領著兩人走過曲折迴廊,邊走邊說:「是二掌教的小兒子,琮秀師弟。」

  鈴蘿聽後看了他一眼,詹容微微笑著,不見異樣。

  「聽說過。」楚異眯著眼,「西海太初的劍道天才。」

  詹容緩緩說道:「琮秀師弟十三歲已學會本門心法,閉關四年悟縱道劍意,入世三年已到生死境。」

  「生死境破了?」

  「暫未。」

  楚異又扭頭看鈴蘿,說:「生死境未破,你還能試試。」

  「師兄。」鈴蘿挑眉道,「他破了生死境也無所謂。」

  楚異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回詹容:「你當沒聽見。」

  詹容笑著點頭。

  他們走過轉角,來到一處精緻的庭院。

  「你們這幾日就住在這邊,到點會有人送三餐來,若是有什麼需要盡管與我說。」詹容道,「南山雪河與北庭月宮都住在這西院,還有逍遙宗。」

  這話一出,跟在他身旁的兩人都停下腳步。

  詹容回頭看去,愣道:「怎麼了?」

  「沒什麼。」楚異淡聲說著,進門問,「逍遙宗住哪邊?」

  「與你們隔著三個院的距離,應該是常見不到。」詹容玲瓏心思,十分敏感,察覺到那微妙的停頓後很快做出反應,「若是此處不行,我再給你們換。」

  「不用換。」鈴蘿說,「位置剛好。」

  「謝了,你先去忙吧,晚些時候再找你。」楚異跟詹容說。

  詹容點頭退下。

  鈴蘿進院裡看了圈,隨手指了間屋子說:「我睡這。」

  「隨你。」楚異靠在門邊,蹙眉道,「你收斂點,就你剛才狂妄的態度,傳出去鐵定被其他人盯著打。」

  鈴蘿說:「我說的都是事實。」

  那些人的確打不過她嘛。

  「什麼事實?」楚異冷笑道,「生死境什麼概念知道嗎?風家神術劍意什麼意思知道嗎?還有北庭月宮那人,沒點硬功夫能讓他來參加大會?就你長袖不拿帶把普通佩劍,還敢這麼狂?」

  鈴蘿抬眼看他,說:「你沒朋友嗎?」

  「?」楚異問,「問這個幹什麼?」

  「金鸞池宴十二大仙門都有人來,師兄,你沒朋友嗎?難得齊聚,找他們喝酒聊天去啊。」鈴蘿說,「你堂堂叄息真君首徒,東島天極大師兄,不該一個朋友都沒有吧。」

  楚異冷笑道:「剛詹容就是我朋友你瞎了?」

  「那你找他喝酒聊天談生死境說風家神術劍意去。」鈴蘿轉身離開。

  楚異:「去哪!」

  鈴蘿頭也不回道:「去找我朋友,各找各的,晚上再見。」

  楚異發誓,他再也不要一個人跟小師妹出門。

  否則他怕自己忍不住半路把人打死還不管埋。

  宋圓圓等人早鈴蘿幾天到西海城。

  這幾日他們跟周邊各派弟子已經混熟,收獲小道消息無數,就等著鈴蘿來了跟她分享。

  鈴蘿剛過太初山門,就拿玉聽聯繫宋圓圓。

  雖然出了東島天極沒有萬象法陣支撐,但普通傳文還是能做到的,只是無法傳音傳畫。

  宋圓圓道:「西市,萬花樓,二閣。」

  鈴蘿又重回西海城。

  此時已到正午,周邊酒樓香氣四溢,來往都是年輕人們,整條街充滿活力熱鬧。

  鈴蘿找到萬花樓,剛到樓上二閣,就見徐慎站在門口。

  她挑眉道:「這麼客氣,還來門外接我?」

  徐慎說:「不是,二閣被人搶走了,怕你找錯門尷尬,所以等在這。」

  鈴蘿:「……」

  「誰搶的?」她問。

  徐慎領她去了五閣,道:「不知道,但看穿著與佩劍,應是南山雪河的人。」

  於是鈴蘿進門前,掐了個水訣在二閣門口。

  屋裡宋圓圓正對玉聽奮筆疾書。

  鈴蘿落座,拿起筷子時隨口問:「常霏呢?」

  「幫他東家找人去了。」宋圓圓說。

  鈴蘿咬著筷子懵道:「什麼東家?」

  「一隻大狸貓,畫皮靈。」徐慎說,「狸貓開了家客棧,但不會經營,前些日遇上常霏,兩邊一合計,就整了個黑店。」

  鈴蘿:「……」

  常霏的賺錢路數她是服氣的。

  不管白的黑的還是灰的,他總能找到點子。

  「坑了不少人,後來傳開了,大家都知道那是家黑店,就沒人再去。」宋圓圓嘆道,「但常霏已經賺了一大筆錢,正想抽身,那狸貓卻找上他,說有人砸店還打了它,要常霏幫忙找人。」

  鈴蘿哦了聲,面不改色地吃著東西,問:「他不是想抽身嗎?幹嘛還答應找人。」

  徐慎無奈道:「這不是怕狸貓一個不服把他的身份捅出去,之前被坑過的各派弟子就該找他還錢了。」

  「錢呢?」鈴蘿問。

  宋圓圓指著桌上的滿漢全席憨笑:「這。」

  鈴蘿已經習慣了,也不驚豔,又問:「賺了多少?」

  宋圓圓比了個數,「七千金。」

  鈴蘿:「那他死定了。」

  宋圓圓看了眼玉聽收到的新消息,又給徐慎看道:「他要你幫忙找畫皮靈真身的位置。」

  徐慎說:「可以試試。」

  鈴蘿在旁邊笑:「怎麼不讓他找砸店的人?」

  宋圓圓:「砸店的人無所謂,找到狸貓真身才能永絕後患。」

  西市橫街,常霏陪著一隻氣炸了的大狸貓在路邊走著。

  大狸貓站立行走,前爪瘋狂比劃著各種手勢。

  常霏耐心道:「那女子長何模樣,有什麼特徵,可有穿哪家門服?」

  大狸貓說:「長得高,又瘦,皮膚白,長頭髮,穿著白色的衣服,長得漂亮說話也好聽但就是太粗魯了!怎麼能一言不合就動手還說我是黑店!我才不是黑店!她血口噴人!呸,噴貓!」

  常霏:「……」

  這滿大街穿白衣服的女人都符合你說的啊!

  大狸貓又道:「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男的,比她高,跟我小師叔差不多高。」

  常霏納悶道:「你還有師叔?」

  「我師尊與小師叔今日剛到!但我不能告訴我師尊此事,只能找小師叔幫忙!」大狸貓爪子緊握成拳揮舞,「這壞女人完了,她敢打我,我小師叔絕不會放過她的!」

  常霏想了想,問,「你小師叔厲害嗎?」

  「那當然!」大狸貓驕傲抬首,尾巴一甩一甩,「我小師叔是除我師尊以外最厲害的人!」

  那還不是沒你師尊厲害……常霏心中腹誹著,一邊嗯嗯啊啊地回答,一邊給宋圓圓發傳文告知此事。

  得知大狸貓還有師尊與小師叔,鈴蘿倒是來勁了。

  她指了指徐慎說:「找到了嗎?我倒要看看它小師叔有多厲害。」

  「得花點時間。」徐慎說。

  另一邊,大狸貓也在很努力的找人。

  只是沒一會後,它跟常霏說:「我小師叔說找到人了!對方途經太初山門,我只要在那守著定能找到她!」

  常霏還沒來得及說句話,畫皮靈已散形不見。

  宋圓圓收到傳文,有些驚訝。

  「對方的咒術推演竟比我們先找到線索。」

  不僅是領先,還推演對了。

  有點意思。

  鈴蘿眯著眼,起身道:「我去會會。」

  宋圓圓愣了下,急忙跟上去:「等等,先別衝動!這是西海太初,別人的地盤!」

  徐慎認真推演完,得出結果:大狸貓真身在西海太初山門裡。

  日暮時分,天際大片火燒雲,光線絢麗。

  西海太初正山門,偏角落的位置,站著一人一狸貓。

  大狸貓身旁站著的小師叔青衣長劍,墨髮玉冠,深邃的眉眼卻乾淨明亮,那抹沉靜和澄澈,與之對視都讓人感到自慚形穢。

  他不說話時,便給人靜與默二字感受,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

  多看幾眼,就會被融入他的氣場中,成為陪襯。

  楚異跟一幫好友從西海城玩樂回來,進山門時無意瞥見那隻大狸貓,不由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這次他的注意力卻不在狸貓,而是它身旁的男人。

  「楚異!」好友在前邊喊道,「看什麼呢!不是說好去櫻林賞夜櫻嗎?」

  楚異道:「等會,你們先去。」

  大狸貓聽見聲音,驚得抱緊了小師叔的腿,一爪子伸出去喊道:「小師叔!他就是那女人的同夥!」

  越良澤抬眼看去。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相望,片刻後,越良澤說:「你確定?」

  大狸貓哭得委委屈屈:「我確定!確定就是他跟他的同夥!」

  越良澤:「那算了。」

  大狸貓的表情整個僵住。

  什麼算了?

  竟然就算了?

  怎麼能算了!

  「小師叔!為什麼算了!他可是跟那女人砸了我的店還抓我尾巴摔我跟頭!怎麼能算了!」大狸貓嗷嗷叫喊著,楚異卻已走了過來。

  「巧。」他看著越良澤說,「這狸貓是你的?」

  越良澤淡聲道:「師侄。」

  楚異眯著眼,說:「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越良澤雙手抱劍,額前細髮隨夜風輕晃,神色淡如水,不答,只略一垂首,轉身離去。

  大狸貓在他後邊哭得撕心裂肺。

  「師兄!」

  這不輕不重的一聲師兄,壓過了狸貓的哭嚎傳入他耳裡,讓他忽然停下腳步。

  大狸貓看著走進山門的女人,哭得更傷心了:「小師叔!就是這個女人!」

  越良澤卻重新邁步離去,只淡聲道:「打不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3:09 PM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九章

  大狸貓跟在越良澤身後邊走邊哭。

  楚異給鈴蘿抬手一指:「那畫皮靈帶人來找你報仇了。」

  鈴蘿頜首看去。

  只一個背影就能勾起她所有回憶。

  當年她認不出棠花樹下的少年,卻一定認得青年時期的越良澤。

  兩人初見本該是在金鸞池宴拔劍時,這輩子卻早早的提前了。

  於是鈴蘿走上前去,嗓音清脆:「喂。」

  「那隻開黑店的狸貓——」

  大狸貓氣得喊出哭腔,回頭道:「我不是黑店!你含血噴貓!」

  卻是厲風呼嘯而過,驚得它渾身炸毛,那抹白色的人影已至眼前。凌厲的劍勢驚起地面落葉捲飛上天,越良澤剎那回首,以手中劍接住這一招。

  這把長劍細薄,有細長黑布纏繞著劍身,密不透風。此時接劍,兩方劍勢相撞,靠近劍柄處的一卷黑布散開,露出色澤透亮又泛著冷意的黑色劍刃。

  鈴蘿手中是普通佩劍,卻以雄渾靈力裹著劍身與它相抗,否則也無法將那一卷黑布散開,散開後劍身也不會仍舊完整,換做別的撞到那黑色劍刃時早已整個碎裂。

  山門前突然出現兩股強大的劍意碰撞,橫掃的劍風讓路人都忍不住御氣抵抗。

  旁邊的花樹離兩人已有一段距離,卻不幸遭到波及斷了幾根花枝,樹下賞花的女孩們都被嚇跑了,徒留被砸了滿腦袋花枝的男人一臉懵逼。

  稍遠處的另一撥人也都驚疑地朝發出劍意的方向看去。

  其中一名身著金衣,全身上下都戴著貴重金飾俊朗少年挑眉道:「這誰幹什麼啊,怎麼比本少爺還囂張?明兒大會現在就開打,這麼急著顯擺?」

  西海太初的人得意道:「嗐,估計是我們家琮秀師弟在練劍呢,前些日總有這麼一齣被橫掃的劍意嚇倒,如今見怪不怪啦。」

  北庭月宮的人翻著白眼道:「你的感知修行都餵狗了是吧,這能是西海太初的劍勢?」

  「這霸道的勁應該是我們南山雪河的人才對吧!」

  「哎呀管它哪家的劍勢,反正看樣子你們都打不過,趕緊走啦,再不去櫻林可就要禁時等明天了啊!」

  那金裝少年怒眉一挑就道:「你才打不過!本少爺這就去會會!」

  那人又道:「哎喲大少爺你就別去了,是我說錯了,你最厲害,特別厲害,今年宴會魁首我就只押了你一個好吧,少爺你就別氣了,走去櫻林喝酒看月放鬆放鬆,好好休息了明天才能力戰群雄啊!」

  這一番話誇得金裝少年舒服了,臉色由陰轉晴,又跟著人群走了。

  「哎,你叫人走怎麼自己還往那邊跑?」

  那人道:「楚異還在那邊!」

  楚異跟大狸貓是離這二人最近的。

  突然被掃一臉劍風,刮得他衣髮亂飄,氣得楚異想上去給他倆一人一腳。

  大狸貓躲在越良澤身後,抱緊了他的大腿,這才沒被掀飛。

  兩把長劍一豎一橫相互抗力,眼見就要迸發第二輪劍意橫掃,楚異開口道:「行了。」

  「再打西海太初的人就要來問怎麼回事,被拉去掌教那邊談話你倆不嫌麻煩我嫌。」

  大狸貓抱著越良澤的褲腳顫顫巍巍道:「小師叔,再這麼打下去我師尊就要發現了……」

  那一卷黑布又貼回了長劍上,遮掩了劍刃鋒芒。

  兩人同時收劍。

  鈴蘿心中氣哼著,這還是當年那個拿把木劍任她為所欲為的人嗎?不是!他變了!可惡!

  那似有若無的廢物靈脈如今已是深不可測。

  鈴蘿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後悔當年沒多砍他幾次。

  在她欲要收劍回鞘時,卻見劍身有了一道缺口。

  鈴蘿垂眸看著這道缺口,以它為點,延伸出的裂紋布滿半個劍身。

  哪怕她剛才的靈力控制極好,但普通佩劍跟神武有著本質區別。

  更別提他這把黑劍——

  鈴蘿再次抬劍指著越良澤,不客氣道:「賠劍!」

  越良澤抱劍而立,哪怕那劍刃已到他咽喉也沒有眨一次眼。

  倒是在這瞬間想起當年她迎著日光持劍朝他脆聲道:「拔劍。」

  似乎是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原來若是真的拔劍一戰後就是賠劍。

  他在心裡笑了下,迎著鈴蘿漂亮的眼道:「你說個價錢,我賠。」

  鈴蘿:「……」

  價錢?我要的是錢嗎?我就要你手裡那把!

  旁邊的楚異覺得鈴蘿張口就要喊一億金。

  倒是大狸貓先開口道:「為什麼是我們賠!明明是你砸店打貓在先!」

  「你一個開黑店的真敢說?」鈴蘿眯眼道,「低價住房卻開高價飯菜,都沒交的服務強制給上,沒去官府告你都算手下留情。」

  大狸貓瞪大了眼,眼裡還有一絲茫然不解。

  越良澤低頭去看它,「你開黑店?」

  「小師叔你不要聽她胡說!我怎麼可能開黑店!我雇的前堂可是信誓旦旦告訴我沒問題的!」大狸貓扒拉著他不放,瘋狂搖頭,「低價住房是拉客源,高價飯菜那就是正常價格啊!買的小菜醬料油鹽醋米都是要花錢的啊!」

  上了山門,聽了這番話的宋圓圓與徐慎將剛來的常霏捂著嘴給拉走了。

  常霏:「?」

  宋圓圓:「兄弟聽我說你現在最好別上去,不然就死定了。」

  鈴蘿面不改色道:「我沒叫飯菜。」

  大狸貓:「前堂說住店就是要送飯菜啊!」

  越良澤:「……」

  他明白了。

  越良澤問:「騙了人多少?」

  大狸貓要哭死了:「小師叔我真的沒有!一個子都沒有騙她就把我打了!」

  楚異說:「住房的十五銀幣沒退。」

  大狸貓再次瞪大了眼:「十五銀幣你也要!你們兩個人開一間房住我以為夠摳門了結果你連十五銀幣都要拿!」

  越良澤聽後看了眼楚異。

  楚異皮笑肉不笑道:「這不還沒拿到?」

  越良澤拿了銀兩還給楚異,又去看鈴蘿。

  鈴蘿輕輕挑眉,「我不要錢,賠我一把劍就行。」

  越良澤:「好,明日給你。」

  鈴蘿忍不住想,答應的這麼痛快,是有多想跟她撇清關係?

  一封信都不寫就算了——算、算不了!

  鈴蘿氣得直接把手中劍粉碎了。

  越良澤:「……」

  大狸貓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

  鈴蘿指著楚異說:「我師兄可是叄息首徒,你要是折了我的劍不賠,我師兄定要你好看!」

  楚異:「?」

  你瞎說什麼呢!這關我什麼事?

  越良澤低垂了眉眼,眼角餘光掃到她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一幕。

  鈴蘿氣呼呼地走了。

  走到一半她又冷靜下來。

  想著越良澤多半是察覺到當年她與之比武練劍的小心思,就是趁他靈脈虛弱時往死裡虐他。

  如今他是聖劍宗弟子,靈力深不可測,不是當年被人欺負死踩進泥濘還無反抗之力的廢物。

  高高在上的聖劍宗弟子,當然不屑再與當年見識過自己弱小廢物一面的人為伍,更別提這人還曾讓他屢戰屢敗。

  簡直就是黑歷史。

  年少的恥辱。

  鈴蘿這麼一想又舒服了。

  聖劍宗弟子了不起?還不是被我一根棠花枝就打倒了。

  想起這些難堪往事,越良澤能平常心對待她才怪。

  鈴蘿覺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理解了越良澤的難堪。

  楚異怕鈴蘿氣頭上跟人起衝突惹事,這才跟上來。

  他看著鈴蘿回西院,懶聲問:「你什麼情況?」

  鈴蘿不答。

  楚異又道:「讓人賠劍,他知道你住哪?你知道他住哪?他不還跑了怎麼辦?」

  這師妹笨不笨,都不知道要抵押。

  鈴蘿說:「那師兄你覺得該怎麼辦?」

  「要抵押。」楚異耐心教導,「以劍換劍。」

  鈴蘿笑道:「師兄,你應該看得出他手裡那把劍非比尋常吧?」

  楚異:「都是劍,分什麼高低貴賤。」

  鈴蘿說:「拿一把普通的劍換把神武,怎麼看都是不要臉。」

  楚異看她:「你不是不要的嗎?」

  鈴蘿:「我要,你不要。」

  楚異眯著眼,手中靈力閃爍,鈴蘿反應神速,足尖一點瞬間與他拉遠距離。

  兩人算是一路打回西院。

  期間楚異的好友喊他:「到底去不去櫻林賞花啊!」

  楚異這才不管鈴蘿,跟好友走了。

  好友道:「叫上師妹啊!」

  楚異:「有她沒我。」

  好友便探頭朝西院喊:「鈴師妹!去櫻林賞花嗎?」

  「她有櫻喜還賞什麼花。」

  楚異手一抬,勒著好友脖子把他帶走了。

  月上梢頭,星星稀疏。

  青竹居住的都是這次金鸞池宴大會的客人。

  大狸貓住在西海太初內庭,離青竹居較遠。

  越良澤走在回去的路上,石燈接連亮起,驅散黑暗,庭院中花草相宜。

  大狸貓真身住的房間一開窗就能瞧見大片弱水和金鸞池宴台。

  屋內的少年從床上起身時可見黑髮下的尖耳,他拉上斗篷衣帽,動作迅速地去開門朝外跑。

  「小師叔!」阿福氣呼呼道,「我們為什麼要賠劍!分明是她自己弄碎的!」

  越良澤站定院內,問:「師哥呢?」

  「他去見掌教了,一時半會回不來。」阿福說,「他讓你煮點吃的,說太初的人有鬼,吃食不乾淨。」

  越良澤嗯了聲,邁步朝院裡的廚房走去。

  阿福跟在他身後嘀嘀咕咕:「小師叔,你真的打不過那人嗎?」

  越良澤淡聲說:「打不過。」

  他捲著衣袖,洗著手,「給你師尊傳話,讓他尋把劍回來。」

  阿福語氣幽幽:「真要賠嗎?」

  越良澤神色頓了頓,又道:「算了,我去找。」

  阿福氣得翻白眼,「小師叔,她就是故意的!」

  越良澤認真洗手。

  他當然看得出鈴蘿是故意的,所以才要給。

  越良澤本以為一個字也不回他的人,再見面肯定是半句話都不同他說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3:41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章

  阿福覺得自家小師叔實在是太善良了。

  他不能讓如此善良的小師叔被肆意敲詐。

  於是阿福又回屋用畫皮靈,喚出大狸貓偷溜出去,準備找鈴蘿嚇嚇她。

  越良澤瞥見了偷跑出去的大狸貓,卻沒阻攔。

  按照鈴蘿的脾氣,到時候該會拎著大狸貓找上門來。

  越良澤把手擦乾,轉身去拿食材。

  鈴蘿回去後,玉聽嗡嗡嗡地響,她這才拿出一看,都是宋圓圓跟常霏發的傳文。

  「我小阿爹!!!」

  「越師兄!我看見他了!」

  「你倆怎麼打起來了!?」

  「我小阿爹怎麼這麼厲害!他那把劍叫什麼名字有什麼來歷!」

  「……」

  鈴蘿面無表情地關掉玉聽。

  他們進不來西海太初,當時忙著幫常霏掩蓋,也沒能出聲招呼越良澤,只能瘋狂給鈴蘿發傳文探消息。

  在鈴蘿把玩著玉聽沉思時,窗外忽現一個巨大的影子將燈火遮掩,落下大片黑暗,濃稠的讓人窒息,頃刻間掠奪了人的視線。

  那窗外的黑影張嘴,露出駭人的獠牙,猙獰又血腥。

  風聲呼嘯,那黑影說:「你——哎呀!」

  飛出去的櫻喜劃破窗戶直擊黑影腦門,將它擊飛摔出老遠。

  又一次撞到牆上去的大狸貓噫嗚嗚噫地哭著。

  鈴蘿開門出去,掐訣拈了一個小陣法把它禁錮在地上趴著起不來。

  「哎——你你你!」大狸貓慌不擇亂,想散形溜走,卻發現被陣法禁錮著無法散形,他的神靈意識都被困在了這。

  眼見鈴蘿過來,大狸貓秒慫,喊道:「小師叔救命啊!!!」

  鈴蘿抬手,收回櫻喜,好整以暇地看著趴在腳邊的大狸貓:「再叫啊。」

  我看你小師叔來不來。

  大狸貓哭道:「你把我神靈放回去,我這就叫我小師叔來!」

  「多大了,還什麼事都找別人來救。」鈴蘿彎腰掐著它的後頸拎起來,「我要是狠心點,就直接碎了你的神靈,讓你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具空殼肉身。」

  大狸貓:「……」

  被嚇哭了。

  聽這嚎啕哭聲,鈴蘿嫌棄道:「閉嘴。」

  大狸貓:「哇!」

  鈴蘿拿著櫻喜挑起它下巴,大狸貓以為她真要動手,立馬收聲。

  「你、你不要衝動,其實我,我是來跟你和談的!」大狸貓哽咽道,「我小師叔可以作證!」

  「是嗎?」鈴蘿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真是要去問問你小師叔,到底是想和談還是要殺人滅口。」

  「帶路。」

  鈴蘿掐著大狸貓,看它爪子指的方向眯了下眼。

  太初內庭,聖劍宗的待遇果然不一樣。

  聖劍宗在十二大仙門之外,卻擔當修真界仙首。

  雖游離仙門外,卻讓人無法忽視。

  有仙首令在,哪家仙門出事,聖劍宗甚至能介入調查,發號施令,若有不從,便可從仙門除名。

  據傳,若是被仙首令除名,這一世便絕無修道得成飛升的可能。

  由高高在上的修者,隕落成一個毫無靈力的普通人。

  聖劍宗的特殊,讓其它仙門十分忌憚。

  沒有人跟聖劍宗的關係很好,也不會有人想跟它的關係很差。

  十二大仙門甚至有著保持數百年的默契:

  誰都不允許與聖劍宗有私交。

  聖劍宗也有門規:不得與十二大仙門之人過於親近。

  這也是越良澤寄信時從未說過自己入了哪門哪派又在哪修行。

  閉關出來後,師哥們得知他寫信的是東島天極弟子,便委婉提示,若非需要聖劍宗到場或收到邀約,便不能主動前往。

  他能用聖劍宗的信靈鳥寄了一年的信,已是怪慈仙首對他睜一隻眼閉一眼。

  越良澤閉關出來後偶爾會想:鈴蘿不回信,是不是因為看出那是聖劍宗的信靈鳥,知道這些規矩,為了避嫌這才一個字都不回的。

  自己冒然寄了那麼多信去,要是被有心人揣測她跟聖劍宗有私交,日子肯定不好過。

  倒是他為了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害了鈴蘿。

  越良澤為此事想過許許多多。

  他正凝神切著菜,忽聽破空聲響起,打開的窗戶飛進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在被人摔到他臉上時抬手接住。

  「小師叔!」大狸貓終於忍不住開始哭了,「她欺貓太甚!」

  越良澤想,它這一整天都在哭。

  鈴蘿站在窗外庭院中,月色皎潔,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看著他,眼尾上挑,是熟悉的驕縱與傲慢。

  「堂堂聖劍宗弟子,讓你賠把劍而已,卻叫一隻畫皮靈來殺人滅口,要不要臉?」

  越良澤微怔。

  她知道?

  「我是去談和的,才不是殺人滅口!」大狸貓嚎道,「你莫要再血口噴貓!」

  鈴蘿輕哼聲,「談和要在我窗外裝神弄鬼?」

  「你那麼大一個人,我這麼小一隻貓,把影子變大點再跟你談怎麼了!」大狸貓有了靠山,氣勢也變足了,「我還沒說你以大欺小呢!」

  鈴蘿:「來來來,你說。」

  大狸貓正要張口,卻被越良澤捏碎了身上的陣法,讓它散形回了本體。

  越良澤道:「師侄頑劣,定當好好管教。」

  鈴蘿站在原地沒動,不緊不慢道:「它把我窗戶也打壞了。」

  「太初夜裡那麼冷,我窗戶關不上,晚上冷風直往裡邊灌。我明天還要參加大會武鬥,既沒了劍,又得受一夜寒風,你說這怎麼辦?」

  越良澤默然。

  幾年不見,她越來越會說了。

  「一併賠你。」越良澤道。

  「你錢很多嗎?」鈴蘿卻納悶了,「還是在深山裡待久了,半點為人處世都不懂,窗戶壞了你不會去修好嗎?」

  越良澤:「……」

  「稍等。」越良澤說,「等晚膳做好便去。」

  「做的什麼?」鈴蘿瞅了眼他身後,已經聞到了些可口的香味。

  「青椒炒肉,蛋花湯,再炒一份菩提玉齋。」越良澤洗著手道,「還能做一份照燒雞腿飯,你要吃嗎?」

  這主動邀請深得鈴蘿心。

  她漫步走去,嘴上卻道:「聖劍宗的邀請誰敢拒絕。」

  越良澤垂眸,靜默片刻。

  他轉身繼續切青椒,低聲說:「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鈴蘿:「?」

  她剛走到窗邊,聽了這話一臉狐疑。

  什麼意思?

  剛還問她吃不吃現在就反悔了?

  「你道什麼歉?」鈴蘿問。

  越良澤說:「寄信的事是我沒考慮好,若是你因收了聖劍宗的信而被他人猜忌,我在此道歉。」

  他覺得應該把這事說清楚,否則一輩子都會為此困惑不解。

  那太難受了。

  鈴蘿聽得稀裡糊塗。

  她在窗前站著默了會。

  此時只有越良澤切菜的聲音,沉而悶。

  好一會後,鈴蘿才道:「你說我收了聖劍宗的信?」

  越良澤目光沉靜,未見波瀾,他手上動作不停,話裡也不見半分埋怨:「離開天極的第二年,我給你寄了十四封信。」

  鈴蘿:「……」

  她抬眼朝越良澤看去,有些怔愣。

  「你再說一遍。」鈴蘿道,「寄了多少?」

  越良澤重復道:「十四封。」

  我可是一封也沒收到啊。

  鈴蘿聽懵了。

  「你不是寄給宋圓圓他們的嗎?」鈴蘿問。

  越良澤說:「我給他們寄了七封,除了最後一封沒收到回信,其他時候都收到了。」

  「只有我給你的十四封,你一封沒回。」

  鈴蘿被這番話驚到了。

  十四封,一封沒回!

  光是聽著都讓她想要譴責!

  換做是她,第二封不回就扔筆不寫了。

  這男人怎麼一直堅持到十四封的?

  鈴蘿在心裡瘋狂吐槽,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等等!這寄信不回的人是我啊!

  「十二仙門的人不可與聖劍宗親近,我亦不能與之有私交,早些時候不知深重,寄了這麼多信讓你困擾,實屬不對。」

  越良澤還在道歉。

  鈴蘿張了張嘴,黑瞳倒映著他的側臉,是她記憶裡的模樣,卻又讓她有幾分陌生感。

  「你是寄到了青石坊嗎?」

  「嗯。」

  鈴蘿聽後眯了下眼。

  青石坊,信靈鳥。

  一封未見。

  雲守息。

  鈴蘿眼裡掠過怒色。

  不用深想就知道能不動聲色攔下信靈鳥十四封信的人是誰。

  鈴蘿氣道:「那隻信靈鳥在哪?」

  越良澤這才偏頭看過來,有些不解,卻還是答道:「死了。」

  「活該!」鈴蘿沒好氣道,「那年我可是一封信也沒收到!」

  這下輪到越良澤懵住了。

  短暫的驚訝過後,他蹙眉道:「一封也沒有收到?」

  「沒有!我要是收到了會不回你嗎?」鈴蘿指著他道,「你說!我會不回你嗎!」

  面對鈴蘿生氣地質問,越良澤怔住,握刀的指尖不自覺地輕抽了下。

  他真的以為——

  「那蠢貨送信失誤,我一封沒收到!下次別再給我寄信了,想說什麼想送什麼親自到我跟前來!」鈴蘿氣得不行,完全忘記自己重生的事,露出了入魔後對各種規矩的藐視,「不可與聖劍宗親近,不能與十二仙門有私交,他們的規矩關我什麼事?我想跟誰親近就跟誰親近!」

  「我跟你不僅有私交還——」

  在對上越良澤那沉靜的眼時,鈴蘿頓住了,到嘴邊的話飛速吞回了肚子裡。

  越良澤說:「還什麼?」

  還問?你也太不識趣了!

  鈴蘿怒上心頭,便惡劣道:「還跟你牽過手親過怎麼了!」

  越良澤:「……」

  一直在屋裡偷聽的大狸貓:「?!」

  它害羞得摀住了臉,卻沒摀住耳朵。

  越良澤眨了下眼,這瞬間心跳快了一分,以為被自己忘記的那一幕卻在聽見相關的詞句時一下就想起來了。

  冰冷的寒潭,水下月光粼粼,還有少女散開在他指尖柔軟的髮。

  實則一個小小的細節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鈴蘿見他避開目光,便又恢復了傲慢,頜首道:「別多想,那是水下幫你渡氣,我沒有半點雜念。」

  末了又補充:「你也不准有!」

  越良澤握在刀柄上的手鬆開,鎮靜地避開這個話題,說:「既然一封信也沒收到,那你為何知道我是聖劍宗弟子?」

  鈴蘿:「……」

  越良澤以為她是因為聖劍宗傳信的事被人猜忌疏遠,可鈴蘿一封信都沒收到,那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她又是怎麼知道聖劍宗一事的?

  鈴蘿面不改色道:「信靈鳥寄信給宋圓圓時,我恰巧看見,對那鳥上心,回去問了師父,這才知道的。」

  是麼?

  越良澤壓下心中疑慮沒問。

  「既然他們都收到了,說明信靈鳥沒送錯,可你為何一封也……」

  他話未說完,就聽鈴蘿道:「這事我會查,你不要管。」

  越良澤側目看去。

  鈴蘿瞪他:「我真沒收到!」

  「知道了。」越良澤又看會案板。

  他剛說謊了。

  那隻信靈鳥沒死。

  當年他只在意鈴蘿是否有回信,沒想其他,現在看來,應該找信靈鳥好好問。

  鈴蘿說:「你要是不相信——」

  「我信。」越良澤說,「若真的收到了,你不會不回我。」

  他也是今天才敢確定的。

  鈴蘿輕哼聲。

  大狸貓不合時宜地出來道:「小師叔……我師尊剛傳言,二掌教正要過來,要是讓他看見這位……」

  它看著鈴蘿,很懵的不知道該稱呼什麼。

  越良澤聽後,跟鈴蘿說:「你先回去,我這邊忙完了再去給你修窗。」

  鈴蘿瞥他:「你跟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需要避嫌嗎?」

  大狸貓心說難道沒有嗎?!

  越良澤平靜道:「有,所以不能讓太初的人發現。」

  這倒是把鈴蘿給說臉紅了。

  她感覺臉頰微燙,神情似惱,抬手指著越良澤凶道:「你、你不要亂說話!還有,記得把吃的也送過來!」

  越良澤應聲。

  鈴蘿氣呼呼地走了。

  她回到西院時,楚異也在。

  楚異正站在院裡觀察她破洞的窗戶。

  「跟誰打起來了?」楚異問。

  鈴蘿卻道:「師兄,從哪年開始,靈虎就經常出現在青石坊?」

  「三年前,你問這事幹什麼?」楚異看她,「靈虎常現,說明師父修為又大漲。」

  她也記得是三年前。

  楚異也這麼說,那就是沒記錯。

  鈴蘿漫步進屋,回想那年靈虎常巡山——可她也記起來了,上輩子也是這樣啊。

  那一年靈虎突然經常出現在青石坊,她也以為是雲守息在修煉。

  可現在卻有幾分細思極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3:54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一章

  可也不至於。

  她上輩子都沒在天極見到越良澤,更沒理由給天極寄信了。

  但這輩子攔信的人只可能是雲守息。

  十四封,一封不給,未免太狠心了。

  鈴蘿眼裡泛著幾分冷意,讓楚異看得皺眉。

  「你問這些幹什麼?難不成給你窗戶打破的人厲害到需要叫師父來幫你報仇?」

  楚異的詢問讓鈴蘿回神。

  她看了眼窗戶說:「那隻畫皮靈狸貓。」

  楚異聽懂後眯眼道:「膽子還挺大,怎麼,你又要讓人家賠?」

  鈴蘿說:「等會它小師叔來修。」

  楚異:「……」

  他說:「我剛跟詹容打聽了下,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鈴蘿進屋坐下,伏腰趴在窗邊,一臉靜候下文的表情。

  「聖劍宗的人,別走太近了。」楚異難得良心勸導,「哪怕是有一點點關係,也會被人胡亂猜測。」

  鈴蘿說:「我是小孩子嗎?」

  楚異:「你是。」

  「師兄,」鈴蘿眯著眼,似笑非笑,「今晚去櫻林賞夜櫻,賞得如何?」

  楚異一聽她這語氣就沒安好心,答得也懶散:「比你櫻喜好看。」

  「可別只顧著看花,也賞賞那天上月。」鈴蘿指了指夜空,「今晚的月亮可難見。」

  剛剛還姿態懶散的楚異,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

  他掃了眼鈴蘿,帶著幾分審視。

  鈴蘿完全沒在怕的,繼續笑眯眯地說:「又大又圓,高高在上——」

  「你抬頭看看。」楚異說,「哪裡圓?」

  鈴蘿抬頭。

  月亮半隱在雲中,只一團絢爛的光影。

  「好看就行。」她收回目光說。

  楚異卻還在看那天上月。

  它隱在烏雲中,光芒四散著,像是在掙扎。

  讓他想起今夜在櫻林見到的人。

  「師兄。」鈴蘿叫回他的思緒,抬手指了指,「你別站在那,等會人要過來修窗的,你擋路了。」

  楚異:「……」

  真不知道這是他天極的師妹還是聖劍宗的師妹。

  楚異鄙夷地看了眼鈴蘿,轉身回屋去。

  越良澤還在太初內庭。

  太初的二掌教前來與他談事,也是來看看聖劍宗新的入世弟子。

  怪慈曾言,他只收四個徒弟。

  大徒弟從未露面過,二徒弟受傷回宗門後,都是三徒弟出面行事。

  越良澤的身份如今少有人知。

  詹容等人只知道他跟聖劍宗一起來,並不知他還是怪慈仙首的徒弟。

  二掌教此番前來,一方面是為了談事,另一方面也是試探這位新弟子是什麼樣的人。

  與他前兩位入世露面的師哥不同,此人喜怒難辨,卻又比他師哥們好說話,態度相對溫和。

  但很快二掌教就明白那是錯覺。

  這人只是鋒芒內斂而已。

  「明日大會就要開始,十二大仙門的弟子遠赴千里來此參宴,我們自然要保其無憂,不能出事。」

  越良澤道:「此事我三師哥已跟大掌教談過,近日也會幫忙多多留意。」

  二掌教起身道:「那就麻煩了。」

  越良澤略一垂首,目送對方離去。

  大狸貓墊著腳扒拉著窗沿,好不容易使勁攀上去,它聞了聞空氣裡的飯菜香味,回頭朝院裡站著的越良澤看去。

  越良澤正看著大門的方向。

  他三師哥白藏手裡拎著一小壇酒進來,姿態懶散,顯得十分隨意。

  「聽說你跟那位寫信不回的姑娘見面了。」白藏說著,伸手攬過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問,「又是賠劍又是修窗的。」

  越良澤瞥了眼站窗上的大狸貓,大狸貓哧溜一聲滑進屋裡。

  「劍是對招時斷的,修窗是阿福跑去她那恐嚇。」越良澤淡聲道,「它還開黑店。」

  「那不是黑店!我沒有!」大狸貓又從窗後冒頭喊道,「師尊我真沒有!」

  白藏扭頭看去,朝它勾了勾手指。

  大狸貓一溜煙地跑不見影。

  「晚膳已經做好了。」越良澤轉身進屋,將分好的碟子裝進食盒裡。

  白藏站旁邊看著,問:「帶去哪?」

  「去修窗。」越良澤說,「這份是給她做的。」

  白藏靠著門,慢條斯理地揭開酒壇的封蓋說:「我說師弟,人家可是半個字都不回你。」

  越良澤提起食盒:「她沒收到。」

  「你不會信了吧?」白藏眯眼笑。

  越良澤點頭,繞過他出去。

  白藏輕輕搖頭,揚首飲酒:「太初混進了些奇怪的東西,你自己小心些。」

  夜色還長,內庭到西院有一段距離。

  越良澤去的速度卻很快,精準繞開所有巡邏的弟子,悄無聲息地進入西院。

  鈴蘿趴在窗邊玩玉聽,眼角餘光瞧見進院裡的人時才收手。

  她笑眯著眼,手指輕壓在唇邊說:「我師兄已經睡下,你可要輕點聲,別把他吵醒了。」

  隔壁屋裡還在玩玉聽的楚異:「?」

  原本他不在意的,這會卻不自覺地聽著屋外動靜。

  越良澤哦了聲,他站在窗外,將食盒遞給鈴蘿:「趁熱吃吧。」

  鈴蘿一晚上沒吃東西,就等著這份越良澤做的照燒雞腿飯。

  開盒後端出來的食物香味四溢,隔壁屋裡的楚異面無表情地去拿了紙來將鼻子塞住。

  一大扇紙窗壞了半邊,固型的窗架都斷掉了。

  越良澤看了會,拿劍撬上排的窗釘。

  鈴蘿咬著筷子,眼神卻落在身前這把纏著黑布的長劍上,眸光明明滅滅。

  撬著窗釘的越良澤輕聲說:「這把劍叫無生。」

  劍下無生。

  是把殺氣非常重的劍。

  「這細布名叫斷意,也是無生的劍鞘。」他見鈴蘿一直盯著劍看,便同她解釋著,「只有它能壓制住無生的戾氣。」

  它是神武之上的存在,擁有自我的劍靈。

  若是不能馴服它,便會被劍的戾氣吞噬,成為它的奴隸。

  不止主人,連敵人也是。

  上輩子鈴蘿就沒見過無生出鞘。

  斷意始終纏繞著整個劍身,就連她也只斬開過八卷黑布。

  只是後來越良澤都不怎麼跟她打了,鈴蘿也沒那個機會與出鞘的無生一戰。

  她記憶裡最後一次見越良澤用無生是什麼時候來著?

  是在南山雪河。

  她殺了某人入魔時,那黑色的劍尖映入眼裡,正指著她。

  也是在那天,她斬開了纏在無生上的八卷斷意。

  八卷斷意散落,迎著厲風飄曳,周邊哀嚎聲聲,身後樓閣被火海吞噬。

  仙門的人都在退後,只有一個人立在最前面。

  鈴蘿說:「你既要攔我,那就拔劍,讓我看看神武之上的劍靈無生,是否真如傳聞中說的那樣不死不休。」

  他眼裡火光明滅。

  在越良澤捏住那隨風搖曳的八卷斷意時,鈴蘿以為他要拔劍出鞘,卻見這人將散開的斷意重新纏了回去。

  那時鈴蘿真的想笑。

  這人真是讓她討厭。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拔劍,反而顧及周圍的人敵不過無生的殺戾之氣,怕他們被無生吞噬,成為劍靈的奴隸。

  手握天下殺伐之劍,卻為了保護他人而從不出鞘。

  簡直愚蠢、廢物,沒用的善意。

  鈴蘿因心底瘋長的魔性而感到越發憤怒,手裡下的都是殺招。

  那日她傷了越良澤離去。

  此後再沒見過他用無生。

  鈴蘿憶完往事,再看無生時神情微妙。

  她揚首去看越良澤,說:「你要不要考慮下換一把劍?」

  越良澤眼都沒眨一下就答:「不考慮。」

  鈴蘿:「為什麼!」

  「它挺好的。」越良澤撬完上排的窗釘,又彎腰去弄下排的。

  鈴蘿吃了口肉,鼓著腮幫子問:「哪裡好了?」

  「輕,手感好。」越良澤動作不急不緩,卻又十分熟練,「除我以外誰也用不了,防偷,丟了也不擔心,會自己回來。」

  鈴蘿:「……」

  這麼一聽是挺好用的。

  越良澤想了想,又道:「平日也能震懾一些妖魔不敢近身,去陰氣霧障重的地方還能防毒,部分的咒律法陣也能輕易破掉。」

  鈴蘿扒拉著飯粒,心說無生這麼好,那你後來怎麼就不用了?

  莫不是被她斬開八卷斷意難以接受?

  在天照山的時候鈴蘿也問過越良澤,但這人說的是:「無生難控制,暫時不用。」

  鈴蘿心說你騙鬼咧!無生見你跟見了親爹似的乖得不得了,你怎麼可能難控制!

  她覺得越良澤不想答,就沒再追問。

  此時再聽越良澤說無生的好,鈴蘿心情越發微妙。

  鈴蘿說:「我想摸一下。」

  越良澤抬首看她。

  鈴蘿指著無生道:「劍。」

  越良澤把劍遞給她。

  鈴蘿指尖在劍身上點了點,她說:「我覺得這把劍不好。」

  越良澤眨眼,略顯疑惑,問她:「哪裡不好。」

  鈴蘿說:「它保護不了你。」

  你用它時始終要考慮是否會傷及他人,不能拔劍出鞘。

  即使與入魔的我交手也有所顧慮,因此才被傷成那樣。

  這樣一把要你保護他人,卻不能保護你的劍,哪裡好了?

  越良澤第一次聽人這麼說無生,愣住了。

  隔壁屋裡的楚異頓了頓,又面無表情地起身去拿東西把耳朵給塞住了。

  鈴蘿屈指輕彈劍身,即使隔著斷意,卻也能聽見清脆的劍鳴聲。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呀!」鈴蘿收回手,笑眯著眼看越良澤,「換把能保護你的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4:30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二章

  越良澤歪著頭,似乎真的考慮了一會,最後說:「不換。」

  鈴蘿:「……」

  那你活該!

  她輕哼聲,埋頭吃飯。

  越良澤眼裡掠過笑意,彎腰繼續修窗。

  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做,非常熟練。

  兩人四年沒見,這已是很長的歲月,上千個日夜,彼此都長成了陌生的模樣,可當他們站在一起時,卻十分自然地,一如既往著。

  越良澤偶爾眼角餘光掃過窗後的人,會感覺到沉靜的心輕輕地動了下。

  鈴蘿吃飽了,將旁邊點點木屑吹開,趴在窗邊,垂眸看下邊在地上糊窗戶的越良澤。

  「宋圓圓他們過得如何?」越良澤問。

  「挺好。」鈴蘿說,「今年入世了,金鸞池宴過後不打算回天極,要去游歷四方。」

  越良澤:「那你呢?」

  「我也入世了。」鈴蘿眯著眼,他這話倒是讓自己想起不少事。

  金鸞池宴開端,後續禍事接二連三。

  「既然是來參加金鸞池宴大會,怎麼只帶一把普通佩劍?」越良澤問。

  那是入門弟子的劍。

  以她在東島天極受寵的程度來看,絕不至於。

  金鸞池宴的最終目的是拔鎮仙玉,既然是劍,比武時默認也是劍修之道。

  越良澤想,若她只用櫻喜怕是不利。

  「因為我拿普通佩劍也能贏他們啊。」鈴蘿毫不誇張也不謙虛地說道。

  越良澤沉默。

  看來是他想多了。

  見他不說話,鈴蘿狐疑看去:「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輸吧?」

  越良澤:「沒有。」

  「就有!不然剛才怎麼不說話!」鈴蘿瞪他,「之前與你比那一劍,你以為我這些年半點長進都沒有?不知道別人都說我是劍道第一嗎!」

  越良澤點頭,「你是。」

  鈴蘿:「……」

  敷衍!

  鈴蘿沒好氣道:「賠劍!我看你手裡這把無生就挺好。」

  被越良澤放在旁邊的無生忽然震動,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利嘯聲。

  無生實在是忍不了了。

  前頭要我主人放棄我就算了,現在還想搶劍!

  你就是看上了無敵的我跟我無敵的劍鞘才想方設法與我主人花言巧語試圖迷惑他對吧!

  越良澤看了眼無生,老實說:「它不想。」

  鈴蘿:「你是劍主你說了算!」

  「它若是不願意,我交給你反而會傷了你。」越良澤說,「等修完窗,我就去尋劍。」

  隔壁的楚異也忍無可忍了。

  他推開窗冷聲道:「你讓她拿聖劍宗的人給的劍去比武?」

  越良澤不見慌亂,他早就聽聲息判斷出隔壁的楚異沒睡。

  鈴蘿不滿地抬首看去,「你怎麼還沒睡?」

  「你們兩個一直在外邊說個不停誰睡得著?」楚異眉眼鬱鬱,看著兩人不客氣道,「一個破窗有什麼好修的,是不是都不會束風咒?想要擋風有什麼難,擋風驅寒的咒律都有上百條。」

  「聖劍宗跟天極是不是都沒教過你們?一條都不會?」

  「整天修劍道體魄最強還怕吹一晚冷風受不了?」

  「修行都修到哪去了?」

  鈴蘿:「……」

  越良澤眨了下眼。

  楚異抬手施了個束風咒掛在鈴蘿窗前,冷酷道:「不許收劍,也別給她。」

  倒也不客氣了。

  鈴蘿抬手,將楚異的束風咒捏碎。

  「別理他。」鈴蘿壓低聲音說,「他今晚見了天上月,控制不了自己。」

  越良澤抱起糊好的窗戶,有些疑惑地問:「天上月?」

  鈴蘿只笑了笑,沒答。

  越良澤將窗戶重新釘好,又開扇試了試,確定沒有問題。

  「劍就以後給吧。」鈴蘿說,「明日大會,拿你給的劍的確不好。」

  反正她拿把木劍都能贏。

  越良澤目光微頓,最後垂首嗯了聲。

  鈴蘿關窗時,越良澤才離去。

  月亮依舊隱在烏雲中,盈盈月光掙扎著從周邊黑暗出去。

  楚異總算能安安靜靜地睡覺。

  夢裡月色盛大,兩道櫻樹排列整齊,夜風徐徐,道路上滿是花雨。

  仙門弟子們提著酒壇舉著酒杯在道上笑鬧走著,他卻因走了櫻林小道撞見花樹後正在偷刻法陣的女人而與同伴掉隊。

  當同伴們歡鬧著從道上走過時,他正被蒙著面紗的女人按在樹上以咒律定身。

  如櫻色的紗裙,抬手時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雪色的腕,繫著一圈紅色的鱗片。

  她伸出一指輕壓在自己唇上。

  面紗露出的眼如鹿,清澈水潤,乖巧迷人。

  女人一指壓在他唇上,一手拿小劍,在他肩後的櫻樹上雕刻著。

  楚異被咒律定身,那一指讓他噤聲,無法開口,只能暗自蓄力試圖衝破禁制。

  而女人十分專注認真,未能注意楚異衝破禁制,那瞬間的靈力爆發讓兩人無可避免的交手。

  意料之外的,楚異輕鬆掐著女人的脖子將其壓倒在地。

  見女人眼中慌亂,楚異冷笑聲,現在知道怕了?

  近戰打鬥女人明顯不敵,再掙扎也不過是被楚異繳械後束縛了雙手壓制頭頂,膝蓋曲頂她小腹肋骨,重力壓下時疼得女人皺起了眉頭。

  楚異奪過她手中小劍橫在女人咽喉,在她試圖反抗時劍刃貼著細嫩肌膚壓進,割出一道血痕。

  女人不動了,她意識到這人真的會下殺手。

  楚異單手扯下面紗,面紗下的臉有著傾國之色。

  他卻愣住了。

  因為他見過這張臉。

  在前幾年,北庭月宮大婚之日。

  楚異皺眉,當即把人放開。

  女人躺在地上,似乎被嚇懵了,那黑眸蒙上霧色,些許淚光閃爍。

  她嘴角溢出一縷血色。

  楚異神色略顯尷尬。

  剛才不知身份,下手重了。

  女人抬手拭去唇角血跡,緩緩將面紗戴上,半直起身,朝楚異比了幾個手語。

  「抱歉,請保密。」

  楚異心中雖有疑慮,卻只能點頭。

  女人眼中霧氣氤氳,蠱惑著他宛如進了下雨的庭院,孤冷痛苦,因此不忍拒絕。

  周邊櫻樹沉默地注視著二人。

  楚異也沉默地目送女人離去。

  可是——

  把北庭月宮現任宮主按在地上打了一頓是什麼後果?

  楚異第二天醒來時也還在想這事。

  恐怕就算是雲守息也護不住他吧。

  楚異神色鬱鬱,起了個早帶鈴蘿去太初比武台。

  這裡已是人山人海,十分熱鬧。

  環形的比武台邊是五層看台,可容納上千人。

  比武台只在金鸞池宴大會時間內開放,非西海太初弟子也能進入,因此不少非十二仙門的修者或是普通人都會來看個熱鬧。

  比武台共有六個,能同時進行多場比試。

  第一天各選手實力參差不齊,比試進行的很快,而西海太初則要在今天將剩餘人數控制在一百以內。

  勝利的一方若是連贏五場則可進入下一輪。

  順序是西海太初安排的。

  鈴蘿跟宋圓圓幾人在六號場碰頭。

  在得知越良澤是聖劍宗的人後,宋圓圓高興又惆悵。

  心情在「我小阿爹出息了」和「以後跟小阿爹說句話都得小心翼翼看氣氛也太難了」之間反復橫跳。

  「這次金鸞池宴竟然驚動了聖劍宗的人來觀看嗎?」常霏的重點卻偏了。

  「應該是來參加掌教孫女百日宴的,跟金鸞池宴沒關係。」徐慎說,「倒是你得悠著點,騙了狸貓開黑店。」

  常霏臉色煞白,眼裡寫滿死期將至幾字。

  徐慎跟宋圓圓排號較前,沒一會就輪到他們倆。

  鈴蘿跟常霏離開去隔壁比武台,路上遇見一夥逍遙宗的人。

  青年們嬉笑著走在前邊,最末的姑娘懷裡抱著好幾把佩劍,因此走得慢,一時不慎摔倒在地。

  聽見聲響的青年回頭看去,不耐煩道:「素商,讓你抱幾把劍而已就走不動了,你修行都修到哪去了?快起來!別耽誤我們去看大師兄比武!」

  素商咬著唇,細聲道歉。

  她彎腰撿劍時,一道陰影覆下,長相俊美偏秀氣的青年朝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幫她把劍撿起來抱著。

  「哎,你一個人拿這麼多啊。」常霏說,「太重了,我先幫你拿著。」

  「不、不用的。」素商慌張地搖頭,臉頰不自覺地紅了一片,「我一個人拿就好……」

  「可是你拿不了這麼多啊,還得摔跟頭,我拿著比你輕鬆多了。」

  常霏道:「走吧,我先給你送過去,免得你又摔著了。」

  他跟鈴蘿說:「我先去日行一善,等會就來!」

  鈴蘿瞥了眼他身旁的姑娘,懶懶地嗯了聲。

  她記得這人。

  當年踏平逍遙宗時,她只留下了素商一個活口。

  常霏帶著人走了,素商卻幾次回頭去看鈴蘿。

  她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剛才與你同行的姑娘……可否告知她的名字?」

  常霏納悶道:「幫你抱劍的人是我,你怎麼要她的名字不要我的?」

  素商臉又紅了,驚得連連擺手:「我、我只是,瞧她面熟,像我以前認識的人。」

  「那你瞧著我不面熟嗎?」常霏指著自己問。

  素商搖了搖頭。

  常霏瞪大了眼:「那我跟她的名字你只能二選一,你說你要誰的名字?」

  素商從未如此為難過。

  她迎著常霏不服氣的表情,最終認輸,避開視線,低聲道:「你、你的。」

  常霏這才笑了,開心。

  他把素商送到隔壁比武台,離開時說:「我們就在隔壁,你若是覺得她像故人,那就當面去問,若真的是就能敘敘舊,若不是,也當結交一位朋友。」

  「還有——」

  他朝素商眨了下眼,示意她靠近些。

  素商略略垂首,聽他壓低了聲音說:「你髮簪戴反了。」

  素商:「……」

  她一臉驚慌,伸手去摸,卻見常霏先抬手,替她重新戴好。

  鈴蘿坐在看台,觀看的是徐慎的比試,他沒用降兮,手中拿的是劍。

  徐慎的目標也不是魁首,爭取進個前一百就滿足了。

  常霏來的時候,徐慎已勝了四場。

  「現在什麼情況?」他坐下問,順手遞給鈴蘿一杯喝的。

  鈴蘿接過捧在手裡:「最後一場。」

  「那沒懸念了。」常霏轉了轉眼珠,又道,「剛才那姑娘叫素商,跟我說覺得你眼熟,問我你的名字,但我沒給。」

  鈴蘿眯著眼。

  給不給都行,反正等一會就要遇上。

  「逍遙宗的人,你有印象嗎?」

  大家都知道鈴蘿跟逍遙宗有恩怨,雖不知恩怨明細,平日卻也對逍遙宗有幾分關注。

  鈴蘿抿了口喝的,悠悠道:「有,印象還不錯。」

  「不錯?不錯就好。」常霏靠著椅背,放鬆道,「剛才見她被欺負,心軟幫了,隨後反應過來是逍遙宗的人,還怕幫了以前對你不好的人,回來心都在打顫,哎喲嚇死了。」

  鈴蘿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有仇也是我跟逍遙宗的事,你們總是怕什麼?」

  常霏無辜道:「總要選一個的話,那肯定幫你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4:50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三章

  兩人等了會,素商還是沒來。

  徐慎連贏五場,接著就是常霏的排號。

  常霏唏噓道:「還好他贏了最後一把,不然就得跟他打了。」

  鈴蘿在原地坐著,見徐慎竟然追著他的對手離場,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

  她拿出玉聽給徐慎發消息,忽然一把劍落在懷裡。

  楚異在旁坐下,淡聲說:「在太初劍廬隨便買的。」

  鈴蘿拿起來端詳片刻,心說你還真是隨便買,最低階的劍。

  她嘲笑道:「師兄,就這品質,你還不如買把木劍來。」

  「你要木劍也不是不行,自己買。」楚異把錢袋子扔給她。

  楚異根本不擔心鈴蘿會在第一天就輸掉。

  這師妹雖然狂妄了些,但總能說到做到。

  於是鈴蘿起身去買木劍。

  楚異:「……」

  你還真要木劍?

  嘴上說說就行了啊!

  鈴蘿去了太初劍廬,發現在這買劍的人還不少。

  她逛了一圈,見沒有木劍賣,頓覺無趣,正要離開,轉身卻撞上一人。

  兩人都在碰到的瞬間各自退開距離穩住身形。

  鈴蘿抬首看去,身前人比她略高一些,一襲玄衣輕裝簡便,墨髮高束著,襯著他過於蒼白的膚色。

  氣勢陰沉,細長的眉眼帶著冷意。

  長相本就顯得刻薄,氣勢也如此陰沉,讓人想要退避三舍。

  用鈴蘿的話來說,他天生就長著一張壞人臉。

  去年被接回北庭月宮的私生子,慕須京。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後,慕須京繞過她,神色漠然地朝前走去。

  鈴蘿也未多作停頓,雙手攏袖離去。

  她剛出劍廬,就見一隻狸貓抱著把劍從高牆上翻下來,正巧落在她身旁。

  一人一貓無言對視片刻後,大狸貓轉身就跑,被飛來的劍陣釘倒在地,哇哇大哭。

  「幹、幹嘛又用劍陣困貓啊!」大狸貓哭道。

  鈴蘿走過去說:「開黑店騙錢就算了,今天又改偷劍了?」

  「我這可是花錢買的!」大狸貓委屈巴巴道,「我小師叔買的木劍模具!」

  鈴蘿打量了眼它懷裡抱著的木劍,蹲身摸了摸大狸貓的頭,笑道:「跟你小師叔說,這劍我要了,多少錢去找我師兄拿。」

  「等等——」

  大狸貓眼睜睜地看著鈴蘿把劍搶走無力反抗,噫嗚嗚噫地跑去找越良澤告狀。

  越良澤這會正跟白藏在西海城遊街。

  白藏在找一個賣藥的人。

  他搭著越良澤的肩膀,像是王城裡出行的世家公子哥,懶散又對週遭的一切睥睨怠慢。

  而越良澤神色正經不亂,沉靜淡雅。

  兩人一靜一動。

  「昨日掌教跟我說,太初內庭有魔氣隱現,懷疑裡面藏了一隻魔。」白藏漫不經心地說道,「金鸞池宴與百日宴撞在一起,要確保所有人的平安,所以要我幫忙查一查。」

  越良澤問:「跟賣藥的有什麼關係?」

  「前夜太初內庭死了一個弟子。」白藏說到這裡眯了下眼,將手中玉靈珠遞給他。

  越良澤注入靈力,開啟靈珠儲存的畫面。

  死去的弟子額頭發黑,皮肉乾癟,失了血氣,成了乾屍。

  越良澤說:「他吃了乾轉丹?」

  「來太初的時候就聽說有人為了在金鸞池宴大會拿魁首,拔鎮仙玉,吃禁藥提升修為。」白藏說,「乾轉丹為靈脈注入魔息,刺激靈脈自我保護,已達到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能力的效果。」

  「但如果掌控不好,就會變成玉靈珠裡記錄的一樣,被魔息吞噬,失了所有血氣而死。」

  「乾轉丹是禁藥,仙門不會煉製,普通修者沒法煉製。」越良澤沉思道,「有人針對這次金鸞池宴大會販賣禁藥搗亂?」

  「目的暫時不清楚,但能肯定已經有不少人吃了乾轉丹去參加比武。」白藏眯著眼打量來往的人們,「販賣禁藥搗亂,就算太初不拜託我們,聖劍宗也得管。」

  「乾轉丹煉製需要魔息,而太初內庭可能藏了一隻魔。」

  越良澤將玉靈珠遞回給白藏,淡聲說:「太初掌教與二掌教為何分別告知我們不同的消息。」

  白藏笑得懶散,「其中一人心裡有鬼唄。」

  剛說完,就見一隻大狸貓在屋簷上朝他倆張牙舞爪地比劃著,邊跑邊抹眼淚。

  白藏無言片刻後嘆息道:「真不知道我當初看上它哪一點。」

  大狸貓蹦跶地跳下來,跟在越良澤身邊跑著說:「小師叔,你要我拿的劍被那天極女弟子搶走了!」

  白藏摸著下巴問:「她搶把木劍幹什麼?」

  越良澤不動聲色道:「去參加比武。」

  白藏聽得一愣,隨後道:「那還挺狂。」

  鈴蘿真的拿了把木劍回來。

  楚異扶額,在其他人震驚地看過來時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近乎咬牙切齒道:「你還真敢啊。」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鈴蘿拿著楚異遞給她的小刀在劍上刻畫,「木劍也是劍,分什麼高低貴賤,是師兄你說的。」

  楚異抹了把臉,冷笑道:「我說的就一定對嗎?」

  「不是。」鈴蘿淡定否認,「但我可以選擇信不信。」

  「你要是託大被打臉,到時候可別說是我師妹。」楚異漠然道,「丟不起這個臉。」

  鈴蘿:「哈!若到時候他們連把木劍都打不過,這些人的師兄們是不是該自裁謝罪了?」

  楚異:「那當然。」

  鈴蘿掃了眼入場的逍遙宗等人,彎著嘴角道:「這也是師兄你說的。」

  她拎著木劍下去。

  判官正念道:「下一場,逍遙宗,素商,東島天極,鈴蘿。」

  台下的素商聽完愣住,握劍的手加緊。

  鈴蘿已經上台,手中拿著一把木劍。

  逍遙宗的人看後頗為氣憤。

  「什麼意思啊這人!」

  「木劍?看不起誰呢這是!」

  「堂堂東島天極,竟是窮的連把劍都買不起嗎?」

  「素商!要是輸給一把木劍的話你就別下來了!」

  「……」

  素商聽得十分為難,咬牙上台,握劍的手卻在抖。

  台下逍遙宗的人看後個個恨鐵不成鋼:「完了,沒救了,她竟然在發抖!」

  「一把木劍有什麼好怕的?沒出息!」

  「行了。」大師兄井子凡蹙眉不悅道,「這次本就是帶她出來見見世面,並非要拿什麼名次,沒必要說些讓她很有壓力的話。」

  其他人這才收斂了些,卻還是在嘀咕著其他話。

  素商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朝鈴蘿看去。

  她雖拿著一把木劍,卻只往那裡一站便給了素商難言的壓迫感。

  「若是害怕的連劍都握不住,最好自己下去。」鈴蘿淡聲說。

  素商努力平復心情,雙手握劍,總算止住了顫抖。

  她聚氣凝神,輕聲道:「請賜教。」

  鈴蘿單手負背,抬劍指去。

  素商先攻,她站位和劍勢都是對的,卻太過規矩,鈴蘿不用費多心思就能猜到她下一處的攻擊會落在何處。

  鈴蘿沒下狠招,而是在對戰中讓素商發現自己的失誤並改進。

  坐台上的楚異看著,目露狐疑。

  我師妹有這麼好心?

  這種程度她一招就能讓對方出局,卻耐著性子跟人打陪練?

  而逍遙宗的人,一兩個驚訝道:「什麼啊,素商竟然能打這麼久?!」

  井子凡神色陰沉。

  他心有偏見,認為鈴蘿是在戲弄素商,打逍遙宗的臉。

  素商雖緊張,卻也漸漸地發現鈴蘿的用意,有些驚訝和錯愕,劍勢慢了。

  鈴蘿說:「專注。」

  那清冷的嗓音瞬間喚醒素商。

  兩劍相撞時,鈴蘿說:「你劍招雖對了,卻沒能調動相同的劍意。」

  「當劍勢非我意,那劍招只有形卻無力。」

  「看似漂亮卻沒一點用,你不該再練劍招,而是去學如何調動靈力參與你的劍勢中。」

  鈴蘿話音落下,剛才還溫和的劍勢忽然反壓,蠻橫凶狠,將素商逼得節節敗退,亂了招式。

  「可惜你修煉數年也未得要領,你師父可真是誤人子弟。」

  木劍橫切斬下,將素商擊退,手中長劍脫落。

  鈴蘿站在台上,居高臨下地往逍遙宗的方向看去。

  井子凡等人正對她怒目而視。

  你憑什麼說我們師父!

  那目光無聲透露著樣的話。

  可鈴蘿卻彎著嘴角,惡劣地笑道:「我師兄可說,若是輸給一把木劍,那這人的師兄們都該自裁謝罪。」

  楚異:「……」

  周邊認識他的人個個目光驚悚地看過來:「我靠楚兄,沒想到你這麼狂妄啊!」

  「師弟聽見沒?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不能讓師兄我丟這個臉!」

  「不是,師兄,那是天極的劍道天才,就算拿把木劍我也打不過啊!」

  楚異額角狠狠一抽,恨不得親自上台將這位天極的劍道天才暴揍一頓。

  素商看著鈴蘿欲言又止,鈴蘿卻已轉身,等待下一位挑戰者。

  與第一場不同,接下來的四場鈴蘿都結束的乾淨俐落,只一劍便分勝負。

  之前對她拿木劍上台認為狂妄的人都有了改觀。

  狂是狂了些,但還真打不過。

  鈴蘿下去時,聽見判官念道:「下一場,南山雪河,董燦,西海太初,琮秀。」

  過道裡走出的青年左肩前有一朵白色的印花,是西海太初親傳徒弟的標誌。

  兩人在過道相遇,一上一下,彼此打量著。

  都是被冠以劍道天才四字稱呼的人。

  鈴蘿視線落在琮秀手中的劍上。

  那是一把有著半彎弧度的神武,名曰靜夜。

  西海太初的劍道天才琮秀,在金鸞池宴大會上敗給東島天極的劍道天才鈴蘿後大受打擊,緊接著又失去了鎮教之寶鎮仙玉。

  從此為鎮仙玉所困,死追著越良澤不放,每次找上門去對戰都輸。

  誰都看得出來琮秀這輩子都贏不過越良澤。

  可有一次他贏了。

  南江城一夜廝混後,她到翌日下午才醒。

  睡眼朦朧時,她看見男人坐在床邊穿衣,裸露的背上有劍傷,是那把名為靜夜的劍獨有的傷痕。

  鈴蘿眨了眨眼,清醒了些,出言問道:「昨日傷你的是太初的琮秀?」

  越良澤穿衣的動作微頓,他沉默著不說話,卻合上了衣,遮掩了傷痕。

  鈴蘿哼笑聲:「我剛看見了,那是被靜夜劍傷到的痕跡,以他的修為竟然能傷到你,還是在背上,看來他進步神速啊。」

  越良澤側身,伸手遮住了她的眼,黑長的眼睫輕刷著他的掌心。

  「你醒來的第一句話是跟我談別的人?」他低啞著嗓音說。

  「什麼別的人,我說的是你的傷。」鈴蘿不滿地試圖揮開他的手,卻被越良澤握住,「我就想知道誰把你傷成那樣的,是不是他?」

  越良澤靜默片刻後,輕飄飄地答了句:「是。」

  那次琮秀終於贏了越良澤。

  可鈴蘿始終不太相信。

  盡管靜夜傷到越良澤是真的。

  鈴蘿看著琮秀手裡的那把劍,半眯著眼,在兩人走近時,她靈力注入劍中迸發強大的劍勢散開。

  這股劍勢霸道,直沖琮秀。

  他雖驚訝,卻立馬反應過來。

  兩股劍勢相沖,掀起厲風陣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5:07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四章

  這兩人突然的劍勢碰撞引來在場所有人的關注,好奇的同時也期待著他倆就此一戰。

  看熱鬧總是不嫌事大。

  鈴蘿與琮秀擦肩而過時收回劍勢,面不改色地走了。

  琮秀怔了怔,側身朝她看去,眉頭微蹙。

  在他看來,鈴蘿剛才是在挑釁自己。

  可那股強勁霸道的劍勢也激起了他心底的戰意。

  鈴蘿就嚇嚇他而已。

  憶起往事,總覺得這把劍不可能那麼容易傷到越良澤。

  那男人真的是又悶又呆。

  不問就死也不說,問了不想說也絕不會說清楚。

  她當時問越良澤,琮秀是如何贏的,他愣是半個字不答,只遮著她的眼。

  最後鈴蘿惱了,嘲笑他活該輸給琮秀,會被其它仙門的人笑話一輩子。

  越良澤還是不答。

  他覆著鈴蘿的雙眼,似有一絲難以察覺地嘆息道:「我們說說別的吧。」

  「說什麼?」鈴蘿凶巴巴地問道,「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好說的?」

  她被遮了眼,看不見此時的越良澤是何表情。

  只聽越良澤低聲道:「昨日是我冒犯。」

  鈴蘿不由聽笑了:「冒犯二字就想撇清了?丹水真君,你說十二大仙門要是知道你昨夜在我這做了什麼,他們該怎麼想?」

  「我都能猜到他們會罵你不知羞恥,有辱仙門名聲,自甘墮落,不要臉,不配他們心中高潔——」

  她沒說完就被人俯身吻住。

  鈴蘿睜大了眼,聽越良澤啞聲說:「隨他們怎麼想。」

  「你不是要拿我練美人尖嗎?不用下媚毒,我陪你練。」

  之前說不讓她練的人是誰?

  這位仙門的驕傲真的墮落了。

  鈴蘿唇角嘲諷的笑意都被他以吻封住。

  那時她是真的決定煉化了越良澤。

  但後來發現:

  這人實力太強,煉化不了。

  越良澤仗著她煉化不了才敢誇下如此海口,卻在那段日子裡真的為所欲為了。

  現在想來,鈴蘿總覺得自己當時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男人的話果真是不能信。

  上一秒還跟你說什麼有我在一天絕不讓練成此術,後一秒就自甘墮落溫溫柔柔地說我陪你練。

  實在是卑鄙無恥。

  鈴蘿心中腹誹著,來到看台過道上,卻被人攔了路。

  素商站在前方,緊咬著唇,眼神猶豫,膽怯道:「鈴、鈴蘿……」

  鈴蘿停下,抬眼看去。

  「能跟你談談麼?」素商說到最後越發小聲,十分緊張,掌心全是細汗。

  上輩子鈴蘿拒絕了她。

  因此錯失知曉某一個真相,很久以後,是越良澤告訴了她。

  也是這真相讓她屠戮逍遙宗時唯獨放過了素商。

  「去哪談?」鈴蘿說。

  這輩子她選擇聽素商親口告知。

  素商見她答應,有些驚喜又激動,忙道:「這邊就好,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

  兩人去了比武台外邊。

  午時陽光正烈,鈴蘿站在樹蔭下,回身問道:「談什麼?」

  素商揪著衣袖,鼓起勇氣道:「先前瞧你面熟,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如今你變得很厲害,不會再被人欺負,陳師兄知道,一定是很開心的。」

  鈴蘿沉默地聽著。

  她十四歲那年與妹妹玉芝流落街頭,活在爛巷裡與乞丐為營。

  妹妹體弱多病,因心結而不會出聲說話,鈴蘿在那天出去偷搶包子時被陳師兄抓到,讓她免了鋪子老闆的責打。

  陳師兄幫她將臉上污垢擦乾,笑著說:「看你剛才跑那麼快,體質不錯啊。」

  那時的陳師兄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然而他天資聰穎,修行一道上頗有天賦,在逍遙宗弟子中身份較高。

  陳師兄說,玉芝像他死去的小妹,也是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鈴蘿在心裡反駁,我妹妹才不是啞巴。

  陳師兄又憐二人無處可歸,便帶她們回了逍遙宗。

  在逍遙宗山門口,鈴蘿第一次見到錦苑。

  少女穿著她曾經也有過的金縷衣裙,手腕與頸項掛著的金飾熠熠生輝,髮上一支玉簪都是名貴難得。

  「師兄,你回來的好慢啊。」錦苑朝回來的陳師兄展顏笑著,發現他身後的兩個女孩時神色立馬變了,嫌棄之意毫無遮掩,「這兩個髒兮兮的鄉野丫頭是怎麼回事?乞丐都跟著師兄你到山門口來了!」

  「錦苑,哪有你這麼說人的?」陳師兄牽著兩個小丫頭的手進了山門,跟後邊的素商道,「素商,帶她們去洗洗,再給她們換上乾淨的衣服,我這已經買好了。」

  「師兄!」錦苑在後邊不滿道,「你都沒給我買過衣服!」

  在逍遙宗的日子並沒有多快樂,因為錦苑常常來找麻煩挑刺,但至少不怕挨餓挨凍,被人笑話就笑話了。

  再說陳師兄慢慢養好了玉芝的身體,不再似以前那般脆弱,氣色也好了許多。

  鈴蘿是真心感激他。

  她喜歡二師兄于休,也是在于休身上看見了陳師兄的影子。

  一樣的溫柔善良。

  鈴蘿相信,妹妹養好身體後,再等一段時間化解她的心結,讓她能重新發聲說話。

  就算她一個人,也能保護好玉芝。

  因為這份保護他人的心情,讓她接受了陳師兄的提議,修道練劍。

  玉芝的心結讓她難以再發聲說話。

  鈴蘿的心結讓她無法再握劍。

  當她終於能握住劍不再發抖,一心想著變強後保護妹妹不再受難時,玉芝卻永遠離她而去了。

  鈴蘿不能接受。

  更不能接受玉芝是以那般屈辱的姿態死去。

  那日下了雨,錦苑在酒樓見了死去的女孩,十分滿意,坐著馬車回山門。

  中途被鈴蘿攔下。

  她問錦苑:「為什麼?」

  錦苑不耐煩道:「哪有什麼為什麼,我要的東西只能是我的,誰也別想跟我搶。」

  「怪只怪你們姐妹倆擋了我的路,根本不配與我爭,卻妄想得到不該屬於你們的東西。」

  錦苑在馬車裡,掀著車簾看她,眉目嘲諷道:「就憑你那連劍都拿不穩的手,在這嚇唬誰呢?」

  鈴蘿的手在發抖,因為自身體裡忽然爆發的靈力翻湧咆哮著,讓她想要找到發洩口。

  她雙目赤紅,滿心殺意。

  手中劍勢響應主人的內心與慾望,只一掠而過的劍風就將那馬車劈成兩半。

  馬兒驚恐地跑走了,錦苑因大意從車上摔下,很是惱怒。

  「你這——」她惱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面而來的劍意駭住,忙拔劍抵擋。

  鈴蘿當時只想殺了她。

  手中招式如何,劍勢力道,得罪逍遙宗會有什麼後果等她都沒想。

  只要錦苑死。

  錦苑大聲斥責,沒一會就開始哭喊求饒,先前的高傲全然不在,凌厲的劍勢削過她的皮肉,刺進肌膚,痛苦讓她醜態百出。

  「你放過我……鈴蘿,我錯了……你放過我、我以後一定……」

  那一劍斬下了少女的頭顱。

  鈴蘿殺紅了眼,突然爆發的力量早已不受自己控制,身體被暴戾與狂怒兩方接管,只拿著手中劍一路殺出逍遙宗。

  那不同尋常的靈力波動,讓逍遙宗注意到不對勁,很快派人來查看,被容弦哭著告知錦苑死在了鈴蘿手裡。

  大長老震怒,逍遙宗派出數十名高手前往追擊。

  「陳師兄那日得知玉芝一事,肝膽俱裂,找了你許久。大長老要與你不死不休,他知道你肯定打不過大長老,也逃不過逍遙宗多位高手的追殺,便去求大長老與宗主,在殿外跪了一夜,又被罰鞭刑。」

  素商說著這些時,眼裡淚花閃爍,十分難過。

  她抬手抹著眼淚,哽咽道:「他說他對不起玉芝,也對不起你,是他錯了,沒能保護好你們。」

  鈴蘿聽著,依舊神色漠然。

  那日在東島天極審問廳裡,容弦字字句句地控訴,說陳師兄因為錦苑的死自責不已,最後自裁了。

  以前她信了。

  鈴蘿以為她殺了錦苑,讓收留她跟玉芝的陳師兄難以面對逍遙宗,無法交代,所以才了結自己。

  直到那年她帶著殺意上逍遙宗,在半山腰被越良澤攔下。

  鈴蘿提著劍,眉眼間有戾氣,只淡聲道:「讓開。」

  越良澤青衣抱劍,他也淡聲道:「我不是來攔你的。」

  鈴蘿抬眼看他:「那你為何在此?」

  越良澤說:「岐山降魔亂時,我救了一個逍遙宗的人,她名叫素商。」

  鈴蘿彎著唇角,嘲諷道:「你今日想從我手裡再救她一次?丹水真君可真是溫柔多情。」

  「她跟我說,逍遙宗有位姓陳的師兄曾救過你。」越良澤不見惱怒,沉靜說著,「這位陳師兄在你離開逍遙宗時,曾下跪求他師尊放過你,又懊悔自己沒能保護好你跟玉芝,覺得一切錯都在自己。」

  上輩子記憶中的聲音與此時眼前人的聲音重疊著。

  素商淚眼汪汪地看著她道:「陳師兄實在是太自責了,他曾經沒能保護好有啞疾的妹妹,又沒能保護同樣失去家人,無法發聲的玉芝——」

  「他跟宗主說,願以死替你償還錦苑一命,只求不要再為難你。」

  越良澤的聲音說:「也許其他人都認為他是自責而死,但你應該知道,他真正為何而死。」

  「我知道你與逍遙宗絕無和解的可能,但陳師兄他……至少我想讓你知道,他究竟為何而死。」素商抹著眼淚,目光堅定地看著鈴蘿,「他到死都是站在你這邊的。鈴蘿,也許旁人可以誤解他是為了錦苑,但你一定要知道,陳師兄是想要保護你。」

  那日的天空不似今朝明媚,而是烏雲壓境。

  越良澤說完後,側身讓開。

  鈴蘿握緊手中劍,語氣發狠:「誰要你跟我說這些了?」

  越良澤瞥她一眼,「我也不想再跟你說別的男人對你如何好。」

  那烏雲黑壓壓的,把所有光都遮掩了。

  也把她心底的許多話都埋葬。

  今日陽光甚好,藍天白雲,微風和煦。

  鈴蘿迎著素商淚眼,略略垂首,道:「謝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5:15 PM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五章

  素商聽著這聲道謝,反而有些發愣。

  記憶裡的女孩跟眼前的人有著很大的差別,此時此刻猶如一盆冷水把她從頭澆到尾,讓素商徹底清醒。

  她已經變強大了。

  如今的鈴蘿是叄息真君的親傳徒弟;是東島天極的劍道天才;是能拿著一把木劍橫掃金鸞池宴大會的強者;已無需再怕是否會被逍遙宗通緝追殺。

  只有自己還在原地踏步,連修行中差了什麼都不知道。

  素商抹了把眼淚,又蔫了氣勢,陷入害羞中。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鈴蘿嗯了聲,又抬眼打量一會素商說:「之前說的修行缺點記住了嗎?」

  素商微微睜大了眼,「記、記住了。」

  鈴蘿說:「你資質不錯,換了修行方法進步會很大。」

  「謝謝……」素商有些暈乎。

  她性子膽小害羞,沒什麼朋友,平時又常受師兄們的挑剔而自卑,就連師父對她修行的指導也只是三言兩語敷衍著。

  從未有人對她修煉一事上心認真教導過。

  素商感動地眼眶都紅了一圈。

  鈴蘿卻已轉身離去。

  這輩子提前從素商這裡得知陳師兄死亡的真相,她倒要看看到時候越良澤再趕過來能說些什麼。

  鈴蘿覺得自己最近的回憶裡總是有越良澤,明明上輩子活著的時候不覺得他有多重要,如今卻發現哪都有他。

  真是奇了怪了。

  她重新回到比武台看場,楚異還在位置上沒走。

  見鈴蘿回來,冷笑道:「你還真敢說啊。」

  什麼贏不過一把木劍之人的師兄們就該自裁,他的玉聽瞬間被聽聞此消息的好友們刷爆,害得他直接把玉聽關了。

  鈴蘿面不改色道:「我師兄是叄息真君的首徒,修真界的術法天才,我當然敢啊。」

  楚異:「你以為誇好話就有用嗎?你今年零花錢沒了。」

  「不給就給。」鈴蘿頜首,哼道,「反正二師兄會給我。」

  楚異再次冷笑:「你二師兄的錢也是我給的。」

  鈴蘿:「……」

  鈴蘿平日的愛好之一就是花錢。

  吃的玩的穿的,只要她在那瞬間覺得喜歡看得上就都想買。

  因此經常買到身無分文。

  沒錢以後遇上喜歡的東西就全靠常霏與于休接濟。

  盡管只要她說一聲,雲守息都會幫她擺平。

  但鈴蘿寧願自己出去接活賺錢也不想讓雲守息摻和自己的愛好。

  「等我贏了大會奪得魁首,收了十二仙門的魁首大禮,還怕到時候沒錢嗎?」鈴蘿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楚異對她自信能得魁首的事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他瞧著台上與人對戰的琮秀問鈴蘿:「剛才下去時你挑釁他幹什麼?」

  「看他有把好劍,一時沒忍住。」鈴蘿懶聲答道。

  楚異說:「那把劍叫靜夜,長袖與它比起來雖然差了點,但可比木劍好多了,活該你不帶長袖來。」

  鈴蘿神色不屑道:「誰怕誰呀。」

  楚異沒問素商叫她出去說了什麼,反正瞧她回來時面色如常,怎麼都不像是受欺負的樣子。

  兩人靜聲看了會琮秀的比武。

  西海太初的劍道天才年紀跟鈴蘿差不多,身為二掌教的小兒子,身份尊貴,閉關四年悟縱道劍意,入世三年後已到生死境邊緣。

  破生死境,便成半仙。

  欲要得道飛升,必破生死境。

  修者實力深淺不一,而生死境就是一道修者之間的分水嶺。

  不僅高深,還很玄乎。

  有人摸索到了邊緣,卻有可能一輩子都破不了過不去。

  鈴蘿身邊的楚異在去年剛破生死境,祝賀的消息和禮物都收了好幾日才結束。

  楚異見琮秀連靜夜劍鞘都沒出就輕鬆打敗對手,若有所思道:「有這虐菜的功夫,他還不如去鑽研如何破生死境。」

  鈴蘿說:「他要是破了生死境,按照規矩就沒法參加金鸞池宴大會了。」

  楚異:「破生死境可比拿金鸞池宴魁首更重要。」

  鈴蘿聽後卻眯著眼笑。

  對琮秀和西海太初來說,鎮仙玉比破生死境更重要。

  「師兄,你就不覺得是西海太初害怕鎮仙玉真的被其它仙門的人拿走了,所以寧願讓這位太初的天才花時間拿魁首而不是去破生死境。」

  楚異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上次魁首是我你知道嗎?」

  鈴蘿眨了眨眼。

  楚異冷哼道:「我都拔不出來的鎮仙玉,那就不可能有人拔得出來。」

  鈴蘿:「哦。」

  楚異又道:「我可以勉強相信你能拿把木劍奪得魁首,但我肯定你絕對拔不出鎮仙玉。」

  上千年,從太初建教至今都無人能撼動鎮仙玉半分,大家對這把拎不動的老祖宗神武早已沒了勝負心。

  拔不出來的。

  每年金鸞池宴大會拔劍都是走個形式而已。

  鈴蘿聽得眼角輕抽。

  她當時都沒碰到鎮仙玉就被越良澤給先拔出了!

  這麼一想又覺得不服。

  萬一呢!

  萬一是她先碰到鎮仙玉,她真的能拔出呢?

  鈴蘿腦子裡有了危險的想法。

  場上的琮秀連贏五場,輕鬆下台去。

  鈴蘿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等著看誰?」楚異又似百無聊賴地開口問她。

  鈴蘿:「看人。」

  楚異:「……」

  他面無表情地起身道:「我走了。」

  鈴蘿沒動。

  幾場之後,從比試過道裡走出一個身著耀眼金裝的少年。

  南山雪河的大少爺,今年剛滿十八。

  風天耀身份尊貴,自小被萬千寵愛長大,一言一行都有著跟普通人明顯的區別。

  無論穿著還是飾品亦或佩劍修行。

  入場時少年神采飛揚,頜首睥睨全場帶著慣有的傲慢。

  他抬劍指著台上的人倨傲道:「你這五連勝,在本少爺這可就要斷了。」

  被鈴蘿先前的囂張刺激到,這位大少爺便要侍從也去尋了把木劍來,誓要把東島天極的囂張勁壓下去。

  風天耀這次出行西海太初參加金鸞池宴大會,總共帶了四個是侍從,這會正在看場邊鼓掌吹哨地喊:「少爺加油!」

  「少爺必勝!」

  「少爺全場第一!」

  「少爺衝啊!」

  喊著喊著,不少南山雪河的人也加入了助威吶喊中,場面一度十分熱鬧。

  風天耀很是享受,他就喜歡聽人誇他,往死裡誇。

  周邊的人都在笑,鈴蘿卻只是看著風天耀。

  他對戰的時候並未用全力,相對輕鬆。

  南山雪河風掌門唯一的親兒子,從小就被捧在大人們的手心裡寵著,只給他最好的,修煉也是,丹藥武器都是絕佳上乘。

  風家的神術劍意,是目前修真界劍道一術中最強的。

  風天耀繼承風家強大的劍術靈脈,神術劍意是風家特有的,普天之下,只有風家血脈才能修煉。

  若是成功掌握神術劍意,在劍道一術上人間可無敵手。

  南山雪河因此術也是劍修最多的仙門。

  常霏跟宋圓圓過來時,發現鈴蘿竟看得認真。宋圓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納悶道:「鈴蘿,這場單方面虐菜,你怎麼看這麼認真?」

  「看這大少爺耍威風啊。」鈴蘿微眯著眼,懶散地答,「少年神采奕奕,驕傲得很。」

  「風家的大少爺有那麼好看嗎?」常霏也納悶問她。

  鈴蘿擺擺手,「徐慎呢?我之前見他追著比武的人出去了,發傳文也沒有回應。」

  常霏驚道:「男的女的?」

  「男的。」

  「哦,那沒事了。」

  宋圓圓捧著堅果盒吃著,含糊道:「我也傳文找他,沒回,他追個男人幹什麼?」

  常霏伸手抓了一把堅果塞嘴裡:「倒是這風大少爺,他的支持率很高,因為掌握了神術劍意,大家一致覺得他最有希望得魁首。」

  「就西海城那個金鸞池宴大會賭場,你們押了誰?我押了這位大少爺。」宋圓圓說,「神術劍意一出,那真是天下無敵手啊!」

  常霏摸著下巴道:「我也押的風天耀,按照實力分析他最有勝算。」

  鈴蘿:「……」

  她微微睜大了眼朝兩人看去。

  宋圓圓對上她的目光,連連搖頭:「當然我們也肯定覺得你能與之一戰!鈴蘿我相信你!」

  鈴蘿說:「不想輸錢就趕緊改了押我贏!」

  常霏輕咳一聲,故作正經道:「鈴蘿你放心,我肯定也押了你贏的啊!」

  鈴蘿目光銳利:「你押的第幾名?」

  常霏:「……」

  宋圓圓比了個數,三。

  鈴蘿氣笑了:「第三名?!第二名是誰!」

  「息怒息怒。」宋圓圓把堅果盒遞給她,「西海太初的琮秀不是已到生死境邊緣了嗎?」

  「生死境邊緣跟神術劍意的碰撞,大家肯定更想看這個!」常霏也把手裡的堅果遞過去說,「何況坊間早有人傳消息說你這次出來忘記帶劍,只一把木劍對上這兩人肯定是沒戲的。」

  「誰傳的?」鈴蘿眉眼鬱鬱。

  西海城坊間:

  楚異正跟一幫好友廝混。

  大家都是帶師弟師妹們出來見世面的,多得是話題聊。

  有人問:「楚兄,你家小師妹真就一把木劍比武啊?」

  「誰讓她自己忘帶佩劍。」楚異面不改色道,「這次出來主要是讓她見見世面,沒想著要奪魁,隨便打打就行。」

  「你這話說的,人家小師妹拿把木劍也是英姿颯爽的,台上招式比的可順了,我看你們幾個上去也未必能贏。」好友之一說道。

  「我打不過,但太初跟雪河那兩個可就不一定了啊。」

  「神術劍意不說,風天耀那把劍也是大有名堂的。」

  「琮秀的靜夜也是傳世神武,到他這都第六代了,縱道劍意是太初的上乘心法劍術,不能小看啊。」

  「那我這大會前三怎麼押啊?還帶小師妹玩嗎?」

  「保險起見前兩名就選太初或者雪河的唄。」

  見好友們都去押名次了,楚異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邊。

  第一日的比武激烈殘酷,讓人期待明日更多精彩的對決。

  鈴蘿趁暮色時分,大家都忙著填飽肚子或是聚眾玩樂賞櫻時,悄悄避開各種巡邏守衛去了金鸞池宴台。

  這已是太初內庭,淡藍色的弱水到處都是。

  金鸞池宴台呈半圓弧形,建在大片弱水之上,而那一大片弱水延伸出去老遠,一眼看去彷彿是個巨大的湖泊。

  夕陽餘暉灑落,因為金鸞池宴遮擋了光芒,它陰影之下的弱水是漂亮的淡藍色,一柄黑色長劍在台下的弱水中半埋地裡。

  這是一把黑色的巨劍,劍刃寬闊,看上去就很重,單手難以握住。

  鈴蘿往前一站,劍柄已到她大腿高處。

  在她試圖伸手時,聽人道:「你在這幹什麼?」

  鈴蘿回首看去,越良澤正站在金鸞池宴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逆著光,鈴蘿微眯著眼,只瞧著高台上挺拔修長的身形。

  鈴蘿往前走兩步進了陰影裡,這才避開光線,看清上邊的越良澤後說:「你怎麼也在這?」

  越良澤指了個方向,「我下廚時看了眼窗外,瞧見你在這。」

  他住的庭院廚屋窗戶一開,外面就是偌大的溺水湖與金鸞池宴台。

  鈴蘿不得不感嘆,太初對聖劍宗的安排可真是上道。

  「來這裡能幹什麼,當然是來看鎮仙玉的。」鈴蘿神色輕鬆,一點也沒有被人發現的心虛,她指著鎮仙玉說,「我想拔劍試試。」

  越良澤順著她的指尖看去。

  那把黑色的巨劍安靜地豎立在弱水中,它經過千年的歲月風霜,屹立不倒,默默等待著那個將它從這裡解放的人。

  越良澤收回視線,說:「你去拔劍吧,我幫你看著。」

  鈴蘿不由聽笑了。

  她轉身朝鎮仙玉走去。

  「天下人都知道鎮仙玉在西海太初的哪裡,偶爾路過的太初弟子都能過來順手拔一下,有什麼好怕的。」

  鈴蘿說著,伸手握住了鎮仙玉的劍柄。

  無事發生。

  鎮仙玉像死了一樣。

  鈴蘿不用修為純靠力氣拔劍,鎮仙玉紋絲不動,她不信邪,又用靈力拔劍,鎮仙玉依舊不理她,半點反應也沒有。

  鈴蘿死心了。

  沒有緣分。

  這破劍怎麼就看上了越良澤?

  她抬腳輕踹了下鎮仙玉。

  仍舊不理她。

  鈴蘿回頭喊道:「你下來!」

  越良澤垂眸看去,聽鈴蘿說:「來拔劍。」

  「站那放風可不算是同夥,至少要做了一樣的事情才算。」鈴蘿蠱惑著。

  她倒要看看重來一世,鎮仙玉選擇的是否還是他。

  越良澤下台朝鎮仙玉走去。

  他對鎮仙玉沒有想法,想都沒想是否能拔出鎮仙玉的事,上前很是隨意地伸手握住劍柄。

  可就在他握住劍柄的這瞬間,鎮仙玉醒了。

  越良澤甚至還沒使勁拔劍,鎮仙玉就已發出一聲低鳴,劍勢橫掃整個太初內庭,弱水沸騰翻滾,咆哮著竟掀起高高的水牆——

  鈴蘿拉著越良澤就跑,太初掌教等人卻已到弱水,兩人只得躲進了金鸞池宴台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7:3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8-23 08:05 PM 編輯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六章

  鎮仙玉劍勢橫掃太初內庭,太初掌教等人第一時間放下手頭事務御劍而來,速度之快,讓鈴蘿來不及離開。

  兩人匆忙之間躲進金鸞池宴台,在屏風遮擋入口的狹窄小隔間裡。

  越良澤全程都處於被鈴蘿拉著跑的被動狀態。

  那瞬間他還來不及驚訝鎮仙玉的反應,就被那隻冰涼的手牽住,注意力因此全轉到鈴蘿身上。

  各方劍光襲來,越來越多的人到弱水鎮仙玉前。

  鈴蘿聽見台下的太初掌教沉聲道:「把這一片封鎖,沒我命令誰也不准踏入半步。」

  這隔間太小,容納兩個人有些勉強,得看姿勢如何才能盡量縮小空間。鈴蘿拉著越良澤進來時沒管太多,只見他比自己高,便扣著他脖子彎下頭以防高過屏風被發現。

  金鸞池宴台上黑漆漆一片。

  暮色已過,夜空已是滿天星子。

  越良澤被她拉著彎下腰,頭差點埋進胸裡,及時頓住才避免這份尷尬。他側過頭去,勉強卡在她肩頸位置,鼻間能聞到鈴蘿身上的淡香。

  狹小的空間逼迫著兩人靠近的距離十分曖昧。

  太近了。

  肌膚相貼,那淡淡的清香沁入胸腔,狠狠地烙印在他記憶中再難忘記。

  這樣的距離,以前是她,現在也是她。

  鈴蘿注意著外邊,全然不覺兩人的姿勢太惹火了些。

  越良澤的視角一垂眸就能看見領口下的大片肌膚,他眉頭輕蹙,抓著鈴蘿的手轉換了姿勢,他背靠著屏風直起身,將鈴蘿卡在臂彎間圈著她的脖頸,半抱在懷。

  鈴蘿抬眼看他,狹窄空間裡又黑,可他倆距離太近,越良澤也因此看清這星眸璀璨。

  越良澤抿著唇線,看似鎮靜,眼神示意屏風的高度,要她放心,屏風比他高一些。

  鈴蘿這才轉開視線,注意著外邊動靜。

  太初的兩位掌教和各方堂主都到了。

  「剛才的劍勢……難道是?」風堂主猶豫著,目光震驚地落在鎮仙玉上。

  「不一定吧。」二掌教沉聲道,「鎮仙玉並未有鬆動的痕跡。」

  他手放在劍柄上,使勁試了試,沒有反應。

  「來時可有見到可疑的人?」二掌教又問。

  「未曾。」太初掌教說著,目光銳利地掃了眼周圍。

  他能判斷聲息確定人數。

  金鸞池宴台上,屏風後的兩人都懂得避開掌教的聲息判斷,越良澤還怕鈴蘿修為不達,伸手在她肩前點了指訣封住聲息。

  鈴蘿:「?」

  她目光幽幽地瞥了眼越良澤。

  哇。

  這男人竟然小看她!

  區區聲息我會控制不住嗎!

  想要避開太初掌教這種級別的聲息判斷,起碼也得是破了生死境以上才行。

  越良澤知道鈴蘿很厲害,卻沒聽說她有破生死境,以防萬一這才動手。

  若是掌教上台直接撥開屏風查看,這無處可逃的兩人必定會被發現。

  可有時人的自負會做出錯誤的判斷。

  太初掌教收回視線落在鎮仙玉上,沉聲道:「我第一個到這,並未見有別人。」

  「那這是鎮仙玉自己發出的劍鳴嗎?」錢堂主繞著鎮仙玉走了一圈,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著,「上次它有動靜還是幾百年前,那會教內兩派鬥爭,這次又來?」

  這話裡有點深意,兩位掌教都看了他一眼。

  錢堂主舉手做投降狀:「哎哎,算我多嘴。」

  「爹!」遠處懶散御劍而來的男人落地時差點一個趔趄摔倒,還好同時落下的琮秀扶了一把。

  太初掌教見兒子連御劍都如此散漫,再對比琮秀的從容不迫,心裡不悅極了。

  「莽莽撞撞的幹什麼!」太初掌教恨鐵不成鋼道,「你如今都是當爹的人,怎麼學不會穩重點!」

  齊祥摸著腦袋被訓斥的一臉莫名,「爹,我這剛到還一個字都沒說呢您怎麼就開訓了?我又哪做錯了?娘說這邊有異動讓我過來看看,我這不是過來了嗎?我剛端上碗吃飯都放下過來了,這又怎麼了嘛!」

  聽著兒子半是不服氣半委屈的話,太初掌教直氣得額角狠抽。

  屏風後的鈴蘿聽得嘴角微彎。

  越良澤視線從她唇角掠過,心想這有什麼好笑的。

  其他幾位堂主都憋著笑,只有齊祥一個人真情實意地搞不懂自己為何挨訓。

  琮秀上前一步到二掌教身旁,打量著鎮仙玉低聲問:「是它有異動嗎?」

  「掌教來這邊時未見他人身影,但鎮仙玉劍勢突然爆發,還驚動了弱水。」二掌教沉吟道,「也許是有什麼刺激了它。」

  大掌教與他對視一眼。

  另一位堂主過來說:「周邊也看了,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掌教等人在鎮仙玉前等了許久,想著它是否會再顯異象。

  鈴蘿等得無聊,下巴擱在越良澤胳膊上,依著他的胳膊站著偷懶。

  越良澤沒有異議。

  他側首看屏風外,注意著台下的一舉一動。

  若是想離開,只有屏風這一條路。

  屏風正對著台下鎮仙玉,有好幾人都是面對屏風這邊站著,他倆若是出去必定會被發現。

  只能等著。

  鎮仙玉如今安安靜靜,又進入裝死狀態。

  人們陸陸續續離去。

  先是兩位掌教,接著是風堂主,錢堂主——到最後只剩下一人,琮秀。

  琮秀自小就對鎮仙玉有所執念。

  他想要拔出鎮仙玉。

  得不到鎮仙玉,只因為自己還不夠強,琮秀如此理解著,日日修行,努力提升自己的修為,如今年紀輕輕就窺得生死境邊緣,算得上是天賦異稟。

  可他依舊拔不出鎮仙玉。

  琮秀伸手緊握劍柄,眼中好奇與失落交疊著,最終只餘下一聲嘆息。

  鈴蘿輕輕打了個哈欠,不太安分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這琮秀劍也拔了,總該認清事實,知道自己不是鎮仙玉的命中人,該走了吧?

  鈴蘿期待著,卻見琮秀長袍一撩,盤腿御劍坐下,與鎮仙玉面對面,也與屏風面對面。

  琮秀打算在這看到天亮。

  鈴蘿恨不得掐死他。

  越良澤也沒想到琮秀竟然不走,還擺出一副靜坐到天明的姿勢。

  鈴蘿氣得低頭在男人結實的胳膊上撞了下。

  越良澤:「……」

  這可不是我的錯。

  他眼裡劃過一瞬的無奈。

  鈴蘿一扭身,整個人都鑽進他懷裡,讓越良澤瞬間挺直了背。

  比起少年時,鈴蘿對這具成年後的身體更熟悉也更願意親近。

  曾經在日夜裡過分親密纏綿,本該存在她回憶的氣息與感受卻在當下再次擁有。

  乾淨舒爽的氣息,結實可靠的胸膛,長臂帶著三分禁錮的力道圈住她肩膀,鈴蘿眨了眨眼,隔著冰涼的衣料,她隱約能聽見男人沉穩的心跳聲。

  因為這過分熟悉的氣息,讓鈴蘿不自覺地一側身就滾進了越良澤懷裡,帶著某種難言的習慣,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反應。

  現在才想起這是重生後對那些往事毫無所知的越良澤。

  越良澤不知道,也還沒有卑鄙無恥地跟她說什麼我陪你練美人尖。

  那些回憶都成了她一個人的小秘密。

  晦澀難言。

  鈴蘿悶在越良澤懷裡時,越良澤挺直了腰背,站姿非常的乖巧。之前卡在鈴蘿頸項間半抱著她的手,這會已經整個圈住她。

  越良澤不自覺地放輕呼吸,低垂了眉眼。

  鈴蘿從他懷裡抬首,眼裡倒映了點點星光,她墊了下腳,越良澤便彎腰低頭。

  「他在那不走了。」鈴蘿壓低聲音說。

  之前有太初掌教等人在,兩人不好低聲交流,怕被發現,如今只剩一個未破生死境的琮秀,便沒有顧慮。

  「他要是在這守一夜,我們也別想出去了。」

  她壓著聲音,平日裡明媚的嗓音有了一絲沙啞。

  越良澤喉結微動,低聲說:「我想想辦法,讓無生去找三師哥把人引開。」

  鈴蘿朝他眨了眨眼,黑長的眼睫輕顫。

  想把這雙眼遮住。

  越良澤被這突然而來的想法怔住。

  他不動聲色地撇開視線,控制著聲息不出異樣,死也不讓鈴蘿察覺半分,又在心裡嫌棄自己剛才突然跳出來的卑鄙想法。

  「你能拔出鎮仙玉。」鈴蘿小小聲地說,「西海太初可要討厭你了。」

  越良澤說:「我沒拔。」

  「但是你拔得出來,這破劍真沒眼光。」鈴蘿說,「你有無生,又有鎮仙玉,你可真花心啊。」

  越良澤抿唇,無奈道:「我有無生就不需要鎮仙玉。」

  他不拔劍就是。

  「你更喜歡無生嗎?」鈴蘿問。

  上輩子越良澤雖然得到了鎮仙玉,卻又把它插回去了。

  鎮仙玉等了上千年,終於等來有緣人,卻剛出來快活沒一會,就被有緣人無情拋棄。

  「無生輕,於我而言手感好。鎮仙玉重,是巨劍,威力雖強,但不適合我。」越良澤耐心解釋著,「而且我只是動搖了它,並非能拔劍出溺水。」

  鈴蘿眨眼看他:「這是謙虛還是炫耀?」

  他面不改色道:「是聲明,我不要鎮仙玉。」

  鈴蘿:「哦,那你比我還狂。」

  越良澤:「……」

  鈴蘿似若有所思,輕聲道:「你還真是喜歡無生。」

  無生沒有辜負越良澤的喜歡。

  它在白藏進院時,就飛到他身邊嗡嗡作響,把人引到廚房窗邊,指引他朝金鸞池宴的方向看去。

  無生跟白藏的劍靈交流著:

  「快救救他!那女人又肖想無敵的我和我無敵的劍鞘,她又在說服主人放棄老子!」

  白藏的劍靈傳遞給他的訊息是:「鎮仙玉讓它滾,它過不去,你師弟跟那個不回信的姑娘在金鸞池宴台那邊!孤男寡女三更半夜的——快告訴小師弟有點分寸不要欺負小姑娘!」

  白藏哦了聲,「這種事他比我有分寸。」

  所以完全不用擔心。

  洗洗睡吧。

  無生:「?」

  「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屏風後的兩人等呀等,仍舊不見援兵。

  鈴蘿靠他懷裡說:「你還是換劍吧,無生不靠譜。」

  越良澤沉默。

  這次無法反駁。

  等到最後,鈴蘿抓著越良澤的衣服靠他懷裡睡著了。

  而越良澤就因為碰了下鎮仙玉,因此罰站一整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7:3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8-23 08:06 PM 編輯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七章

  日出時,天際大片朝陽火紅。

  修劍道有著最強體魄的好處終於派上用場。

  哪怕在外罰站一夜,也不怕就此感染風寒病倒。

  越良澤瞥了眼屏風外,琮秀還在鎮仙玉前,再低頭看回懷中,鈴蘿一手抓著他胸膛的衣服,手指彎曲著,側著頭,睡相十分乖巧,一整晚也沒折騰什麼,就這麼靠著他安安靜靜睡下。

  真是沒半點戒心。

  越良澤在心裡嘆氣。

  她側頭睡的姿勢醒來脖子肯定僵了,越良澤另一手虛抬,猶豫著要不要給她揉揉,卻聽外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在這看了一夜,鎮仙玉有動靜嗎?」

  白藏漫步進弱水朝琮秀走去。

  琮秀御劍落地,略一垂首以示招呼,搖頭道:「什麼都沒有發生。」

  白藏又問:「昨日聽掌教說它突然爆發劍勢橫掃內庭,以前從未有過?」

  琮秀眸光暗淡,彬彬有禮地答道:「自我所知是沒有的,不知這次是為何。」

  白藏同琮秀聊了會鎮仙玉,還暗誇了他幾句,最後才道:「你今日還有比試,卻在這一夜未睡,不怕有影響?」

  「無礙,今日也不是爭奪魁首,有餘力應付。」琮秀微笑答著,像是要再繼續守下去。

  白藏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所以將手中玉牌遞過去,「來時見了二掌教,他要你回去休息,至少先吃個早飯。」

  琮秀接過玉牌,有些無奈,卻還是拱手道:「多謝白藏真君。」

  「去吧,我也想一個人跟鎮仙玉說說話。」白藏手裡勾著一個小酒壇,開了封蓋又合上,反反復復。

  他轉身面向鎮仙玉,火紅的朝陽落在黑色的劍身上,它沉默著,卻掩不住一身光芒。

  白藏眯著眼,他腰間別著的長劍沒有劍鞘,看上去平平無奇,就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佩劍。

  朝陽光芒落在這劍身上時,什麼都映照不出。

  這把名叫天地鏡的劍靈正興奮地跟鎮仙玉搭著話,鎮仙玉沉默著,不想搭理它。

  白藏沒管劍靈的交流,只抬頭朝金鸞池宴台上看了眼。

  越良澤的手停在半空,遲疑著不知該碰鈴蘿哪好,最終哪也沒碰,低聲叫她:「鈴蘿,醒醒,可以走了。」

  一夜未出聲,也沒睡,還得注意週遭動靜,再開口時他嗓音沙啞,像極了當年廝混事後醒來的聲音。

  鈴蘿對這聲音太敏感了,恍惚間以為還在從前的日子。

  她抓著衣服的手又握緊,轉頭埋首在他懷裡下意識地汲取溫暖,不滿地嘀嘀咕咕:「不准一直叫我名字,不准睡著不走,我跟你說過多少——」

  嘶。

  這人不是那時候的他!

  鈴蘿瞬間清醒,後話卡在嘴邊吞回肚子裡。

  小隔間裡詭異的安靜了一會。

  鈴蘿抓著衣服的手沒放,懊惱地咬了下唇,凶道:「我剛說夢話,你什麼都沒聽見!」

  越良澤嗯了聲,從胸腔發出的音節聲響,聽不出喜怒情緒起伏。

  之前猶豫著不知放哪的手規矩地收了回去,他說:「我三師哥在外面,可以出去了。」

  鈴蘿只注意到自己的失誤,腦子裡正無限懊惱著,倒是完全忽略了越良澤。

  她率先離開溫暖的懷抱朝外走去。

  鈴蘿想,以後可得離這男人遠點,至少距離不能像剛才那麼近。

  那些記憶反反復復在她腦海,忘不掉丟不了,一不注意就讓她晃神又做錯事說錯話。

  怎麼也得等到以後他又闖竹林陣法救人攔她修煉美人尖後才能說某些話。

  白藏是背對著屏風,十分善解人意。

  鈴蘿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頸,故作鎮定地跟越良澤說:「那我先回去了,今日還有比試。」

  越良澤站在屏風前看她。

  沾染了晨露氣息的男人身上似乎還有未退的夜色。

  「去吧。」他說,「要吃早點嗎?」

  鈴蘿想也沒想地就答:「吃。」

  越良澤說:「我讓太初齋堂給你送一份過去。」

  「不是你做的嗎?」鈴蘿眨巴著眼問。

  越良澤抬手順著之前被鈴蘿抓皺的衣服,不動聲色道:「齋堂的比較快。」

  乍一聽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鈴蘿見不是他做的,便道:「那不用了,你叫的話他們反而會多疑嘴碎,我回去跟師兄去西海城吃就好。」

  越良澤:「……」

  他嗯了聲,目送鈴蘿遠去。

  白藏悄悄收回放出去的聽音咒,嘖了聲,轉身朝金鸞池宴台走去,將手裡的小酒壇扔給越良澤。

  「不喝。」越良澤又把酒壇扔回去了。

  「這可是你自己釀的桃酒。」白藏把玩著手中酒壇,陪他邊走邊說,「師弟,她不吃我吃,你早點要做什麼?」

  越良澤:「不做。」

  「那你吃什麼?」

  「不吃。」

  「不餓?」

  「不餓。」

  白藏服氣,

  「你跟人姑娘置什麼氣。」白藏伸手攬過他的肩膀,笑著安慰,「沒緣分的事就算了,總有下一個。」

  越良澤靜了片刻,低垂眉眼,說:「吃粥。」

  內庭到西院有一段距離。

  鈴蘿回去的速度很快,進門就撲倒在柔軟卻冰涼的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團在再床上嗷嗷叫著滾了圈。

  竟然當著越良澤的面說出那種話,實在是太丟臉了!

  可惡!

  乾脆趁他實力還沒強到後來的程度直接殺了滅口吧!

  鈴蘿把自己悶被子裡捂著,呼吸不夠才掀開探出頭來。

  只要一想到她揪著越良澤的衣服在他懷裡說了什麼,鈴蘿就恨不得讓自己再重生一次,不貪心,重生到她剛醒那會就可以。

  鈴蘿揉著額角,深呼吸平復情緒。

  冷靜下來後,她開始想怎麼殺人滅口才能不會提前被十二大仙門追殺。

  首先那個三師哥就很棘手難搞。

  至少她現在還打不過。

  又是太初的地盤,這裡面還有一隻魔——

  想起這人,鈴蘿眼皮一跳,聽見開門聲,她起身從窗口探頭看去,竟然瞧見楚異從外邊回來。

  兩兩相望,楚異皺眉問:「你沒睡?」

  鈴蘿也問:「你怎麼才回來?」

  原來昨晚他倆都沒有回來的嗎?

  楚異挑著眉,漫不經心道:「跟朋友玩到現在,倒是你,沒睡幹什麼去了?」

  「我要睡了。」鈴蘿鬱鬱地轉身回去躺下。

  楚異過來敲她門,「天都亮了,起來,你今天還有比武,錯過時間可就算你輸。」

  「餓。」鈴蘿有氣無力道。

  楚異剛要再敲門,卻見一隻大狸貓抱著食盒走到門邊喊:「開門!閒雲客棧獨家早點!我小師叔親手做的!」

  楚異:「……」

  聖劍宗的人跟貓怎麼又來了?

  鈴蘿起來開門,大狸貓把食盒放她身邊,氣喘籲籲道:「趁、趁熱吃,我小師叔說,你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還在外受一夜寒風,所以煮了驅寒暖胃的早粥,祝你比武順利。」

  楚異低頭看了眼,「就一碗?」

  大狸貓揮爪:「就只給她一個人的啊!」

  還有兩小碟配菜。

  楚異黑著臉鄙夷地看了眼大狸貓。

  大狸貓:「?」

  這可不是我的錯吧!

  大狸貓任務完成,麻溜地跑了。

  鈴蘿朝內庭的方向看去。

  就憑這碗粥,滅口就暫時算了。

  楚異靠在門邊,看舒舒服服喝熱粥的人,盤問道:「聖劍宗那小子怎麼知道你昨晚到現在什麼都沒吃,還在外受一夜寒風,你昨晚都沒回來?」

  鈴蘿:「這不是回來了嗎?」

  楚異皺眉:「說的是昨晚,你昨晚跟他在外邊幹嘛了?」

  鈴蘿:「說出來你也不信。」

  「你先說。」

  「去拔出鎮仙玉了。」

  楚異冷笑:「你問問你自己這話敢信嗎?」

  鈴蘿低頭喝粥:「信。」

  昨夜鎮仙玉的異動被太初掌教封鎖消息,少有人知。

  楚異問:「你們誰拔出鎮仙玉了?」

  鈴蘿:「他。」

  楚異有點驚訝了。

  不該是他狂妄至極的師妹拔出鎮仙玉?

  鈴蘿喝完粥,舔了舔嘴角,感受體內暖意,揮揮手打發楚異說:「我要換衣服,師兄該懂得避嫌。」

  楚異甩門而去。

  第二日的比武規則仍舊不變。

  還是連贏五場則勝。

  難度卻比昨日增加了太多。

  常霏最先敗下陣來,他氣喘籲籲地跟幾位夥伴說:「我靠這人真是不要命了,打法到後期完全狂暴了啊,他不要命我要,太恐怖了!」

  「前期至少跟你五五開,後邊弱勢一會怎麼突然爆發這麼強的?」宋圓圓琢磨著難以理解。

  鈴蘿打了個哈欠,眯著眼,懶洋洋地樣子一看就沒睡醒。

  等她上場時還是拿著把木劍。

  對手拿著的是把上品武器。

  看台較為偏僻的角落裡,二掌教正帶著聖劍宗的兩位弟子觀看今年的比武大會。

  「此人手中拿著的是一把上品武器,劍中精品,無論怎麼看,都贏了那木劍。」二掌教緩緩說道,「但木劍這方的劍勢卻更勝一籌。」

  白藏笑問:「二掌教覺得這場誰會贏?」

  二掌教說:「有的對局輸贏看的是劍,有的輸贏重點卻在握劍的人。我認為這場比的不是劍的貴重,而是劍勢的強弱。」

  白藏勾著嘴角,心中卻在吐槽你這不說了廢話。

  場上這靈力碰撞誰都看得出來那木劍的主人有多橫。

  二掌教的醉翁之意不在台上的比武,而是身旁抱著黑劍的青年。

  「能駕馭無生這種有自我劍靈的殺器,本人也需要十分深厚的修為實力,劍器與人是相輔相成,而無生從未有過敗績,這也跟它的主人一樣。」

  白藏靠著椅背笑道:「無生也輸過。」

  二掌教愣了下,「這倒是未曾聽說,無生是世間殺伐之氣最重的劍,能輸給誰?」

  越良澤看了眼下方比武的人,淡聲道:「曾輸給一枝棠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7:4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8-23 08:06 PM 編輯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八章

  一枝棠花?

  二掌教聽懵了,無法理解。

  白藏也看了自家師弟一眼,有點納悶。

  他說無生輸過是輸給它的劍鞘斷意,可不是什麼棠花才對。

  越良澤卻想起曾在東島天極被鈴蘿拿著一枝棠花比劍,卻連連慘敗。

  他覺得他自己曾輸過,並非沒有敗績。

  二掌教緩了緩,故作鎮定繼續道:「可是什麼未曾聽過的神武?」

  「不是神武,就是普通的花枝。」越良澤看著下方鈴蘿的一招一式道,「對有的人來說,神武是錦上添花,心劍亦是劍,堪比神武。」

  「哪怕手中拿的是木劍,使出的卻是神武的力量。」

  強大的劍勢在台上掀起陣風,鈴蘿一劍擊退對方,武器脫手落地傳來脆響。

  這人心有不甘,立馬反身重新拿起劍,咬碎牙間之物,劍勢中的靈力突然爆發,再次朝鈴蘿攻去。

  鈴蘿依舊站在原地,眼中有點點嘲諷之意,她只抬手一劍橫在身前,兩劍相撞,對手再次被強橫霸道的劍勢撞飛直接摔下台去。

  她並沒有秀什麼劍技,只靠強橫的劍勢就贏了這一場。

  判官道:「東島天極鈴蘿勝,第二位挑戰者,逍遙宗,井子凡。」

  越良澤本要隨白藏離去,卻在聽見這名字時停下,重新看回台上。

  井子凡沉著臉上台,手中長劍墜著流螢點點,指尖流瀉的靈力包裹著劍身。他沒有輕敵,上來就拿出了全力。

  「我早就想與你一戰,今日總算是有機會了。」井子凡冷聲說,「當年你殺了錦苑,還害得我師兄為此事自裁,那時我就告訴自己,絕不會放過你!」

  鈴蘿聽了也不見惱怒,而是笑問道:「那你今日是來比武,還是來殺我的?」

  「若是離了這太初,你就該小心了。」井子凡抬劍指她。

  鈴蘿只彎唇一笑,沒說話,挽劍時身形已瞬移前進,眨眼來到井子凡身前。

  好快!

  井子凡心中驚訝,被迫防守阻擋對面的進攻。

  鈴蘿不再只用劍勢,她劍招刁鑽,封了井子凡的所有走位,步步相逼,每一劍都比上次更難對付。

  她對戰的經驗可比井子凡豐富的多。

  井子凡集中注意力防守,在鈴蘿的進攻中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反擊,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限制著他的劍招。

  在旁觀者眼中,井子凡就是在被動挨打,雖然現在還能抵抗幾分,但已漸漸處於下風,開始變得狼狽吃力。

  「你學藝不精,跟陳師兄比可差遠了。」鈴蘿一劍打在他手背,卡住劍與劍的距離,近身時給了井子凡莫大的壓迫感,急切地想要拉開距離,卻被鈴蘿一拳揍在腹部飛了出去。

  鈴蘿站在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摔下台爬不起來的井子凡說:「若是離了這太初,你就該小心了。」

  井子凡聽得惱怒,面色赤紅。

  逍遙宗的人朝這邊跑來:「大師兄!」

  「大師兄你沒事吧?」

  「素商還不快點把大師兄扶起來!」

  常霏拉著起身欲要過去的素商,笑道:「哎呀你一個女孩子過去很危險的啊!」

  「我去我去,畢竟是我們傷的我們負責。」宋圓圓裝模作樣地起身彈了彈衣袖,「逍遙宗的兄弟們等等!我喝杯茶就來!」

  井子凡捂著腹部痛苦起身,不甘心地朝台上鈴蘿看去。

  鈴蘿只輕蔑地笑了下。

  判官也不管他們的私人仇怨,開始宣告下一個挑戰者。

  「師弟。」已經走了一段距離的白藏回頭喊他。

  越良澤邁步跟上去。

  二掌教笑道:「叄息真君的徒弟,就是拿把木劍也不能小看。」

  「上次的魁首也是天極的弟子。」白藏攬過越良澤的肩膀,依舊是那副哥倆好的樣子,「今年似乎還會是天極。」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二掌教搖頭,同他們走遠。

  鈴蘿跟逍遙宗的恩怨糾纏太深。

  上一世她也毫不客氣地將井子凡從台上打落,被懷恨在心,逍遙宗不斷的找她麻煩,又總是被她羞辱。

  素商說得對。

  彼此是絕對無法和解的。

  鈴蘿連贏五場下台去,掃了眼宋圓圓,挑眉問:「徐慎呢?」

  「昨晚就沒瞧見他,玉聽傳文也不回。」常霏摸著腦袋說,「常霏已經去西海城找人了。」

  他比武還沒結束,所以走不開。

  「今日比試也沒有來嗎?」她問。

  宋圓圓納悶道:「我剛去隔壁比武台打聽過,到時間他沒出現,已算棄權。」

  「我也去找找。」鈴蘿低聲道,「有人比武用禁藥,你自己小心些。」

  宋圓圓瞬間睜大了眼。

  什麼人啊這是,竟然在如此神聖的比武中用禁藥!

  鈴蘿離開比武台,去了西海城。

  她跟常霏傳文聯繫著,想起上輩子西海太初的禍事,祈禱徐慎沒有捲入其中。

  「昨日你不是說徐慎追著他的比武對手離開了嗎?我托太初的詹容師兄問了昨日的比武名單,得知那人的名字叫方燦。」

  常霏的傳文寫著:「方燦是南山雪河的弟子,住在西市常平酒樓,我正過去找他。」

  鈴蘿也朝常平酒樓而去。

  這家酒樓位置較為偏僻,不在熱鬧的主道,周邊氣氛雲淡風輕,彌漫著一股愛來不來的佛系味道。

  鈴蘿剛進酒樓門口就察覺不對。

  那小二和掌櫃一個趴在櫃台一個趴在桌上沉沉睡著,樓上傳來聲響也不見有半點反應。

  「我靠你個殺人凶手給小爺站住!」

  上邊傳來常霏的聲音,從樓梯轉角跳下來的黑衣蒙面人剛好遇上進門來的鈴蘿。

  常霏勒著一人的脖子從樓梯口看下去,朝鈴蘿喊:「他是個藥販子!」

  話音剛落,蒙面人便拔劍朝鈴蘿攻來,速度很快,眨眼已到她身前,鈴蘿以櫻喜擋下,卻見蒙面人忽然分裂成了三人!

  萬花影!

  鈴蘿驚訝時,這三人都非常乾脆的放棄攻擊直往外衝,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樓上的常霏看後直罵卑鄙不要臉!

  鈴蘿卻沒放棄,櫻喜種靈專剋萬花影,無論多少幻身都只會挑取真身抽枝發芽開花,散落的櫻花化作洶湧的花潮將飛上屋簷的人攔下。

  對方仍舊在逃,且精通幻術,在鈴蘿追上屋簷時就已開了三個新的幻術阻攔她,卻全被鈴蘿識破。

  雙方鬥法,發現彼此都不是用點三腳貓功夫就能打發的狠角色。

  花潮猶如瀑布洶湧從天而降,掀起四五道花牆將前路堵住,蒙面者險些被突然降落的花牆砸中,疾退中沒穩住身形,從屋簷上摔落下去。

  鈴蘿落地欺身近戰,蒙面者反應神速地拔劍,鈴蘿以櫻喜對戰,沒了用木劍戲耍的心思。

  櫻喜已全部展開,扇面是絢爛奪目的櫻林圖,掉落的流螢落在蒙面者衣上,瞬間化作凌厲的劍光,卻被躲開斬斷。

  兩人對招的速度都很快,不過眨眼間就有多道劍光落在身前。

  鈴蘿近日對戰都十分輕鬆,沒能讓她想要認真打上一場,眼前的蒙面者倒是意外的激起了她的戰意。

  對方卻無意多做糾纏,所以一找到機會就想要退走拉開距離。

  蒙面者單手擋劍,一手掐訣,腳底捲起厲風,在風聲呼嘯那瞬間與鈴蘿拉開距離退至老遠的半空中。

  乘風咒。

  鈴蘿抬首看去,笑道:「誰還不會了。」

  她單手掐訣,也用乘風咒瞬間追到蒙面者身旁,在他眼裡看見驚訝之色,櫻喜瞬收再開,扇面已是落花圖。

  無數的花瓣化作劍刃近距離猛刺,即使蒙面者反應神速的擋了結界,卻不過轉瞬就被萬千劍刃刺穿,將他從半空釘死在地上。

  蒙面者悶哼聲,櫻喜化出的劍刃刺中他的手臂和肩膀等,只避開了要害,血色瞬間流淌一地。

  「再跑啊。」

  鈴蘿足尖點地,正要朝蒙面者走去,卻見他身後憑空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那黑線猛地張開,露出一團巨大的黑影。

  似一團濃稠的黑霧,又像是黑色深沉的水面在緩緩流動,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如與深淵對視。

  鈴蘿停下腳步,神色微怔。

  眼前這是二十六魔的死霧門。

  黑霧中伸出一隻白骨手抓著蒙面者往死霧門裡拉去,釘在蒙面者身上的劍刃都在哢嚓斷裂。

  鈴蘿蹙眉,這白骨將蒙面者拉進門裡,又從門裡推出一隻魔給她。

  死霧門關上,細長的黑線瞬間湮滅。

  僻靜的巷子裡只剩下一個人,和一隻燃燒著的火魔。

  鈴蘿與地上的圓球火魔對視一眼,剛露出嘲笑的眼神,那小圓球就蹦跶跳了下,耀眼的火光閃爍,隨著憤怒地咆哮聲,火光中出現的是一隻高過屋簷的巨魔。

  巨大的火魔似猴形,全身都燃著火焰,長長的尾巴橫掃時帶起陣陣火球飛向鈴蘿。

  櫻喜花潮豎牆抵擋,巨火魔朝鈴蘿衝過來,一拳打出的厲風都是熱乎的,從她耳旁飛過時,鈴蘿似乎聞到了頭髮絲燒焦的味道。

  敢燒我頭髮!

  鈴蘿氣急,正打算開劍陣讓它嘗嘗什麼叫做萬劍穿心時,身後卻有一金一黑兩道劍光飛來,同時準確無誤地將朝她跑來的巨火魔斬成兩半倒下。

  烈烈火焰消逝,只聽陣陣哧溜聲和白煙浩浩。

  鈴蘿回頭看去,越良澤單手持劍站在高牆上,逆著光,衣袂輕晃。

  而楚異站在牆下的路口,手中劍出鞘。

  他身後站著一名穿粉裙披斗篷的蒙面姑娘。

  姑娘正將被劍意掀飛的斗篷帽子重新戴上。

  鈴蘿的目光被這姑娘吸引,面色古怪道:「師兄,你怎麼在這?」

  剛要問鈴蘿是否有事的越良澤閉嘴了。

  還好他開口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8-23 08:07 PM 編輯

卷一‧鎮仙玉 第四十九章

  楚異先抬頭看了眼牆上的越良澤,挑眉問:「剛巧路過,聖劍宗的人怎麼也在?」

  他這兩天對聖劍宗很有意見。

  送早膳就送,但你只送一份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這西院住著兩個人嗎?

  「察覺到有魔氣。」越良澤面不改色道。

  鈴蘿朝越良澤那邊走近幾步,一邊打量楚異身後的姑娘,「你不是跟子修師兄他們出去玩的嗎?」

  「中途換人了。」楚異沒有要介紹身後姑娘的意思。

  倒是粉裙姑娘比了個手勢:「你沒事吧?」

  楚異側目看去,微微蹙眉。

  鈴蘿裝作不知對方身份,也用手語回她:「沒事。」

  楚異:「……」

  粉裙姑娘又看向越良澤,比著手語:「多謝。」

  鈴蘿看後心中嘀咕,為什麼要跟他道謝?

  越良澤只看了一眼,沒說話。

  楚異語氣幽幽:「你們都會手語?」

  「只有師兄你不會。」鈴蘿說,「前年雲尊主在習堂教過,你沒去。」

  楚異面無表情地說:「我都入世了還要去習堂聽課嗎?」

  他不懂手語,但粉裙姑娘只跟他在一起時會開口說話。

  鈴蘿也懶得管他跟天上月的事,便解釋了自己為何在此,只是隱瞞了死霧門的出現。

  「因為巨火魔突然出現,讓那藥販子跑了。」她說,「我要繼續去找徐慎。」

  「不用找了,我來之前在另一個藥販子那找到他,受了些傷。」越良澤說,「來的路上遇見常霏,已經交給他。」

  鈴蘿看了他一眼,有點驚訝。

  越良澤補充道:「前幾日我三師哥就在查禁藥參加比武的事。」

  「這事聖劍宗是該管。」楚異淡聲道,「我先把人送回去,再去看徐慎,你別在外邊亂跑,回太初去,再過兩日師父他們也要來了。」

  鈴蘿神色倨傲,不聽楚異的話,轉身跟他們背道而馳。

  她走在寬闊的管道上,高牆的陰影將光明分了一半,她走在被太陽照射的明亮一邊。

  越良澤落在她後邊幾步,走在高牆的陰影下。

  鈴蘿眼角餘光瞥見,恍惚想起前世。

  也是這樣寬闊寂靜無人的官道。

  那時暮色,天際大片火燒雲,整個天空像是著火一般,美得驚心動魄。

  她守了三月的危城抵抗妖魔入侵,早已到了極限,好在援軍終到,她累得倒下,醒來時發現自己被越良澤背著走回住處。

  中途她醒來,入眼是高牆之後絢爛的天空,耀眼瑰麗的雲層晚霞。

  彼時她還是雲守息的乖徒弟,因此事與雲守息有關,醒來問的第一句話是:「我師父呢?」

  兩人身上都負了傷。

  可鈴蘿在他背上只感受到了沉穩結實,不顧一切繼續睡都行,縱使妖魔大軍闖進了城裡,也無需她擔心,這人會先攔在她前方。

  晚霞的光芒落在男人身上,是溫柔的橘紅色。

  越良澤低聲說:「叄息真君要明日才到。」

  她想向雲守息證明弟子出息了,卻沒能在最風光時見到師父,有點失落,便只哦了聲,沉默著不說話。

  又走了一段路,鈴蘿才問:「那你怎麼比我師父還先到?」

  「聽說守城的人是你就過來了。」

  他答得很平靜。

  鈴蘿嘀咕道:「不會又想跟我搶功勞?」

  越良澤被她氣笑了。

  「我什麼時候跟你搶過?」他問。

  鈴蘿答得理直氣壯:「前年太初金鸞池宴,你不就突然出現搶我風頭?」

  越良澤:「我也不知道能拔出鎮仙玉。」

  鈴蘿下巴擱他肩上哼道:「那還是搶了。」

  越良澤逐漸無奈:「沒搶過你功勞。」

  鈴蘿歪頭看他:「去年冬日村開山造路,都說是我跟你一起造的。」

  越良澤說:「的確是我跟你一起造的,小東山是我用無生劈開的。」

  「明明更多的山是我劈開的!」鈴蘿不服氣道,「我才不要跟你分享!」

  越良澤淡聲說:「不要就不要。」

  鈴蘿:「……」

  她收緊雙臂,埋首在他溫暖的肩背悶哼著說:「之前不要,這次守城勉為其難的跟你分享,就一點點,名字得排我後面。」

  越良澤沒回話。

  嘴角卻彎了一瞬。

  那日官道上沒有一輛馬車來往,只有被夕陽拉長重疊的身影。

  記憶裡的火燒雲被眼前的正午的烈日取代。

  鈴蘿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你跟著我幹什麼?」

  「送你回去。」越良澤平靜答著,「防止你再遇上火魔。」

  火魔是不死火,殺不盡的。

  「它就算再出現我也能解決。」鈴蘿說著,站在陽光下的她抬手給自己扇了扇風,「倒是這天氣熱了,走著累。」

  越良澤站在陰影中眨了下眼,說:「那你過來。」

  鈴蘿頜首看他。

  越良澤又道:「走陰涼處。」

  鈴蘿深吸一口氣,說:「不要,我就喜歡走有陽光的地方!」

  於是越良澤給她捏了個清風咒,驅除熾熱,有徐徐涼風在她周邊徘徊著。

  鈴蘿:「……」

  她還不信了。

  鈴蘿說:「是我走得很累,不是熱。」

  這男人要是敢說讓她御劍,她就當場拿櫻喜抽他。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說:「過來休息會再走?」

  鈴蘿面無表情地說:「你別跟著我了,再跟過來我就殺了你。」

  瞧她氣鼓鼓地轉身快步離去,越良澤眼裡掠過一抹笑意。

  他跟了上去,鈴蘿回頭就是一道劍意,被越良澤擋開,他伸出手說:「過來,我背你回去。」

  「晚了!」鈴蘿哼道。

  越良澤的手自陰影中伸出,暴露在光影之下,骨節分明。

  鈴蘿說:「你過來。」

  憑什麼她過去?

  於是他整個人都從陰影中來到陽光下,彎腰背著鈴蘿往太初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官道也很安靜,沒有馬車來往。

  這熟悉的肩背和氣息。

  鈴蘿微不可察地輕輕吸氣。

  「你知道我師兄身邊的女人是誰嗎?」鈴蘿問道。

  越良澤垂眸,收斂眼中深意,「知道。」

  鈴蘿驚訝了,「知道?」

  你竟然知道!

  不該是只有我知道嗎!

  「那你說是誰!」

  「北庭月宮的宮主。」越良澤說,「剛來太初時與師哥一起去拜見過。」

  北庭月宮的宮主不一定是姜家人,但宮主夫人一定且必須是姜家人。

  姜妙於三年前嫁給宮主,第二年夫君就不幸病逝,姜妙暫代宮主之位。按照規矩,誰若娶了她,誰就是北庭月宮下任宮主。

  可她卻把亡夫的私生子慕須京接了回來。更別提這私生子就比她小兩三歲。

  「她剛為何跟你道謝?」鈴蘿問。

  越良澤沒有隱瞞,如實答道:「沒當著你的面指出她的身份。」

  鈴蘿:「……」

  她撇了撇嘴,有些無奈地笑了下。

  這天上月只跟她喜歡且願意親近的人開口說話,別人就只有手語的份。

  鈴蘿又小聲問道:「你猜北庭的宮主跟我師兄在一起幹什麼?」

  越良澤問:「你很在意嗎?」

  鈴蘿納悶道:「你不好奇嗎?」

  越良澤:「不好奇。」

  那你真是無趣。

  鈴蘿心中腹誹著。

  若是旁人,或者是宋圓圓等人,鈴蘿都不會跟他們談天上月與楚異的事。

  可越良澤不一樣。

  很多事情她就是能不自覺地跟越良澤說起,沒有負擔,也想要傾訴。

  鈴蘿對此的解釋是:反正上輩子也說過,他也不會出去亂說。與其自己一個人憋著秘密說不了,不如拉上他一起。

  見鈴蘿沉默不語,越良澤以為自己態度不好,遲疑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你覺得他們在一起幹什麼?」

  鈴蘿聽了就很開心,這個人,嘴上說不好奇,心裡還是想八卦的吧!

  「姜家人天生極品靈骨,靈骨你知道吧?雙修最佳選擇。」鈴蘿一本正經地說著,「靈力很強,非常強,但姜家人卻不是宮主,而是宮主夫人,無法掌管整個北庭月宮,說好聽點是居於幕後,歷代經歷看下來就是個雙修工具。」

  越良澤:「……」

  他後悔發問了。

  「這些話你在我這說就算了,別讓第二個人知道。」

  不然就等著被月宮的人追殺到天涯海角,雲守息都保不了你。

  鈴蘿哼道:「別人我還不屑說呢!」

  越良澤一怔,眼神不自覺地柔和幾分。

  「姜家人雖然厲害,但不准修煉,連最簡單的咒律都不讓學。月宮有一種秘藥,是能洗刷掉修為的,把所有修煉相關全部忘掉,她每月都得喝一次。」

  直到死。

  鈴蘿聲音放輕:「她現在跟我師兄在一起,是想讓師兄教她修煉。」

  「大家都知道,我師兄咒律一術最厲害。」

  月宮是不會有人願意教姜妙修煉術法。

  劍道又不適合她偷偷摸摸的學,只有咒律最為合適。

  那日姜妙在櫻林偷練咒律陣法,不巧被楚異發現。

  越良澤聽完,低聲回:「不是件好事。」

  若是被發現,那被月宮追殺到天涯海角的人就變成楚異了。

  這情況雲守息是真的保不住。

  「我師兄最不喜歡管別人的家事。」鈴蘿笑道,「但他好像答應了宮主,我們看熱鬧就好了。」

  這話讓越良澤低垂眉眼。

  看熱鬧就好。

  這態度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樣。

  「若是被月宮的人發現,他會很危險。」越良澤說。

  鈴蘿不甚在意:「他不後悔就行,再說到時候會有宮主保他。」

  北庭月宮姜家,身負極品靈骨,千年來月宮壓制著姜家不讓修行,可若是這極品靈骨學會了術法咒律——

  鈴蘿蠻喜歡天上月的。

  她乖巧不言比手語時像妹妹玉芝,兩人身上還有著某些相似的點。

  她們都在最糟糕的境遇裡始終沒有放棄自己,努力為自己而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8:07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章

  越良澤背著鈴蘿,一直走到太初山門。

  在山門下時鈴蘿就道:「到這就行,要是進了山門被別人看見該胡說八道了。」

  越良澤便放她下來。

  「你在查禁藥一事,要不要我幫忙?」鈴蘿笑眯眯地看他,「有我幫忙說不定今晚就能解決。」

  「你專心比武。」越良澤搖頭,「這事我跟師哥會查。」

  哦。

  是你拒絕了一個大好機會。

  鈴蘿聽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太初山門裡走去。

  宋圓圓聽說徐慎受傷一事,比完武就離開太初去西海城見人。

  常霏跟他們發傳文解釋了之前的情況。

  他找到方燦時,方燦正帶著另一個人跟蒙面的藥販子交易,買藥的人中途猶豫反悔不買了,跟方燦起衝突,常霏又到了。

  方燦氣急敗壞道:「你竟然喊了別人來!」

  對方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蒙面者一劍穿心。

  常霏說:「方燦一開始也是別人介紹買的藥,後來他缺錢,就幫著一起賣。」

  末了還批評道:「這要命的買賣他也敢真是瘋了!」

  徐慎察覺到方燦不對勁,跟蹤之下發現禁藥一事,那天跟方燦交易的是另一個藥販子。

  「臭小子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跟我們商量再動手!」宋圓圓在玉聽裡罵罵咧咧,「要不是小阿爹到的及時他人就沒了!」

  不怪徐慎,那會他因為玉聽的提醒差點暴露,這才關掉玉聽。他只打算跟到對方據點記住在哪就回去,卻不想還是被發現了。

  鈴蘿回了西院,靠在窗前把玩著玉聽。

  她還在想突然出現的死霧門。

  二十六魔,代表的是由修者墮落入魔的稱呼。

  普通魔跟二十六魔不一樣,區別在能瞬間傳送的死霧門,只有二十六魔才會。

  鈴蘿知道太初裡藏著一隻魔,也知道是二十六魔之一,但卻沒想到這魔會開死霧門去救蒙面者。

  前世來西海太初她就只是比武,並未參與其他事,都是真相大白後聽說的。

  鈴蘿吹了聲口哨,一隻黑谷鳥飛來落在窗前打量著她。

  她掐訣用了共生靈,黑谷鳥展翅朝太初內庭飛去。

  太初掌教的兒子齊祥喜得一女,百日宴將近,各家仙門都要來人赴宴送禮。

  齊祥的妻子是北庭月宮的人,前宮主最小的妹妹,名曰秦月。

  北庭月宮因此提前到達太初。

  黑谷鳥飛到內庭秦月的住處,發現姜妙也在,鈴蘿便停下暫時觀望。

  秦月抱著孩子坐在院中陰涼下,身後花枝招搖,同坐在一旁的還有姜妙與慕須京。

  這可真是詭異又莫名刺激的組合。

  鈴蘿饒有趣味地看著。

  秦月一直在同慕須京說話,對旁邊的姜妙愛理不理,眼角餘光都沒給下。

  慕須京神色沉鬱,並未答話。

  秦月說:「若是哥哥還在,定不會讓你受這些苦。」

  她說著眼裡浮現淚花,拿著手帕擦了擦。

  慕須京仍舊不答。

  秦月這才不滿地看向姜妙說:「你在這裡,他都不敢同我搭話!」

  姜妙起身離開,從容不迫,臨行前還不忘垂首致禮。

  可她一走,慕須京也起身跟著。

  秦月道:「須京,讓她走!」

  慕須京腳步不停。

  姜妙回頭,朝慕須京比著手語。

  慕須京:「看不懂。」

  姜妙抿唇,低聲道:「回去。」

  明媚乾淨,聲如天籟。

  慕須京抬了下眼皮看她:「我不需要聽你命令。」

  姜妙便不再說,轉身離開。

  慕須京跟在她身後。

  倒是秦月氣得不行,引來侍女們勸慰。

  黑谷鳥也跟著北庭月宮兩人離去。

  鈴蘿從以前開始就覺得慕須京是個怪胎。

  天生壞人臉,過於蒼白的皮膚顯得他還有一絲稚嫩,可整日陰鬱無表情的態度讓人不敢靠近,不敢搭話,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

  從鄉野被接回富麗堂皇的北庭月宮,在旁人眼中他是從草窩裡飛出的鳳凰,也是進了鳳凰窩的野雞。

  不管是鳳凰還是野雞,他都跟後娘相處的不是很好。

  兩人年紀相仿,一同出行在外,不知情的人絕對想不到二人的關係。

  姜妙回了自己的住處,門口等候一時的男人眉頭微蹙,在姜妙目不斜視地進屋去時,跟慕須京說:「你在外看著。」

  慕須京便停在外邊。

  黑谷鳥振翅聲落入他耳裡,他抬頭看了眼,劍光從他指尖飛出,將黑谷鳥從天上射殺落地。

  鈴蘿:「……」

  這怪胎!

  戒備心竟然這麼重,連隻鳥都不讓進!

  什麼談話要這麼死守嚴防?

  鈴蘿捏了捏眉心,緩了緩被突然射殺的頭暈。

  她不信邪地又招來一隻黑谷鳥。

  黑谷鳥在內庭看了一圈,找到了詹容,他正跟在風堂主的身後,二人朝著弟子舍堂的方向走去。

  風堂主的臉色很是難看。

  詹容說:「這已經是第六起了。」

  風堂主沉聲問:「還是乾轉丹?」

  詹容點頭,又道:「掌教已經封鎖消息,可這些因為乾轉丹被魔氣吞噬死去的弟子,都參加了今年的金鸞池宴大會。」

  「出息!」風堂主怒道,「一個個平日裡不好好修煉,竟然想要靠旁門左道來贏!」

  「堂主息怒,比起教內的,西海城內還有十六名其它仙門的弟子因禁藥而死。」詹容說,「數量或許還在增加。」

  這可得給其它仙門一個交代。

  風堂主說:「禁藥來源還在徹查,本心不堅,為了欲望妥協吃了禁藥也不是我們能管的,先把名字都記下來,到時候交給各仙門處理。」

  詹容點頭稱是,皺著的眉頭卻未舒展:「堂主,還有一事……」

  「說。」

  「昨夜探查魔息的櫻鈴又響了。」詹容說,「二掌教言,它就在內庭,而今日有人說齋堂的井口有臭味,我去看後發現有魔殘留的痕跡。」

  「井口?」風堂主猛地轉身朝他看去,「這該死的東西想幹什麼!」

  詹容垂首道:「已經派了藥齋的人查探清理,並時時守著。」

  風堂主滿面怒容,對這魔很是厭惡。

  仙門弟子接連死去的消息根本瞞不住,隨著今日突發多起死亡,西海城內謠言四起。

  鈴蘿因為楚異回來,這才斷了共生靈。

  楚異進院說:「徐慎沒什麼大礙,禁藥一事有太初跟聖劍宗在查,我們就別管了。」

  鈴蘿微微頜首捏著鼻樑,聞言側首看過去說:「你不幫詹容?我看他為這事一直愁眉苦臉著。」

  「詹容又沒找我幫忙,他對太初維護得很,這種醜事可不想讓我知道。」楚異說著,進屋的動作一頓,往後撤了兩步,看著窗前的鈴蘿眯眼道,「回來的時候,聽外邊各家仙門弟子們都在討論一事。」

  「什麼?」鈴蘿好奇問道。

  楚異道:「不知哪個瘋子傳的謠言,說昨夜鎮仙玉有異動,劍勢橫掃內庭,是在響應它的主人,這屆比武大會定有人能成功拔劍。」

  鈴蘿緩緩舉手:「這可不是我傳的。」

  「你雖然狂妄但還有腦子,可惜更多人沒腦子都信了,正為誰能成功拔劍而討論得熱火朝天。」楚異嘲諷道。

  「呼聲最高的是誰?」鈴蘿問。

  「反正不是琮秀,大家都知道他拔過很多次。」楚異說完目光點了她一下,「也不是你。」

  鈴蘿睜大了眼:「為什麼?!」

  雖然真的拔不出,但也不甘心連猜測都排不上名字!

  楚異:「因為鎮仙玉太重,你看起來太瘦,拿不動。」

  鈴蘿:「……」

  她冷笑道:「這幫歧視女孩子的人都該去死。」

  「所以只剩下風天耀和慕須京。」楚異道。

  鈴蘿懨懨地道:「沒眼光。」

  楚異問:「鎮仙玉這事你還知道什麼?」

  鈴蘿:「沒了。」

  楚異頓了頓,狐疑道:「他真拔出鎮仙玉了?」

  「不說鎮仙玉,師兄,我們說說北庭月宮的宮主吧。」鈴蘿坐下,趴在窗前看他,「今日瞧見她與慕須京走在一起,兩人氣氛可不太好。」

  楚異挑眉,沒興趣道:「別人的家事關我什麼事。」

  鈴蘿聽笑了。

  楚異進屋時說:「倒是比武最後那日師父會到太初,你若是想要長袖,最好現在就跟于休說。」

  「不要。」

  楚異進屋拿了錢袋子出來,「那要不要出去吃肉?」

  「要!」

  這師兄妹二人當真什麼也不管,出去西海城胡吃海喝,逍遙自在。

  鈴蘿坐在酒樓窗邊,低頭看著下方燈火通明又熱鬧的街市。

  她咬著筷子時,瞧見人群中與宋圓圓一起在外巡查的越良澤笑彎了眼。

  鈴蘿給宋圓圓發傳文:大師兄請吃肉,安方酒樓,速來。

  宋圓圓玉聽響了,拿出一看,頓時雙眼放光,立馬尋找安方酒樓位置,抬首沒一會就看見朝他招手的鈴蘿。

  「小阿爹!你先自己查著,我稍後就來幫你!」

  宋圓圓毫不猶豫地奔向了酒樓。

  越良澤:「……」

  這便宜兒子果然不要也罷。

  他在熱鬧的街市人群中朝樓上的鈴蘿看去,眉目疏朗。

  除了楚異,另外兩人都沒有要叫越良澤一起吃的意思。

  鈴蘿跟宋圓圓深知把人叫來了他也只是在旁坐著不會吃。

  兩輩子,鈴蘿都好奇越良澤這怪癖怎麼得來的。

  前世她曾拿刀架在越良澤脖子讓他吃買來的烤包子。

  那些日她魔性正濃,常常失控,滿心殺戾,越良澤又總是攔著她,偶爾氣瘋了,就拿他撒氣。

  「把自己端得高高在上,好像其他人都是污泥似的不肯觸碰半點,你憑什麼?」鈴蘿在南江城樓閣將裝食的碟子摔在桌上,拿起烤包子說,「今日你不吃也得吃!」

  兩人打起來,越良澤一開始是遊刃有餘的,可鈴蘿魔性爆發,越良澤若是不停手如她所願,這對戰將波及他人。

  鈴蘿手中長劍雪白,細長漂亮,任何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不是它的劍勢,而是會驚嘆它太過漂亮,從刀柄到劍尖,其中劍刃的光澤與弧度,都是讓人驚豔的存在。

  世間最美的神武劍,不分正邪。

  它只會用盡全力去實現主人的要求與慾望。

  鈴蘿力量失控,她手中劍的破壞力就越強。

  越良澤知曉再打下去對誰都不好,只好妥協,被鈴蘿一劍擊退倒地,冰冷的長劍橫在他脖子上,割出血痕。

  鈴蘿將烤包子遞到他唇邊,冷聲道:「吃不吃?」

  越良澤咬牙,眸光黑沉如濃夜,似非常艱難地咬下一口烤包子。

  鈴蘿:「你到底在看不起什麼?不是你做的又怎麼樣?難道別人做的就比你低賤了?」

  她要越良澤吃完。

  一口又一口。

  越良澤每吃一口,她眼裡的嘲諷就多一分。

  直到他吃完一個掌心大小的烤包子時,鈴蘿才放開他,嘲諷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見越良澤似再也忍不住,別過身去,無法克制地全吐了出來。

  他吃不了。

  厭惡著也恐懼著。

  這瞬間,月色也藏進了烏雲中。

  越良澤直起腰,抬手擦拭唇角,即使月光被藏起來,也能察覺他蒼白的臉與震顫的瞳孔。

  他此時狼狽不堪。

  鈴蘿注意到他握劍的手甚至在發抖。

  那雙眼低垂著,不敢看她。

  鈴蘿卻看出向來沉靜漂亮的眼眸也在發抖,竟出現了恐懼之意。

  無法理解。

  不能理解。

  卻讓失控的鈴蘿瞬間冷靜。

  鈴蘿久違地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入魔不悔,殺人不悔,偏偏逼越良澤吃東西這事上她悔了。

  在越良澤轉身欲要離開時,鈴蘿狠聲說:「你若是現在走了,就再也別想出現在我眼前!」

  越良澤頓住,沉默著沒再動。

  鈴蘿看著他的背影,有瞬間的無措徬徨,像是知道做錯了事卻不知該怎麼善後。

  兩人在庭院中站了許久,久到最後還是越良澤先開口,他啞著嗓音說:「夜深霧重,你該去睡了。」

  鈴蘿皺著眉頭,握劍的手緊了又鬆,反反復復。

  「你——」

  她剛開了個頭,就見越良澤轉過身來。

  他已平復了情緒,即使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一片沉靜。

  「鈴蘿,算了。」越良澤似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去休息吧。」

  鈴蘿沒動。

  越良澤先走了,他回的是鈴蘿的樓閣,並未離去。

  鈴蘿在心裡罵自己廢物。

  都入魔了,為什麼還要覺得有所悔意。

  可她第二日去掃蕩了街市的大部分食材回來囤著,跟越良澤說:「你想做什麼做什麼。」

  那次之後,鈴蘿再沒失控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8:21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一章

  鈴蘿單手支著下巴,看越良澤在人群中越走越遠,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楚異就看不慣,嫌棄道:「瞧你在那看半天,乾脆把人叫上來一起吃,讓他付錢。」

  宋圓圓搖著頭道:「我小阿爹只吃自己做的。」

  楚異更看不慣了:「這麼挑嘴,看不起誰?」

  這話戳了鈴蘿一刀,讓她想起不好的回憶,轉頭狠狠地瞪了眼楚異:「只吃自己做的食物怎麼就看不起別人了?人家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楚異挑眉:「我說他挑嘴你發什麼脾氣?」

  鈴蘿:「我沒有發脾氣!」

  楚異:「你再凶?」

  鈴蘿咬著筷子氣呼呼。

  宋圓圓給兩人夾肉打圓場。

  最後宋圓圓打包了部分肉回去給常霏與徐慎吃,鈴蘿也去看了受傷的徐慎,夜深才跟楚異回太初。

  翌日,前來觀看比武的人越來越多。

  比武選手卻越來越少。

  接下來的每一場比武都精彩刺激,不會出現瞬秒,各方實力皆屬上乘,刀劍相拚,看得人熱血沸騰。

  鈴蘿一大早就坐在看台看熱鬧。

  今日的比武規矩是連勝三場,但因為彼此實力相仿,一直出現贏一場輸一場,暫時還沒有過連贏。

  直到風天耀上場。

  「他這把若是再贏下去,就該我上場了。」宋圓圓摸著自己的令牌說,「好像打不過。」

  鈴蘿說:「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今早碰見小阿爹他也這麼說。」宋圓圓翻了個白眼,握拳揮打空氣,「好歹我也打進了前三十名,無憾了!」

  鈴蘿頜首道:「去吧,這魁首我替你拿了!」

  宋圓圓起身道:「衝啊!」

  旁邊的楚異:「……」

  後排的好友子修正捂著肚子狂笑:「你這師弟師妹教得不錯嘛!」

  風天耀最後一位對手是宋圓圓。

  他今日不再追求刺激用木劍,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神武,朔方。

  朔方劍闊,是適合男人的劍,在劍刃內裡一圈有金色的凹槽,凹槽十分細致難辨。

  傳聞朔方劍鳴猶如虎嘯,虎嘯震山林百獸,朔方則可號令百劍。

  風天耀小小年紀就得如此神劍,可見風掌門對這小兒子有多寵愛。

  常霏照顧受傷的徐慎沒來,鈴蘿靠著椅背,拿玉聽傳文給兩人轉述現場。

  宋圓圓雖然胖了些,但他天賦不低,平日修行也用心,更別提他的師父是范堂主,每日嚴格按照規矩盯著他修煉。

  范堂主對他上心,也督促了宋圓圓的進步。

  宋圓圓認真做一個劍修,追求大道飛升。

  他與風天耀比武也很認真。

  這樣的對手,這樣的用盡全力的比武本身也很難得。

  「有兩下子嘛!」台上的風天耀挑眉笑道,「看你長得圓墩胖實的,還以為你是個跑幾步就該喘的角色,更別提廢靈力對劍了。」

  宋圓圓狐疑道:「你這是歧視胖子?」

  風天耀手中長劍一挽,劍尖畫出一個圓形的禁制,本人還有些納悶:「什麼歧視?胖子不都這樣的嗎?」

  宋圓圓以劍抵擋禁制中飛出的劍刃,沒好氣道:「這就是歧視!」

  兩邊打得有來有回,看似勢均力敵,但內行人都知道宋圓圓被壓制了,他一招一式逐漸吃力,風天耀卻越戰越猛。

  「神武朔方果真是名不虛傳啊。」後排的子修撐著椅子感嘆道,「即使沒有發出劍嘯也在影響對手的武器,越戰越怕。」

  宋圓圓的劍名春繡,雖比不上神武,去也是上品武器,與他本人十分契合。

  但朔方天生就有壓制其它劍的威懾力。

  「劍與劍之間的比試。」楚異一語雙關。

  武器與武器。

  人與人。

  鈴蘿懶聲說:「現在知道我用木劍是多麼聰明了吧?」

  子修摸了摸鼻子,楚異不客氣地嘲道:「你的木劍,朔方還用什麼劍嘯壓制,直接斬斷就是。」

  鈴蘿冷哼聲,不理他。

  宋圓圓到了後期就是被風天耀追著打,氣喘籲籲也逃不過各處急速飛來的劍刃,最終被一劍擊飛落下台去。

  風天耀站在台上,驕傲地接受各方歡呼,轉身指著宋圓圓說:「喂,減肥啊!下次就能跑快點。」

  宋圓圓翻了個白眼。

  鈴蘿低頭給常霏發比武結果。

  子修搖著頭說:「這大少爺還真是,半點不懂說話的藝術。」

  楚異:「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情商低下。」

  鈴蘿懶聲道:「你們都不覺得那是真心的嘲諷嗎?」

  「雪河風家的少爺極其愛面子喜歡被人誇他,惹了他說幾句漂亮話恭維著多半就沒事,他本人看起來沒什麼壞心思,說話直是真的。」

  子修摸著下巴說著,近日他常跟住在太初的仙門弟子們喝酒聊天賞櫻,把他們脾氣性格都摸了個透。

  楚異評價:「像狗。」

  沖你嗷嗷叫時你能感覺到是什麼意思但永遠聽不懂它真正的意思。

  子修伸手捂他嘴巴,擠眉弄眼著:「喂!好歹是掌門之子,你這麼說不太好吧!」

  鈴蘿誇道:「大師兄看得真準。」

  楚異挑眉。

  子修對這師兄妹倆感到頭疼。

  鈴蘿下場比武時,依舊是拿著一把木劍。

  前些天的比武已經讓眾人看見了她的實力,深不可測,再沒人會因為一把木劍而小瞧她,反而暗暗激動著想看看這把木劍最終能走多遠。

  若是僅靠一把木劍贏了朔方和靜夜,簡直不敢想像。

  如今只要是鈴蘿的比武,看台幾乎是座無虛席。

  外邊聽說鈴蘿上場的人都會跑著趕來觀看。

  「師妹人氣可真高啊。」子修看著陸陸續續進場的其他人說,「我們要不要趁機給師妹喊喊口號加油帶動下氣氛,像雪河的人一樣?」

  楚異嫌棄道:「要喊你喊,喊了別說認識我。」

  他死也不要做這種丟臉的事!

  子修見他如此抗拒,只好聳肩作罷。

  回太初的越良澤見路上不少人都急匆匆地朝比武台的方向趕去,途中還聽見鈴蘿的名字,不免抬首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見的不僅是比武台,還有前路迎面走來的男人。

  一襲玄衣輕裝,腰間別著一把普通佩劍,微低垂著頭,暴露在衣外的所有肌膚都是異樣的蒼白,陽光之下接近透明。

  他走來時越良澤剛好擋了路,於是抬了抬眼皮。

  這個人渾身沉鬱。

  很符合無生的喜好。

  無生微微顫抖著,多出的一卷斷意輕輕晃動,它發出想要將這人斬於刀下感受他血肉的信號。

  越良澤按住別在腰間的無生,顫抖瞬間停止,他側身讓路。

  慕須京垂眸看了眼無生,兩人擦肩而過。

  後邊有些碎碎念,越良澤耳力好,無法避免得全都聽下。

  「北庭月宮的私生子……整天陰著一張臉,好像誰欠他似的……」

  「……在月宮人緣也不好,沒人敢跟他說話,你看他傲慢的樣子。」

  「好像與宮主關係也不好……」

  「修煉還不如譚師兄,也不知道這次怎麼讓他來參加的。」

  「你懂什麼?他姑姑可是太初的少夫人啊!」

  越良澤斂下心神,進了比武台。

  宋圓圓眼尖,一下就看見了他,便朝越良澤招手。

  看台基本都坐滿了人,他進來找位置都費勁。

  越良澤在他身旁坐下,有些驚訝:「這麼多人?」

  「鈴蘿受歡迎啊。」宋圓圓嘿嘿笑著,「大家都想看她那一把木劍怎麼吊打其它神武!」

  鈴蘿一直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始終佔據上風,連贏三場。

  此時大會比武只剩下四個人。

  東島天極的鈴蘿。

  南山雪河風天耀。

  西海太初琮秀。

  北庭月宮的慕須京。

  判官當場抽籤,今日對決出勝者兩人,明日便是奪魁之戰。

  抽籤結果:

  鈴蘿對戰慕須京。

  風天耀對戰琮秀。

  這讓鈴蘿有點驚訝。

  前世此時她抽籤對手是琮秀,風天耀是跟慕須京打。

  重來一世怎麼抽籤結果都變了?

  她有些納悶地看了一眼判官的方向。

  「這個有點看頭。」子修激動地扒拉楚異的胳膊,「木劍對戰普通佩劍,絕了!」

  楚異面不改色地看著。

  慕須京跟另外兩人不同,他這一路打來,手中劍並非神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上品武器,而是一柄普通佩劍。

  楚異覺得這人對比武並不是很感興趣。

  態度略顯敷衍。

  比武很快開始,本就還剩零星作為的看台變得爆滿。

  「說起來北庭月宮的事你知道嗎?」子修神神秘秘道,「跟這私生子相關的。」

  楚異:「沒興趣。」

  如果說楚異是不喜歡管別人的家事,鈴蘿就是懶得管情愛之事。

  所以當年楚異說值得後,鈴蘿就不管其中糾葛如何,只在楚異需要幫忙時動動手。

  宋圓圓看著台上的鈴蘿與慕須京,興奮地問越良澤:「小阿爹,這把你怎麼看?」

  越良澤說:「木劍贏。」

  「你對鈴蘿是真有信心啊!我看著都懸,慕須京可不像之前那幾人,若是鈴蘿贏了,接下來就要對戰風天耀或者琮秀,那二人那把木劍是真不好對付。」宋圓圓劈裡啪啦地說著,台上二人卻已開打。

  開場十分快速,上台彼此僅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寒暄,這兩人同時拔劍開戰。

  宋圓圓看著台上激蕩的劍勢都驚了,這打的毫無預兆也太凶了吧!

  鈴蘿看了眼慕須京手中劍,想起前幾日她去劍廬買木劍時遇見他,當時不知何意,現在看來,他這劍也是去劍廬買的。

  北庭月宮總不會吝嗇於給他一把像樣的武器吧。

  鈴蘿以前對慕須京並沒有太多關注,也未曾打上一架,如今對戰,能感覺到他劍勢猛烈,

  一招一式都帶著狠勁,給人逼迫感,像是困在籠子裡瘋狂掙扎撕咬的野獸。

  凌厲的劍風掃過,讓鈴蘿偏頭躲開,輕挑了下眉。

  兩劍相撞,迸發的劍氣竟擦出些許火花。

  鈴蘿卻笑道:「你倒是用點月宮的劍法,還是說你一招都沒學會?」

  慕須京壓著眉,仍舊是一副陰鬱漠然之色。

  「看不起。」他說。

  鈴蘿:「看不起月宮劍術還是看不起我?」

  慕須京掃了她一眼,「劍術。」

  「巧了。」鈴蘿豎劈一道劍勢斬去,劍刃未至,劍風已將衝過來的慕須京攔退,「我也看不起。」

  「漂亮漂亮漂亮!」子修激動的抓著楚異胳膊搖晃,「這一劍漂亮!」

  楚異被他晃得滿頭黑線。

  看客們都在激動解說著。

  宋圓圓摸著腦袋問越良澤:「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啊?」

  「他沒用月宮的劍術。」越良澤耐心解釋,「他靈力頗深,劍道一術卻不是出自月宮,也不是十二仙門的。」

  宋圓圓心裡咯噔了下:「總不會是自創的吧?!」

  那這是什麼怪物天才?

  「不是。」越良澤看破了卻沒說。

  無生又在震顫,斷意隨之晃動。

  如果說之前它想斬的人是慕須京,現在感受台上的劍勢碰撞,此時想斬的人變成了鈴蘿。

  斷意拚命攔著:你清醒點!你斬她主人就要斬你了!

  無生:可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8:52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二章

  鈴蘿與慕須京一戰備受關注,風天耀與琮秀在隔壁比武台,兩邊都打得火熱,決出勝負後的人就要迎接明日的奪魁之戰。

  不僅能站在鎮仙玉前拔劍,還能收到十二仙門的魁首禮,成為這一屆十二仙門弟子中的第一人。

  名揚天下。

  可每個人來參加比武的原因都有所不同。

  鈴蘿感受著慕須京的劍勢,越發兇猛,像是遭到阻攔受了傷依舊不停歇衝上前死咬獵物。

  給人壓抑感十足。

  若是不穩心神,就會被這壓迫感極強的劍勢影響,容易亂了招式,生出許多不必要的想法。

  這樣的劍術——帶著點邪氣。

  鈴蘿半眯著眼,劍風吹著她長髮揚起,衣袖翩飛,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我知道你為什麼只拿把普通佩劍來比武了。」

  她輕聲說這話的時候,慕須京雙手握劍,自上而下朝她斬來,鈴蘿不躲不避,以被靈力覆蓋的木劍硬接這一劍。

  慕須京蒼白的臉就在她眼前,隔著兩把劍的距離。

  那雙陰鬱的淺褐色眼眸正看著她。

  這是他第二次與鈴蘿對視。

  鈴蘿笑彎著眼,眼裡略有幾分深意,以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同時,她扭轉劍柄,破了慕須京的劍勢,飛斬出的劍刃刮過他的臉頰,斬斷幾縷黑髮,也在他臉上劃了一刀。

  劍刃飛斬出老遠,直逼看台,被早有準備的判官抬手畫了結界擋住,避免傷及他人。

  慕須京退後三步,臉上傷口滲血滑至下頜,滴落胸膛衣襟。

  他手中劍斷了。

  「贏了吧?這是贏了吧?劍都斬斷了就是贏了吧!」子修激動地搖楚異。

  楚異伸手推他臉沒好氣道:「滾!人沒下台不算輸!」

  慕須京把手中斷劍扔了,抬首冷冷地朝鈴蘿看去。

  鈴蘿也扔了手中劍,漫不經心道:「劍斷了,不如我們比一比咒律?」

  判官對眼前情況無奈地撓了撓頭。

  雖然沒有禁止用咒律,但畢竟是劍術為主的比武啊!

  這兩人都扔劍了是啥意思?

  慕須京轉身下台,跟判官道:「我認輸。」

  話裡無甚波動,也不理會在場其他北庭月宮的人譴責鄙夷的目光,徑直離去。

  判官高聲道:「東島天極,鈴蘿勝!」

  沒過一會,隔壁也傳來消息:「南山雪河,風天耀勝!」

  子修開心瘋了:「贏了哈哈哈哈師妹贏了我靠哈哈哈哈!」

  楚異:「是我師妹不是你師妹,你這麼開心幹什麼?」

  「你不懂,我可是押了鈴蘿奪魁首!」子修說,「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劍走偏鋒!」

  楚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輸了你可別哭著來找我。」

  「我對鈴蘿有信心!要不然咱們今晚先去把風天耀打一頓?」子修興奮地搓手道,「你下個陣法,我下個咒律,或者乾脆下藥卸他個七八成修為,再不行咱們去把他朔方偷了扔東海裡餵魚!」

  楚異起身冷笑道:「我看是我先把你扔東海裡餵魚,餵鯊魚。」

  鈴蘿撿起剛才被自己丟掉的木劍,聽見風天耀的名字時才鬆了口氣。

  還好他的名次沒變。

  不然她這一趟真是白來了。

  重生後面對以前的經歷和人她心態大變,但總有些事,重復再來千百遍,她依然樂此不疲。

  其中就包括在金鸞池宴奪魁首一戰中狠虐風天耀的自信與傲氣。

  當年她能做到,如今修為比那時更甚,她依然能做到。

  光是想想都開心。

  鈴蘿彎著嘴角,漫步下台。

  場內很多人,楚異下看場帶她離開,防止某些不識趣的人湊上來。

  出去的時候剛巧撞上過來看比武的南山雪河等人,風天耀被他們簇擁在中心,探頭朝比武台裡邊看去時失望又不耐道:「什麼啊,慕須京這傢伙竟然輸了,要我跟個女的打。」

  「哎,少爺。」眼尖瞧見鈴蘿出來的侍從小聲提醒他別再說。

  子修正圍著鈴蘿邊走邊給她扇風,笑眯眯地問:「咱們鈴蘿師妹這一場下來肯定累極了,要不去西海城泡個溫泉除除疲憊,再吃一頓西海城最好的烤肉恢復體力備戰明日奪魁!」

  「師兄我知道哪家溫泉最好最便宜——」

  鈴蘿:「子修師兄,要泡就泡最貴的。」

  子修說:「最貴的那我肯定也知道啊!」

  「走!」

  「好!」

  楚異:「……」

  他喊著走前邊的兩人說:「悠著點,沒錢了!」

  鈴蘿揮揮手:「常霏有!」

  這會太陽還沒下山。

  溫泉館在半山腰,來往的人很多,正逢花季,道路兩旁的櫻花粉白簇簇。

  他們在山道口遇見了聖劍宗的兩名弟子。

  鈴蘿還沒開口招呼越良澤,就見子修師兄很是開心地朝白藏招手喊道:「嘿!白兄!」

  楚異:「?」

  正跟越良澤說話的白藏聽後扭頭看過來,也是一笑,跟過來的子修摟著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道:「這不是子修嘛,來這泡溫泉吶?」

  「我師妹今日比武贏了,帶她來消消疲憊,好好備戰。」子修說,「你這兩天在忙什麼呢?想找你喝酒賞花都沒空,今天正好碰上,一起唄?」

  楚異低聲問鈴蘿:「這小子不知道對方是誰?」

  鈴蘿無所謂道:「看樣子是不知道。」

  「我帶師弟入世歷練呢。」白藏朝越良澤歪了下頭,「阿澤,來認識下,這是子修,我最好的酒友。」

  說這話時他眨了下眼。

  越良澤明白了,是最好的酒友,之一。

  楚異卻挑了下眉,師弟?

  越良澤朝子修略一垂首。

  「好好好,白兄的師弟就是我的師弟,以後有什麼難處盡管找我!」子修攬著白藏,「今天難得遇上,歷練明日再做唄!」

  「也行,」白藏摸了摸下巴,「那阿澤你自己忙去,我先跟子修玩,事後找你。」

  越良澤:「……」

  師哥,為什麼不帶我一起玩?

  「那走咧!」子修一手拉過楚異,「來來來,跟你介紹我最好的酒友!白藏白兄!」

  楚異眼角輕抽,你他媽上次還說最好的酒友是老子!

  鈴蘿落在後邊,走過越良澤身旁時笑了下:「這位師兄,今天就不帶你玩了,歷練加油噢。」

  越良澤:「……」

  他視線落在鈴蘿身上,乾淨明亮。

  「比武時,你跟慕須京說了什麼?」

  「嗯?」鈴蘿側首看過去,「你看了?」

  越良澤點頭。

  鈴蘿彎著嘴角,笑容惡劣:「說了點只有我跟他才知道的小秘密。」

  越良澤雙手攏袖,聞言眨了下眼。

  「是什麼秘密?」他問。

  鈴蘿:「想知道?」

  越良澤點頭。

  「不告訴你。」鈴蘿朝他做了個鬼臉,踏著台階追上前邊的楚異。

  越良澤頜首看著,見她跟楚異幾人進了溫泉館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溫泉池一股熱氣,霧氣氤氳,花樹枝椏從兩旁伸出,偶有一兩片落入池中。

  鈴蘿一個人在池中趴在邊上,露出白皙的肩背,她感受著舒適闔眼靜神。

  今日與慕須京對戰的一招一式在她腦海中回放著。

  那帶著點邪氣的劍術她以前見過。

  只是沒想到慕須京也會。

  她上輩子對月宮的事知道的多不算多,少不算少,除了在岐山救楚異,而後幫楚異攔殺部分月宮的人外並未參與其他。

  北庭月宮殺楚異,是雲守息出面干涉。

  岐山那日,雲守息隔得太遠,來不及救人,鈴蘿這才去的。

  岐山也是十二仙門之一,又與雲守息有難以化解的仇恨。

  就如她與逍遙宗。

  雲守息的徒弟上岐山求人,遭遇可想而知。

  但這個慕須京——

  鈴蘿睜開眼,歪頭朝池上花枝看去。

  一隻紅眼烏鴉停在花枝上低頭看著她。

  這烏鴉單足站立,另一隻爪子抓著一顆白色的丹藥。

  鈴蘿:「……」

  賣藥的都找到她頭上來了?

  紅眼烏鴉展翅飛落在她手邊。

  鈴蘿:「你看我需要嗎?」

  紅眼烏鴉點頭。

  鈴蘿面無表情地說:「滾。」

  紅眼烏鴉將乾轉丹放下。

  「風天耀有神術劍意,有朔方,你有什麼?」那烏鴉發出晦澀難辨的聲音,聽不出男女,「你若是想贏,它可助你一臂之力。」

  「沒記錯的話,我前兩天才打傷了一個藥販子。」鈴蘿單手支著腦袋看它,「我若是想靠區區乾轉丹贏這場比武,何必多管閒事。」

  紅眼烏鴉撲棱棱地飛上花枝,居高臨下地看她。

  「你贏不了神術劍意。」

  鈴蘿笑道:「閣下莫非吃過神術劍意的苦?」

  紅眼烏鴉不答,化作黑霧散去。

  鈴蘿伸手拿過那顆乾轉丹,將它化為齏粉。

  簡直豈有此理。

  前世沒來找她賣藥,這輩子她實力更強反而來找她買!

  機會都看不準還做賣藥的生意,活該虧本被人追著打!

  鈴蘿腹誹著,沒了心思再泡下去,起身穿衣離去。

  她最先出溫泉館。

  站在山道上,意外瞧見等在下邊的越良澤。

  他懷裡抱著一盒炒栗子。

  鈴蘿走下台階,問他:「你做的?」

  「不是,師哥傳言要我買的。」越良澤說完看她,「你怎麼先出來了?」

  「餓了。」鈴蘿朝他伸出手。

  越良澤將栗子盒遞給她,拿出一顆給她剝殼。

  鈴蘿聳了聳鼻子,聞著糖炒栗子香甜的味。

  「我明日對戰風天耀,你說我有勝算嗎?」鈴蘿抬眼去看越良澤。

  越良澤專心剝殼,聞言嗯了聲,「有。」

  「大嗎?」

  「大。」

  「那我能贏咯?」

  「能。」

  鈴蘿滿意地眯了下眼。

  「他的劍可是朔方啊。」鈴蘿語氣悠悠,假意惆悵道,「神武劍嘯壓制,是把劍都怕了。」

  無生不服氣地嗡了聲。

  無敵的我和我無敵的劍鞘都不可能怕!明日你不敢上讓老子來!直接把它斬得七零八落!

  越良澤說:「無生不怕它。」

  「那是你的無生。」鈴蘿哼了聲,想起了什麼,補充道,「我的劍也不怕。」

  無生:木劍都沒靈智它懂什麼叫怕?

  斷意:你跟我玩吧不要再多嘴了!

  劍靈安靜了。

  越良澤將剝好的栗子給鈴蘿。

  「你知道神術劍意嗎?」他問。

  鈴蘿懶洋洋地說:「風家傳承,世間最強劍術,當然知道。」

  「朔方不是問題,神術劍意才是。」越良澤說,「他學會了三成,但跟你打還不夠。」

  鈴蘿咬著栗子轉頭看他:「那你呢?」

  越良澤淡聲說:「也不夠。」

  噢——

  鈴蘿忍不住想笑。

  「那他要是完全掌握了神術劍意呢?」

  越良澤歪頭想了一瞬,「他若是完全掌握了神術劍意,我也不可能只在原地踏步。」

  說得也是。

  鈴蘿眨巴著眼。

  那年在南山雪河,越良澤與風家神術劍意一戰,讓她記憶深刻。

  「你們兩個怎麼自己在下邊偷偷吃栗子?等等我們一起吃啊!」

  上邊傳來子修師兄的聲音。

  鈴蘿將栗子盒還給越良澤,越良澤將剝好的栗子給她。

  「師哥。」越良澤轉而將栗子盒給白藏。

  白藏看了看,納悶道:「為什麼你給我的都是帶殼的?」

  越良澤雙手攏袖,面不改色地答:「你沒讓我買不帶殼的。」

  「哎呀這有何難,我剝栗子可有一手了,白兄你看著,一二三——」

  「子修好手力!」

  「厲害吧哈哈哈!」

  「……」

  楚異沒管他倆,看了眼玉聽,跟鈴蘿說:「師父到了。」

  鈴蘿感受著栗子的香甜粉糯,聞言只哦了聲。

  夜色已至,明月半隱。

  雲守息站在西海太初山門前,身旁的于休正與二掌教和琮秀說著話。

  琮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東島天極的三掌門。

  傳聞中境界已到飛升邊緣的修者至尊。

  雲守息一靜一動都讓人不可忽視,眉目含笑,三分溫和。

  台階下傳來青年笑鬧聲,三五個身影走了上來。

  「……我覺得吧那位大少爺還是差了點,不然白兄你今晚跟我一起去偷朔方,你跟楚兄負責偷劍,我負責把它扔東海裡,這樣就——嘶,叄息真君!」

  子修吊兒郎當的模樣立馬端正。

  白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楚異在山門口就看見人也有點驚訝,上前道:「師父。」

  雲守息唇角微彎,道:「過來吧。」

  他是在黑夜中也如明月般耀眼的存在。

  高高在上,強大俊美,被奉為修者至尊,各仙門掌門見了也要敬三分,弟子見了會俯首尊稱。

  越良澤落在人群最後,徐徐抬眼朝那位至尊看去。

  他曾因這人而感到自慚形穢。

  三掌門俊美,溫柔,有著一切美好模樣。

  他與之相比,只有不配二字。

  時光飛逝。

  幾年過後,他長大了。

  身高與之不差上下,因此不需要再仰視這個男人,而是與之平起平坐。

  飛往青石坊的信靈鳥為何一封也沒送到?

  青石坊是叄息真君的地盤,這裡由他掌控。

  曾經他只在意鈴蘿沒有回信,如今只需要認真想想,便知道那信為何到不了。

  「鈴蘿。」雲守息看著走在楚異身後的人,在對方到身前時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溫聲笑道,「近日辛苦了。」

  白藏伸手攬過越良澤的肩膀,輕聲笑道:「東島天極的叄息真君,要不要去認識下?」

  越良澤也輕聲回:「不用,叄息真君與我應該挺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13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三章

  二掌教不會冷落雲守息,也不會怠慢聖劍宗。

  瞧見白藏與越良澤,他便笑道:「叄息真君,那二位是聖劍宗的人。」

  聖劍宗?

  雲守息抬首看去,眉目含笑。

  白藏不得不上前招呼道:「叄息真君安好。」

  雲守息笑道:「聖劍宗,久仰。」

  他眼角餘光輕掃旁邊的越良澤,而越良澤面不改色,沒有動作。

  自己師弟完全沒有要去跟人認識一下的想法。

  白藏也隨他,因而沒有介紹。

  「明日奪魁比武,今夜天極和雪河都到人了。」二掌教笑呵呵道,領著他們朝山門內走去,「風掌門比你先到一會,正在掌教那邊閒談,叄息是否也去會會?」

  雲守息道:「不了,明日總會見的。」

  「內庭那邊已為你安排了住處,這就過去嗎?」二掌教又問。

  雲守息側首問鈴蘿:「你們兩個住哪?」

  鈴蘿說:「西院。」

  雲守息:「那就去西院吧。」

  二掌教無奈道:「前些日太過忙碌,十二仙門弟子都安排在西院,叄息你不如叫上他們一起去內庭。」

  雲守息剛要拒絕,就見鈴蘿拉了下他的衣袖,朝他輕輕眨了下眼,「師父,我想住內庭,那邊風景好。」

  內庭西院隔得那麼遠,找越良澤還得跑老遠,都住內庭多好啊。

  雲守息寵溺地看了她一眼,道:「那就去內庭吧。」

  楚異涼涼地斜了眼自家師妹,你去內庭看的是風景嗎?

  子修眼巴巴地看著這幫去內庭的人,喂!考慮一下你們最好的酒友住西院啊!

  分道揚鑣時,白藏朝子修揮了揮手。

  他轉頭跟越良澤說:「今晚吃什麼?」

  越良澤瞥了眼師哥抱著的栗子盒說:「栗子燒雞。」

  「那不錯啊。」白藏語氣愉悅。

  二掌教跟雲守息說:「這次金鸞池宴大會有些古怪的事,涉及十二大仙門,還是請叄息先去掌教那邊商議片刻。」

  雲守息略一沉思,最後點頭答應。

  長輩一走,就剩下小輩們自己玩。

  琮秀帶鈴蘿三人去內庭住處,無意的安排最為精妙,這住處就在聖劍宗的對面。

  兩邊僅一道之隔。

  天極掌門果真有牌面。

  白藏倒是跟楚異招呼道:「楚兄住這?還挺近,常來竄門啊。」

  楚異:「行啊。」

  于休跟鈴蘿狐疑地朝楚異看去。

  溫泉館之後,這兩人的關係倒是突飛猛進啊。

  琮秀把人領進門跟于休交流著。

  鈴蘿去院牆邊墊腳朝外看,外面是月光下泛著溫柔藍色的弱水湖。

  楚異在院內的躺椅上坐下,于休送走琮秀後回來,將給鈴蘿從天極帶來的酸梅盒放石桌上。

  「師父這麼早趕來幹什麼?」楚異捏了顆酸梅扔嘴裡吃著,雙手枕在腦後靠著躺椅,懶懶散散。

  于休說:「當然是來看鈴蘿參加金鸞池宴大會,當年師兄你參加大會的時候,師父不也提早來了嗎?」

  鈴蘿回來在石桌邊坐下。

  雲守息作為師父真的很好。

  他對自己的每個徒弟都上心,認真教導修行,弟子闖禍他也擔著護著,妖魔橫行,維護世間秩序和平安他也全心付出。

  偏偏就對她是個變態。

  鈴蘿偶爾想起都覺得鬱悶。

  她自認眼光不差,崇拜的雲守息是真實讓她感受到美好嚮往的,可惜命運讓她發現這份美好之下的惡意,對雲守息的感情瞬間復雜起來。

  這個男人的愛太瘋狂。

  一定程度影響了鈴蘿對情愛的理解和看法,因而對他人的愛意嫌棄又厭惡。

  鈴蘿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雲守息之前視線就在她頭上停駐片刻,因為鈴蘿沒有梳著他喜愛的髮式,也沒有佩戴他給的金簪,更沒有穿著他喜歡的衣裙。

  雲守息等會回來肯定要跟她嘮叨這件事,然後讓她改回去。

  鈴蘿抓著自己編的小辮子眯了眯眼,髮尾輕掃她臉頰,冰冰涼涼。

  「鈴蘿,明日對戰風天耀你有信心嗎?」于休問道。

  楚異冷笑聲:「她怎麼會沒信心,來太初的第一天她就認為自己是魁首了。」

  「信心當然有。」鈴蘿捏著顆酸梅,「風天耀有什麼難打的。」

  這不屑一顧的態度。

  于休無奈搖頭,果然還是他熟悉的師妹。

  「不要太有壓力,你已經很厲害了。」于休說。

  鈴蘿:「可我還想拿第一。」

  「有野心也不是壞事。」于休笑道,「只是我明日得去平遙城追查白玲瓏的事,不能看你奪魁一戰。」

  「白玲瓏?」楚異挑眉,「他們又來了?」

  自從那年有堂主死於白玲瓏之手後,天極與白玲瓏便是不死不休,這幾年一直都有摩擦。

  白玲瓏從十二人變成十人,慘死兩名夥伴,也因此一直在找天極的麻煩。

  于休肅容道:「田蓉師姐你記得嗎?」

  楚異:「誰?」

  「天晝宗的師姐,」于休耐心道,「二掌門閉關前帶的最後一個弟子,田蓉。」

  鈴蘿咬著酸梅看去,她有印象。

  楚異頜首,「想起來了,這師姐入世許久沒了消息,怎麼突然提起她?」

  「夢川坊傳言,田蓉師姐與白玲瓏一起行事,傷天極弟子,掌門下令將其抓回山門。」于休說,「而我跟師父尋禮時遇見了她,她身上有魔的氣息,重傷時被二十六魔的死霧門救走。」

  「死霧門?」楚異坐直了身子。

  鈴蘿面不改色地吃著酸梅。

  「二十六魔跟白玲瓏有關係?」楚異問。

  于休搖頭說:「正在查,最遲明日一早,掌門就會下達通緝令,天極在外入世弟子都將執行命令。」

  楚異:「那我去,你在太初看著她。」

  于休笑道:「師兄不急一時,金鸞池宴過後,師父怕是也要讓你跟鈴蘿去的。」

  楚異翻著白眼道:「你懂什麼,我可不要再一個人帶她出門在外了。」

  于休很是不解他對鈴蘿的嫌棄。

  明明他帶鈴蘿出門時師妹很乖的啊。

  如果說鈴蘿跟楚異在一起是要什麼都讓師兄去拿去辦,那麼跟于休在一塊就是師兄你要什麼我幫你去拿去準備。

  對比非常鮮明。

  難怪于休無法理解楚異的暴躁。

  「二掌門呢?還在閉關?」楚異又問。

  于休點頭說:「這事還是師父去找二掌門說的,但她並無看法,一切交給大掌門處理。」

  楚異嘖了聲,「二掌門坐下弟子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最得意的徒弟在娑婆界裡關著,最後一個徒弟如今又叛魔傷本門之人,完全是走了上一位弟子的老路。

  鈴蘿單手支著下頜,無聲笑著。

  別說二掌門,自家師父還不是一樣。

  三人閒聊時,不經意間聞到異樣的香味,從對面傳來的香時有時無,勾人腹欲。

  于休朝對面看了眼:「好手藝。」

  鈴蘿跟楚異卻同時起身朝外走去。

  「你們幹什麼去?」于休不解。

  楚異說:「去跟新交的酒友竄門。」

  于休啞然。

  「那是聖劍宗——」

  鈴蘿走了一半,又回來把于休拉著一起去:「聖劍宗怎麼啦,聖劍宗也吃栗子燒雞!」

  白藏開的門,發現對面天極三弟子全都到了。

  「我這受歡迎的程度有點意外。」白藏摸著下巴說完,就見鈴蘿往廚房跑去,笑著搖頭道,「阿澤,你可得多做幾盤菜了。」

  只有于休還規規矩矩的打招呼,楚異介紹完這是他師弟後,白藏便攬過于休的肩膀,笑眯著眼道:「師弟師妹都齊了,楚兄好福氣啊。」

  楚異懶聲說:「師妹可以給你。」

  白藏笑道:「那我師弟該高興瘋了。」

  楚異立馬漠然道:「當我沒說。」

  于休茫然地站在兩人之間。

  鈴蘿站在窗邊探頭往裡看。

  越良澤說:「還沒好。」

  鈴蘿:「那你可得快點,要是我師父回來了大家都沒得吃。」

  越良澤淡聲道:「叄息真君怎會如此小氣。」

  「哦。」鈴蘿說,「有的人小氣起來難以想像。」

  庭院裡,于休坐著,白藏站著給他倒茶。

  于休還是有些拘謹:「這不太妥吧。」

  「哪裡不妥?」白藏笑著說,「于兄別怕,只一起喝喝酒吃吃飯而已,哪有那麼多不妥的。」

  「又沒有討論術法門規大逆不道。」楚異說,「普通酒友飯友算什麼私交。」

  于休頭疼地朝楚異看去,這還不是私交?

  白藏笑著朝廚房指去,跟于休說:「于兄,像他們那種才是要被各大仙門批評忌憚的私交,我們這種算不了什麼。」

  于休扭頭看去,就見偷吃的鈴蘿正抓著越良澤的衣袖擦眼淚,她被辣哭了,邊擦邊罵,越良澤很無奈,順手遞給她清水,又幫她擦了擦眼淚。

  于休:「……」

  跟那兩人比起來,他們這桌連茶杯都沒碰一下的可真是清清白白。

  鈴蘿怕雲守息回來攪局,于休也怕被師父發現與聖劍宗人來往,只有楚異沒有壓力,吃得慢條斯理,再看看兩個餓虎吞食的師弟師妹,楚異很是納悶。

  時間掐的剛剛好。

  三人離開聖劍宗院門時,就撞見回來的雲守息。

  雲守息站在門前笑道:「玩得開心嗎?」

  于休跟鈴蘿默默躲去大師兄身後,楚異說:「師父用過膳了嗎?」

  雲守息說:「本是等著你們三人再吃的。」

  于休聽完無比愧疚。

  楚異還不覺得哪裡不對,便道:「那師父先歇著,我去——」

  他話沒說完,白藏就端著一盤香味四溢的烤包子出來:「叄息真君回來了?這盤剛出爐的烤包子給你們,在掌教那邊談事怕是還沒用膳吧。」

  他給了離得最近的鈴蘿。

  鈴蘿端著,神色微愣。

  烤包子?

  一模一樣的烤包子。

  她瞬間想起曾經失控逼迫越良澤硬吃下去的一幕,再抬頭又見白藏身後的越良澤嘴裡叼著個剛咬下去的烤包子——

  一幕幕的畫面閃過,鈴蘿急道:「你不准吃!」

  越良澤:「?」

  其他人都驚訝地朝兩人看去。

  被鈴蘿這麼一吼,越良澤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遲疑片刻,還是沒有咬下去。

  白藏納悶道:「為什麼不准吃?那是他自己做的。」

  鈴蘿:「……」

  她結結巴巴道:「因為……我、我喜歡吃這個!」

  于休跟楚異這會難得默契,想把鈴蘿直接關回院裡去。

  雲守息靜靜看著,只眯了眯雙眼。

  越良澤聽後,轉身又給她端了一盤。

  「給你。」他說,「以後你想吃就不再用寄的,直接當面給你。」

  雲守息眼神冷了。

  鈴蘿端著兩盤烤包子朝雲守息走去。

  她心裡氣得嗷嗷叫。

  我才不喜歡吃!

  我最討厭烤包子了!

  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22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四章

  雲守息回院裡,問三個徒弟:「你們跟聖劍宗關係很好?」

  于休搖頭:「剛認識。」

  楚異也道:「今天才說上話。」

  跟白藏。

  還剩一個鈴蘿,她把烤包子放桌上,雲守息眼角餘光一直追隨著她。

  「前兩日因為買賣禁藥一事遇上了火魔,幸得聖劍宗出手相救。」鈴蘿說完又道,「師父吃嗎?」

  楚異聽完不由感嘆自己還是小看了他師妹。

  遇上火魔是事實,但關係好可不是因為這事。

  他雖然想起來越良澤就是曾經天極的弟子,但並不想說破,因為這不是什麼好事。

  傳出去別人肯定會嘲笑說被天極不要的弟子轉眼成了聖劍宗的徒弟,這些言論對天極不利。

  「那還真是要感謝他們。」雲守息在桌邊坐下,漫不經心地說,「聖劍宗在十二大仙門之外,卻也凌駕在這之上,有著監督和審判的權力,各家為了避嫌,都會與聖劍宗的人保持距離。」

  「弟子知道。」于休認真垂首。

  也就他對雲守息言聽計從。

  另外兩個雖然表面一副弟子明白的表情,但心裡都是叛逆的。

  楚異嘴裡叼著一個烤包子,心裡讚嘆好吃時,一邊給鈴蘿使了個眼色:「師父還餓著呢,去給他做點吃的。」

  鈴蘿:「師父,這烤包子……」

  雲守息微微笑道:「不想吃。」

  「那師父想吃什麼?」

  「你隨便做點就是。」

  鈴蘿起身去了小廚房。

  沒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她也會自己動手做幾個飯菜。

  太初安排的很細致,小廚房裡的食材都是新鮮的,部分一天一換。

  鈴蘿搗鼓著手中食材,沉思著要不要直接下毒讓雲守息魂歸西天算了。

  可雲守息要是現在死了,以後對她有利的那些事就不會發生,仔細想想有點虧。

  就先繼續這樣活下去吧。

  帶著愛而不得的折磨。

  如今是她知曉一切,引導走向的人是她不再是雲守息。

  仔細想想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更開心些。

  鈴蘿做了兩菜一湯,端出去給雲守息。

  師兄們已經進屋休息去了。

  雲守息單手撐著下頜,歪頭看她。

  當年的少女已長高許多,面容也發生了變化,越來越漂亮,記憶中曾經空白的臉填上鈴蘿的五官,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她。

  「師父。」鈴蘿在他對面坐下,將那盤烤包子拿到自己身前放著,「趁熱吃吧,師兄們睡了嗎?」

  「嗯。」雲守息輕應了聲,拿起筷子時說,「怎麼換了髮飾?」

  「不好看嗎?」鈴蘿故作不解地問,「這些日許多人都誇我這髮飾好看,衣服也好看,哪裡都好看。」

  雲守息看著她說:「以前的更好看,換回去吧。」

  「師父喜歡以前的嗎?」她問。

  雲守息低垂了眼眉嗯聲。

  「可總梳著那髮飾好幾年,早就膩了。」鈴蘿笑盈盈地看著雲守息,在他抬首看過來時道,「師父要不要也試著喜歡下我的新髮飾?」

  雲守息微眯著眼,氣勢有瞬間的陰冷。

  換做以前鈴蘿就乖乖換了,肯定不敢惹他生氣。

  但現在——

  來,你生氣我看看?

  鈴蘿把玩著自己的髮辮輕掃臉頰,漂亮的桃花眼半眯著,帶著點蠱惑之意,讓雲守息心下微沉。

  「我沒看膩,你怎麼會先膩了?」雲守息低聲道。

  雲守息上輩子那麼順利,全靠鈴蘿太聽話。

  師父說怎麼樣好看就怎麼打扮。

  完全沒有懷疑過什麼。

  就連有人說雲守息可能喜歡她,還被她打了一頓,理由是侮辱師父,挑撥離間他們師徒關係。

  直到後來她被雲守息用捲神鎖困在水籠裡,變得不人不鬼,還得整天聽雲守息在她耳邊訴說愛意的話,從一開始的震驚,不敢相信,到後來的噁心,嫌棄,憎恨。

  師父是世上最好的師父。

  可為什麼非要這麼對她呢?

  鈴蘿直視著雲守息的雙眼,放開手中髮辮,乖巧道:「那我明日換回去。」

  打不過,沒法殺,先忍了。

  雲守息眼裡這才重新有了笑意:「早些休息吧。」

  鈴蘿起身,又問:「師父,這四年裡青石坊有收到過聖劍宗信靈鳥送來的信件嗎?」

  雲守息面不改色,夾菜的動作都沒頓一下:「沒有。」

  鈴蘿忍不住心中感嘆,真的不要臉。

  「那真是奇怪,聖劍宗的弟子說他給我寄了十四封信,我卻一封都沒收到。」鈴蘿氣惱道,「他竟然騙我!」

  雲守息笑問:「誰?」

  「那位白藏真君的師弟。」鈴蘿離開石桌,「竟以這種謊話來哄騙我,真是一個愛說花言巧語的人。」

  那木頭可與這四字毫不相干吶。

  鈴蘿氣呼呼地回屋去。

  雲守息眼裡的笑意消散,只剩下陰霾。

  鈴蘿回屋睡下,夜裡多夢。

  往事在夢中沉浮。

  她看見自己被困在無邊海下,月明珠照亮她的周圍,光影斑駁,她卻游不出這片結界,被水壓鎮在此處,只能絕望地抬首仰望上方。

  水中寂靜,那個身影卻總會按時到來。

  也看見站在山巔之上的男人提著手中劍背對著她,劍刃滴血,男人冷冷地說:「你只是一個連劍都握不住的廢物。」

  然後越走越遠。

  女人的哭泣聲伴隨著漫天而落的箭雨。

  女孩乾淨的聲線叫著她姐姐,又甜又軟。

  女孩把被打落的木劍撿回來遞給她,生氣地說:「我姐姐是天下最厲害的劍修!他們才是廢物!」

  也有人跪下感激她:「多謝道君!若非道君開路,我等世輩都將困守於此!」

  「這龍車可是那位叫鈴蘿的女道君造的,沒它你們早死了!」

  「龍車飛雲,造此物者乃修界第一人啊!」

  「要不是她守城三月,這地早被魔軍踏平!你們都該屍骨無存!尊她一聲真君怎麼了?就算叫她一聲城主都不為過!」

  曾經榮耀與讚美加身,受世人尊敬,他人崇拜,但也能轉瞬即逝。

  「畜生!畜生不如!」

  「怎能容你詆毀叄息真君!你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早說那不可能是她一個女人能做出的龍車!」

  「你不要胡說!那妖女跟我們城半點關係都沒有!」

  「女人是弱者,而你是螻蟻。」

  那把劍橫在她與世人之間。

  於是她把持劍的人打倒在地,她問:「你可有半點悔意?」

  沒有。

  於是她的劍斬下。

  天空中出現的那隻眼睛注視著她,試圖阻止她毀掉這個世界。

  她指著天道說:「你攔不了我。」

  世界崩塌。

  鈴蘿夢裡最後看見的,是散落的斷意,出鞘的無生。

  魁首之爭,又恰逢百日宴,十二大仙門在昨日也陸陸續續到來,今早又到了不少人,西海太初上下都很熱鬧。

  鈴蘿一早起來換了髮飾,頭戴金簪,身著淡藍色的長裙出門。

  楚異站門口回頭看她,只挑了下眉,沒有多問。

  「于休天明就走了,師父被二掌教請去,應該是商議禁藥的事。」

  兩人朝金鸞池宴台的方向走去。

  今日奪魁比武,地點從比武台改到金鸞池宴台。

  參宴的十二大仙門等人都已在宴台上落座,侍從弟子們正接連呈上食盤小碟,琴樂聲聲,場面熱鬧。

  風天耀已站在弱水中,提劍頜首,背著朝陽日光神色桀驁。

  鈴蘿下去弱水中時看的卻是金鸞池宴台。

  此次大會打進前百名的弟子都有被邀請到,但部分因為吃了乾轉丹身亡,弟子這邊的氣氛並不是很好。

  反觀各大掌門貴人的區域,彼此之間倒是其樂融融言笑晏晏。

  楚異去往雲守息身旁坐下。

  他說:「鈴蘿今日怎麼還換了衣著髮飾?」

  雲守息笑道:「不好看嗎?」

  楚異點頭:「昨日比今天的漂亮。」

  雲守息淡笑道:「是麼?我倒覺得她今日的裝扮最適合她,也最漂亮。」

  楚異不動聲色地喝著茶水。

  北庭月宮的位置在東島天極對面。

  姜妙戴著面紗,安安靜靜地坐著,身旁是慕須京。

  在他人談笑時,她低頭打量桌案上食物,眼裡帶著點好奇和探究,伸手欲要拿起時,那碟子被慕須京拿走了。

  姜妙看他一眼,比了個手勢。

  慕須京仍舊是那三字答:「看不懂。」

  姜妙不言。

  北庭月宮旁邊是南山雪河。

  南山雪河風掌門,風雲鴻。

  他氣勢如山,冷峻,給人壓迫感,讓人感到無法踰越。

  而本人也是修真界的一座大山。

  當今劍術最強者。

  不提南山雪河真傳,單就是家族傳承神術劍意就已習得爐火純青,與妖魔兩界對戰更是戰功赫赫,是當今劍修們最崇拜尊敬的人。

  他攜夫人李氏而來,李氏體弱畏寒,身披狐裘,眉目幾筆,朱唇豔豔,仍可見其絕色風姿。

  南山雪河掌門娶了一個教坊女子,也曾轟動一時,旁人都說風掌門就是圖個新鮮,卻不想風雲鴻獨寵膝下一子,夫妻二人恩愛無比。

  李氏看著下方風天耀,目光柔和:「耀兒可比以前厲害了?」

  風雲鴻道:「那是當然。」

  「比武雖重要,可也要注意身體才好。」李氏說,「若是受傷了怎麼辦?」

  「男孩子受點傷無所謂。」風雲鴻瞥了眼下方鎮仙玉,「只要能贏。」

  李氏朝鈴蘿看去,帶著點好奇:「這女孩看上去與耀兒年紀相仿。」

  風雲鴻:「大一些,耀兒比她年輕,他更有進步空間。」

  鈴蘿掠過其他人朝越良澤看去。

  越良澤正跟身邊的畫皮靈大狸貓劃石頭剪刀布。

  鈴蘿:「……」

  幼稚!

  她走入弱水中,與風天耀站在鎮仙玉前,眼中倒映著對方桀驁的臉。

  風天耀持劍道:「看在你是個女孩子的份上,我可讓你三招。」

  鈴蘿笑道:「上一個說要讓我三招的人,劍都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09:38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五章

  這兩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狂妄有加。

  風天耀磨著牙,被鈴蘿說的頗有幾分惱:「本少爺可是好心,你倒是不識趣,還威脅我斷劍,真是笑話!我手中可是神武朔方,到時候看看到底是誰的劍要被斷!」

  鈴蘿問:「你有師兄嗎?」

  台上喝酒的楚異有了不祥的預感。

  風天耀睥睨道:「我當然有,還不止一個,怎麼?」

  鈴蘿抬劍指他,目光清明:「那你可要認真了,我師兄說,若是有人輸給這木劍,那這人的師兄們都該自裁謝罪。」

  風天耀:「……」

  可以,有趣!

  你是第一個比本少爺還狂的女人!

  雲守息笑著看了眼楚異,楚異瘋狂搖頭。

  「你在說什麼大話!」風天耀手中劍風起,冷笑道,「你這木劍撐不過三招!」

  鈴蘿手中靈力散開,劍風橫掃,「你就只會靠神武耀武揚威嗎?」

  風天耀被她說的很是不悅,在判官劃出比武範圍的下一瞬就開動,兩相霸道又強勢的劍意相撞,摩擦出火花閃爍。

  木劍與神武相撞時發出的沉悶聲響,卻如驚雷落在看客的心中。

  一

  二

  三

  朔方迸發一道金色劍光斬去,將覆在木劍上的靈力斬開,在木劍上砍缺了一道口子。

  風天耀嘿笑聲,「話說的那麼漂亮,可你也不過如此啊!」

  他手下力道加重,劍刃再次往前,壓著木劍劍尖往下,封了鈴蘿回撤的路,目標明確就是要將她手中木劍斬斷。

  楚異本以為鈴蘿會以咒律擋開,卻見她依舊在跟風天耀拼劍勢,神武朔方氣勢如虹,直將木劍斬下,斷成兩截。

  這幾日跟鈴蘿對戰的人都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斬斷她的木劍,但誰也沒有成功。

  鈴蘿劍勢太猛太凶,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碰到那把木劍,如慕須京般刀劍相撞時,又破不開覆蓋在木劍上的靈力。

  完全拿她沒辦法。

  可朔方斬開了。

  一直在吃東西的慕須京聽見後邊其他人的驚呼聲,這才瞥眼朝台下看去。

  斬斷木劍的那瞬間風天耀轉劍橫切,朝著鈴蘿腰腹攻去,想要將她擊退出比武範圍,卻沒能如意。

  鈴蘿足尖輕點,瞬間拉開距離躲過這招,風天耀繼續追擊,對上沒有劍的鈴蘿他越發肆無忌憚。

  「你劍都沒了,還掙扎什麼?」風天耀哼道,「本少爺看在你是女的份上沒下狠手,若是下場太過難看,我可怕叄息真君罵我。」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地讓她討厭啊。

  整天女孩子三個字放在嘴邊,就差把看不起女人幾個字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

  鈴蘿跟他玩了幾招近戰體術,每一次都完美避開朔方的劍勢攻擊,反倒是逼的風天耀束手束腳。

  越良澤看得仔細。

  白藏端著酒杯輕晃,「跟朔方打,就算是木劍也會被影響,她斷劍這招不錯。」

  越良澤彎了下唇角,看出鈴蘿故意斷劍的人不多。

  李氏輕聲道:「她不是沒劍了嗎?」

  風雲鴻神色冷峻,眼眸中倒映著下方交戰的兩人。

  沒有劍的鈴蘿卻還不出局,風天耀打得很是惱火,蓄力一劍朝鈴蘿斬去,金色的劍勢甚至將弱水也斬開:「你煩不煩啊!」

  鈴蘿退開時被劍勢逼迫往上躍起,下墜時足尖點在朔方劍刃,迎著風天耀憤怒的眼嘲笑道:「劍這種東西,當我想要的時候它就會存在。」

  她落回弱水站立時張開手,木劍已被朔方剛才的攻擊斬的七零八落,此時卻被靈力帶起飛速聚攏在鈴蘿手中,成為一把被靈力連接成的新劍。

  台上的琮秀有些驚訝,雖然知道鈴蘿靈力深厚,從她之前以靈力覆蓋木劍抗各種上品武器就知道,但以靈馭殘劍,對他來說也是有些棘手的。

  「你……」風天耀怔愣片刻,很快不屑道,「一把廢劍!本少爺能斬斷第一次,就能再斬斷無數次!再說,你以為你能靠靈力讓它維持形狀多久?」

  風天耀揚眉,手中劍勢變換,朔方迎著烈日驕陽讓人無法直視,同時發出一聲低沉的劍嘯。

  劍嘯聲透著無上威嚴,引得在場所有人的武器都有了異動。

  朔方劍嘯,萬劍臣服。

  也有人的劍在嗡嗡作響,試圖抗拒朔方劍嘯。

  掌教按了下自己的佩劍,笑道:「不愧是神武朔方。」

  風雲鴻嘴角微彎:「讓諸位見笑了。」

  兩名聖劍宗弟子的劍卻無半分異動。

  倒是劍靈們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天地鏡咋呼道:「不要臉啊這麼欺負人家小姑娘!你一個神武跟把木劍動劍嘯要臉嗎要臉嗎要臉嗎!」

  斷意:「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無生:「睡了,懶得理。」

  鎮仙玉:「都滾!」

  朔方:「你們不聽就不聽幹嘛罵我!」

  朔方劍嘯威猛,鈴蘿迎著厲風,手中劍勢不減,再次與風天耀硬碰硬。

  兩邊劍招都又猛又凶,且帶著不退不止的戰意。

  「劍嘯用過了,你的神術劍意呢?」鈴蘿問。

  風天耀越打眉頭皺得越緊。

  他發現朔方的劍嘯對鈴蘿的劍半點影響都沒有。

  朔方凶它,木劍也凶朔方。

  不應該啊!

  本就是被朔方斬斷的劍,按理說應該更加懼怕朔方,完全沒法再戰的!

  「對付你一個女的還需要用神術劍意?」風天耀冷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話剛說完,鈴蘿就已勢不可擋劍招完全壓制他瞬影到風天耀身前。

  太快了!

  風天耀心中震驚,剛剛他竟然看不清鈴蘿的任何招式!

  他在這片刻震驚中忘記如何反抗,被鈴蘿抽了一劍,劇痛讓風天耀醒過神來,但下一劍卻斬在他手上,對方沒有一點遲疑,哪怕這劍斬下就斷了他一隻手!

  風天耀竟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恐懼讓他拚命抬劍抵擋,卻見那木劍斬下時碎開,部分劍刃穿過他,帶著厲風狠擊他腹部,將他擊飛。

  朔方脫手掉落弱水中。

  風天耀悶哼聲,穩住身形沒有倒下,卻見掉落在地的朔方,頓時感到無比的屈辱。

  鈴蘿完全沒有尊重神武的意思,將朔方踹過去,道:「再給你一次機會,風家大少爺。」

  風天耀被徹底激怒,呼吸都沉了幾分,他張開五指,召喚朔方回到手中,眼神變得認真,面色卻因為憤怒稍顯扭曲。

  手中劍發出尖利的嘯聲,宴台上的掌門們為了避免後方弟子的佩劍被朔方影響,此時建起了結界。

  金色的流螢聚攏在風天耀四周,在他上方,有一隻若隱若現的龍頭,兩條龍鬚垂落在他身側輕輕晃動,傳來無上威壓與震撼。

  風家神術劍意,學成時一招一式都有神龍之力庇護,亦可使出神龍之力。

  敵人將會感到龍威注視,長鬚纏首,爪擒四肢,鱗割血肉,尾碎心脈。

  其勢不可擋,其威斬天下萬物。

  因此得世間最強劍術之稱。

  風天耀僅學會了三成,卻已足夠讓在場沒破生死境的人感到如窒息般的威壓,就連隔他遠遠的,在金鸞池宴台上的宋圓圓幾人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注意力全放在他的劍上。

  常霏惆悵道:「要不是這結界攔著,我的劍怕是經不住嚇得自己斷掉。」

  徐慎專注看下方兩人,聞言道:「那正好換一把。」

  常霏:「……」

  靠前的楚異不自覺地正襟危坐認真起來。

  這神術劍意可不是開玩笑的。

  換了他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

  琮秀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眼裡帶著點不甘心。

  他就是輸在風天耀的神術劍意下,世間最強劍術,哪怕只習得一二,也讓人感到莫大壓力。

  若是換了已掌握全部神術劍意的風掌門——

  琮秀眼皮一跳,讓自己靜心,不要再多想。

  白藏摸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這三分神術劍意氣勢拿出來了,但他被憤怒掌控,會亂了招式。」

  「亂不亂招式,風天耀都贏不了她。」越良澤視線落在迎著龍威注視的鈴蘿身上,她身上有一圈金線纏繞著,是龍鬚,「她到生死境了。」

  「嗯?」白藏意外地朝自家師弟看去。

  下方的風天耀卻動了,他朝鈴蘿突進,劍招金光閃爍,龍鬚將鈴蘿困在原地無法動彈,可她臉上卻不見懼色,反而抬起手,似要攔下風天耀。

  風天耀冷笑低吼:「你攔得住嗎?!」

  劍光大閃,將兩人淹沒,台上眾人都提著一顆心想要看看結果如何,卻見一道劍光沖天而起,金色的龍鬚因此斷裂!

  嘭的一聲,風天耀被攔腰擊退飛了出去!

  弱水晃蕩,竟響起了水聲。

  李氏摀住了嘴,身邊的風雲鴻微微蹙眉。

  琮秀驚得起身,滿眼不可置信地朝鈴蘿看去。

  她竟然——怎麼會!

  「這……」太初掌教挑眉,「竟然在此時破了生死境,叄息,你可真有個好徒弟啊。」

  雲守息看著台下鈴蘿,笑道:「我這徒弟總能給我驚喜。」

  其它仙門的人都笑呵呵地祝賀。

  「什麼什麼什麼!」常霏激動地差點跳起來,被宋圓圓跟徐慎按住,「鈴蘿破生死境了!」

  「不僅破生死境,還把人打出比武範圍了。」宋圓圓激動道,「她贏了!」

  金鸞池宴台上哄鬧起來時,鈴蘿卻背對著他們,漫步走向被擊飛在外倒地的風天耀。

  她每走一步,腦子裡想起的話就多一句。

  「……妖女跟我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畜生不如!」

  「女人是弱者,而你是螻蟻。」

  「你只是一個連劍都握不住的廢物。」

  「……」

  風天耀被擊飛,朔方劍再次脫手掉旁邊,他疼是疼,卻沒有出血,但他已經快被氣得吐血了。

  「你他媽……」他話還沒罵完,就見鈴蘿抬劍指來。

  「起來。」鈴蘿輕聲說,「連劍都握不住的廢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0:33 PM

卷一‧鎮仙玉 第五十六章

  風天耀真是要被氣得吐血了。

  他堂堂南山雪河的大少爺,什麼時候被人罵過廢物!

  誰敢!

  他爹娘都沒捨得罵過!

  「少爺我跟你拼了!」

  風天耀拿起朔方就朝鈴蘿斬去。

  鈴蘿求之不得,揚首笑著迎戰,卻被一道無比霸道強橫的劍意攔在兩人之間橫掃散去,將二人定住。

  金鸞池宴台上的風雲鴻指間流轉著神術劍意的螢光。

  風天耀咬牙不甘道:「爹!你放開我!她剛竟然罵我!我要跟她再打一場!」

  雲守息屈指輕彈,將束縛著鈴蘿的劍光碎掉,與風雲鴻道:「今日比武勝負已分,比以往都要精彩。」

  其他人都開始打圓場。

  二掌教道:「今年各家皆是人才輩出,一時竟不知該豔羨何人才好。」

  福羅門道:「一個已學會神術劍意,一個年紀輕輕就破生死境,這般好苗子老朽恨不得都帶回去自家宗門去!」

  青陽宗主笑道:「我看你可是搶不過風掌門和叄息真君啊。」

  太初掌教起身,走向前方笑著說場面話,一邊給判官眼神,讓他去準備魁首禮呈上來。

  「此次金鸞池宴大會魁首比武,東島天極,鈴蘿勝!按照歷代規矩,前三者皆可站在鎮仙玉前拔劍一試,你們二位可想好誰先來?」

  太初掌教笑看著下方二人。

  「我來!」風天耀率先搶答。

  跟鈴蘿嗆氣是一回事,他想拔劍又是另一回事,後者吸引大過前者。

  鈴蘿把玩著手裡木劍,側身退了一步,讓他先去拔劍,卻掃了眼金鸞池宴台一角的越良澤。

  越良澤啞然,端茶遞至唇邊裝模作樣地喝著。

  白藏還在問他:「你怎麼看出她到生死境了?」

  越良澤說:「剛到太初那天,在山門時接了她一劍。」

  那一劍流露出的靈力運轉讓他捕捉到熟悉的氣息,是已到生死境邊緣,甚至能夠突破的感覺。

  可鈴蘿本人卻壓著沒有突破,反而等到今天。

  眾人皆知,若是破了生死境,就不能參加金鸞池宴大會比武。

  越良澤雖然看破了,卻什麼也沒說。

  此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鎮仙玉上,一年又一年,在太初其實每年都有人拔劍,可結果都是一樣的,但只要沒人能成功拔劍,就意味著還有無限可能。

  時間久了,人們反而希望自己能見證奇跡發生的一幕。

  哪怕明知風天耀也拔不出,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看他拔劍的瞬間。

  風天耀拔劍非常有儀式感。

  他擦了擦臉,又搓了搓手,氣沉丹田,恭恭敬敬地伸出手,緩緩握住黑色的劍柄,感受著鎮仙玉的冰冷。

  越良澤也在看下方,他甚至隱隱約約能聽見劍靈的聲音。

  鎮仙玉又在嘶吼一個滾字。

  無生:對!握上去!侮辱它!它髒了!它已經被別的人握住劍柄!髒死了!主人是不會要你的!你也配不上我無敵的主人!

  越良澤:「……」

  果然聽得最清楚的還是無生囂張的喊話。

  如果可以,鎮仙玉出來後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無生斬了。

  風天耀拔劍失敗。

  無論他怎麼沉住氣發力握著劍柄試圖動搖它,都是無用之功。

  鎮仙玉不聽他的。

  「怎麼可能!」風天耀不服氣,要跟這把劍槓上。

  天地鏡嘲笑朔方:「你主人看上鎮仙玉不要你了哈哈哈哈哈!」

  朔方哭嚎道:「你閉嘴!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你煩不煩!」

  風天耀雙手蓄滿靈力,再次握住鎮仙玉拔劍,仍是無事發生。

  太初掌教輕輕搖頭:「看來也是無緣人。」

  風天耀氣得在心裡暗罵聲,按著腰間佩劍朔方黑著臉氣沖沖回去宴台上,又輸了比武又拔劍失敗,風大少爺很受打擊。

  可他走了沒兩步又回頭朝鈴蘿看去,指著她道:「你來!」

  不信這女人能拔出鎮仙玉!

  鈴蘿之前過了癮,現在對這鎮仙玉興趣缺缺,懶得理它。

  可若是不拔劍又會惹各方猜忌懷疑,於是漫步上前,隨便伸手握住鎮仙玉,在其他人屏息等待中,卻挑了下眉。

  上輩子她就沒有拔劍成功。

  因為在她手握劍柄時現場出了異樣,那隻藏匿在西海太初的魔出來了。

  不過腳背深淺的弱水忽然高漲而起形成沖天水幕隔絕了宴台視線,一團黑霧在弱水中掙扎散開,逐漸形成一個人形朝鎮仙玉飛去。

  風天耀愣了下,那黑影穿過他,空氣中冰冷的氣息震懾著竟讓他動彈不得。

  「什麼人!」

  台上太初掌教怒喝。

  風雲鴻瞬影到風天耀身前,那黑影撞上來時卻似霧散開,另一團黑影卻已到鎮仙玉前。

  「魔息?」風雲鴻沉聲道。

  台上有人驚呼:「怎麼會有魔出現!」

  雲守息手中劍出鞘,劍光瞬斬開的水幕,卻已有人比他先到鎮仙玉前。

  黑霧人影朝鈴蘿伸出細白森然的手骨,在旁人眼中,這白骨魔的速度太快了,哪怕是雲守息的劍光也來不及,在其他人掠影去往台下時,最先趕到鎮仙玉前的越良澤下意識地拔劍攔下對方。

  那偌大的重劍,在此沉寂千年的神武,歷經無數人試圖拔劍卻失敗,沉默看過世事滄海變幻,西海太初的鎮教之寶鎮仙玉,被這個男人輕而易舉地拔出,並斬出橫掃整個太初的劍勢。

  劍光大綻,呼嘯的劍勢引得這片弱水咆哮而起,飛射的弱水都裹挾著霸道無比的劍勢,與那劍意融為一體,成為可割破皮肉的劍刃朝白骨魔飛去。

  鈴蘿被越良澤護在身後,旁人都被鎮仙玉霸道的劍勢波及必須靠靈力護體站穩身形時,她卻一根頭髮絲都沒被傷到。

  仔細想想,兩輩子,這人都是因為飛身而來攔白骨魔才拔出鎮仙玉。

  白骨魔被鎮仙玉斬碎成霧散去,不見蹤影。

  鎮仙玉的劍勢動蕩好一會才停歇,掀起水牆的弱水重新落下,發出陣陣嘩啦的水聲。

  台上多人因震驚起身,看著台下手握重劍的青年時目光都在顫抖。

  越良澤逆著光側身,看向身後的鈴蘿,他手中是完整的鎮仙玉,哪怕半截被埋入地下千年之久,卻不見腐朽,光澤透新,黑如鴉羽,自帶狂放不羈的霸道之意。

  他卻看都沒看一眼,而是問鈴蘿:「傷到哪了?」

  鈴蘿:「……」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你還問傷到哪了,怎麼不看看現在什麼氣氛!

  她乾巴巴地說:「傷到心了。」

  越良澤蹙眉,握著鎮仙玉的手緊了緊:「心脈?」

  鈴蘿咬牙切齒:「你拔出鎮仙玉搶我風頭傷我心了!」

  越良澤:「……」

  鈴蘿頜首,示意他看看後邊金鸞池宴台什麼氣氛。

  越良澤回首看去,眾人都像是被某種術法定住似的,卻一個個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看鎮仙玉,又看看他,來回轉換,復雜無比。

  就連師哥白藏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最後朝他豎了個拇指。

  太初掌教喉頭滾動,一時失聲。

  怎麼可能……怎麼是他!

  宋圓圓激動得差點暈過去,他抓著呆住的常霏搖晃:「鎮仙玉被我小阿爹拿出來了!四捨五入鎮仙玉就是我的傳家寶啊!」

  常霏瞬間清醒:「我靠?」

  徐慎拍了拍宋圓圓的肩膀,說:「師兄還差個養子,我可以。」

  越良澤看了一圈,沉默半晌後,面不改色地將鎮仙玉插回去。

  鎮仙玉:「……」

  無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是何人?」風雲鴻看著越良澤問道。

  二掌教欲言又止,目光復雜。

  白藏起身道:「諸位見笑了,這是我師弟,越良澤。」

  十二大仙門的人聽後面色各異。

  他們不認識越良澤,卻認識入世許久的白藏,如今仙首令也是由白藏代管著。

  聖劍宗,怪慈仙首的徒弟。

  這身份足夠讓他們忌憚。

  「不愧是仙首的徒弟,剛入世就能拔出鎮仙玉。」風雲鴻淡聲道。

  白藏笑道:「此次前來只為參加太初百日宴,金鸞池宴大會只是順便,也並無拔劍之意。剛才魔息入場製造混亂,師弟也是救人心切,得了意外之喜。」

  換了別家師哥是不敢接南山雪河的掌門這話的,可手握仙首令的白藏,可算是能與十二大仙門的掌門們平起平坐。

  太初掌教此時有些急了,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問道:「你們真不知道能拔出鎮仙玉?」

  白藏漫步朝台下走去,「大掌教,若是我們知道,來的第一天就拔劍給您看了。」

  他說:「太初嚴格控制拔劍的規矩,可天下之大,總有人能拔得出來,只是早晚。」

  這話有深意,太初的人聽了不免有些不悅,卻礙於此人身份難以發作。

  鈴蘿卻覺得他說的沒錯。

  鎮仙玉只是太初建教時遺落此地,並非太初之物。祖師爺也曾言金鸞池宴大會是為鎮仙玉尋找真正的主人,可後代們各有想法,逐漸更改金鸞池宴大會規矩,嚴格控制外人拔劍的機會。

  已然是將鎮仙玉劃分成太初所掌之物。

  鎮仙玉可以被拔出,也期待它被拔出。

  但拔出此劍的人,必須是西海太初的人。

  太初掌教呼吸微沉,袖下雙手緊握著。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

  「你可以……再拔劍一次嗎?」他看著越良澤,目光沉沉。

  越良澤無言,卻再次將鎮仙玉輕鬆從弱水中拔出。

  太初掌教深呼吸,走上前去,緩緩伸出手,想要再觸碰鎮仙玉,卻被鎮仙玉的劍勢擋開。

  鎮仙玉認主。

  太初掌教眼裡的光芒黯淡幾分,朝眼前的青年拱手道:「千年來,它總算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越良澤卻蹙眉,道:「我不需要它。」

  鎮仙玉心都要碎了。

  無生顫動,卻是因為興奮激動。

  「我非它有緣人。」越良澤將鎮仙玉插回去。

  太初掌教眼裡光芒明滅,正要開口,鈴蘿卻搶先道:「那你也可以帶它換個地方。」

  「鈴蘿。」雲守息溫聲道,「過來。」

  鈴蘿收聲,朝他走去。

  越良澤遲疑一瞬,最終還是沒改變主意,任由鎮仙玉回到弱水中。

  鈴蘿看後在心裡罵他笨蛋。

  「你打算將它就放在這嗎?」太初掌教盯著眼前的青年問道,「如今這鎮仙玉只有你一人可觸碰,就算放在此地,也無人能撼動它半分。」

  越良澤說:「我已經有無生。」

  多出散開的那一卷斷意輕輕摩擦著他的手背。

  無生開心死了。

  太初掌教聽後,轉頭去看台上的白藏。

  白藏說:「他做決定就行。」

  太初掌教長嘆一聲,再次朝白藏拱手:「今日事發突然,剛才多有得罪。」

  「哪裡哪裡。」白藏笑眯著眼,玩笑話道,「換做是我也忍不了的。」

  太初掌教沉聲道:「魔息突現一事,我太初定會徹查到底,包括此次大會比武涉及的乾轉丹。今日魁首已定,祖師爺傳承千年的遺願,為鎮仙玉尋找主人一事也得已完成,是為大喜。」

  「為此今晚將設宴承山殿,邀諸位同喜!」

  什麼話都讓太初說了,其他人並無異議,再說他們並沒有西海太初那麼在乎鎮仙玉,又過癮看了鎮仙玉出世一幕,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訴說此事。

  設宴同喜正合心意。

  宴會在承山殿,西海太初的最高處。

  一眼可看盡世間最大的櫻林。

  今晚主角有兩人。

  一是奪得魁首同時破生死境的鈴蘿,二是拔出鎮仙玉的聖劍宗弟子。

  宴會上,不少人給越良澤敬酒,包括太初掌教等人,他卻神色平靜道:「心意已領。」

  卻不舉杯。

  白藏笑道:「諸位莫怪,我師弟只吃自己做的食物,就連師尊也拿他沒法,若有敬酒,我全替他喝。」

  諸位掌門長老聽後,神色各異。

  有不屑不悅,也有理解釋然。

  可白藏也說了,連怪慈仙首都不勉強他,旁的人又哪敢硬逼著他一定得吃。

  在他人談笑喝酒吃肉時,越良澤卻雙手抱劍,安安靜靜地坐在白藏身邊,聽著看著,偶爾白藏問話便應答幾句。

  鈴蘿那邊卻熱鬧許多。

  杯酒碰盞聲聲,脆響悅耳。

  楚異面無表情地將她囤在桌案後的酒壇子都給移放去雲守息身後。

  鈴蘿回頭一看,酒沒了,要拿就得去雲守息那邊,頓時扭頭狠狠地瞪了眼楚異。

  桌尾的宋圓圓悄悄朝鈴蘿招手,鈴蘿貓著腰過去,楚異拉了子修給她打掩護。

  常霏塞給鈴蘿一小酒壇子,壓低了聲音問:「鈴蘿,你幫我問問,師兄他還缺養子嗎?也不需要太費心,放養都行,也不是為了什麼傳家寶鎮仙玉,就是覺得人生到了這個階段還差一個小阿爹。」

  鈴蘿抱著酒壇瞪眼看他:「什麼養子?他不是有宋圓圓了嗎?你怎麼不問問我缺不缺?魁首不比拔了把破劍好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常霏被她一連串話給說懵了,結結巴巴道:「那、那你缺嗎?」

  鈴蘿凶他:「你看我缺嗎?!」

  常霏扭頭抱著徐慎哭。

  徐慎沒管他,而是認認真真地遞了杯酒給鈴蘿:「阿娘。」

  鈴蘿:「……」

  宋圓圓批評道:「我都看不下去了!」

  話落立馬遭到了三人鄙夷的目光。

  你最先開始的好吧!

  這夜宴許久才散。

  一部分人回去休息,一部人約了去賞櫻,鬧了很久才散去,太初得以安靜。

  鈴蘿洗漱後躺床上,剛閉上眼,就想起今日越良澤拔出鎮仙玉的那一幕。

  他不想要鎮仙玉,旁人卻對這鎮仙玉有千百種想法。

  今夜鎮仙玉會「失竊」,明日他又拿不出證據證明那時他獨自一人在何處做了什麼,當時可是被有些仙門人嘲諷的厲害。

  她無奈睜開眼,起身去敲楚異的門。

  「師兄。」

  楚異在裡邊懶聲問:「幹嘛。」

  鈴蘿說:「借你劍一用。」

  窗戶一開一合,楚異的佩劍黑羽已被扔出。

  「明早還我。」

  楚異懶得管她要幹嘛,他喝完酒這會正睏得要死。

  鈴蘿拿著劍去找越良澤。

  對門院裡沒人,便去了櫻林。

  越良澤被師哥白藏拉去賞櫻,白藏卻跟他的酒友們聊嗨了,賞櫻途中把師弟給丟了。

  他一個人站在櫻林河邊等師哥回來。

  越良澤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裡等一夜。

  白藏也想不到自家師弟會如此耿直。

  在越良澤兀自抱劍靜心時,卻聽身後腳步聲傳來,他側首看去,見鈴蘿提劍迎著花雨從山道上走下。

  鈴蘿剛想發話,卻頓住,挑眉朝下方看去。

  在越良澤左手邊的陰影小道中,緩緩走出一個清瘦的人影來。

  月光將他的膚色映襯的越發白皙,還有一絲滲人。

  北庭月宮的私生子。

  他在這幹什麼?

  鈴蘿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朝越良澤走去的慕須京拔出了腰間佩劍。

  不再是普通佩劍。

  下一瞬他身影已掠至櫻樹河邊,越良澤也以無生擋下這一擊。

  慕須京動作很快,招式萬變,櫻林裡劍鳴聲聲。

  比起跟鈴蘿比武那次他的速度和招式都更上一層。

  越良澤抬眼時,今晚的第二把劍映入他眼裡,強勢霸道地將沖他而來的劍橫切斬退。

  鈴蘿持劍指向被斬退的慕須京,傲慢道:「你幹嘛呢?我先來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11 PM

卷二‧月下鷹 第五十七章

  慕須京看了眼鈴蘿說:「你讓開,我跟他打。」

  「憑什麼?」鈴蘿冷笑,「我先來的,要打也是我先跟他打,你排隊。」

  越良澤聽得啞然,他沒想到今晚這一個兩個大半夜不睡覺,竟都跑來找他打架。

  慕須京手中長劍反射著天上月光,清冷又邪氣。

  他換了招式,依舊不退。

  越良澤說:「你先等等,我也想試試他手中劍。」

  鈴蘿回頭瞪他。

  越良澤越過她,將她護在身後。

  鈴蘿站在櫻樹下氣呼呼道:「那誰贏了就跟我打!」

  她話音剛落,這兩人身影就動了。

  兩人虛晃出殘影,雙劍相拚,月下落花翻轉也不及他倆交手招式變換的速度快,道道相撞的劍光將落花斬碎,櫻林花雨不知覺間又多了許多。

  普通人看著只覺得眼花繚亂,都是殘影飛來飛去。

  鈴蘿卻看得很清楚,一招一式,靈力運轉,劍意變幻。慕須京用的依舊不是北庭月宮的劍術,卻跟上次與她比武時更快。

  她認得這是誰的劍術。

  越良澤該比她更清楚。

  鈴蘿眨眨眼,眼裡倒映著此時認真對戰的越良澤。

  她入魔第二年,越良澤在南江城待的第二十三日。

  鈴蘿放棄了美人尖,又從二十六魔那搶了本邪劍譜,準備著手練妖魔的劍術。

  她不喜歡自己揮斬出的每一劍,劍意都有著純正的浩然之氣。

  在那時的她眼中,那是最沒用的東西。

  可越良澤卻說:「你控制不了的。」

  鈴蘿氣道:「要你管!我不練美人尖了,你怎麼還不走?我看起來很好說話嗎?」

  鑑於前幾天她硬逼越良澤吃街上買來的烤包子,過後又感到一絲後悔,於是也就嘴上凶他,並未動手。

  那夜她躺床上,睜眼閉眼都是越良澤狼狽不堪的模樣。

  他轉身邁步時,無論多少次,鈴蘿都覺得他會一去不回。

  她像是把什麼東西弄碎,再也好不了。

  可阻止越良澤離去,看那個男人背對著她無言靜默的時候,也是一種殘忍。

  鈴蘿難得懊惱,皺著眉頭,在黑暗中也抬手遮住了眼。

  自從她說拿越良澤練美人尖,兩人基本每晚都同塌而眠,盡管鈴蘿無數次說過不准他睡在身旁到天明,都被越良澤連哄帶騙過去。

  最後她自己也都嘴上凶兩句,懶得付出行動。

  今晚人沒來,她倒是睡不著了。

  鈴蘿越想越氣。

  我幹嘛了!

  不就讓你吃個包子嗎?不能吃就不能吃,那你怎麼不說!

  你說不吃啊!

  渾然忘記自己當時魔性失控,越良澤若是不妥協,她能把整個南江城都毀掉。

  鈴蘿還在心裡嘀嘀咕咕碎碎念,忽然聽見門開了。

  熟悉的氣息飄進來,腦子裡所有聲音都散去。

  越良澤進屋的動作很輕,他剛沐浴回來,髮乾了,身上卻有霧感。那股她喜歡的浴後淡香時有時無,在男人走近床邊時變得清晰。

  鈴蘿放緩呼吸,裝作已經睡著。

  屋裡燈早熄了,越良澤進來時也沒點,他在昏暗中輕門熟路地來到床邊,卻靜靜地站立片刻,似乎是在確認她是睡著還是醒著。

  鈴蘿在心裡想:

  今晚可能也許大概算我不對,那就勉為其難讓你今夜睡在我旁邊吧。

  越良澤靜了好一會,才彎下腰去。

  衣料摩擦的聲音悉悉索索,鈴蘿感覺到他在身旁躺下,又鑽進被子裡,帶著冷氣與過後的暖意。

  這男人還得寸進尺地伸手攬過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從後方抱著她,溫熱的胸膛抵著她的背,隱約能感受到那顆跳動的心臟。

  鈴蘿想起越良澤望向自己說算了的時候,眼睫輕顫。

  算了。

  今晚隨他吧。

  越良澤垂首在她頸項,姿態強勢的擁抱卻又依靠著對方,無邊的黑暗遮掩了他的脆弱。

  「鈴蘿。」他輕聲叫著女人的名字。

  鈴蘿安靜地聽著。

  他總是喜歡叫她名字。

  越良澤的聲音很輕很輕。

  他說:「我不想吃。」

  兩人的髮交纏在一起。

  鈴蘿聽著男人微微顫抖的聲音。

  「也不想再也見不到你。」

  鈴蘿不知自己出於何種心理短暫的向越良澤妥協。

  翌日她去掃蕩了大部分食材回來,跟越良澤說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以後也不會再逼他吃東西。

  然後要他做完就走。

  這次就不殺他了。

  越良澤看了滿屋的食材,眼裡是笑意:「竟不知道你到底是要我走還是不想我走。」

  「你最好現在就走,我隨時會改變主意,殺了你對我百利無害。」鈴蘿冷冰冰地說,「現在不動手只是不想怪慈來找我麻煩耽誤時間。」

  越良澤卻不見半點惱意。

  雖不練美人尖了,但偶爾鈴蘿不自覺地靠他太近,兩人之間還是會有點什麼。

  鈴蘿拿來邪劍譜要挑劍術練,翻完全書,最後入她眼的也就一個。

  一個名叫半日劫的邪劍術。

  越良澤看後沉默片刻,將做好的零食碟子放在桌上,跟她說:「你要練這劍術?」

  鈴蘿哼道:「怕了?」

  「它已經失傳了。」越良澤在她身旁坐下,給她剝著堅果殼,「這劍術只能一傳一,生死皆可,但方法特殊。」

  什麼叫做生死皆可?

  鈴蘿偏頭看他,狐疑道:「你知道?」

  「曾跟半日劫的劍術傳人交過手。」越良澤耐心道,「它雖然是邪劍術,但學此術者越是精湛,妖邪氣便越發微弱。」

  「至強者,可達到一息不存。」

  他剛入世時,曾受邀進山除一魔。

  這魔殺一百二十三人,屠了從此處過的好幾隊王城兵馬,是周邊村鎮和邊境行軍將士的大威脅。

  如此為害世間秩序的魔,被普通人忌憚又厭惡,雖想把這魔除去,奈何對方實力強勁,軍士數次不敵,只得廣招天下修者前來除魔。

  那也是越良澤用無生斬殺的第一隻魔。

  雖說魔,可它卻是一個入魔的男人。

  雪山之中,男人在屋前提著劍朝他笑道:「是人是魔有什麼區別,都一樣的。」

  他雖只有一把普通佩劍,卻斬殺了許許多多來此除魔的修者。

  魔息來自男人本身,並非他的劍意。

  越良澤在對戰中從男人口中得知半日劫這等邪劍術。

  「此劍術只單傳一人,就算我死了,它也會自己找到繼承者延續下去。」男人猙獰地笑著,「你殺不完的!」

  越良澤殺了他,碎了佩劍,將其灰飛煙滅,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半日劫尋找繼承者。

  後來卻又遇上了會此劍術的人。

  鈴蘿當時嘲笑道:「既然半日劫找到了繼承者,你又怎麼說它已經失傳?」

  「因為現在已經沒人會了。」越良澤說,「半日劫真的死了。」

  鈴蘿不信他的,約了幾位二十六魔對劍,對方卻不得要領,光她一個人習得皮毛,卻不得劍意精髓。

  她氣呼呼地跑來找越良澤:「你可有半日劫的記憶?」

  越良澤似早知她會來要,不緊不慢地遞給她玉靈珠道:「裡面存了。」

  鈴蘿將他曾與半日劫對戰的玉靈珠反反復復看個遍,最後確定,這半日劫是練不成的。

  那時她沒問最後一個會半日劫劍術的人是誰,也沒問半日劫如何死的。

  因為她沒過兩天,就丟下越良澤離開了南江城。

  如今再看,越良澤與慕須京前世是認識的。

  可能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

  鈴蘿回過神來,見這兩人還在打,便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刀劍聲清脆,越良澤瞥見離去的鈴蘿,收劍停戰,本欲再攻的慕須京也因此停住。

  「鈴蘿。」越良澤叫她。

  鈴蘿回頭:「幹什麼?」

  越良澤眨眼:「你怎麼走了?」

  話裡還有點點茫然。

  鈴蘿冷笑聲:「你有人陪著練劍,我幹嘛不走?我還想回去睡覺。」

  越良澤收劍,不理慕須京,朝鈴蘿走去:「你來找我何事?」

  慕須京:「?」

  他眉目陰鬱道:「你走什麼?」

  越良澤說:「不打了。」

  慕須京:「她之前說了,誰贏再跟誰打。」

  「你贏不了我。」越良澤側首,輕挑著眼尾,「你今夜找我比武,應該是知道我就是殺死你師父的人。」

  慕須京神色無波地看他。

  他知道殺人的是聖劍宗弟子,卻不知那人是何模樣。

  鈴蘿卻奇怪道:「姜妙沒告訴你他是聖劍宗的人嗎?」

  怎麼說也是北庭月宮的現任宮主,慕須京只知道那些輕視姜妙的人才會叫她名字,因此不由看了眼鈴蘿。

  慕須京:「她的手語看不懂。」

  鈴蘿:「……」

  慕須京又問越良澤:「你為何篤定我贏不了?」

  「你師父能做到一息不存,可你還差了些,與你對戰中還是能察覺到邪氣,若是與掌門級別的人對戰,被察覺到會給你自己惹來禍端。」越良澤淡聲說,「你沒能做到一息不存,也走不出這劍陣。」

  慕須京眉頭微蹙,臉上罕見的有了一絲情緒變化。

  他低頭看去,原本散落的櫻花不知何時已成了一個劍陣,正被他踩在腳下。

  「你劍術不錯,咒律卻一塌糊塗,竟然半點都沒察覺到。」鈴蘿問,「你師父沒教你?」

  慕須京靜了片刻,才漠然道:「他不是我師父,找你也不是為了報仇。」

  鈴蘿:「那你一上來就開打?」

  「只是想試試能斬殺半日劫的人是何等實力,為自己日後可能遇上做準備。」慕須京輕輕揚眉,面帶三分譏諷,「你的劍一開始對我就有殺意不是嗎?」

  越良澤:「……」

  無生:那是你的榮幸!

  越良澤說:「我與半日劫一戰,是因為那人入魔為害一方,而非針對這劍術,我對半日劫並無偏見,你學會了也不會時刻盯著你。」

  慕須京淡聲道:「說不定我日後也會跟他一樣,殺人不眨眼。」

  越良澤:「等到那時再說。」

  慕須京抬眼看他:「到那時再殺我?」

  「殺你的人不一定是我。」越良澤轉身看他,卻朝鈴蘿的位置歪了下頭,「你也並非一定會入魔重復那人的路。」

  鈴蘿打量了眼慕須京,發現這人有點意思。

  慕須京是北庭月宮前任宮主的私生子。

  所謂私生子,是從小養在鄉野裡,與北庭月宮和修者沒有半點關係。

  他雖有靈力,卻沒有受過任何教導,也對修者沒有半點憧憬。

  直到被帶回北庭月宮,卻也沒人認真教導他。

  慕須京會的劍術是半日劫,仙門正派不恥且抵制的邪劍術。

  他只會這個。

  這劍術罕見,沒什麼人知道,月宮甚至以為是他自創,還誇他是天才。

  除了這兩人。

  越良澤與慕須京說完,這才回頭看鈴蘿,問:「你怎麼知道半日劫?」

  鈴蘿面不改色地說瞎話:「古籍裡記載過,比武那次察覺到劍術裡的邪氣,就詐了他一下,沒想到猜對了。」

  在兩人看著自己時,鈴蘿又沒好氣道:「看我幹什麼,我對這劍術又沒有歧視,愛練不練,入不入魔看自己本事。」

  我還想練呢!

  慕須京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靜默片刻後收劍,轉身離去。

  「哎,站住!」鈴蘿卻叫住了他,「我們幫你保密,你得幫我做件事。」

  慕須京回頭看去,「何事?」

  鈴蘿指著越良澤說:「在這陪他練劍,練到天亮。」

  慕須京:「……」

  越良澤愣住了:「……為什麼是他陪我練?」

  「我也在啊。」鈴蘿眨著眼,「我也想多過幾招半日劫。」

  慕須京沒得選擇,他剛走了沒兩步,又回頭重新拔劍。

  鈴蘿不要他回去在這練劍比武,只為了明日丟了鎮仙玉後,讓那幾個嘲諷越良澤的人閉嘴。

  有的話太刺耳,她聽著都生氣。

  只是沒想到中途來了個慕須京,天降幫手,不要白不要。

  本是在櫻林等白藏回來的越良澤,莫名其妙跟兩人對劍到天明,朝陽初升時三人才從櫻林離去。

  鈴蘿納悶地看了眼身邊兩人:「你們跟著我走幹什麼?」

  越良澤:「我住你對面。」

  慕須京:「我也住內庭。」

  鈴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23 PM

卷二‧月下鷹 第五十八章

  三人剛出櫻林,就聽太初傳來尖銳的嘯聲,警示的靈鳥在上空盤旋著,聲聲不絕。

  值夜巡邏的弟子們還來不及休息片刻,就繃緊神經開始傳遞消息查看真假。

  鈴蘿打了個哈欠,看著周邊急急忙忙出來的人們說:「回去也睡不了了。」

  慕須京蹙眉,似想起什麼,加快腳步率先離去。

  越良澤看了他一眼說:「著急就用瞬影。」

  於是慕須京單手掐訣身影一掠就不見了。

  鈴蘿沒好氣道:「我讓你倆練劍,你教他咒律幹什麼?」

  越良澤抱劍答道:「他打不過我,練劍術沒用,不如教他一些咒律,你看他學得也挺快。」

  鈴蘿又重復了一遍:「教他幹什麼?」

  越良澤沉默片刻才答:「讓他在月宮能過得好一點。」

  鈴蘿問:「可憐他?」

  越良澤搖頭。

  兩人走在迴廊中,鈴蘿輕哼聲,懶洋洋道:「擅自教導其它仙門弟子修煉,這要是被傳出去,各大仙門都要罵死你,而且他一個北庭月宮的大少爺,月宮卻半點咒律術法都不教他,你也不覺得有問題?」

  越良澤認真答題:「被孤立了?」

  鈴蘿涼涼地斜他一眼:「你就仗著自己是聖劍宗仙首的徒弟胡來,不需要你干預的時候插手其他門派弟子的修煉問題是大忌,要是他說自己的咒律是你教的,我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越良澤聽後沉默。

  見他好一會沒說話,鈴蘿又道:「知道怕啦?」

  越良澤搖頭,道:「你說得對,聖劍宗有師尊撐腰,的確可以胡來。」

  鈴蘿:「……」

  她又一次覺得越良澤切開來是黑的。

  兩人在前邊拐角遇見匆匆而來的詹容,詹容停下腳步朝越良澤看去。

  越良澤略微垂首禮貌招呼,鈴蘿問:「詹容師兄,不知這一大早是出了什麼事?」

  詹容見到兩人愣了愣,向來不急不緩的人此時沉聲道:「前邊傳來消息,說鎮仙玉不見了。」

  鈴蘿雖已知曉發生了什麼,卻還是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鎮仙玉怎麼會忽然不見?」

  「還請兩位隨我去金鸞池宴台一看究竟。」詹容道。

  越良澤不言,卻跟著他走了。

  金鸞池宴台此時已聚攏不少人。

  各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了,看見被詹容領來的越良澤時,部分人目光神色都變了變。

  風堂主在弱水中怒喝:「定是昨日那魔再次搗亂,偷走了鎮仙玉!」

  「可這鎮仙玉不是只有那名聖劍宗的弟子才拔得出來嘛!」一名手拿紙扇打著哈欠的男人冷笑著看向走來的越良澤,「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撼動鎮仙玉半分?」

  越良澤沒理他,倒是先看了眼空無一物的弱水,原本被他留在這的鎮仙玉卻不見蹤影。

  雲守息瞧見跟越良澤一起來的鈴蘿眯了下眼,而這徒弟識趣,在他開口前就自己過來了。

  「昨日大家可都看見了,大掌教想要碰一下鎮仙玉都被彈開了,說明如今這天下,能拿起鎮仙玉的就他一人。」

  岐山少主崔火烏拿著紙扇指向越良澤,神色略顯幾分傲慢與審視:「在場最有可能偷走鎮仙玉的人也只有他。」

  太初掌教沉著臉色在旁,只看了眼越良澤沒說話。

  崔火烏卻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諸位仔細想想——」

  「想什麼?」楚異懶聲嘲道,「太過明顯的事情不用動腦子都知道,但別人可不一定真會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

  崔火烏被他說得一愣,接著冷臉道:「你是在說我沒腦子?」

  楚異哼笑聲:「我可沒說。」

  「可除了丹水真君外,的確沒人能觸碰鎮仙玉。」琮秀往前走來,目視越良澤發問,「你可知道些什麼?」

  「不知道。」越良澤被眾人或是懷疑或是嘲諷的目光盯著,依舊站在那抱著劍,沉靜中帶著點小高冷,「昨日金鸞池宴大會後我再沒到過此地,也沒碰過鎮仙玉。」

  崔火烏冷笑道:「這鎮仙玉何時不見的?那時你又在哪?」

  鈴蘿不由瞥了眼此人。

  岐山少主。

  嘴賤,愛找人麻煩挑刺,天不怕地不怕,最討厭聖劍宗和東島天極。

  太初掌教轉身看向身後弟子,「木河,你說。」

  名叫木河的太初弟子咬牙道:「昨夜是我當值巡邏內庭,於卯初時見鎮仙玉還在,到辰初就不見了蹤影。」

  「弟子還以為眼花,特地下到弱水中查看,依舊不見鎮仙玉。」

  鈴蘿記得,上輩子崔火烏問越良澤卯初到辰初這段時間在哪做什麼,越良澤說他在櫻林等白藏。

  崔火烏又問:「可有人能證明?」

  越良澤淡聲道:「我一個人。」

  於是崔火烏等人就樂瘋了,抓著這點往死裡嘲他。

  什麼「早有預謀!沒想到你堂堂聖劍宗竟行如此苟且!」

  「真是見不得別人好,搶人家的神武還不夠,不好意思直接帶走,就想要偷偷拿走,可要臉?」

  「就算是聖劍宗,做出此等有辱仙門的事來也不妥吧?」

  「沒想到你長得人模人樣,卻是這種不堪卑鄙之人!」

  旁觀者聽得都生氣。

  別看平時各家忌憚聖劍宗,對聖劍宗人客客氣氣尊敬有加,背地裡卻總是有怨和不滿。

  表面跟你和和氣氣誇你天才年輕有為,背地裡見你喝杯酒都要在心裡罵一聲登徒浪子行為放蕩。

  表面敬你,但你最好別犯錯,若是有不妥之舉,立馬會遭到多家責問謾罵。

  鈴蘿眯著眼看崔火烏得意的臉,果然他聽完木河的話後,立馬質問越良澤:「這個時間段你在哪?做什麼?」

  越良澤不見慌亂或是惱怒,還是一樣的回答:「在櫻林等人。」

  崔火烏又道:「可有人能證明?」

  越良澤抿唇,不想把他人捲進麻煩裡。

  鈴蘿一邊在心裡罵他爛好人一邊走出來道:「我。」

  楚異驚訝地看著自家小師妹走上前去,頜首姿態倨傲地對那岐山少主道:「我能證明,那時我在櫻林看他與人對劍。」

  雲守息神色淡淡地看著為人出頭的鈴蘿,沒說話。

  倒是崔火烏見又是東島天極的人跟他嗆聲,臉色又沉了一分,連道:「你見他與何人對劍?」

  「我。」跟北庭月宮一行人人而來的慕須京面無表情地說,「昨夜我與他在櫻林對劍直到天明,剛一路從櫻林趕過來。」

  崔火烏看見是他愣了下,不屑道:「你一個下等私生子的話——」

  啪的一聲脆響,驚呆在場眾人。

  姜妙收回打崔火烏一巴掌的手,恢復乖巧禮貌的姿態,面紗之上的眼靜靜地看著他。

  崔火烏捂著被打得火辣辣的臉,不可置信地朝姜妙看去:「你竟敢——」

  「崔少主。」雲守息淡聲道,「你身前的人可是月宮宮主,還輪不到你質問她。」

  崔火烏咬牙,面色陰沉地冷哼聲。

  姜妙這才轉開視線,朝雲守息頜首致意。

  「誰知道你們二人不是聯合起來撒謊騙人!」崔火烏仍在不依不饒。

  鈴蘿眉眼嘲弄地看他:「崔少主若是不信,可去櫻林河邊看看,昨夜對劍在那邊留下的痕跡可不少,一查就知。」

  太初掌教聽後,給琮秀使了個眼色,讓他過去一看。

  琮秀瞬影立馬消失不見。

  鈴蘿不慌不忙道:「劍招留下的痕跡,可推斷出時間長短,我們到天明才離去,剛出櫻林時就遇上許多人匆忙朝這邊趕來,又在迴廊遇見詹容師兄。」

  「詹容師兄可作證,我們是從櫻林方向出來的吧?」

  詹容上前道:「確如鈴蘿所說。」

  崔火烏冷眼看著鈴蘿道:「你們沒事大半夜的找他在櫻林練劍?我看你們三人關係倒是很好啊!」

  鈴蘿微微笑道:「同為破了生死境的劍道天才,自然有許多話可講,等崔少主何時也悟了,我也能同你說道論劍。」

  「叄息真君可有個伶牙俐齒的好徒弟。」崔火烏咬牙切齒道,「可就是跟聖劍宗走得太近了些。」

  雲守息說:「崔少主如此針對聖劍宗,也是難得一見,作為岐山之主的兒子,倒也不算太差。」

  這話是連父子倆一起嘲諷了,崔火烏豈能忍?當場怒喝:「雲守息!」

  風雲鴻淡聲道:「行了,你一個小輩,怎能直呼叄息之名?」

  風天耀站在旁邊朝崔火烏翻了個白眼。

  蠢貨。

  嘲聖劍宗肯定沒人說你半句,卻不知好歹的連叄息真君也牽連進來,這誰敢幫你?

  一聲怒喝傳來:「小輩?他也不看看自己跟個小輩計較什麼!」

  岐山之主崔狩御劍而來,落在崔火烏身前,冷眼朝弱水中的雲守息看去。

  崔火烏叫了聲爹,飽含委屈,剛剛焉掉的氣勢又瞬間高漲回來。

  崔狩看了眼鈴蘿,手中劍意迸發而去:「你這徒弟不知好歹,出言頂撞我岐山少主,這口氣可不能這麼算了!」

  鈴蘿都沒把這劍意放在眼裡,在雲守息欲要動手時,越良澤卻比他快了一步攔上去,這劍意撞上他被瞬間破掉。

  一聲輕笑傳來,似遠,但瞬間人已到弱水上方。

  「那崔少主不分青紅皂白就污衊我師弟偷了劍,處置罪人似的高高在上指責不停,這口氣還真不能就這麼算了。」

  白藏御劍下至弱水越良澤身前時,一道白色劍光越過了雲守息,風雲鴻,以二人都無法攔下的速度目標明確的直擊崔火烏。

  崔火烏感覺到厲風襲來,卻被那帶著絲絲殺意的劍勢定住,宛如被數條毒蛇纏住四肢般無法動彈,只恐懼地等待死亡降臨。

  他眼珠震顫,父親拔劍抵擋,卻被這劍光擊退數步,雖勉強擋下,卻悶哼一聲,受了傷。

  在場眾人都有些驚訝,這一劍重新喚起了他們對聖劍宗的忌憚之心。

  白藏平時總笑眯眯著,跟各大仙門來往待人處事都很上道,誰都沒見過他惱怒生氣,也少有見他出手。

  但剛剛那一劍讓他們想起,聖劍宗的弟子雖少,卻各個都是怪物。

  崔火烏額上汗珠低落,對上白藏笑眯的眼時打了個冷顫,立馬回頭去扶人:「爹,你沒事吧?」

  「諸位,是否有些心急了。」白藏笑道。

  太初掌教很是頭疼,上前道:「各位,丟劍已讓我無顏去見祖師爺,你們就不要再吵來吵去了。」

  明明最懵逼憤怒的人是我,你們吵什麼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3 11:40 PM

卷二‧月下鷹 第五十九章

  關鍵時刻去櫻林查探的琮秀回來復命。

  他跟太初掌教說道:「櫻林的確有三人的劍招痕跡,從痕跡來看,他們確在櫻林待了一晚。」

  太初掌教皺著眉頭,看起來苦惱極了。

  「雖有證明,卻還是難以解釋鎮仙玉為何會被別人帶走。」琮秀蹙眉道。

  白藏不慌不忙道:「昨日諸位都看見了,我師弟說不要後把鎮仙玉放了回去。」

  「退一萬步來說,他又想要鎮仙玉,拿了又怎麼樣?按照規矩如今鎮仙玉本就是他的劍。」

  這話問住了大多數人。

  白藏雖然笑著,但說出的話已經不再客氣。

  太初的人聽著面子上都有點掛不住。

  太初掌教沉聲道:「既有物證又有人證,我自然是相信聖劍宗的,只是此事蹊蹺,要如何將鎮仙玉從弱水拿出再帶走……」

  話未說完,就被越良澤打斷:「不需要拔劍就能帶走。」

  「什麼?」太初掌教愣然,抬眼朝越良澤看去。

  「不需要拔劍?」風堂主睜大了眼,「怎麼可能!它可是在這裡上千年——」

  「法陣換走不就好了。」鈴蘿懶聲道,「移形換物的天罩陣,把鎮仙玉從這裡帶走理論上是可行的,就看有沒有人真能完整布下如此強大的陣法。」

  她敢說,就因為真的有人能做到。

  楚異眼角輕抽,提著鈴蘿後領把人撈回來斜了她一眼,無聲警告再瞎出頭你等會怕是要被師父罵死。

  鈴蘿輕哼聲,把手中劍還給他。

  「理論上可行?哼,簡直可笑!別提這個陣法有多麼難以施展,當今會的人怕是不超過一隻手,再說這是鎮仙玉!陣法力量要強過鎮仙玉我看你簡直是在痴人說夢!」

  崔火烏又忍不住開槓了。

  鈴蘿笑眯著眼,心裡卻有了殺意。

  這廢物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沒人理也要出來刷刷存在感,生怕她忘記前世那些破爛事所以提醒提醒?

  「崔少主這話非也,不是痴人說夢,而是庸人少見。」白藏笑道,「二十六魔的死霧門與剛才說的天罩陣差不多一個原理。」

  太初掌教聽得眼皮一跳,「二十六魔死霧門?」

  越良澤雙手掐訣,靈力覆蓋下方弱水,眾人肉眼可見被覆蓋的弱水晃蕩著掀起不同的小漩渦來,唯有一處十分平靜。

  那是鎮仙玉待的位置。

  弱水不見動蕩,反而在靈力的入侵下逐漸形成一面水鏡後碎掉。

  「這……」風堂主驚愣道,「的確是天罩陣!」

  「誰?是誰用天罩陣將鎮仙玉偷走了!」

  「如今會天罩陣的有幾人啊?」

  「在場的有嗎?」

  各方開始低聲討論著,卻見那碎掉的水鏡後,鑽出一縷黑色的魔息。

  「是魔息!」崔火烏道,「昨日那白骨魔突然出現,定是那時就在鎮仙玉附近布陣企圖偷走它!」

  「有道理。」

  「這魔未免太過囂張!豈能容它!」

  「既然是與魔有關,我等自是不能袖手旁觀!」

  其它仙門的人開始正義凜然地宣佈,緝拿此魔,奪回鎮仙玉。

  鈴蘿翻了個白眼。

  一幫覬覦鎮仙玉的廢物。

  「簡直豈有此理!」風堂主道,「這魔竟敢在我太初鬧事偷劍,不可饒恕!掌教,還請下令!」

  太初掌教眉眼間也有怒氣,沉聲道:「傳令下去,太初在外入世弟子,立馬巡查這白骨魔的消息,將鎮仙玉尋回,交給聖劍宗!」

  幾位堂主和琮秀聽後都抬頭看著他。

  琮秀緊握雙拳,他始終認為鎮仙玉就應該在太初!

  其他仙門的人都在跟太初掌教說著願助一臂之力,一同討伐那偷劍的白骨魔。

  白藏扭頭看越良澤,低聲問:「你還要這劍嗎?」

  越良澤搖頭,「若是找到也不必……」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扔了一腦袋的栗子。

  越良澤懵逼回首,就見被楚異提著後領帶走的鈴蘿正氣鼓鼓地看著他,像隻炸毛的貓。

  越良澤:「……」

  他默默把掉弱水裡的栗子撿起來,改口說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鎮仙玉被他人拿去做出危害世人的事來。」

  鈴蘿被楚異帶著跟雲守息一起離開金鸞池宴台。

  雲守息道:「收到掌門發的通緝令了嗎?」

  楚異說:「收到了,如今白玲瓏還剩下六人,其中一人被田蓉師姐護著逃進了平遙城。」

  頓了頓又道:「掌門傳的通緝令,是要就地格殺,只取半魂復命。」

  「等百日宴過後就去幫于休吧。」雲守息淡聲道,「二掌門雖沒說出來,卻也是不希望最後的徒弟也走上那條路。」

  「若遇上田蓉,留她一命帶回天極。」

  楚異點頭。

  鈴蘿問:「師父,白骨魔偷鎮仙玉的事我們不管嗎?」

  楚異沒好氣地想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雲守息輕笑聲,走在前頭沒有回首:「暫不管,等掌門發話。」

  百日宴在後天,諸位前來參宴的仙門人都傳信回宗門告知鎮仙玉一事,很快,全修界都知道鎮仙玉被一隻魔用天罩陣偷走了。

  無論是十二大仙門,還是別的小仙門或是散修,都開始尋找這隻魔的蹤跡。

  百日宴仍舊如期舉行,西海太初近日多事端,鎮仙玉被盜後,上下巡邏守衛都加強了一番,各地嚴防死守著。

  幾大仙門更是連夜討論那魔是如何避開眾多耳目在西海太初設下天罩陣來去自如。

  此時宴會,沒了金鸞池宴的參賽弟子,多了兩家結親的親朋摯友。

  鈴蘿坐在桌案邊,看著來往的人們,低聲問楚異:「詹容師兄看上去臉色不太好。」

  楚異:「換了天極出這些事你臉色能好?」

  鈴蘿正襟危坐:「能。」

  反正以後對天極大逆不道的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楚異目光警告她:「你可別再瞎摻和聖劍宗的事,沒發現這兩日師父都不怎麼同你說話?」

  我可是求之不得啊師兄。

  鈴蘿端起杯子遞至唇邊,遮掩微彎的唇角。

  「最先反駁那崔少主的人是師兄你,關我什麼事。」

  楚異:「就你會說?」

  鈴蘿理直氣壯道:「會說所以多說點怎麼了?」

  楚異:「……」

  鈴蘿瞧見崔火烏跟他的狐朋狗友們聚在一起喝酒笑鬧,眼神盯著來往女賓客竊竊私語說著下流話。

  她眯著眼看了會,不可避免的想起前世岐山一戰。

  她到後再沒讓崔火烏動楚異一根手指頭,可細想楚異身上的傷,就知道他當時都遭受了什麼。

  那時只覺得師兄自己都無悔,她也就沒意見。

  畢竟那夜她殺了岐山之主,世上只有她一個人知曉楚異遭受了什麼。

  可如今再瞧著崔火烏的樣子,竟覺得惱怒與可惜。

  鈴蘿抿了口酒水,壓低聲音跟楚異說:「師兄,要不要我現在就替你把岐山少主殺了?」

  楚異額角狠抽,黑著臉扭頭瞪她。

  什麼替你?

  還殺岐山少主?

  你他媽又想讓我背鍋!

  楚異冷漠道:「少喝點酒,別發酒瘋。」

  鈴蘿又看了看北庭月宮的方向。

  慕須京仍舊守在姜妙身邊,似保護也似監視。

  姜妙戴著面紗,眼神落在桌案食盤上,眼裡點點好奇,趁身邊侍女不注意想要偷拿時,被慕須京攔下。

  她看了眼慕須京,慕須京卻沒看她。

  幾次三番後,姜妙朝慕須京比了個手語。

  慕須京仍舊是那句:「看不懂。」

  姜妙又重復了一遍,微彎著眼,竟笑了。

  慕須京這才看她。

  他問:「什麼意思?」

  姜妙不答,乖巧坐著。

  鈴蘿心說人家就是欺負你看不懂所以肆無忌憚當著你的面罵了兩次滾。

  百日宴上,她做了個決定。

  鈴蘿跟楚異說:「師兄。」

  正清理盤子食物位置的楚異頭也不抬道:「又怎麼了?你愛殺誰殺誰,別想我給你背鍋。」

  鈴蘿說:「百日宴後,你別回天極,跟我去平遙城幫二師兄吧。」

  「不去。」楚異想也沒想地拒絕。

  他這次回天極,會遇上去天極拜訪的姜妙,然後羈絆越深。

  鈴蘿心說你別教了,我幫你教她。

  於是她又道:「為什麼不去?你不是不喜歡回山門嗎?」

  楚異:「回山門比跟你待一起,我覺得前者更好。」

  照看師弟師妹什麼的,太累了。

  鈴蘿:「……」

  「你是師兄啊!」她說,「大師兄!」

  楚異面不改色道:「大師兄出來這麼久照顧你參加金鸞池宴大會累了,修煉也到了瓶頸,該回山門閉關。」

  「你閉關還不如跟我去平遙城抓人,修煉修煉,劍道修煉自己領悟遠不比在實戰中獲得進步更快。」鈴蘿碎碎念道,「你不要回天極了,跟我去平遙城吧。」

  楚異:「不去。」

  「去吧。」

  「不去。」

  「去不去!」

  「不。」

  鈴蘿氣得咬牙,「你要怎麼才肯去?」

  楚異不為所動:「說什麼也不去。」

  氣死了!

  鈴蘿甩袖離去。

  她先回了院裡,有想法就立馬行動,關屋裡開始製作一隻靈鳥,將部分咒律學法刻入它體內。

  中途門外傳來雲守息的聲音喚她:「鈴蘿。」

  鈴蘿開門出來:「師父?」

  雲守息站在院中,身姿挺立,面上帶著溫柔的笑。

  「天極有異動,我明日得先回去。」雲守息說著朝她伸手,鈴蘿走過去,「小異之前不放心,讓我將長袖給你帶來,但我相信你,所以金鸞池宴大會時沒給你。」

  「謝謝師父。」鈴蘿伸手接過長袖。

  雲守息笑道:「你一直壓著生死境沒破,也不容易。」

  鈴蘿聽得眼皮一跳,被他看出來了。

  「出行在外,自己要多加小心。」雲守息伸手,動作溫柔地替她整理鬢髮,話說得輕鬆,「捉了田蓉就回來吧,你們師兄妹三人都入世,留為師一人在青石坊,也有些寂寞。」

  鈴蘿點著頭,「好,等白玲瓏一事解決,我就立馬回來陪師父。」

  雲守息眼裡笑意越深,屈指輕輕劃了下她的臉頰:「這途中可別再跟聖劍宗有所牽連走太近,那不是什麼好事。」

  「弟子謹記。」鈴蘿一臉認真。

  她對雲守息從頭到尾都只有師徒情誼。

  翌日,雲守息離開西海太初,楚異跟鈴蘿送至山門,要走的人不少,都在山門這邊撞見。

  楚異說:「我也跟師父先回去。」

  雲守息剛要點頭應允,就聽鈴蘿說:「不行!不要!」

  「師兄你跟我去平遙城吧。」鈴蘿再次說道,「去幫二師兄。」

  楚異就有點納悶:「于休又不是應付不了。」

  鈴蘿:「白玲瓏六打一,算上田蓉師姐就是七打一!」

  楚異說:「白玲瓏又不是全都在平遙城。」

  鈴蘿說得彷彿真有那麼一回事:「師兄你忘記田蓉師姐還跟魔有關嗎?再算上魔就是八打一!師兄,師門情誼也不會讓你眼睜睜看著二師兄被八打一欺負還不去幫忙吧!」

  楚異被她說得皺眉,還真去算了下有多少人,最後覺得簡直胡說八道,便擺手道:「不去。」

  他轉身要跟雲守息走,被鈴蘿抓著衣角:「師兄!」

  雲守息在其他仙門人笑看過來時,淡淡地甩袖離去:「你們二人決定。」

  走了。

  丟不起這個臉。

  楚異被鈴蘿拉著走不了,深呼吸回頭看她:「我就是想回去休息一陣,帶你這段時間老子每天都提心吊膽著生怕你拿劍控制不住就把誰給砍了要善後!」

  鈴蘿眼巴巴地看著他,裝作被凶哭的模樣說:「二師兄平日對我們這麼好,常在山門少有外出,要是這一趟有什麼三長兩短大師兄你真能承受得住嗎?」

  楚異見慣了她用這招迷惑師父師弟然後甩鍋給自己,面無表情道:「行了啊,再演翻臉。」

  「大師兄,難道你就不顧我們多年師門情誼嗎?」鈴蘿吸了吸鼻子,瞥見旁邊的子修,可憐巴巴道,「子修師兄!」

  子修正跟白藏和越良澤說:「嗨別管他倆,這麼多年這把戲我都看膩了,他哪敢真把鈴蘿凶哭,都是演的,讓這倆師兄妹自己玩吧。」

  結果下一秒聽見這聲可憐巴巴的子修師兄,立馬義憤填膺地朝楚異跑去道:「你這師兄怎麼當的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我們小師妹給罵哭成這樣!不管她說什麼我命令你現在立刻馬上答應!」

  楚異:「?」

  白藏攬著越良澤肩膀笑得快直不起腰。

  越良澤輕摸了下鼻子,還以為她真哭了。

  一個鈴蘿就算了,再加一個子修楚異就受不了,同樣離開太初的其它仙門人也不斷朝這邊看來,楚異最後忍無可忍,拎著鈴蘿後領道:「行了,閉嘴,要去平遙城就快去!」

  鈴蘿抬手指著山下,立馬恢復囂張傲慢地姿態:「走!二師兄我帶大師兄來救你了!」

  楚異哭笑不得,嫌棄地把她扔去一旁,跟子修下山入西海城買東西。

  鈴蘿落在後邊,跟走下來的越良澤說:「你是笨蛋嗎!」

  越良澤眨眼看她,凶完楚異後輪到我了嗎?

  鈴蘿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之前就跟說你了不要鎮仙玉可以把它帶去別的地方,不要放在太初,你看劍沒了吧!你不要就不要,把這把劍換個地方放著又不是什麼難事……你這麼看我幹嘛?不是我要鎮仙玉,是我幫宋圓圓提醒他的笨蛋小阿爹保護好他的傳家寶!」

  越良澤停下腳步,鈴蘿也停下看他。

  「丟了就丟了。」越良澤說著,伸手將她眼睫上掛著的淚珠拭去,「我再找回來便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2:13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章

  鈴蘿一時也沒覺得這動作有什麼不妥,又道:「你不會還傻乎乎的以為真是太初疏忽,讓那白骨魔偷了劍?」

  越良澤雙手抱劍,輕輕搖頭。

  他低聲說:「是魔偷的就不會用天罩陣。」

  這是仙門術法。

  認定是魔做的,無非是靠陣法散後的那抹魔息。

  前有人賣需要魔息煉製的禁藥乾轉丹害死多家仙門弟子,奪魁之戰時那魔還現身當著眾人面想搶鎮仙玉,這偷劍的名聲扣到它身上沒人會覺得有問題。

  「你這是要去哪?」鈴蘿邊走邊問。

  越良澤說:「陪師哥出來走走,他讓我暫時不要離開太初。」

  白藏看穿了太初的把戲,知曉離開太初去外邊那就真的到死也找不到鎮仙玉。

  因為鎮仙玉此時此刻,就在西海太初。

  「那你們可得再待上一些時日了。」鈴蘿彎唇笑著。

  太初裡藏著的那隻魔可還沒走。

  它也在等,等太初鬆懈的時候,就真的把鎮仙玉給搶了。

  鈴蘿可懶得告知這些,按理來說,她如今是魔的同夥,可不是跟這些大仙們的人同一陣線。

  越良澤同她一起朝西海城走著:「你喜歡鎮仙玉?」

  「沒有,是宋圓圓要我提醒你看好傳家寶,不要再交給西海太初。」鈴蘿一臉傲嬌地說著,「就你清高不屑一切,但你也不想想鎮仙玉這樣的神武能賣多少錢,你當年不是還算過的嗎?」

  越良澤:「……」

  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買賣普通神武就算了,鎮仙玉能賣?

  可看著鈴蘿批評得頭頭是道,越良澤便虛心點頭配合她說著受教記住了。

  「你換了佩劍?」越良澤垂眸看她腰間的長袖。

  鈴蘿說:「它叫長袖,是大師兄觸發萬妖混沌掉落的,暫時先用著,等白玲瓏的事結束後我再去尋劍。」

  越良澤問:「去何處尋劍?」

  鈴蘿笑著壓低聲音神秘道:「去凡人到不了的地方。」

  越良澤輕挑眉,鈴蘿卻一個轉身到他前邊,面向著他倒退走著:「我走啦,要去平遙城幫我二師兄。」

  她邊走邊說:「你都是聖劍宗的人了,再被崔火烏那種人詆毀不要半個字都不說,就算不在意,你沉默不說話那幫廢物只會得寸進尺以為你怕了,然後更加吵鬧。」

  越良澤恍惚回到那年天極山下碼頭。

  他與鈴蘿第一次分別在此處,夕陽沉沒時,她跟自己說要離山去歷練,叮囑著被人欺負應該找誰幫忙,又要他把名字記下,等她回來幫忙教訓報仇。

  彼此都以為這是一個小約定。

  她會回來。

  他能等到。

  會再次重逢相見。

  可重逢卻已經隔了太久。

  「我走了。」

  鈴蘿轉過身去。

  這次沒有誰要等誰何時再見。

  晨風拂面,冰涼無比,越良澤喉嚨裡壓著數言欲要張口,卻聽楚異在前邊叫她,鈴蘿就此離他越來越遠。

  子修跟楚異鈴蘿兩人說:「要不要我也去?」

  「你去有什麼用?」楚異嫌棄道,「去幫忙撿劍?」

  子修無語道:「怎麼說我當年也是橫掃巫山岐山雲山三座大山門的大劍修啊!」

  「那是以前,現在廢了,老實當你的閒人去。」楚異接過甜點鋪遞過來的袋子後說,「走了。」

  子修朝兩人招手:「一路小心啊!」

  完了立馬回頭跟白藏招呼:「白兄!今兒去哪玩?」

  平遙城離太初很遠,算是在南山雪河的管轄範圍。

  鈴蘿御劍也花了一天多的時間,快到平遙城時,御劍之路被結界攔下,落在城外。

  楚異從容收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南山雪河管轄城區,非雪河修者御劍都會被這結界攔下,除非有通行證。」

  鈴蘿面無表情地聽著。

  夠霸道。

  「你第一次到南山雪河的地盤,沒有通行證,所以只能走進去,或者——」楚異話還沒說完,就見這師妹從旁邊的客棧馬廄裡牽了條還在嚼草的馬出來。

  鈴蘿:「師兄我要這個!」

  楚異:「……」

  邊上的小廝看著兩人,緩緩伸出了手。

  楚異面無表情地上前交錢。

  剛交銀錢,就見旁邊的馬車啟動,木雕精緻,車簾唯美,一看就是世家小姐貴人的車。

  只是這車裡有血腥之氣。

  楚異跟鈴蘿都朝馬車看去,趕車人似乎很著急,離去的速度很快。

  鈴蘿牽著馬,慢悠悠地走著。

  楚異問:「你買了不用幹什麼?」

  「等他們走遠些。」鈴蘿抬著下巴示意前邊道上的馬車,「不想惹麻煩。」

  那馬車裡有三個人,至少有一人是重傷狀態,馬車上掛了香囊,為了掩蓋車裡的血腥味。

  楚異聽後,拉了匹馬翻身騎上朝前趕去。

  鈴蘿:「……」

  他們距離平遙城不算太遠,那馬車的速度卻像是在逃命般十萬火急,又見楚異追上來,慌忙又加快了速度。

  車裡的人咬牙注意著,若是楚異對他們有什麼異動,就立馬出手。

  雙方無聲的角逐,馬車總是領先一點點,差一點點就被楚異追上。

  鈴蘿覺得大師兄也是挺惡劣的,故意給人壓力跑快點。

  進城這一路的氣氛莫名緊張刺激,時時刻刻會觸發一場刀劍相撞的刺激戰鬥。

  城門就在前方,楚異吹了聲口哨,忽然間超過馬車,直往城門而去。

  馬車主人:「……」

  你有病吧!

  入城口有專門的馬車道,兩邊就此分開。

  鈴蘿在後邊牽著馬慢悠悠地走著。

  楚異回頭看後氣笑道:「你買它不騎著跑還用走的?」

  鈴蘿答得理直氣壯:「我本來也沒說要騎它進城啊。」

  楚異聽得想掐死她。

  修者與普通人不同,進城登記會將修者身份驗明,不過也有隱瞞修者身份的,這方面並不強求。

  平遙城是座大城,來往商行鏢局眾多,經濟繁榮,世家貴族也不少,因為是距離王都最近的大城之一,各方面都可媲美王城。

  進城就是熱鬧的主道,楚異牽著馬說:「問你二師兄在哪。」

  鈴蘿低頭看玉聽,翻了翻消息,「二師兄還沒回,但常霏說他們在盯聽花坊的修者藥鋪。」

  修者也會生病,甚至一些病症只發生在修者身上,有時受傷也需要藥物調解,散修們的丹藥多是靠藥鋪買來的。

  田蓉救走受傷的白玲瓏,白玲瓏為修者,若是要救治,大概率要從藥鋪拿藥,而田蓉自己也被雲守息打傷,從藥鋪下手這個思路沒錯。

  鈴蘿上輩子沒有參與平遙城的抓捕,那會她已經去尋劍了。

  如今只是為了讓楚異跟姜妙在天極避開無法深交,反正師兄他也是單相思,不如放過自己,好好當他的逍遙仙。

  整天情情愛愛的才是阻礙修煉飛升的最大原因。

  這輩子就別再吃情愛的苦了。

  「如今平遙城大大小小的修者藥鋪都有天極的人盯著,找到人是遲早的——」鈴蘿低頭看著玉聽上的消息話還沒說完,原本乖乖跟在她身邊的馬兒忽然發瘋似地朝前跑去。

  楚異挑眉,還沒嘲笑她,自己手中牽著的馬兒也不顧一切地朝前跑去。

  兩人木木地看著離自己呼嘯而去的馬兒:「……」

  「阿三阿四!爹爹總算是找到你們倆了!」前頭從旁邊酒樓出來的白衣少年含淚迎向這兩匹駿馬,一人兩馬抱頭痛哭,「爹爹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們被那賊人拐去!都是爹爹的錯!」

  原本跟著白衣少年一同出來的姜俊見此立馬退避三舍,抬手捂臉做不忍直視狀。

  兩匹駿馬親暱地蹭了蹭少年的臉,顯然是認識的。

  鈴蘿收起玉聽,神色鬱鬱。

  「我看中的馬跟別的男人跑了。」她說。

  楚異:「那似乎本來就是他養的馬。」

  鈴蘿:「我花錢買的!」

  「我的錢。」楚異懶得理會多生事端,反正進城也用不了什麼,便將試圖過去把馬搶回來的鈴蘿拉走,「先去找于休,別管馬。」

  鈴蘿雙手掐訣,打算施個咒律小小發洩一下,卻瞥見白衣少年身後的姜俊,一時愣然,手中咒訣散去。

  姜俊怎麼在這?

  「俊俊!你快過來,這就是我昨日跟你說被賊人偷走的天山駿馬,阿三和阿四!」

  平遙城甘王家的小世子,甘卯喜滋滋地牽著兩匹馬朝姜俊招手,給雙方熱情介紹著。

  姜俊捂著鼻子後退:「別別別,世子住手!我對天山馬過敏,快拿開!」

  甘卯震驚道:「還有人會對天山馬過敏的嗎?!」

  姜俊:「在下正是!」

  甘卯將馬兒交給僕從,又接過手帕擦了擦手,納悶地朝姜俊走去。

  「那也太可惜了,我這天山馬可是——」甘卯話還沒說完,一隻傳信靈鳥就從上空飛落在他身前。

  他抬手接過看後撇嘴道:「阿姐又叫我回去了,這才出來一會,一頓飯的功夫!她又要我回去!我幾歲了?」

  姜俊上前道:「最近平遙城不太平,眾多修者入城,不是好事,郡主也是怕你在外有危險。」

  「我出來又不是不帶麒麟衛,就算有修者對我出手也不怕,阿姐也太過大驚小怪了。」感冒揮散穿信靈鳥,拉著姜俊說,「走,被阿姐關了那麼多天,今日一定要玩個痛快再回去!」

  姜俊沒再阻攔,任由他拉著自己進人群,反正最後受罰的只有這小世子。

  鈴蘿看著姜俊跟甘卯混入人群裡越來越遠,不由眯了下眼。

  楚異問:「你盯著人看這麼久想什麼?」

  鈴蘿哼道:「覺得他眼熟。」

  跟以後同她一起殺人放火的某位二十六魔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他以前跟甘家的世子認識。

  那年昌月魔來她的天照山討要一物,剛進山就跟越良澤打起來。

  一個以為她的天照山潛進了來刺殺的仙門人,一個出門採山果,完全是被動接招,卻不慫不怕,反而差點把昌月魔傷了。

  鈴蘿及時出現攔下二人,問昌月魔:「你打他幹嘛?」

  昌月魔反被她問得懵住:「聖劍宗的人不該打?」

  鈴蘿又問越良澤:「上次清舜來你不打,他來你怎麼就動手了?」

  越良澤淡聲答:「他先動手的。」

  說完也不管二人,認認真真地重新摘山果。

  昌月魔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卻被鈴蘿勒令閉嘴不准多問否則送下山去。

  他便沒多管,而是向鈴蘿討要一物。

  「你拿乾坤爐鎮壓怨魂幹什麼?」鈴蘿手裡把玩著一個金色的小巧香爐問道。

  昌月魔答:「給故人洗魂,讓他在下邊能安寧些。」

  鈴蘿把乾坤爐給他,隨口一問:「你有什麼故人成了怨魂?」

  昌月魔沉默片刻後,轉身離去:「少時好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25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一章

  沒聯繫上于休,鈴蘿跟楚異先去了聽花坊。

  常霏跟宋圓圓盯守這邊的藥鋪醫館,徐慎則在隔壁思修坊盯梢。

  「來求醫買藥的人不少,但都沒什麼特別的,倒是那醫女昨夜偷偷出去——」常霏說著頓了頓,咳嗽聲清了清嗓子,在楚異靜等後續的目光注視下不太好意思地說,「夜會情郎。」

  楚異:「……」

  「我二師兄在哪邊?」鈴蘿翻到屋頂上去環視一圈。

  「于休師兄的話,是在隔壁思修坊。」宋圓圓指了個方向,「徐慎那邊,若是有消息,我們都是報給于休師兄的。」

  「三宗各報各的,負責南邊的是天晝宗,北邊是三極宗,我看這些日子入城的修者多是我們天極的人。」

  常霏盯著前邊醫館壓低聲音道:「不過這田蓉師姐可是二掌門最後的徒弟,真要就地格殺嗎?二掌門閉關這麼多年,兩人怕是很久沒見過面了。」

  「留口氣。」楚異說,「帶回去給二掌門看看。」

  仙門弟子叛魔對他的宗門來說是十分屈辱難堪的事,各家都在盡量避免,就算有消息一開始也會壓下自己內部解決。

  穆橫天不想要田蓉活著回去,也不想她能在這世上多活一日被其他仙門當做嘲諷天極的笑柄。

  宋圓圓嘆氣道:「二掌門真的不容易,在世的最後一個徒弟也這樣胡來。」

  東島天極二掌門的親傳徒弟其實不少,相反還是三位掌門中最多的。她不太挑天賦,只要合她眼緣的都會收做徒弟,有時下山雲游還會從外帶徒弟回來。

  可後來她的徒弟都死了。

  被另一個關在娑婆界的親傳徒弟殺死的。

  只有田蓉當時年紀小,清舜在動手前頓住,沉默地盯著這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師妹片刻,二掌門終於趕到,救下最後的徒弟。

  「抓人就是,別的不用多想。」楚異說。

  鈴蘿從房頂上下來,「二師兄回我傳文了。」

  她帶楚異去了隔壁思修坊,順手把坊名發給了子修師兄。

  子修正跟聖劍宗兩弟子遊山玩會,看見玉聽消息後哈哈笑道:「鈴蘿才去了一日就想我了,哎果然楚兄不行,鈴蘿更喜歡她的子修師兄哈哈哈。」

  走在前頭的越良澤側首往後淡淡地看了眼。

  吃著烤串的白藏瞅了眼他遞來的玉聽消息:「思修坊?還真有可能,不過天極的玉聽沒了萬象法陣,在與平遙城那麼遠的距離還能接收消息嗎?」

  「前年那會,長老們將萬象法陣改良後,玉聽已經不限制於天極範圍了。」子修驕傲道,「如今它完全能與你們聖劍宗的飛雲聽媲美!而且還能儲存玉聽之外的聯繫方式——對了白兄我們加個飛雲聽好友唄?」

  「好啊。」白藏也沒拒絕,笑眯著眼拿出自己的飛雲聽道,「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跟天極的玉聽加好友。」

  「誰還不是呢!我也第一次跟聖劍宗的飛雲聽加好友啊!這裡,這個,注入靈息發送,通過——好嘞完成!」

  子修跟白藏拿著玉聽與飛雲聽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以表慶祝。

  兩人似乎發現了新天地,開始在路邊攤研究起來。

  子修問:「飛雲聽能發傳音傳畫嗎?」

  白藏:「能,你看看。」

  他發了以飛雲聽記錄的傳畫過去。

  「哎喲這個好!玉聽在天極外雖然能接收傳畫,自己卻只能發傳文,等回天極了還是要催促長老們改進一下。」

  子修瞥見白藏的飛雲聽記錄頁面,驚道:「不是吧白兄,你飛雲聽上的人這麼少嗎?」

  「師哥們跟師弟,還有一個小徒弟。」白藏點了點人數,五個,挑眉道,「不算少吧?」

  「你看看我。」子修把玉聽遞過去給他看,「足足三百四十六人!」

  白藏被這個數量對比驚到了,抬手輕摸下鼻子攤手道:「你們天極人多啊。」

  「誰家仙門弟子不比聖劍宗多嘛!一個小仙門都是二十人打底呢!」子修劃拉著名單說,「但是我這裡面可不全都是天極的人啊,還有其他仙門的,月宮,太初,雪河之類有傳簡之物的,還有部分散修好友。」

  「明明你比我厲害多了,怎麼朋友卻這麼少?」子修納悶地看白藏,「世人不該如此沒眼光啊!」

  白藏笑道:「各家大仙門與聖劍宗的關係你也知道。」

  子修左右看了看,豎著手背遮面,壓低聲音嚴肅道:「那你可千萬別讓人知道我有你飛雲聽好友,不然他們可就要棒打鴛鴦強行刪我好友拆散我們!」

  白藏摸著下巴道:「子修兄,棒打鴛鴦似乎有些不合適?」

  「哎都一樣!我如今是個只能玩點低等咒律的廢人,有你飛雲聽好友他們也不會太忌憚在意的,對了,阿澤師弟!我們也加個好友啊?」子修回頭去看被兩人遺忘在人群中的越良澤。

  越良澤抬眼看白藏。

  白藏在搗鼓飛雲聽沒看見,他遲疑片刻,最終拿出自己的飛雲聽跟子修互加好友。

  子修問:「你師哥的飛雲聽只有五個人,你的呢?」

  越良澤說:「五個。」

  子修眼角輕抽道:「你們兩個真是太無趣了,怎麼說也是入世好些年的人,一個朋友也沒有的嗎?」

  「有啊。」白藏說,「但問我要飛雲聽好友的,就只有子修兄你一人了。」

  其他人都不敢或者不想。

  子修神色一愣:「那我還挺榮幸?」

  白藏點頭。

  子修目光同情地看著兩人:「真是……那些規矩也是害人不淺,加個傳簡好友平時聊聊天,分享下仙門趣事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密聊謀反。」

  白藏笑眯著眼:「子修兄好覺悟。」

  「來來來,我給你楚異的靈息,你也加他,等他看見你的申請一定嚇死了!」子修跟白藏邊走邊說。

  越良澤看著飛雲聽裡的子修眨眨眼,沉思著漫步跟上去。

  平遙城。

  于休在餛飩鋪前看見走來的兩人,起身道:「給你們各叫了碗吃的,大師兄也來了?」

  楚異在他對面坐下,黑著臉道:「問她。」

  鈴蘿乖乖坐下說:「大師兄是怕你被白玲瓏跟田蓉師姐還有那魔一起欺負,特地來幫你的。」

  于休聽得微怔,朝楚異看去,目光柔和,話裡帶笑:「原來師兄這麼擔心我。」

  鈴蘿點頭予以肯定。

  楚異:「……」

  這他媽不是都得說是了。

  于休將這些天的情報匯總告知兩人,表示還需要再蹲守一段時間看看。

  鈴蘿沒意見,把楚異放這再蹲守個三五月都沒事。

  楚異卻很積極,想要早點完事早點回天極休息,吃飽就開始在各家藥鋪步法陣等抓人。

  如此三五天後,依舊不見動靜。

  今日幾人交班盯梢吃晚飯時于休說:「她被師父的渡天所傷,療養必須要尼龍花葉和巨玉丹,都是珍貴的藥材丹藥。」

  楚異沉思道:「若是她不需要出面在城中買藥呢?」

  于休說:「我也有想過,所以聯絡了城中守將,拜託他們幫忙巡查,若發現疑似立馬發信號告知。」

  修者有修者的規矩,凡人也有凡人的規矩。

  皇家王公貴族都有自己的修者護衛,歷朝國師院由三姓修真世家掌控,但求得是國泰民安,而非大道飛升,因此與其他修者有所不同。

  兩邊雖互不插手保持微妙的平衡,但歷朝都有人鋪路與各大仙門交好,這已是默許能做的事,只要不過線。

  像天極這種千年傳承的大仙門,宮內一些重大宮宴偶爾都會發去請帖,只是各仙門都懂規矩,每次都只回帖附贈禮物表示心意已領,不會派人到場。

  若是緝拿叛逆的修者或是魔,兩方也會一起合作,保天下太平。

  鈴蘿低頭吃著餛飩,沒有靈脈的凡人也不能小瞧。

  這偌大天地間數量最多的是凡人,不是修者。

  「田蓉重傷,她救的白玲瓏也重傷,這兩人都不是問題,有問題是那隻開死霧門把人救走的魔。」楚異單手支著下巴沉思道,「二十六魔為何牽扯其中,著實想不透。」

  于休說:「白玲瓏殺修者,早前就有叛魔的意思,那二十六魔應該是為白玲瓏而來,並非田蓉師姐。」

  「再看幾天吧,反正她肯定逃不出這平遙城。」楚異神色有些焉,在這邊盯梢也挺無聊。

  無論是修者,還是城中巡邏守衛,都在找田蓉與白玲瓏。

  可快十多天過去,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鈴蘿在暗處盯梢,瞥見楚異一直在玩玉聽,便屈指敲了敲牆壁:「師兄,專注。」

  「不是有你看著?」楚異頭也沒抬,專心回復玉聽傳文。

  鈴蘿納悶問道:「你跟誰聊得這麼專注?」

  楚異說:「白兄。」

  鈴蘿愣住:「白藏?」

  「嗯哼。」

  「你哪來的他飛雲聽好友?」鈴蘿不敢相信。

  「他主動申請加我好友的。」楚異朝她晃了晃玉聽,悠悠說道,「還不是你前些日子給子修發什麼思修坊,說你才走一天就想他鬧得。」

  鈴蘿無語片刻,道:「什麼想他,思修思修,我是要子修師兄少喝點酒好好修煉恢復體質。」

  楚異挑眉,懶懶地笑著。

  「白藏跟你有什麼好聊的?」鈴蘿問著,試圖去看玉聽界面,被楚異抬手往上遞去,她墊腳去看,楚異又轉了個面向擋住。

  「聖劍宗的飛雲聽能發傳畫,可聊的多了去。」楚異翻了翻前邊的傳畫給她看。

  鈴蘿墊腳去看,楚異抬首一劃,數十張傳畫嘩嘩閃過。

  都是在西海城裡吃喝玩樂的傳畫,有他倆人的,也有帶上越良澤的。

  鈴蘿看得眼角輕抽:「這是子修師兄發你的吧?他玉聽發不了傳畫,這才借飛雲聽傳你。」

  楚異當然知道是這樣。

  「之前是,現在不是。」他說,「前幾日聖劍宗已經開始去找那偷鎮仙玉的魔。」

  「子修師兄呢?」

  「跟白藏在西海城玩。」

  鈴蘿納悶道:「不是找劍嗎?」

  楚異說:「他倆玩,讓越良澤去找。」

  鈴蘿心說這還真是你們幾個師兄做得出來的事。

  在她跟楚異聊天這會,天色徹底暗下來。

  鈴蘿對抓人這事本就散漫,沒一會又丟下楚異溜達去了隔壁聽花坊。

  她問常霏跟宋圓圓:「想吃什麼宵夜?我去鬧市那邊看看。」

  兩人積極報出零食名字,宋圓圓說:「還想再吃上一口我小阿爹做的紅糖涼糕!」

  鈴蘿冷笑聲:「做夢吧。」

  她去長街鬧市逛了逛,盡興後給兩人買了些零食回去。

  剛回聽花坊藥鋪街邊,就見緊閉的藥鋪大門打開,鈴蘿下意識地瞬影去了牆後躲著。

  一直盯梢的宋圓圓跟常霏也精神起來,卻見披著斗篷從藥鋪裡出來的又是那要去夜會情郎的醫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32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二章

  鈴蘿瞬影到常霏身後,將買來的東西遞給他,目光卻盯著貼牆走的醫女。

  「又是去會情郎的。」常霏接過盒子袋子等,轉交一些給宋圓圓,「這次誰去?」

  「他倆一見面就進花樓膩歪,我不去!」宋圓圓搖頭。

  常霏伸手道:「老規矩,三局兩勝啊。」

  兩人剪刀石頭布,宋圓圓不幸戰敗。

  「去去去,趕緊的。」常霏幸災樂禍地笑,「要是有異常就放信號。」

  宋圓圓捧著盒糕餅蔫蔫地走了。

  鈴蘿說:「那醫女似乎藏了東西。」

  常霏探頭看去:「有嗎?她上次給那位情郎送了食盒,我見她打開過,都是做的糕餅食物,然後兩人在花樓隔間裡待了一夜,到天明才走,我都守得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鈴蘿說,「蹲守監視而已。」

  常霏咬著肉夾饃,抬手比劃了一下,眼神清明,說得委婉了些:「那兩人又不是純蓋被子只聊天,夜裡花樓相會,熱戀的男女總不能只拉拉小手啊?」

  鈴蘿:「……」

  她哦了一聲,表示懂了。

  雖然覺得這醫女有問題,但鈴蘿沒有主動去挑破,反正她不急。

  算算時間,這會北庭月宮的人正在天極,還要待上十天半個月才走。

  宋圓圓一路盯著醫女進了夜裡十分熱鬧的花樓,因為對方夜會情郎,走的路本就偏僻,倒也便宜了他一起輕鬆摸進花樓藏著。

  花樓偏僻閣樓,窗戶上有著兩個人影,先是擁抱接吻,再是坐下相擁,慢慢的兩個影子就重疊在一起難分難解。

  這醫女的情郎他們也查過,是個商戶小工,清清白白普普通通,因為兩家父母不同意,這才只能夜裡相會。

  宋圓圓蹲在院中樹後默默別開眼。

  他連跟姑娘牽個小手的經歷都沒有,卻要被迫在這——等等!有人!

  宋圓圓忽然警惕起來,瞬影上樹藏匿身形。

  閣樓下方的小道路上有幾個影子晃動,其中一個特別詭異,還甩著尾巴,讓宋圓圓奇怪不已。

  「恩主,你這把價錢又提高了一成,我們今年可難辦了呀。」

  這聲音宋圓圓有印象,前堂的姑娘們都叫她紅姨,是花樓管事的。

  紅姨正帶著兩個侍女走來,姿態卻顯恭敬,走在她前頭的赫然是隻畫皮靈大狸貓。

  宋圓圓瞧見那眼熟的大狸貓,不由摀住了嘴。

  大狸貓哼哼道:「我只管收錢,店鋪要如何營業賺錢你自己想辦法。」

  「姑娘們每日要用的胭脂水粉可都是錢呀。」紅姨愁著臉跟大狸貓說,「再說學藝,彈唱器具,衣著佩飾,樣樣都得花錢,更別提那丹蔻香脂——」

  大狸貓聽得尾巴直豎,回頭瞪大了眼看她:「怎麼要買這麼多東西!」

  紅姨好言好語道:「恩主不知,凡人就喜歡這樣的,哪怕是一絲絲與眾不同的香味,都能引得他們探究不已,再加上我們花樓的姑娘,各個長相不凡,千秋氣質,又識趣會拿捏客人,讓眾多公子哥流連忘返,就連那世子爺也常常……」

  「等等!」原本瞪眼認真聽著的大狸貓忽然呵斥道,「你放了修者進來?」

  「修者?絕無可能!」紅姨連連搖頭,還有一絲惶恐,「花樓按照恩主的規矩不接待修者,來往都是凡人,我更是不可能主動放修者進來!」

  大狸貓嗅了嗅空氣,憤怒地跺腳:「你騙我!這分明就有修者的氣息,你竟然壞了規矩,走!這花樓我才不要再交給你打理!」

  「恩主!」紅姨慌著上前欲要攔住大狸貓,「恩主明察!我絕對沒有……」

  宋圓圓本是要主動下去自首的,卻不想在下樹的瞬間察覺到自這院中散開的陰冷氣息,紅姨的話沒說完,就被一道黑色劍光從背後斬下,鮮血灑了滿地。

  剩下兩名侍女嚇得驚聲尖叫腿軟倒地。

  那劍光本是要斬向大狸貓,卻不想紅姨因為怕被大狸貓趕走而上前攔它,這才剛巧撞上。

  大狸貓氣得炸毛:「誰!滾出來!」

  第二道黑色劍光悄無聲息卻帶著滿滿的殺意朝大狸貓斬去,宋圓圓瞬影攔下這一擊,卻還有第二道,大狸貓勉強躲開,第三道已至!

  一切都在瞬息間同時發生!

  這裡不止藏著一個修者!

  宋圓圓來不及阻擋,以劍鳴削弱幾分攻擊,還是被那劍光斬中半身,鮮血橫流。

  「走!」宋圓圓單手畫了結界朝那兩名侍女喊道。

  侍女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一閃而過的劍光穿過結界割喉死去。

  大狸貓再次炸毛道:「你們住手!要打出去打!再打我就要叫我小師叔了!」

  宋圓圓:「叫!現在就叫!」

  他可打不過三個躲起來的白玲瓏!

  這八氣三轉的劍招,絕對是他們沒錯!

  宋圓圓掐訣正要發信號,卻被瞬影來到他身前的黑影攔下,他匆忙抬劍抵擋時,瞧見從閣樓下來的慌忙離去的醫女。

  該死!

  她竟然真有問題!

  宋圓圓因為受傷被對方劍勢碾壓,擊飛摔出去撞在樹上,疼得他又吐兩了口血。

  另一劍殺招已至眼前,被大狸貓飛身而來擋掉,化形散去,未被它抵擋的劍勢砍在宋圓圓背上,讓剛試圖起身的他又悶哼一聲倒下去。

  白玲瓏出手必是殺招,之前那一劍斬斷了他右手的靈脈,劍已握不住,靈訣也掐不出,信號傳不出去。

  三個隱藏方位的白玲瓏,就算是破了生死境的修者也必死。

  宋圓圓抗了四次必殺之劍已算不易。

  可我還不打算死在這啊!

  血色流過他的眼睛,眼底映照著黑影手中的黑瑕玉劍,這是白玲瓏給目標最後一擊時才會露出的武器。

  玉劍斬下,卻被悄無聲息忽然出現的劍光攔下,宋圓圓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見另一個人影瞬息掠至眼前朝手持黑瑕玉劍的白玲瓏斬去。

  大狸貓那惱怒又囂張的聲音再次響起:「就是這些王八蛋在我店裡鬧事殺人!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了要打出去打否則就叫我小師叔來——」

  話沒說完,又被藏在暗處的白玲瓏一劍斬了散形。

  越良澤逼退了第一個黑影白玲瓏,劍招相對佔據絕對的上風,然而白玲瓏的身法向來詭異,精通萬花影和瞬影之術,眨眼就能從你劍下逃脫換了方位。

  換做別人能逃,但他卻沒能甩掉越良澤,每次瞬影的下一個方位都被對方的劍封住。不是被預判了位置,而是越良澤的劍太快。

  暗處的白玲瓏放了殺招,卻被這名持黑劍的青年碎掉,他全程安靜又透著無上威壓。

  黑影不敵,被越良澤劍勢橫掃摔出去撞在石燈柱上,倒在被殺的侍女旁邊正要起身,劍刃已到他咽喉。

  「住手!」後方傳來低沉的嗓音威脅著,「把劍扔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他。」

  越良澤回首看去,第二個白玲瓏身著黑斗篷遮掩容貌出來,一劍抵在已經昏過去的宋圓圓咽喉。

  被打倒在地的白玲瓏因為劍傷爬都爬不起來,勉強一會後又吐血倒回去。

  同伴見後有些著急,劍刃劃開宋圓圓一點皮肉:「扔劍!」

  沒了那把劍,無法斬出遠距離的超強劍勢,他們就有足夠的把握脫身!

  越良澤轉過身去,細長的眉眼輕挑了下,黑而亮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樹下挾持宋圓圓的白玲瓏,見對方又加重了割喉的力道,便隨手將無生扔遠些。

  被扔進草叢裡的無生沖白玲瓏叫囂著粗鄙之語。

  在他把劍扔掉後,最後一名白玲瓏現身,將受傷的同伴背起瞬影離去。

  越良澤注意著挾持宋圓圓的白玲瓏,在對方眼神瞟向他後方時瞬影上前,月光照亮白玲瓏的眼,眼底清晰倒映著已至他身前的清俊面容,以及他眼中這瞬間的懼意。

  萬花影!

  比賣藥販子更強的萬花影,在這瞬間分裂出五個白玲瓏,全在超近距離攻向越良澤!

  可沒了劍的劍修,還有堪比劍術的強悍體術。

  繳械,折腕,扭頸,封脈——不過瞬息間的體術較量,越良澤已廢了萬花影分身掐住本體的咽喉。

  「小阿爹……留、活口……」

  倒地的宋圓圓艱難提醒。

  越良澤這才停下殺招,封了對方靈脈後打暈。

  他低頭看宋圓圓,蹙眉,彎腰把人背起,無聲渡著靈力護他傷勢不再加重。

  「小阿爹……也太、厲害了吧……咳……」宋圓圓低聲卻笑呵呵道,「我剛才都快嚇死了……還好你、及時趕到。」

  越良澤說:「沉息守氣,白玲瓏八氣三轉的劍傷會逆你靈脈走勢。」

  宋圓圓說:「那人……得帶回去……」

  越良澤:「無生看著,我先送你去醫館。」

  宋圓圓抬手給他指了聽花坊的方向,斷斷續續告知他今夜發生了何事。

  他今晚算是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死裡逃生,頗有感悟,平日裡就是話嘮,越良澤給他渡靈力壓制劍傷,倒是讓他越發清醒,思路明確,說得更多。

  「過來之前,鈴蘿問我要吃什麼,我還說想吃小阿爹你做的紅糖涼糕……她說我做夢,剛才那會,我真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了。」

  越良澤聲色平靜,卻又給人穩重可靠的感覺:「明日給你做。」

  宋圓圓高興地眯起了眼。

  他瞥見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嘴裡都是血腥味,低聲道:「常霏跟鈴蘿還在藥鋪盯梢,見了那醫女回去,肯定會知曉出事了,他要是見我這樣回來,定是痛哭自責不已……哎,我最煩他哭了,平時還好,一哭就真的像個女孩子。」

  「到時候小阿爹你跟鈴蘿可要好好勸勸他——」

  越良澤一路瞬影,很快就到了聽花坊藥鋪。

  他走到巷口,瞧見守在暗處的兩人正吃著宵夜喝著水,旁若無人,又沉寂其中,開開心心地玩五子棋。

  察覺異樣,鈴蘿回頭看去,見背著人回來的越良澤時挑眉。

  宋圓圓正準備迎接同伴自責的痛哭,卻聽常霏興奮道:「師兄!你也送宵夜來的嗎?」

  越良澤:「……」

  宋圓圓氣得昏過去了。

  你是豬嗎還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41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三章

  藥鋪就在眼前,鈴蘿帶人闖了進去,常霏麻利地挑揀丹藥給宋圓圓止血處理傷口,隔壁的楚異與于休很快就趕到。

  越良澤回去把白玲瓏帶來。

  聽見動靜的前堂藥童看著夜闖藥鋪的一行人懵逼不已。

  鈴蘿去了後堂,把試圖隱瞞的醫女揪了出來。

  「道君饒命!我也是迫不得已!」醫女哭道。

  鈴蘿低頭看她,問道:「偷偷拿藥送就送了,傷人幹什麼?」

  「事發突然……本、本來我只負責把藥帶去,他們來拿,但今日不知為何竟被人戳穿了身份,這才出手,但此事與我無關!我不知道他們會殺人的!」醫女哭著搖頭懇求。

  楚異掃了眼宋圓圓,問常霏:「傷得如何?」

  認真上藥的常霏答:「死不了。」

  于休問醫女:「誰叫你這麼做的?」

  「我、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元郞說有人給他一大筆錢想買尼龍花葉跟巨靈丹,卻又不能讓人知曉,要我想辦法幫忙帶去。」醫女摸著眼淚,很是傷心難過又害怕,「我們真不知道那是修者,也不知道他們會殺人。」

  于休:「藥送往何處?」

  醫女抽噎著回:「我不知道……他們不說,只在花樓拿了藥就走。」

  楚異隨口道了句:「找她情郎問問。」

  醫女就慌了,頓時下跪哭道:「懇請道君們放過我跟元郞,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楚異:「……」

  真的就只是問問而已,保證態度禮貌。

  楚異說:「難道我們看起來比那三個白玲瓏更嚇人?」

  鈴蘿繞過醫女去看宋圓圓:「只有你一個人。」

  于休將醫女扶起來,溫聲道:「姑娘莫慌,我們只是問話而已,不會傷害你。」

  醫女擦著眼淚,抽噎著連連道謝。

  越良澤沒一會就把被抓的白玲瓏帶了回來。

  「這……丹水真君為何也在?」于休懵道。

  越良澤把人交給楚異,楚異隨口答:「鎮仙玉被白骨魔偷走,他追到這來的。」

  「你怎麼知道?」鈴蘿納悶看去。

  楚異說:「子修說他發了玉聽傳文。」

  鈴蘿:「……」

  她微微睜大了眼,什麼意思,越良澤為什麼加子修師兄好友卻不加她的!

  鈴蘿朝越良澤看去,他人已走到宋圓圓身邊查看傷勢。

  于休彎腰將被陣法困在地上的無法動彈的白玲瓏斗篷摘去,露出他的真容,一個長相陰柔的男人,臉上有些雀斑,正冷冷地看著他。

  「田蓉在何處?」于休問。

  雀斑男冷笑聲,不答。

  「你跟他客氣什麼。」楚異並雙指揮出劍光釘在雀斑男雙肩上,他悶哼聲,聽人問,「你不說也沒關係,世上咒律千萬條,總有能讓你開口說的。」

  雀斑男疼得臉色微微扭曲,咒罵道:「你他娘的想讓老子開口還嫩了些!盡管找去,老子就算死也不會……」

  「在甘王府。」越良澤說。

  雀斑男咒罵的聲音戛然而止。

  越良澤不緊不慢道:「其中一人被無生所傷,沾染了無生煞氣,一直到甘王府停了移動。」

  「甘王府?」于休愣住,「怎麼會在這……」

  雀斑男轉動著眼珠子想去看越良澤,卻只能捕捉到一點影子。

  他冷聲道:「我白玲瓏與聖劍宗無冤無仇。」

  鈴蘿笑道:「還無冤無仇,你一個專殺修者的組織,跟每個修者都能有仇。」

  越良澤起身,看向雀斑男說:「你殺了我師侄店裡的侍女。」

  大狸貓這會還在紅姨屍首前痛哭不已。

  雀斑男:「……」

  這他媽!

  越良澤瞥了眼宋圓圓,卻沒再說。

  今夜他若是慢了半分,宋圓圓就將死在白玲瓏的黑瑕玉劍下。

  「既然已知曉人在何處,我這就過去。」于休將消息發給其它天極弟子,立馬動身前往甘王府。

  楚異離去時,瞧見鈴蘿站在門口沒動,便問:「你不去?」

  鈴蘿抬首看著天上月,眯了下眼,淡聲說:「他們在甘王府藏了十多日半點消息都不見,兩個重傷的人,沒有王府的配合,你覺得可能嗎?」

  楚異:「王府在為他們打掩護?」

  「只剩六個白玲瓏,今夜就出現三個,算上重傷那個,四個。」鈴蘿彎著眼笑,「說不定白玲瓏全都在這平遙城啊。」

  「那就是你烏鴉嘴,怕了就別去。」楚異嘲笑著,轉身走了。

  他可想把這事解決了回天極,在平遙城待了十多天,天天盯梢他快膩死了。

  鈴蘿也不見惱,「反正你們去不了多久就得回來。」

  王府會給人才怪。

  甘王府此時燈火透亮,門府高牆下重兵看守。

  如今府內掌事的是郡主甘婷。

  于休在外說明來意,本以為會被接見,卻見那傳信的管家很快就來回復道:「郡主說,王府內並無你們要找的人,還請幾位道君慎重。」

  楚異聽後輕笑聲,懶懶地抬首掃了眼門服牌匾。

  甘王府。

  于休也沒想到會得到如此答復,眉頭微蹙著說:「白玲瓏凶殘,嗜殺成性,又是叛魔修者,有如此兇徒藏匿王府,對郡主也是一種威脅。」

  管家卻不慌不忙道:「郡主說,府內安危,自有王府軍士和麒麟衛操心。」

  于休:「既然如此,那白玲瓏郡主想留就留,還請王府把本門叛魔的師姐田蓉交出。」

  管家笑道:「道君健忘,方才郡主已經告知諸位,王府並無你們要找的人。」

  于休有些苦惱。

  甘王府非一般尋常人家,不能交惡,也沒法不顧規矩硬闖——

  他還沒想出個上策下策來,身邊的大師兄已經拔劍朝王府內斬出一劍,黑色卻帶著凌然正氣的劍光橫掃王府大門,炸出暗處三位麒麟衛拔劍攔下。

  「一人破生死境,王府守衛還挺不賴。」楚異淡聲道。

  麒麟衛首沉聲道:「郡主已給了你們答案,還請不要過多糾纏。」

  「這府裡藏了什麼人,你應該清楚。」楚異挑眉打量對方,「何況那是我天極門人,郡主可算是先干涉修界規矩,非要讓我糾纏到底。」

  麒麟衛又瞬影現身五人,將府門這片攔住。

  麒麟衛首抬劍指向楚異:「你這是想硬闖王府嗎?」

  楚異笑道:「闖了又如何?」

  王府門前氣氛緊張,戰況一觸即發,管家給一旁的侍女比了個手勢,要對方去告知郡主。

  侍女疾步去往王府禁樓後院。

  剛進院裡,就聞到一股苦澀的藥味,十分濃烈。

  屋門開著,幾名端著托盤的侍女站在外側,床榻邊坐著一個穿著金色長裙的華美女子,正給床上半坐起身的田蓉餵藥。

  「郡主。」侍女進屋低聲道,「天極的兩位道君在外不肯走,與麒麟衛對上,揚言要硬闖。」

  甘婷秀眉微蹙,精緻的臉上帶著點怒氣:「簡直放肆,仗著一點仙門背景就想為所欲為!」

  她剛起身,就聽田蓉細聲道:「郡主……」

  甘婷將藥碗交給侍女,回身扶住田蓉的肩膀道:「你放心,有我在,絕不會將你交給他們。麒麟衛能攔住,他們闖不進來,何況強闖王府是重罪,這幾人若是識趣就不會真的做出這種事來。」

  田蓉半闔著眼,「四愁他呢?」

  「還在昏迷。」甘婷說,「你先好生休養,不必擔憂。」

  她起身離去,由侍女將剩餘的藥繼續餵給田蓉。

  屋外夜色黑沉沉,壓著人心頭沉鬱。

  宋圓圓被轉進藥鋪傷者屋裡,常霏跟徐慎在裡邊照顧。

  越良澤剛出屋裡出來,就見鈴蘿繞著被扔在院中地上的雀斑男畫咒。

  雀斑男正罵罵咧咧:「臭丫頭!你擱老子身上畫了些什麼咒律,趕緊給老子解開聽見沒有!」

  「你都淪為階下囚還這麼囂張?」鈴蘿屈指虛空在他肩側點了下,就聽雀斑男沒能忍住痛叫出聲,「我還沒跟你囂張呢,你叫什麼?」

  她抬手施了個禁言訣,讓雀斑男閉嘴,又道:「想說話?想就眨眨眼,但我不一定給你解開。」

  鈴蘿繼續畫咒,瞥見越良澤走來,輕哼聲,沒說話。

  越良澤被無視得有點莫名。

  他何時惹到鈴蘿了?

  兩人安靜了會,越良澤頓了頓,輕聲問:「你在畫什麼咒律?」

  鈴蘿:「禁咒。」

  越良澤:「……」

  瞬間想起當年在天極鈴蘿跟徐慎當著他的面練禁咒的時候,不由想笑。

  這兩人真是一點保密意識也沒有。

  聽聞自己身上被畫了禁咒,雀斑男眼睛都瞪圓了,瘋狂眨眼示意她把禁言訣解開。

  可鈴蘿不理。

  越良澤問:「什麼禁咒?」

  鈴蘿說:「取人記憶,重塑人格,逆魂咒。」

  雀斑男眼睫毛都快眨禿了。

  越良澤:「什麼時候學會的?」

  「前兩年。」鈴蘿漫不經心地說著,「師兄說得沒錯,世上咒律千萬條,多得是能讓他開口說話的。」

  雀斑男心說老子在眨眼了我想說我現在就說你倒是把禁言解開啊!啊!

  「但他不想說,那就直接調取記憶,再打碎,一個人幾十年的所有記憶忽然一團糟糕,再醒過來就跟個傻子無疑。」鈴蘿邊畫邊說,完全不管雀斑男越發猙獰的臉,「要是我心情好,就幫他把記憶理一理,變成一個懂點常識的大傻子。要是心情不好,就把記憶團成個死結,再碎了他的靈脈,讓他每晚都夢到自己殺的人用同樣的方式殺了自己,把恐懼放大無數倍,讓他此後再也不敢睡覺,自己折磨自己——」

  她瞧見越良澤愣然的眼神,蹙眉道:「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我——」

  鈴蘿說到一半停住。

  她意識到眼前的越良澤並不知道她入魔後都做了什麼。

  大開殺戒。

  無視生命。

  將所有攔她去路的人都斬殺,未有絲毫猶豫。

  善時不顧一切救人,惡時殺的每一人都不後悔。

  鈴蘿不想看見越良澤望著自己驚訝的目光,別開視線,又有點生氣,轉回去凶他:「看我幹什麼,不准看!你閉眼!」

  越良澤是有點驚訝鈴蘿運用逆魂咒的方法,第一想法是她在咒律方面的實力強大不輸劍術,可半個字都沒誇出去就被凶了。

  他有點茫然。

  越良澤想了想,說:「我並沒有要偷學的意思。」

  鈴蘿:「……」

  「你那麼看著我幹什麼?」她冷笑道,「又要說我手段殘忍,有辱仙門正派,是大邪大惡之人?」

  雀斑男:?

  難道你不是嗎?!

  誰家仙門正派練逆魂咒還這麼折磨人啊?我等大邪大惡之人都沒敢這麼玩你不是誰是啊!

  都是一樣的惡人,你就給我解開吧祖宗!

  越良澤皺眉,「我沒有這個意思。」

  為什麼說又?

  明明我以前也從未說過。

  「隨你什麼意思。」鈴蘿氣道,「反正不准看我!你……」

  「鈴蘿。」越良澤抓著她的手腕,將轉身的鈴蘿拉回來,垂眸看去,「我以前也沒說過這樣的話,以後也不會說。」

  屋門口的徐慎伸手摸了摸門軸。

  常霏在後邊問:「你怎麼還不去前堂拿藥?」

  徐慎回頭,一臉認真道:「我覺得現在不能出去。」

  常霏:「?」

  鈴蘿眨巴著眼看他,越良澤說得不急不緩,卻注意著她面上的絲毫變化:「你剛才說又,之前在太初金鸞池宴台屏風後也說過類似的話,你是不是把我當成別的人了?」

  什麼別的人,不都是你嗎?

  鈴蘿覺得他這話問得無聊,剛要嘲笑時,恍然記起那日屏風後自己說了什麼,瞬間炸毛:「什麼類似的話!我說了什麼?我不是跟你說了是夢話嗎!你怎麼還記得?忘掉!現在立刻馬上!不忘掉我現在就殺了你!」

  越良澤:「……忘了。」

  「哪有這麼快!你騙誰呢!」

  「真的忘了。」

  鈴蘿伸手去抓他,「算了,我用逆魂咒把那段記憶拿掉!」

  越良澤握著她的手擋下:「真的。」

  楚異跟于休回來時,就見越良澤抓著鈴蘿的手不放還對人摟摟抱抱,一個出言警示,一個直接劍光甩過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50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四章

  這劍光反倒是被鈴蘿側身攔下,正想呵斥哪個不長眼的人打擾,就看見回來的于休與楚異。

  楚異:「幹什麼呢?」

  于休發現是鈴蘿在欺負越良澤後,若無其事地伸手摸了摸腰間玉笛,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鈴蘿沒理,眯眼看向兩人身後:「人沒帶回來?」

  「甘王府不交人。」楚異哼聲道,「這郡主倒是威武,府上養的麒麟衛有三個生死境。」

  「若是硬闖不合規矩,便只讓人在王府外守著,若是八玲瓏或田蓉師姐出現立即拿下。」于休說著,皺著的眉頭卻沒舒緩,「但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鈴蘿嘲笑道:「再多等幾天那兩個傷都好了。」

  徐慎這才開門出來,去前堂拿藥。

  越良澤垂首看了看被釘在地上的雀斑男,趁那兩個師兄不注意,悄悄將這人身上的禁咒紋路給消除,免得鈴蘿被懷疑。

  雀斑男瞪眼看他。

  沒想到你堂堂聖劍宗弟子,號稱公平公正的存在,卻如此包庇這臭丫頭!

  一定是饞人家身子!

  下賤!

  天極的人去旁邊討論捉拿叛魔弟子的事,越良澤在院內靜站一會,鈴蘿過來瞅了眼雀斑男身上的禁咒,發現都被人抹去了,便狠狠地瞪了眼越良澤。

  越良澤神色安靜。

  雀斑男心說你光是瞪他有什麼用,揍他啊!直接動手!上!

  鈴蘿屈指虛空一彈,將雀斑男擊暈,問越良澤:「你不是來尋劍的嗎?有什麼線索了?」

  不遠處的楚異聽得眼角輕抽。

  這種機密要事人家會告訴你?

  卻聽越良澤答:「在太初與那魔交過手,留下了無生的氣息,尋著煞氣到平遙城,暫時斷了線索。」

  「但只要它用功,我就能感應到。」

  楚異:「……」

  你還真說啊?

  鈴蘿:「無生有時是挺好用的。」

  這話無生聽著爽了:算你有眼光,哼!

  「白玲瓏的同夥在我們手裡,他們說不定會來救人。」楚異說,「把他也帶去王府那邊,綁了給府裡的白玲瓏看。」

  看看是誰先沉不住氣。

  雙方開始無聲的較量。

  越良澤沒去王府,而是留在了藥鋪,翌日時說到做到,給宋圓圓做了紅糖涼糕,做好後才離開藥鋪,去平遙城尋找白骨魔蹤跡。

  鈴蘿跟兩位師兄守在王府附近,如此三日後,風平浪靜。

  楚異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無數次跟于休說:「闖進去算了。」

  于休都會勸道:「師兄,這裡是甘王府,若是闖進去不好交代。」

  第四日後,楚異拔劍,打算強闖王府,于休勸解,鈴蘿在旁看熱鬧,卻忽然感到厲風而至,引來王府內外兩撥人的注意。

  三五個身著白金色長袍的劍修御劍而來,瀟灑落地。

  為首的少年神采飛揚,一身金衣貴氣,腰間金紋是復雜的咒紋,可驅妖魔瘴氣等陰邪之物。

  「南山雪河的人來這幹什麼?」後方的常霏納悶道。

  鈴蘿微眯起著眼,目光落在風天耀身上。

  隨著風天耀落地,另一個人影也從地面轉角漫步走來。

  聖劍宗最後的徒弟。

  在他身後還跟著北庭月宮的私生子。

  「幾位在這幹什麼呢?」風天耀打量著楚異跟于休問。

  楚異懶聲道:「風大少爺也來這幹什麼?」

  風天耀倒是不在意,抬手指著後邊走過來的越良澤說:「聖劍宗在平遙城找鎮仙玉,我爹讓我來幫忙。」

  鈴蘿對於風天耀的到來不屑一顧,卻在瞧見越良澤跟慕須京時微微睜大了眼。

  這兩人什麼時候走在一起的?!

  慕須京在這那姜妙呢?

  「查鎮仙玉,怎麼查到甘王府來了?」楚異問著,心有不祥的預感。

  越良澤與慕須京走到門府前,被兩撥人注視著,一個面不改色,一個依舊陰沉漠然。

  「方才察覺到無生的煞氣在這方異動。」越良澤朝甘王府內看去,「兩位都是各大仙門派來幫我尋劍的。」

  南山雪河淌這麻煩事她知道,但北庭月宮也會來她真沒想到。

  風天耀揮揮手道:「不過就是甘王府,有什麼不能去的,你們等著。」

  他上前叩門,拿出了甘王府的通行令牌道:「南山雪河風天耀,追查魔息到此,還請府上開門。」

  風天耀身後一眾人目光復雜地看著:這貨真的是囂張啊。

  府內麒麟衛聽說是南山雪河的人皆是眼皮一跳,立馬去稟報郡主甘婷。

  平遙城是南山雪河仙門修者地界,不同於天極或者聖劍宗,這一片的人妖魔三界安危都靠南山雪河的人解決。

  若是南山雪河來要人甘王府拒絕,往後可不好打交道。

  甘婷聽說南山雪河也來要人,面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從桌案前起身道:「不見,就說這裡沒有他們要找的人。」

  麒麟衛出去回復。

  風天耀聽後瞪大了眼:「我在門口都能聞到裡面的魔息你跟本少爺說沒有?!」

  楚異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是狗嗎?我怎麼沒聞到?

  于休說:「我們已在王府外守了四天。」

  風天耀一聽,覺得自己剛才信誓旦旦卻慘遭拒絕的下場,面子上過不去,便道:「郡主若是私藏妖魔,我就不客氣,直接硬闖了!」

  鈴蘿不管他這個憨憨,過去拉著越良澤指慕須京小聲問:「他在這,那姜妙呢?」

  「月宮宮主去了天極拜訪,他只是跟我一起查鎮仙玉。」越良澤也小聲回答。

  鈴蘿這才鬆了口氣。

  楚異斜眼看兩人:「當著這麼多人的說什麼悄悄話,給我過來。」

  鈴蘿還沒回話,風天耀已經跟王府的麒麟衛打起來了。

  劍光咒律光影閃爍,讓管家等人看得眼花繚亂。

  鈴蘿沒過去,抬頭看回楚異說:「白玲瓏跟師姐在裡邊,偷了鎮仙玉的白骨魔也在裡邊,師兄不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楚異面無表情地說:「偷鎮仙玉的魔就是救走田蓉師姐的魔,也是指揮白玲瓏的幕後主使。」

  說完又忍不住嘲道:「這種事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

  鈴蘿面不改色道:「誰沒想到誰沒腦子。」

  沒能想到的常霏:「?」

  莫名感覺被罵了。

  打鬥沒能持續多久,就聽一個清脆威嚴的女聲傳來:「放肆!這裡是甘王府,豈容你們胡來?」

  甘婷在一眾侍女與王府守衛軍的護送下來到門前,冷眼看向門口道上的仙門修者們。

  甘王府的郡主十四歲主管王府上下大小事,雖然年輕,卻貴氣天成,身為女子,出身貴族世家,舉手投足間皆有一股優雅與凌駕眾生之上的傲慢。

  甘婷目光冷冷地看向風天耀道:「南山雪河的少主,就是這般無理?」

  「郡主,我方才已說明來意,妖魔藏身府上,我等按照規矩辦事,是郡主你不配合。」風天耀是真什麼都敢說。

  只因為他有風雲鴻罩著。

  甘婷冷笑聲:「妖魔藏身?我府上自有麒麟衛解決,不需要勞煩你雪河的少主。」

  「那可不行,這妖魔偷了我們的劍,必須要它還回來!」風天耀毫不退讓。

  甘婷漠然道:「你可知強闖我甘王府是何後果?」

  風天耀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那也比放任妖魔危害世人的好!」

  「危害世人?」甘婷冷笑聲,神色睥睨,看著風天耀的眼裡滿是譏諷,「你南山雪河又有多高尚正直?」

  風天耀不悅道:「郡主可別胡說。」

  「我府上有一麒麟衛叫阿楚,是名女子,當年入你南山雪河修道,天賦高於他人,卻因為是女子而被勸退。」甘婷淡聲道,「細問之下,發現不止她一個人是這樣,你們南山雪河招收新弟子的試煉,淘汰的多是女子,哪怕天賦碾壓其他人也不一定能進得去雪河。」

  「上千年的傳承,位列修界十二大仙門之一,卻如此歧視女子,你還配站在我面前說危害世人?」

  風天耀靜聲聽著,眼中雖有不悅之意,卻沒有急著打斷甘婷。

  他雖狂傲,卻不是傻的。

  「招收弟子的試煉規矩是門內諸位長老們制定的,郡主若是懷疑有所偏袒,你讓這位叫阿楚的女子出來與我一戰,若是贏了,我帶雪河千百弟子迎她入山門。」

  風天耀冷哼道:「只是不知原來郡主對我雪河竟有如此偏見,我南山雪河的女劍修只多不少,千年下來更是有說不清受人敬仰的女真君,如今幾位長老中也有女子,實在是不知郡主的偏見從何而來。」

  甘婷聽後微微抬首,神色高深莫測。

  鈴蘿輕扯嘴角,眉目嘲諷。

  天真。

  「無論今日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們踏進王府半步。」甘婷話剛說完,就聽後方傳來少年急切的聲音,「阿姐!我聽說有人來鬧事,你怎麼不叫上我來啊!」

  甘婷額角輕輕抽動。

  世子甘卯帶著好友姜俊氣沖沖地趕來,身後還跟著另一批麒麟衛。

  甘卯神色不滿地看向鈴蘿等人,「都是哪些不要命的,竟然敢來這裡鬧事?」

  姜俊隨便往外掃了眼,卻忽然愣住,目光落在慕須京身上久久不移。

  「誰要你出來的?退下。」甘婷蹙眉道。

  甘卯卻氣勢沖沖地朝風天耀走去:「又是你?別以為你是雪河的少主本世子就不敢揍你,你今日敢欺負我姐,我定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過來都不夠我一拳。」風天耀不屑道。

  兩人都上了火氣,對視一眼後,愣是以其他人都沒注意的速度直接就打起來了。

  只是沒用術法,直接拳頭相鬥。

  看這打起來的兩個幼稚鬼,鈴蘿悄悄拉了下越良澤的衣袖,壓低聲音說:「乾脆趁現在直接偷溜進府,反正他們都在這門口守著,白玲瓏和魔那邊肯定沒人了。」

  越良澤:「偷溜進去是否不太好?」

  「那你在這看著,我跟他去。」鈴蘿招呼著慕須京。

  慕須京倒是沒意見,眼皮都沒抬一下跟著鈴蘿走了。

  越良澤看了眼兩人,默默跟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0:16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五章

  這會正是夜黑月高,王府內大部分麒麟衛都去了大門護著兩位主子,而他們也沒想到這些大仙門修者會選擇偷偷潛入如此不光明的手段。

  鈴蘿以前在意,現在不在意。

  慕須京就沒把自己當做大仙門人。

  越良澤見兩人都很坦蕩,若是再叮囑反而顯得他囉裡囉嗦。

  三人悄無聲息去了王府後門方向。

  王府有禁制陣法,守護府內平安,一般妖魔進不去。法陣對普通人來說沒用,可若是妖魔修者擅自闖入不懂運行規律,就會觸發各種保護或攻擊機制,引起守衛注意。

  鈴蘿站外邊抬首看了看,問慕須京:「會畫皮靈嗎?」

  慕須京:「不會。」

  「那我教你,包教包會。」鈴蘿掐訣,在越良澤看過來時說,「在裡面動手肯定會驚動王府的人,那時他們不敢繼續在王府待下去,你進去打草驚蛇,我跟他在外邊黃雀在後。」

  慕須京:「……」

  他不由看了眼鈴蘿,這成語用得真是與眾不同。

  越良澤問:「我自己一個人進去?」

  鈴蘿掐訣畫著畫,輕挑眉道:「什麼叫你一個人進去,我跟他以畫皮靈的姿態進去還減少被發現的風險。」

  越良澤:「你教他畫皮靈幹什麼?」

  「只許你教他瞬影不許我教畫皮靈噢?」鈴蘿哼道,「你能教我憑什麼不能教?」

  我教得還比你好!比你簡單易懂!

  她瞥了眼沒動靜的慕須京,眼神威脅,給我學!

  慕須京一言不發,沉默運用靈力跟著她學。

  「那隻大狸貓你見過吧?你可以控制大小形態,就算是狸貓,只要你想,也可以讓它變得跟成人一樣高大,或者如拳頭般大小。」鈴蘿不緊不慢地教學,「但是這需要對此術很熟練,且靈力修為深厚,像你這樣的初學者,就畫隻蝴蝶蟋蟀什麼的。」

  個體小,靈力控制比較容易不復雜。

  慕須京按照她說的,認認真真畫出一隻黑色的蝶,再御靈從畫中飛出。

  一切都很穩,從畫中飛出的黑蝶展翅,如尋常蝴蝶無異,也沒有掉落靈力散形。

  鈴蘿說:「還行。」

  慕須京盯著自己第一次喚出的畫皮靈眼都沒眨一下。

  越良澤問她:「你畫什麼?」

  鈴蘿伸指隨意勾畫幾筆,可見是一隻狐,化形出來後是一隻白色的小狐狸,搖著尾巴踩在越良澤肩膀上,揮了揮爪子甚是囂張道:「走!」

  越良澤:「……」

  他不自覺地挺直腰背,白狐柔軟的尾巴似無意地掃著他的脖頸,讓他感到發癢。

  雖然看起來是狐狸,裝的卻是鈴蘿的神識,一舉一動都是她的意識,相當於鈴蘿在他肩膀上。

  越良澤不由認真了些。

  於是越良澤帶著左肩一隻白狐,右肩一隻黑蝶,施法穿牆進了甘王府。

  到內庭前,到處都有巡邏的守衛。甘王府太大了,這個院子去往另一個院子都要穿過好幾條長廊或者花園小道。

  越良澤專心躲陣法時,鈴蘿在跟慕須京小聲教學畫皮靈的要訣與運用。

  慕須京一開始似乎不太感興趣,盯了會自己畫出來的黑蝶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開始虛心求學。

  越良澤偶爾插嘴補充一兩句,就被白狐爪子撓臉:「我教的時候你不要說話!那不就變成你教的了嗎!」

  毛茸茸肉乎乎的爪子糊他一臉。

  越良澤閉嘴了。

  鈴蘿教完後問:「你沒拜師父?」

  「沒有。」

  「月宮也沒人教你?」

  「不教。」

  「為什麼?」

  慕須京默了一瞬後,無甚波動地答:「不知道。」

  「那他們接你回去幹什麼的?」鈴蘿裝作好奇地問,「月宮少主,將來可是要繼承宮主之位的。」

  慕須京:「那就是要我回來繼承宮主之位。」

  白狐伸爪要去凶另一肩膀上的黑蝶,被越良澤攔住:「這是我剛才說的!」

  慕須京沉默。

  鈴蘿又換了個問題:「真的是姜妙接你回去的?」

  她沒事把前夫的私生子帶回月宮幹什麼,不把人在外滅口都算心善。

  「不是。」慕須京漠然道,「接我回去的人不是她。」

  「那你還整天跟在姜妙身邊,別人看了都以為你是她心腹。」白狐端莊坐著,越良澤瞥了一眼,發現就算是畫皮靈,也繼承了鈴蘿骨子裡的嬌傲,「你倆關係好就是心腹,關係不好就是在監視她。」

  黑蝶像死了一樣:「月宮的事,不能告訴你。」

  白狐冷哼聲,耳朵動了動,又問:「那你覺得姜妙怎麼樣?」

  慕須京靜聲片刻,最後難得以肯定的語氣回答:「無聊。」

  鈴蘿還想再問下去的,卻見越良澤在一處幽靜的閣樓前停下,道:「到了。」

  於是注意力放在偷劍的白骨魔身上,朝閣樓裡打量著。

  「你去。」白狐指了指黑蝶。

  黑蝶振翅飛走,繞著閣樓轉悠了圈,將外邊有多少侍女和守衛記在心裡。越良澤按照他給的情報繞開守衛,悄無聲息翻進後方庭院裡。

  院裡有一股難聞的藥味,裡面包含了鈴蘿最討厭的尼龍花葉,白狐前爪捂著鼻子很是嫌棄。

  除了難聞的藥味,三人還察覺了若有似無的魔息,就在那屋裡。

  窗戶半開著通風透氣,越良澤施了障眼法,避開守在院門口的侍女進去。屋前一個人都沒有,等他走近窗邊後才發現為什麼沒有。

  田蓉從床上坐起身,不緊不慢地穿著衣裳,離床不遠處的妝台邊有一團黑影,似人形,黑霧繚繞變幻,只能瞧著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卻看不清容貌。

  顯然這屋裡二人的談話不能讓其他人知曉。

  「你要的東西拿到了嗎?」田蓉輕聲問道。

  「仙門的人就在王府前,麒麟衛攔不住他們,我來接你走。」白骨魔說。

  這男聲低沉悅耳,光是聽聲音,就給人一種靜雅俊美的青年感。

  「四愁呢?」田蓉從床上下來問道。

  白骨魔:「白玲瓏已經過去準備帶他走了。」

  田蓉抿了抿唇,輕聲說:「你會治好他的吧?」

  白骨魔低笑聲:「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當然會。」

  田蓉低頭繫著腰帶,聽這話後,蒼白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那就好,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了。」

  白骨魔看著她,沒說話。

  田蓉自顧自地道:「我十二歲時,師父收我為徒,雖與我相處不到一年時光,就因為師兄的事閉關,再未見過,但在那一年,師父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她痛恨師兄叛魔,又因為是最喜愛的弟子而無法下殺手,只能折磨自己,在明心祠閉關,每日都在為被師兄殺害的怨魂們誦安魂經,平息怨氣贖罪。我只能在外邊隔著一道門同她說說話。」

  白骨魔皮笑肉不笑道:「她收你為徒,卻並未教導你什麼,也配當你師父?」

  田蓉搖了搖頭,她回首望向白骨魔,秀氣的臉上滿是讓人舒心的溫柔:「有的人出現在對的時機,就會讓你終生難忘,師父是,四愁也是。」

  「師父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但我背叛了她,違背師門,我可以救四愁,但只要他活著就好。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也不想讓師父傷心。」

  「你師父根本不在乎你如何。」白骨魔不屑道。

  「天極下了通緝令,我逃不了多久的。」田蓉平靜說道,「你快帶他走吧。」

  她朝外走去。

  「去哪?」

  「我去自首。」田蓉說,「也想死前跟師父說聲對不起。」

  白骨魔抬手,將她定在原地。

  他語氣忽然變得森然:「我說過,會帶你走。」

  「你不用如此。」田蓉秀眉微蹙,「你要的東西已經拿到,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會跟仙門透露半個字。」

  「就算你不說,他們也能有各種手段從你腦子裡挖出來。」白骨魔冷聲道,「大仙門的手段有時可比妖魔更加殘忍。」

  「你……」田蓉剛開口,就被黑霧籠罩,暈倒其中,被白骨魔半抱著,欲要離去時,忽然扭頭,劍光已到眼前。

  眼熟的黑劍帶著駭人的煞氣,還有一股矛盾的凌然正氣與這煞氣同存。

  黑色的結界攔在身前,無生卻將結界斬碎,白骨魔周身黑光大綻,與無生對沖,橫掃樓閣。

  這方異動很快引起外邊守衛的注意,立馬發出信號傳遞消息。

  白骨魔飛出樓閣來到虛空中,冷眼看著下方越良澤道:「真是不死心,竟追到了這裡來。」

  越良澤抬首看他,劍勢散開,掀起厲風陣陣。

  「把鎮仙玉還我。」他說。

  白骨魔笑道:「你不是不要嗎?」

  越良澤問:「你想拿它做什麼?」

  「放心,我就是借用,等用完還你。」白骨魔意味深長道,「這世間能拿起鎮仙玉的就你一人,我搶不了的。」

  越良澤換了劍式,淡聲道:「不借。」

  乘風咒起,他來到虛空追著白骨魔,後者無意多戰,一直在與他拉開距離。

  天空中橫掃的劍光與魔息,讓下方的人們看得心情復雜。

  「郡主!出事了!」侍女慌忙來報。

  還在跟風天耀互扯頭髮衣服的甘卯看見後方劍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啊!你們竟然偷偷潛進我家,卑鄙!還自詡仙門正派,這跟小偷竊賊有什麼區別!無恥!」

  風天耀怒道:「偷摸進去的又不是我,關我什麼事!本少爺是光明正大的闖你王府!沒有偷偷摸摸!」

  「都一樣不要臉!」甘卯還在揮拳。

  風天耀道:「你看看那一團魔息,還說你們沒有藏人!」

  甘婷眼中閃過惱怒之色,指揮著麒麟衛過去查看。

  楚異看出了那是越良澤的無生劍勢,掃了眼自家人,面無表情地問常霏:「鈴蘿人呢?」

  常霏無辜攤手:「不知道啊。」

  話音剛落,就見鈴蘿的劍勢在附近橫掃開,高牆之間,兩個人影正在交戰。

  鈴蘿在白骨魔與田蓉說白玲瓏帶人離開時就跟慕須京去堵人了。

  此時被追著跑的兩名白玲瓏各背著一名受傷的同伴,他們想要離開王府時卻被鈴蘿與慕須京攔住去路,朝王府大門邊逼去。

  鈴蘿瞬影上前借著乘風咒將躍至虛空上的白玲瓏一劍斬下,對方避無可避,狼狽落地,其他人正要動手,卻聽一個聲音喊道:「住手!小心世子爺沒命!」

  其中一名白玲瓏挾持了甘卯,黑瑕玉劍橫在他頸項間。

  此時的操作倒也不虛頂級刺客的名聲,能突破生死境麒麟衛的守護悄無聲息地拿下甘卯。

  風天耀怒道:「竟敢在本少爺面前抓人!」

  他正要動手,那名白玲瓏毫不猶豫一劍割下,刀刃深入皮下瞬間流血不止。

  甘婷袖中雙手緊握:「住手!」

  風天耀停手,其他人也沒敢動。

  白玲瓏冷聲道:「誰敢動一步他就死。」

  風天耀氣得咬牙:「卑鄙!」

  魔息降臨上空,白骨魔來到路道上,抬手打了個響指,身後出現一條黑色長線,在他靠近時張開。

  「阿蓉?」甘婷看著被白骨魔抱在懷中的暈過去的田蓉咬牙,怒聲道,「你放開我阿弟!」

  「郡主息怒,暫借你弟弟一用,很快歸還。」白骨魔不緊不慢地說著。

  白玲瓏們都朝他靠近,進了死霧門中。

  白骨魔看向天極等人嘲笑道:「回去告訴你們掌門,想要她的命,親自來找我拿。」

  鈴蘿見他開了死霧門,知曉攔不住,來時已收劍,卻不想一道劍光從她身側朝死霧門斬去,劍勢驚人,強悍霸道,似有摧萬山成齏粉的氣勢。

  因這道劍光,轉身入門內的白骨魔略顯驚訝地回首看了眼。

  劍光斬向死霧門卻被黑霧吞噬,無聲無息,黑線閉合化作流螢散去。

  鈴蘿瞥了眼斬出這劍的越良澤,神色高深莫測。

  這人當年也斬過她開的死霧門。

  你跟這門過不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0:23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六章

  此時夜色剛至,天色黑沉,人間已亮起燈火。

  甘婷怒聲道:「追!去把人給我找回來!」

  麒麟衛紛紛朝平遙城各處散去,追尋甘卯下落。

  東島天極跟南山雪河也紛紛散去找人。

  于休道:「事關重大,我先傳文師父。」

  「我去找人。」楚異說完便瞬影不見。

  守在王府四周的天極弟子全都撤走。

  之前還站滿人的路道一下變得空空蕩蕩,鈴蘿問越良澤:「你能根據無生煞氣找到人嗎?」

  越良澤蹙眉一瞬,「不能,死霧門隔斷了氣息,短時間內找不到。」

  那就行。

  你找不到。

  我可以。

  鈴蘿轉身道:「我也去找人了。」

  她知道白骨魔拿鎮仙玉想幹什麼。

  鈴蘿目標明確,直接出城。

  平遙城外,順義河。

  鈴蘿御劍過河再落地,回首看了眼河流水勢方向,順義河後是順義鎮,從前昌榮繁盛,如今人已死絕,怨魂遍地,煞氣沖天,是著名鬼鎮。

  因冤魂眾多,南山雪河在順義留了法陣,只能鎮壓,無法驅除。

  走山路的人都會自覺避開那一片,若是誤入,不管修者還是凡人,多是有去無回。

  鈴蘿走到河邊,彎腰伸手捧了捧水又散開倒回去。

  如此反復幾次後,她拿了一節竹筒取水收好,轉身朝順義鎮而去。

  剛入林中,便能看見滿山霧障,鈴蘿將竹筒中的順義河水倒在手中,以靈力御水成一圈結界,叫這滿山霧障不敢靠近。

  一般人根本不需要進順義鎮,在周邊林裡被霧障吞噬就已沒救了。

  這順義鎮地下葬著一個人。

  鈴蘿想去看看。

  前世她來平遙城時,白骨魔的禍事早已平息,根本沒機會摻和。

  現在時間剛好。

  白骨魔為此人不惜想盡辦法去偷鎮仙玉,還攪亂北庭月宮,鈴蘿不管他的執念,反正她現在都無所謂。

  她穿過林中霧障,隱約瞧見山下陰氣森森的鎮子,圓月高懸,灑下的銀輝讓那些斑駁的建築顯得越發蕭條冷清。

  鈴蘿漫步下山,剛進鎮子道上,就聽一個女聲遲疑道:「鈴蘿?」

  這聲音有些耳熟。

  鈴蘿愣住,循著聲音看去,左邊房屋的窗戶被從裡邊推開,吱呀一聲,從裡探出一個有些狼狽的腦袋:「鈴蘿!」

  這一聲飽含重逢的激動。

  琴鳶?

  鈴蘿懵住了。

  「玲瓏!快先進來!」琴鳶朝她招手,街上陰風陣陣。

  窗前的女人探頭看過來時,耳邊翠綠色的淚墜迎著月光閃耀著漂亮的光澤。

  鈴蘿一眼就認出這人容貌,卻又感覺不可思議。

  琴鳶怎麼在這?

  風聲嗚咽似鬼哭狼嚎,街道兩旁破敗的房屋被吹得咯吱作響,鈴蘿耳邊有竊竊私語,世間百態的聲音接連湧來。

  黑暗中一雙雙發紅的眼睛正帶著惡意巡視街道。

  「快進來!」琴鳶繞到門邊拉著鈴蘿進屋,「千萬不要被它們看見,否則就要掉進惡鬼窩裡出不來了。」

  鈴蘿借著月光打量眼前人,應該是有過戰鬥,衣上有血跡,有些狼狽,佩劍也不在手邊。

  「你怎麼在這?」鈴蘿不動聲色地問道。

  她與琴鳶自進內門後就不如外門時常在一起,一開始還好,但她短時間內學會本門心法不再去習堂開始,就逐漸與對方拉開距離。

  親傳弟子到底是不一樣的。

  可琴鳶每逢節日也會跟她道一聲好,若是能見面還會一起吃飯,隨著這兩年各自都長時間外出歷練,見面少了許多。

  至少今年見面這還是頭一遭。

  「你不是來順義除霧障的嗎?」

  琴鳶被她問得有點懵。

  鈴蘿:「不是。」

  話音剛落,就聽砰的一聲巨響,關上的屋門被破開,一團巨大的黑霧湧了進來,裡面有著數不清的紅色雙眼,滿是邪惡的氣息。

  之前街上的竊竊私語再次出現,怪笑,憤怒,哭嚎都攪在一起讓人耳朵疼。

  鈴蘿拔劍擋在她身前,琴鳶表情緊張起來,低聲說:「這邪祟之物古怪的很,煞氣太強,我剛掉進這鎮子就一直追著我跑!」

  「你來這幹什麼?」鈴蘿持劍攔著衝過來的黑霧時問話。

  那黑霧被斬開,便乾脆分成了兩半,黑霧中包裹著數不清的紅色眼球,一眨一眨,每一雙都充滿惡意。

  黑霧分裂成七八團,一部分追著琴鳶跑。

  琴鳶邊躲邊回答她:「我今年不是入世嗎?聽說平遙城附近有一個惡鬼鎮,就打算來看看,在路上遇見村民求助,說自己兒子進了林裡三天了還沒回來,怕是遇見什麼妖祟,我就想著進山救人——」

  她就地一滾,躲開兩團黑霧的夾擊,不幸磕到柱子,捂著額頭哎呀一聲。

  鈴蘿反手掐了個劍陣落她身上,靈力化作的光劍幫她擋著黑霧,琴鳶捂著額頭淚眼汪汪地說:「山裡有霧障,我本來帶了驅除霧障的靈器,卻沒用,林子裡越來越黑,什麼咒律都沒用,一不小心踩滑了路滾下山坡,醒來就已在鎮子裡。」

  「這就是那個惡鬼鎮!我一醒就被這些邪祟追著到處跑,它們還把我的劍吞了,我以為我死定了,卻不想剛才忽然瞧見你……鈴蘿你不會也是從山裡掉進來的吧?」

  「不是。」鈴蘿說,「我是走進來的。」

  琴鳶:「……」

  鈴蘿注意力在眼前的黑霧上,它們力量強大,煞氣沖天,就算是神武長袖,被沾染上一點黑色霧氣都有被腐蝕的跡象。

  琴鳶扶著屋內房柱起身,擔憂道:「我們能出去嗎?」

  當然能,只不過暫時不想。

  鈴蘿將腰間櫻喜扔給琴鳶。

  「哎?你給我櫻喜做什麼?」琴鳶接著櫻喜懵道。

  櫻喜已經展開,血色扇面褪去露出櫻林圖。

  「櫻喜會護著你,給你指引出去的方向,你先走。」鈴蘿又給她裝了河水的竹筒,「那霧障只能靠順義河水驅除,你拿著它就不會再迷路。」

  琴鳶聽後睜大了眼急道:「等等!你這是要我一個人走?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在這自己走了!」

  鈴蘿注意著黑霧的走位,抬劍攔它:「不用管我,你劍都沒了,修為也不夠,先走保命最好。」

  琴鳶一聽頓時慫了些,她知道自己跟鈴蘿的差距,拿著櫻喜弱弱道:「可是鈴蘿……我、我一個人走害怕。」

  鈴蘿:「……」

  「怕什麼?有櫻喜!」她沒好氣道。

  琴鳶:「櫻喜又不是人!」

  鈴蘿正要說話,那四散的黑霧忽然聚成一團,如此龐大,快要將整個空間擠滿,她退到琴鳶身前,黑霧便張開巨口衝來要將二人吞下。

  「來了就別走了,一起留下吧!」

  「哈哈哈都死吧!死吧!」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裝什麼呢!」

  「虛偽!虛偽!虛偽至極!」

  不同聲音說的話混在一起,強烈的厲風吹來,房屋各處都在咯吱作響,琴鳶拿著櫻喜抵擋,鈴蘿手握長袖斬劍,劍光大綻,與這黑霧抵抗。

  順義鎮煞氣強,南山雪河都沒法徹底渡化,只能鎮壓,可見實力強勁,並非一般鬼鎮能比。

  鈴蘿看著黑霧中的紅眼睛輕輕挑眉,倒是沒讓她失望,這地果然難搞。

  黑霧遭到抵抗,氣勢越強,在萬鬼齊嘯時顫抖的房屋再也守不住整個崩塌。

  鈴蘿抓著琴鳶瞬影閃出房屋範圍,借著乘風咒上至虛空,那黑霧卻也頑強,對二人緊追不捨。

  琴鳶將櫻喜遞給鈴蘿:「你比我厲害!你先走!我幫你拖住它!」

  鈴蘿沒看,雙手掐訣,在黑霧衝過來時道:「天干,九十八道,火鳳臨。」

  七隻金色的鳳凰從虛空降臨,在兩人上空鳴叫展翅,長長的金翅與拖著的尾羽灑下金色的火焰,它們配合默契,強勢將黑霧圍住,燃起熊熊烈火。

  金色的烈火與黑霧糾纏,陰冷與熾熱兩股氣息衝撞,星火爆裂,空中像是炸出了一團團金色的煙火。

  琴鳶被眼前的大場面驚呆。

  太厲害了。

  這樣的大型咒律不用吟唱咒文就能直接使出。

  她學了幾年可是連咒文都背不完。

  黑霧被攔住,鈴蘿拉著琴鳶轉身:「走。」

  卻沒走兩步就頓住,在城鎮中心,一道沖天金色劍芒橫掃全鎮,隱約有龍嘯之聲,整個地面都在顫動。

  鈴蘿也忍不住抬手遮掩這刺目的光芒。

  來遲了。

  白骨魔已經動手。

  「鈴蘿!」琴鳶一手捂著眼,「發生了什麼?這誰的劍勢?太強了我看都不敢看!」

  金色的光芒籠罩順義鎮,在極光動蕩之後,世界被翻轉。

  烏雲壓頂月色高懸的世界被翻篇,藍天白雲之下,殘破冷清的房屋建築與街道恢復了往昔繁榮的景象。

  兩人聽著耳邊喧鬧聲,緩緩放下遮眼的手。

  「阿樹哥哥,你娘叫你回家吃飯啦!」

  「昨兒不是到了領工錢的日子嗎?你怎麼一個子都沒帶回來!是不是私藏了!」

  「阿娘我不要去學堂!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跟你爹說去!」

  「宋裁縫在家嗎?我又送衣服來啦!」

  「……」

  琴鳶見這郎朗白日,剛才倒塌的房屋已是完好如初,窗前還端坐著一排花盆,迎著溫暖的陽光綻放著不知名的小白花。

  母親牽著女孩的手從她身旁走過,琴鳶還能聞到兩人身上的燒餅氣息。

  之前陰森空蕩,只有惡鬼來回竄動的街道,此時已恢復了生機。

  琴鳶卻嚇得緊挨鈴蘿,握緊手中櫻喜,壓低聲音道:「這、這怎麼回事呀?」

  「我們是掉進什麼幻境裡嗎?」

  「差不多。」鈴蘿朝鎮子中心的最高處看去,「有人動了順義鎮裡的禁制,觸發了保護機制,讓鎮子恢復到以前的時間,試圖把禁制中心藏起來。」

  琴鳶呆住:「這裡除了我倆還有別的人嗎?!」

  鈴蘿朝鎮中走去。

  琴鳶急忙跟上。

  鈴蘿說:「你就在那邊也行,不用跟過來。」

  琴鳶連連搖頭:「不要,我一個人在那害怕,非常害怕。」

  可是越往裡邊越危險。

  鈴蘿想了想,最後也沒阻止,任由她跟過來。

  這會正是午時,街道上行人不少,有的回家,有的去往店鋪客棧,聽大人的話出來買東西的孩子們在街上飛跑。

  「鈴蘿,我們這是要去哪啊?」琴鳶一邊好奇打量四周,一邊說,「這看起來跟吞天塔的幻境很像。」

  身臨其境的真實。

  「我要去趙家。」鈴蘿抬手指著鎮子中心那最高的樓閣說,「他家有司命塔,可運行陣法。」

  說著過一拐家,就看見了趙家大門。

  琴鳶卻神色猶豫,道:「鈴蘿,你別去。」

  「為什麼別去?」鈴蘿腳步不停。

  「我有不好的預感,總之你千萬別去,我替你去。你要找什麼東西,告訴我,我進去幫你找,你千萬不要進去。」琴鳶抬眼看她。

  鈴蘿不以為意,以為她是害怕白骨魔,但她不怕。

  趙家門前沒人看守,左右兩邊栽種著兩棵大海棠花樹,此時粉白的花朵正綴滿枝頭。

  鈴蘿邁步進門時說:「你害怕的話就在外邊等著,我——」

  金色劍芒以她沒能察覺到的速度穿透她的心臟,將她釘在門口。

  痛楚蔓延全身,鈴蘿忍不住皺眉,嘴唇輕顫,微微睜大了眼。

  她緩緩伸手摀住胸口,手上沾滿了刺目的血色。

  劍光無情抽出,鈴蘿悶哼聲,靠著花樹跌倒。

  幽幽嘆息從後方傳來,琴鳶緩步上前,輕聲道:「我不是說了讓你別去嗎?」

  黑長的眼睫輕顫,鈴蘿抬眼看她。

  琴鳶到她身邊蹲下身,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她就算死了,留在世間的劍意依舊誅殺天下萬魔。你跟當年可不同,重生一次,刻在你靈魂深處的魔息哪怕只有一絲絲,也會被這劍意誤殺。」

  女人的眼睛與當初天上看著她的那隻眼睛重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0:33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七章

  鈴蘿用著最後一點力氣抓著琴鳶的手揮開,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

  天道二字,她最不屑了。

  這雙眼她死也不會忘記,高高在上,注視芸芸眾生萬物的天道,曾與她同歸於盡的天道——如今卻可憐兮兮地附身在渺小的人類身上。

  鈴蘿嗤笑聲,因為受傷聲音很輕,充滿譏諷:「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怎麼,輸不起?你天道竟然怕死,決戰時想了這麼個法子讓我重生回到過去。」

  「你想讓我再殺你一次?」

  琴鳶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再次嘆息,伸手覆上她受傷的位置,手上發出瑩白靈光治癒著。

  她說:「我太心痛了。」

  鈴蘿惱道:「被劍刺的是我你心痛什麼!滾開!」

  「你我那日一戰,死的人太多。」琴鳶說著,目露憐惜之意,「你與我為敵,一開始就錯了,難道你以為殺了我,世間就能變成你想的那樣嗎?」

  鈴蘿:「我現在知道變不成了,但我也不能讓你活著,你說我錯了,那怎麼不看看你都幹了什麼?」

  琴鳶:「那是世人的選擇。」

  鈴蘿:「是你給他們的選擇!善人死,惡人活,這是你給他們定下的道!」

  那雙眼溫柔地注視著她,琴鳶說:「生死沒有善惡之分。我不忍你為此偏執入魔,也不忍那人為你而死,這才選擇重啟。」

  「只有這件事是我的選擇。」

  鈴蘿蹙眉:「誰死了?」

  琴鳶伸手點在她鎖骨,鈴蘿欲要阻攔,卻沒力氣,只能瞪著她。

  「你放心,我選擇重啟,就失去了殺你的選擇,你也許會死,但絕對不會是我動的手。」琴鳶不緊不慢地說,「這是業途上保存生魂記憶的苦業花。」

  那鮮紅色的,開著重瓣的花被送入鈴蘿體內,在雪白的鎖骨肌上留下一個印痕。

  其中一片花瓣正被烈火燃燒著消逝。

  「鈴蘿,重來一世,你不想做出改變嗎?」

  鈴蘿面無表情地說:「不想。」

  琴鳶說:「有許多你應該知道的事卻不被得知,也許你知道後,會改變主意。」

  鈴蘿感覺鎖骨處傳來被灼傷的痛,她皺著眉,視線卻開始模糊,意義不明的碎片畫面在眼前閃爍。

  滿目黑色烈火,似乎將天也燒出一個窟窿來。

  鈴蘿與天道決戰前一夜,她去山上佈置禁制,很晚才回來。

  這會正值盛春,天照山百花齊放,櫻樹棠花各佔半邊天。

  越良澤上午都在打理山中庭院的花卉。

  靈魔們有心幫忙,卻笨手笨腳,摔了好幾盆。在男人看過後來齊齊炸毛,團成一團躲去石燈後假裝自己剛才什麼都沒做。

  越良澤也沒有責罵,神色平靜地過來清理,將花株重新栽種,不厭其煩著。

  他剪了幾枝開得漂亮的棠花插入瓶中,將其放在鈴蘿屋裡,窗前,桌案皆有。

  鈴蘿今早走得急,床鋪亂糟糟的,他也一併整理了。

  靈魔們扒拉在窗上默默看著。

  這男人在天照山哪都能去,隨便做什麼都行,主人根本不管。

  大庭院旁邊有小庭院,葡萄藤架,種菜的小院子,流水的石台,跟他當年在天極居住的院子一模一樣。

  午時過後,越良澤到石台前洗手,再取食材開始做晚飯。因為要做的東西很多,所以提前動手。

  靈魔最喜歡這個環節,互相傳遞消息,嘰嘰喳喳地從四面八方趕來。

  膽子大的,跟越良澤混熟了的幾隻靈魔喊道:「道君道君,這次要幫你叫主人嗎?」

  「主人去小山頭布禁制,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

  越良澤說:「她忙就別叫了。」

  他一個人認認真真地做好晚膳放在桌上。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山裡能看見漫天銀河。

  越良澤煮了些糖水小玩意給靈魔們,一幫小黑球歡歡喜喜地抬著鍋走了,不再打擾他。

  餐桌在花樹下,花樹又挨著池塘。

  越良澤沉思了會池塘裡該種些什麼,最後卻回屋拿了竹竿出來夜釣。

  反正也是打發時間等人回來。

  越良澤安靜地坐在池邊竹椅,隨身帶著的飛雲聽突然響起,讓他愣了愣。

  他取出一看,發來傳音請求的是三師哥白藏。

  越良澤一開始沒接,白藏又發了一次,他這才接起。

  剛接起傳音,就聽白藏抱怨道:「你在那邊玩得也太樂不思蜀,竟然連我的傳音都不接了。」

  「師哥。」他垂眸看著清澈的水面,低聲說。

  「吃過飯了嗎?」白藏很是隨意地問。

  越良澤說:「吃過了。」

  「我還沒吃。」白藏嘆氣,「二師哥又在煮白水蛋,他非要把白水蛋煮出個花來,攔都攔不住。」

  越良澤眼裡掠過笑意。

  「你趕緊被她趕出山回來做飯吧。」白藏說,「不需要回宗內,在外邊也行。」

  越良澤:「她不趕我走。」

  白藏默了一瞬,道:「師弟,做人坦誠一點。至少不用跟師哥說些虛的。」

  越良澤眨眼說:「是真的。」

  那邊傳來哐哐噹噹的聲響,二師哥長嬴喊道:「白藏過來給我吃蛋!」

  「不吃!」白藏不客氣地喊道,「我已經在游說阿澤回來做飯了,你休想靠白水蛋吃死我。」

  長嬴湊到飛雲聽前喊:「越良澤給老子滾回來吃蛋!」

  越良澤抿了抿唇,壓低了點聲音回:「師哥你們先吃。」

  「吃什麼吃,你找大師哥去,你看他吃不吃。」白藏把長嬴推開,繼續跟越良澤說,「明日十二大仙門齊聚天照山,我跟二師哥也會到,到時候仙首令一出,就算是你想攔也夠嗆。」

  越良澤盯著魚線說:「師哥,不用考慮我。」

  白藏又道:「行吧,就算我不用仙首令,那四方禁獸已經被喚出來,本就是守護人間的最強存在,你單挑一個勉強能留個全屍,四個是真的不行。」

  越良澤神色不變,只道:「我試試看。」

  長嬴在旁翻著白眼道:「試個屁!你全屍都不會有!師尊來也救不了!」

  越良澤正色道:「肯定不能麻煩師尊。」

  長嬴:「……」

  他炸毛道:「重要的是這個嗎?!」

  「哎,別硬塞給我吃!」白藏再次把長嬴推開,語重心長道,「師弟,最後的機會了,明日你如果想攔仙門人,那我們也保不了你。」

  仙門的人至今還以為丹水真君是被妖女抓了困在天照山出不去,外邊還有人打著拯救丹水真君的口號來。

  越良澤只道:「不必在意我。」

  白藏長嘆一聲,早在那次他出山門後,就知道勸不住的。

  飛雲聽重新恢復安靜。

  越良澤釣了許久,一條魚也沒有來。

  他輕笑聲,不再守著,起身去桌案邊展開畫卷,研墨提筆,想著下一個庭院如何構造。

  旁邊竹簍裡堆了不少畫卷,畫的不是什麼美景美人,都是房屋建築或是一些新奇小玩意。

  越良澤作畫的時候才靜心思考。

  思考他的道。

  一路走來歷經沉浮,世間苦難,愛恨嗔痴也嘗遍。

  他做了對的事,也做了錯的事,善惡是非如何,從很早以前就無所謂旁人怎麼看。

  旁人只會說。或是恭維讚美,或是鄙夷批判。

  可他們無法感同身後,也不能經歷一樣的事去做出選擇。

  他們連做抉擇的權力都沒有。

  你必須學會自己做選擇。

  然後承擔後果。

  越良澤咬著筆將畫紙捲起,另一個人影迎著漫天星光走來,她到石台邊洗手,水流聲聲。

  「你畫的什麼?」鈴蘿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問,「又是房子?」

  越良澤點頭,捲好後取筆畫了一圈咒印封著。

  鈴蘿輕車熟路地走去桌邊坐下,哼聲道:「天照山這麼大,我不信你要每一塊地都建房。」

  「可以建很多,但不用都佔滿。」越良澤說。

  鈴蘿抬眼看他,眸光清明:「你很缺房子?」

  「以前缺,現在不缺。」越良澤去洗手,末了又補充句,「但想要。」

  鈴蘿看了看滿桌子的食物,挑了最喜歡的那道菜先吃,聞言隨意道:「想要你自己動手,我可不會幫你半點。再說明日十二大仙門就要來圍剿,聽說還帶了四方禁獸,大手筆,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神奇法寶禁制都拿來了。」

  「到時候這一片肯定打得亂七八糟,你想要,趁早下山去太平城裡買。」

  越良澤拿著手帕擦手,低垂著眉眼回:「我想自己建。」

  鈴蘿:「那你去城裡買塊地自己建啊。」

  「在這建。」他面不改色地落座桌邊,「你們明日打就打,毀了我就重新建。」

  鈴蘿筷子敲碗道:「你怎麼不回聖劍宗去建?我可打不進聖劍宗,別人也打不進去。」

  越良澤:「回不去,這裡風景好。」

  鈴蘿嗤笑聲,不信,「剛才有飛雲聽的靈力波動,你的師哥們終於肯聯繫你,想來救你了?」

  越良澤不答。

  鈴蘿單手支著下巴看他,另一隻手掐了個靈訣,將杯中溫涼的酒熱好後遞給他。

  「明日我與天道一戰,那些仙門人來的正好,入了天照山,我剛好以陣法借他們的靈力給我,要是你師尊也來的話就更好了。」

  「師尊不會來的。」越良澤接過她遞來的酒,又掐訣讓它冷卻後才喝。

  鈴蘿眯著眼笑:「那你們師徒關係不好啊,若是我師父還在,肯定早就來了,還有我師兄。」

  「雖然他們死的死傷的傷,但也算是有對比的,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惱你師尊了?」

  她眨眨眼,帶著幾分曖昧和戲弄:「該不會怪慈仙首知曉你在南江城對我做了什麼,這才震怒不救你?」

  越良澤點頭嗯了聲。

  鈴蘿:「……」

  她哼了聲,不再問。

  倒是越良澤問她:「鈴蘿,你非戰不可嗎?」

  「有何不可?」鈴蘿反問,「難道你以為我會輸?」

  越良澤給她夾菜,「不會。」

  鈴蘿揚了揚眉,不自覺地滿足高興。

  越良澤不認為她會輸,但他看出了鈴蘿對塵世再無留戀,與天道一戰就是同歸於盡。

  哪怕是他也留不住這個人。

  多少有些失落。

  飯後越良澤收拾好廚房,又去另一間建造到一半的庭院打打敲敲,忙活到深夜才回去洗漱更衣。

  鈴蘿已經睡下了。

  平時不是鈴蘿忙咒術陣法到很晚才回來,就是越良澤忙改造天照山環境忙到很晚,他每次都等鈴蘿睡下後才回來。

  然後悄悄摸上床在她身邊躺下,一伸手就能把人撈進懷裡抱著,安安心心地睡去。

  鈴蘿算是默許。

  面子上又過不去,便每次最早醒最先離開,拒不承認她次日會醒在這個男人懷裡。

  可今日天色迷濛將亮時越良澤就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洗漱,走到門邊時頓了頓,又回去,彎腰在她唇邊落下輕輕一吻。

  滿山靈魔們眼巴巴地目送著越良澤下山去。

  他走過山間一草一木,一花一樹。春花爛漫,短短一夜卻開始凋謝死去。

  迎著朝陽而來的是一把黑色的長劍。

  無生太高興了,主人終於重新召喚它,但在被主人握住時,它又覺得難過。

  越良澤站在天照山腳下。

  十二大仙門臨近午時而來,浩浩蕩蕩上萬人。

  有的御劍在天,有的持劍在地,他們去往天照山的路被一個提劍的男人攔下。

  「丹水真君,你為何攔我等在此!四方禁獸已出,說明天道也在助我們將她殺之,你為何要與仙門、與天道為敵!」

  越良澤目光清明,一如往昔的乾淨明亮。

  他不言,卻劃出了一道沖天結界,將天照山護在身後。

  各方仙門聲討指責謾罵,他都聽在耳裡。

  可卻無悔。

  「難道聖劍宗就不說點什麼嗎?!」各大仙門望向白藏與長嬴。

  「諸位動手便是。」白藏淡聲說,「只是我聖劍宗從不對自己人刀劍相向。」

  「好一個不對自己人刀劍相向,他丹水如今可是叛魔!」

  「早聽聞越良澤與那魔女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關係曖昧不清不楚,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我呸!什麼被抓,我看這小子根本就是自願在此!」

  「有辱仙門的孽畜!」

  長嬴抬眼看過去:「來,再罵,諸位可別罵得用力,等會卻撐不過一劍就下去見閻羅他老人家。」

  「你們不是來討伐妖魔的嗎?!為何處處維護他!」

  長嬴冷笑道:「我等要殺的是魔,可不是下邊那個蠢貨。」

  「多說無益,既然你要攔,那我等也不客氣!」仙門的人喊道,「這是大勢所趨,她今日必死,你攔不住的!」

  上萬修者攻打天照山,劍光咒律陣法,卻都被越良澤的劍斬下。

  這一戰攪動周邊靈力大亂,天地都在震顫。

  他們都被越良澤的劍勢攔下了。

  這男人的確是當今修界最強的劍修。

  而他不僅劍術最強,作為聖劍宗弟子,咒律也是一絕。

  用上了天干地支,星宿六甲中的上千條大型咒律,靈力修為深不可測。

  最後仙門動用了四方禁獸,強行攻山。

  守護人間最強的存在,其身長天與地的距離,吞吐雲霧、風雨、靈息、雷光,皆朝他而來。

  越良澤被逼退了,他蹙著眉,手中無生斷意正不斷散開。

  十二卷,二十四卷,三十六卷,九十七卷——

  斷意全散,無生出鞘。

  天地間所有凶戾煞氣都集中在此,所有人的劍都停了靈息,瑟瑟發抖,不敢再往前半步,宛如廢鐵。

  鈴蘿忘記了,她前世也跟越良澤說過讓他換把劍。

  越良澤沒換。

  他不需要無生保護自己。

  因為他手中劍想保護的從來都是別人,而非自己。

  天照山逐漸崩塌毀去。

  四方禁獸吐息間,厲風就吞噬山花樹枝,烈烈火焰焚燒世間一切不詳不潔不淨之物。

  火焰吞噬了守在天照山前的男人。

  斷意纏繞在他手上,將無生與手掌捆綁在一起。

  越良澤還站在山前,可他的肉身已死,留在這世間的只剩劍意。

  無生發出憤怒的劍嘯,焚燒的烈火一瞬染上黑色。

  越良澤死前在想昨日鈴蘿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0:42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八章

  此時越良澤所見就是鈴蘿所見。

  他們在生命盡頭看見的是四方禁獸,是滿山黑焰。

  原來無生也曾出鞘過。

  鈴蘿醒來時蹙著眉,有片刻的茫然。

  她已不在趙家門前,而是在一間小屋。屋裡稍顯昏暗,遮掩的窗簾只掀開一角,卻有一個人影站在那抵擋了更多的光源進入。

  鈴蘿眨眼朝窗前的人看去,才從苦業花的記憶之夢回來就見到了他。

  越良澤背對著她站在窗邊時也像極了站在天照山前,身姿挺立,帶著點戒備與守護之意。

  鈴蘿瞧著他的側臉。

  他是長相乾淨的那類人,卻也是俊美無雙,尤其是那雙眼,黑色的眼眸沉靜清冷,盡管沒在看你也沒有說話,安靜時也難以讓人忽視,卻又不顯冷漠。

  鈴蘿曾說越良澤是美人。

  不止是皮相,還有風骨氣質。

  窗外天色似乎已近黃昏,偷摸避開男人灑進來的橘金色光芒都帶著一股腐朽的氣息,給她一種走到盡頭的淒美感。

  走到盡頭。

  鈴蘿輕眨著眼,伸手摸了摸心臟位置,衣上還有血跡,但傷卻好的差不多,只有一點疼。

  重來一次,天道不殺她,反而救她,哪有這麼好的事。

  肯定是有所圖。

  給她看越良澤的記憶又如何,想勸她回頭嗎?

  怎麼可能。

  鈴蘿輕聲道:「你怎麼在這?」

  越良澤回頭,對上鈴蘿看過來的目光時眉頭輕皺一瞬,他放下掀簾的手,朝床邊走來道:「傷勢如何?」

  鈴蘿眨著眼沒答,又問:「我怎麼在這?」

  越良澤輕聲解釋道:「我追著煞氣到順義鎮,鬼鎮卻沒有鬼,反而恢復了往昔繁榮,我巡查時,遇見琴鳶帶著受傷的你在找藥鋪。」

  琴鳶。

  他應該也是認識的。

  越良澤說:「當時你看起來傷得很重。」

  「我又沒死。」鈴蘿抿唇,對於自己的大意中招有些惱。

  「現在看起來應該沒事了。」越良澤瞥了眼她受傷的地方,「我去琴鳶說的趙家看過,進去也並未見到劍光,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你當然看不見劍光,那劍意只誅殺萬魔。

  鈴蘿心中腹誹著,問:「琴鳶呢?」

  「跟慕須京守著趙家。」越良澤補充道,「這裡是藥鋪房間。」

  鈴蘿有點驚訝:「慕須京怎麼也在?」

  越良澤說:「他跟我一起來的。」

  鈴蘿輕扯著嘴角嘲笑:「你對他還真是處處照顧。」

  越良澤也不惱,而是問:「能起來嗎?」

  「能,但不想。」鈴蘿抓著被子問,「琴鳶走的時候說什麼了嗎?」

  越良澤想了想,答道:「要我好好照顧你。」

  鈴蘿側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會,「她說你就聽話了?」

  越良澤依舊好脾氣:「你當時的確需要被照顧。」

  「手給我。」鈴蘿說。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伸手遞過去。

  鈴蘿握住了他的手,有些涼,她坐起身,在越良澤垂眸看下來時,卻拉著他一起倒在床上。

  越良澤對她沒有防備,倒下時另一隻手還扶住她的肩膀,以免她磕碰到傷口。

  只是有些疑惑。

  黑亮的眸子靜靜地倒映著她的面容。

  女人的長髮垂落在他肩側,一縷輕輕劃過他的臉頰,冰冰涼涼。

  鈴蘿手掌覆在他心臟位置,感受著衣下那顆心臟還在跳動,眼前的人會說話,會眨眼,會攔著她沒倒下去。

  是活生生的。

  「越良澤。」她點了點這顆心臟,說,「你要死也死在我手裡,為什麼要便宜那些廢物?」

  越良澤被她說懵了。

  他道:「我沒想死。」

  鈴蘿卻越聽越氣,此時根本顧不得眼前的人什麼記憶都沒有,五指揪著他的衣領緊緊攥著:「我又沒跟他們說過南江城的事,我誰都沒有說過,天下人哪裡知道你做了什麼,他們攻山就攻山,你老老實實站旁邊看著不就好了,你還是修界的正道仙君,第一劍聖,你攔什麼!我根本就不怕他們!」

  越良澤怔怔地看著她,發現她不知覺間眼尾染上緋色,驚心動魄的美感讓他不敢驚擾。

  「他們憑什麼!」鈴蘿氣道,「我都沒動手,他們怎麼敢!什麼四方禁獸,我現在就去殺了看這幫廢物還能有什麼手段!」

  她不可能因為越良澤的死而回頭,但越良澤的死卻勾起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暴戾,迫不及待想要將那些人和物都殺了。

  這世間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鈴蘿是這麼以為的。

  可殺越良澤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哪怕她曾把這人拉下慾望泥潭,讓他與魔為伍,也曾傷他甚至踐踏,卻又不能容忍旁人也如此對他。

  鈴蘿有無數次機會能殺越良澤,卻始終沒走到那一步,哪怕只差一點點她也停下了。

  她衝動起身欲要去找四方禁獸殺掉,被越良澤拉回去。

  「鈴蘿。」他有點無奈。

  鈴蘿揮開他的手,卻沒掙脫,便看回越良澤瞪他:「放開!」

  「鈴蘿,你是把我當別的人了,還是……」越良澤抓著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她,「做噩夢了?」

  鈴蘿咬唇,稍微冷靜點,「你怎麼知道我做噩夢?我才沒做夢!」

  越良澤頓了頓,嗓音帶著點慵懶地說:「你之前叫我名字了。」

  鈴蘿:「……」

  她睜大雙眼:「你再說一遍?」

  越良澤認認真真地重復一遍:「你睡著的時候叫我名字了。」

  「不可能!」剛冷靜些的鈴蘿又瘋了,「我沒有!你撒謊!」

  越良澤似無聲笑了下。

  門外傳來腳步聲,鈴蘿彈指一道劍光飛出去怒道:「不准進來!」

  於是剛走到門口的慕須京又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了。

  琴鳶則被這劍意嚇倒,聽鈴蘿這聲音顯然是好的差不多了,也就一臉懵逼地跟著慕須京退走。

  鈴蘿跟越良澤說:「我沒有!」

  越良澤輕聲道:「只是夢而已,你不用擔心,也不要怕。」

  那才不是夢。

  那是你——鈴蘿反駁的話到嘴邊又停住,她看著眼前這張臉恨得牙癢,之前揪他衣領的手被越良澤握著,只能嘴上凶道:「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夢嗎?」

  越良澤眨眼,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看她:「什麼夢?」

  鈴蘿:「夢見你不知死活的挑戰四方禁獸,斷意全散無生出鞘也打不過,被活活燒死了。」

  無生聽到這又不服了:你又在主人面前貶低無敵的我跟我無敵的劍鞘!主人不要信她的花言巧語!她傷到了腦子!

  斷意:四方禁獸的話,以主人現在的實力是打不過哦。

  無生:無敵的我跟無敵的你有什麼打不過的!主人千萬不要信她,我們這就去把那什麼禁獸斬成渣渣給這個女人燉湯喝!

  斷意:你閉嘴吧!好好聽我說四方禁獸是什麼玩意!

  越良澤屏蔽了劍靈的聲音,只看著鈴蘿,還是認認真真的模樣。

  他問:「我為什麼要去挑戰四方禁獸?」

  鈴蘿眼都沒眨一下就答:「因為你蠢!」

  越良澤:「所以你是夢到我死了嗎?」

  鈴蘿看著他惱道:「死了!你笑什麼?哪有人聽見自己死了還笑的!」

  越良澤沒忍住,眼角眉梢都染上了點點笑意。

  「不知道。」他說,「只是夢而已,夢裡死了就死了,但你夢裡有我,比死了更讓我……想笑。」

  是一種難以明說的喜悅,不能自己的開心。

  但鈴蘿聽見想笑二字,倒覺得是他不以為意,理解成一件趣事的滑稽。

  這男人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鈴蘿氣得想咬死他,身體比腦子快,先給出了行動。

  她低頭朝越良澤咬去,咬得卻是那微彎的唇。

  一直老老實實被鈴蘿壓在床上的越良澤又懵了,身子僵硬在那不敢動分毫,突然入懷的溫香軟玉每一次都讓他手足無措。

  越良澤自信能解決世上最難拆解的劍術和最難背誦的咒律,但卻拿鈴蘿沒辦法。

  兩人似咬似吻,鈴蘿嘗到那點血腥味才停下,看著他破皮出血的唇時秀眉微蹙,眼角的緋色褪去,眸子裡卻染了一層霧。

  越良澤任她為所欲為,沒有反抗也沒有斥責。

  鈴蘿略微直起身與他拉開距離,控訴道:「夢裡你不僅死了,你還偷親我。我現在親回去。」

  越良澤:「……」

  心情復雜。

  一時竟不知是否該澄清一下夢中人似我非我,還是說她報復的方式較為奇特。

  總之——

  越良澤聲色喑啞道:「以後別這麼做。」

  要是夢裡偷親你的人不是我怎麼辦?

  鈴蘿看著他染血的唇,哼了聲惡劣道:「你疼也不關我的事,教我親吻的人沒教好。」

  她放開越良澤起身,沒瞧見男人明亮的眼眸暗了幾分。

  誰教的三個字到嘴邊最終沒說出去。

  他以什麼身份問這種話?

  可卻又莫名的不甘心。

  越良澤眉間微蹙,眸子染了點點鬱色,在鈴蘿看過來時別過臉去避開。

  這人氣勢都變了。

  安靜中帶了點冷與鬱。

  鈴蘿看出他不高興了,卻沒管,只覺得越良澤會死在天照山,是因為南江城跟他廝混一事。

  若是越良澤沒碰她,那就不會被聖劍宗放棄,仙門的人也沒理由指責挑錯。

  鈴蘿抿了抿唇,五指抓著柔軟的被子緊了又鬆,反反復復,也帶著點不甘心,而越良澤輕輕起身,長衣劃過她眼尾。

  她追著這抹長衣去看越良澤。

  越良澤背對著她,黑長的眼睫輕顫,將眸光深處的沉鬱掩藏。

  鈴蘿見他背對著自己,最終妥協,說:「我以後不會再碰你。」

  也不拿你練美人尖。

  你來南江城就趕你走,絕不留你。

  也不要你在天照山待著。

  你就好好活著。

  越良澤聽得再次蹙眉,抬眸時帶著點冷冷笑意。

  他本欲抬手擦掉唇上血,卻頓住,最終伸舌一一舔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0:55 AM

卷二‧月下鷹 第六十九章

  鈴蘿還在糾結自己剛才做出的決定,總覺得不甘心,很不爽,一時沒注意越良澤。

  這人忽然轉身走過來,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鈴蘿驚訝地看過去。

  「就算你嬌縱任性,蠻橫無理,事事只按照自己心意來,我都無所謂。」越良澤站著,比她高半個身子,垂首看著她時,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鈴蘿聽得又想咬他:「你竟然——」

  凶我兩個字還沒說完,就感覺冰涼柔軟的指腹壓在她唇上,讓她頓住。

  越良澤將她唇上沾染的一點血色抹去,沒看她的眼,視線落在紅豔的唇,與他冰涼的手指不同,是柔軟溫熱的。

  「但既然那人沒教好,你就別學了。」他說。

  鈴蘿:「……」

  她眨著眼看越良澤。

  他說:「不准學。」

  越良澤放開她,神色沉靜,沒再看她轉身出了門。

  鈴蘿歪頭看去,屋門關上,把兩人隔開,夕陽橘金色的光芒各自落在他倆身上,她放在被縟上的手染上一層瑰麗色彩,還能感覺到點點暖意。

  她忍不住笑了,伸手捂著嘴,抱著被子笑倒在床上,聲色細碎。

  越良澤站在門外冷靜片刻,回想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後不由默默捂臉。

  你可真威風。

  怎麼還是說出來了,這要她怎麼想?是否該覺得自己多管閒事,哪來的資格要求她。

  簡直不要臉。

  在他頭抵著廊柱面壁思過時,再次進門來,站在台階下的慕須京沒什麼情緒地問:「可以談正事了嗎?」

  越良澤抬首瞬間恢復平靜。

  「你說。」

  慕須京身後跟著的琴鳶小心翼翼地問道:「鈴蘿呢?」

  越良澤道:「裡邊。」

  「她怎麼樣了?剛才是怎麼回事?你倆吵架了嗎?」琴鳶邊問邊過去敲門。

  越良澤淡聲答:「沒有。」

  鈴蘿笑太歡,沒注意壓著傷口後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心脈受損的問題被修復,但皮肉傷程度卻沒給她治好。

  那一劍可真是——

  鈴蘿皺眉,收斂笑意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她聽見琴鳶的聲音在外邊:「鈴蘿?你怎麼樣了?我可以進來嗎?」

  鈴蘿上前開門,屋外陽光耀耀,她眯著眼,看見門口神色擔憂的琴鳶。

  看著她的不再是天道那雙眼睛。

  琴鳶只是天道降臨人間附身的傀儡,她本人並非天道。

  「我沒事,死不了。」她懶聲說著,眼角餘光瞥向旁邊的越良澤,這人沒看她,在跟慕須京說話。

  「白天趙家一個人都沒有,司塔那一圈有靈力護著,我進不去,大概是什麼禁制。」慕須京說,「也許到了夜晚會不一樣。」

  他從身上拿出一幅畫卷遞給越良澤:「這是在一處廂房裡找到的,供奉桌上掛著的畫像,算是唯一住在裡面的人。」

  越良澤打開畫卷,鈴蘿走過去看。

  畫上丹青描繪著一個身穿白金色法袍的女人,在場的人都認得出那是南山雪河的門服。畫的是女人正面,可見全貌,並非什麼天仙,五官也不精緻,平凡普通,甚至有幾分刻薄,左眼只有眼白,顯然是個瞎子。

  女人身著法袍,手持仙劍,周邊有黑魔和妖獸朝她襲來卻被描繪出的金色劍氣攔住。

  雖然相貌平平,可女人眉眼卻很溫柔,飽含對蒼生的憐愛。

  「這、這有點眼熟。」琴鳶指著畫上的女人說,「南山雪河的門服,是雪河的劍修吧。」

  「只是眼熟嗎?」鈴蘿點著畫說,「這麼厲害的劍修你們都不知道的麼?」

  慕須京才被接回月宮一年左右,在這之前他從未接觸過修界的事,看這幅圖也就勉強知道這是南山雪河的法袍,別的就再想不出了。

  他沒說話,鈴蘿也不指望他能認出來。

  琴鳶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道:「習堂上尊主教的,我大多數都忘記了嘛。」

  「玄號左白真君,是一名實力非常強大的雪河劍修。」越良澤打量著畫中人說,「她曾誅五邪七魔,自創方天劍術,可比風家神術劍意,修為境界已到飛升鏡門,就差一點。」

  太聰明的人想事情總是很快。

  在他講述畫中人是何身份時,腦子裡已經想到了這方天劍術。能以鈴蘿無法察覺到速度釋放,又精準穿透心臟位置,還有鈴蘿傷口殘留的點點劍術氣息——傷她的多半是左白的方天劍術。

  只是這劍術有點特別。

  它只對魔有效。

  若是尋常人,劍光哪怕穿透他的心臟也不會傷及半分。

  越良澤不動聲色著,沒有說出半點猜想。

  倒是鈴蘿看他有些驚訝:「你竟然知道?」

  她還以為世間修者差不多都把左白真君忘得一乾二淨。

  越良澤說:「旁人或許不知道,但聖劍宗弟子必須知道,因為入世前師尊會抽考相關案卷。」

  鈴蘿:「……」

  看來聖劍宗的修行比想像中更加艱難。

  「左白真君當時風光無限,一人一劍斬妖除魔,殺了不少危害世人的妖魔,被民間許多人敬仰信奉。」鈴蘿看著畫中眉眼溫柔的女人說,「要做到何種地步,才會讓世人為她修廟供奉,奉人為神。」

  還未飛升得道升仙,就已有人甘願為她修建廟宇,信奉她供上香火。

  之前甘王府的郡主說南山雪河歧視女人,不收女劍修。

  可南山雪河曾出了一位世間最強大也最溫柔的女劍修。

  「那也太厲害了吧!」琴鳶感嘆道,「這樣厲害的人物,後來怎麼半點音訊都沒有?習堂和民間都該聽說的呀!」

  鈴蘿撇嘴道:「左白真君已經死了好幾十年,她後來名聲不好,大家不敢提也不屑提,再加上修界厲害的人物每年都有,漸漸地就被忘得一乾二淨。」

  慕須京看向趙家的方向:「也就是說那家人信奉這位早就死了的左白真君?」

  「這畫像是供奉用的規格,信奉左白真君也不是什麼壞事,她的確做到至死也保護人間除魔衛道。」越良澤收起畫卷說,「入夜了,我們再去趙家看看。」

  鈴蘿眉頭微蹙,卻沒有拒絕,跟著去了。

  走到街上依舊能聽見各家傳來的聲響,打罵笑鬧,窗戶上映出的倒影都是活生生的人兒。

  白天空無一人的趙家,入夜後卻變了一番模樣。

  門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屋簷掛著的燈籠都是紅色的,就連門前那兩棵花樹也被掛上了大紅的喜字,府內絲竹弦樂都帶著喜慶與柔美。

  門前站著兩名迎賓小廝,笑嘻嘻地恭迎著前來賀喜參宴的客人們。

  四人到這一看都有些懵。

  「白天還什麼都沒有……」琴鳶對眼前的喜慶與熱鬧感到毛骨悚然,「這會怎麼又、又要辦喜事了?」

  鈴蘿說:「我就不去了。」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鈴蘿理直氣壯道:「我害怕。」

  「那你在外等著。」越良澤也沒有勉強,跟慕須京先進去。

  小廝倒也沒有攔人,而是笑呵呵道:「歡迎歡迎,快快裡面請,新郎官和新娘子都在裡邊等著諸位呢!」

  琴鳶聽得寒毛直豎,問:「誰和誰成親啊?」

  「哎呀,進裡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兩位小廝推著她往裡走。

  鈴蘿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她本以為這三人要去很久,兩小廝也沖她招呼,但她不去。

  鈴蘿在門外觀察著來此的賓客,幾乎白天都見過,就是住在順義鎮的人們。

  她蹙眉半晌,最終掐訣用了畫皮靈,試一試能否以畫皮靈之姿進去。

  白狐站在花樹枝上,半棵樹在外半棵樹在內,它漫步朝裡走著,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撤離,卻直到走進趙府內也不見半點反應,這才加快速度去找越良澤他們。

  府內到處張燈結彩著,滿滿的喜慶之意,侍女小廝們都在來來回回走動忙碌著,還有主人家親戚的招呼聲,歡喜熱鬧。

  白狐跳躍落在庭院中的假山上,見走廊裡好幾名侍女捧著喜服往前走,旁邊站著的喜婆甩著帕子掐著嗓子招呼:「快去給新郎官換上,新娘子已經在大堂等著,就等他去拜堂禮成呢!」

  侍女們邊走邊笑。

  鈴蘿看得有些疑惑,這是有幾個新郎?怎麼要這麼多套喜服?

  她跟著侍女們走著,剛出長廊,就感受到慕須京的劍勢,還有琴鳶的尖叫:「我是女孩子!你要一個女孩子當新郎幹什麼的!就算你們要抓我,也是抓我去當新娘子好不好!」

  鈴蘿:「……」

  現在這情況當什麼都不好吧!

  中庭屋簷下,侍女們拉著琴鳶道:「快進屋換上喜服,去前堂娶新娘子啦!莫要讓人家久等,我們這就幫你更衣。」

  琴鳶:「你們找錯人了!我娘說我破生死境前不可嫁娶,你莫要壞了我娘的遺願!」

  她掙扎著,那笑盈盈的侍女抓著她時卻像是下了什麼禁制,讓她使不出半點靈力來,只能被強行拖走。

  慕須京一劍斬來,抓著琴鳶的兩名侍女尖叫一聲變成黑色煙雲散去,

  卻又有兩名侍女笑嘻嘻地跑來。

  琴鳶一邊往慕須京身後躲一邊嗚嗚地喊:「他才是男的,你們要新郎抓他啊!」

  慕須京:「……」

  捧著喜服而來的侍女越來越多,根本殺不完。

  白狐凶悍,咬死一個算一個。

  琴鳶見到白狐很是感動:「鈴蘿!鈴蘿你千萬不要進來,這地方有古怪!他們隨便抓人當新郎,那奇怪的侍女抓著我時我連靈力都用不出來。」

  白狐問:「越良澤呢?」

  琴鳶說:「這些侍女拉著我走時,也有一批侍女去拉丹水真君。」

  話剛說完,就聽之前的喜婆尖聲喊道:「新郎已到,快快行禮!」

  原本追著琴鳶與慕須京跑的侍女們聽後當即歡歡喜喜地走了。

  看這落了滿地的喜服,她哪來的新郎?

  琴鳶驚道:「該不會他們把丹水真君給抓了吧!」

  新郎?

  越良澤?

  豈有此理!就算是左白真君也不可以!

  白狐靈活跳躍著朝前堂趕去,到前堂時,剛巧見穿著新郎喜服的男人愛喜婆與侍女的護送下朝端坐在庭院高處的新娘走去。

  新娘靜靜地端坐在紅色的桌案後,她頭戴帷幔,身旁夜燈照耀,隱約可見帷幔下的是個妙齡女子。

  新郎走得很慢。

  過道兩旁的賓客宴席已是杯酒聲聲,十分熱鬧,眾人都看著新郎,彼此說著讚美和祝福的話。

  侍女們笑著揮灑籃中花瓣,喜婆則尖聲高喊著婚典裡吉祥話。

  氣氛十分熱鬧美好。

  這場婚禮所有人都很開心,沒有誰是不滿意的,就連帷幔下的新娘子,也在光影映照下可見她眉目溫柔安靜,並非憂愁怨懟或不滿。

  可如果走向新娘子的是越良澤,那在場的白狐就非常不滿,甚至要跑進婚道上咬人,卻在衝進去時被婚道上的結界彈飛,被混在賓客間發現她的越良澤伸手接住。

  小狐狸前爪扒拉著他肩膀,似抱著他的脖頸,毛茸茸的腦袋在他身前輕撞了兩下。

  鈴蘿氣死了。

  你不是新郎你早說啊!

  越良澤神色平靜,拎著小狐狸的後頸拉開距離,「不是說以後不再碰我嗎?」

  白狐朝他揮舞毛茸茸的爪子,即使被抓住了命運的後頸,仍舊一副囂張的模樣道:「畫皮靈碰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越良澤聽後沉默。

  他又問:「不是說害怕不進來?」

  白狐伸爪按他額頭,說一句按一次:「我仔細想了想,你是拔出鎮仙玉的丹水真君,還有無生,能與我一戰不落下風的聖劍宗弟子,有你在,我就不是很害怕,便勉強屈尊進來陪你一起看看。」

  越良澤看著這隻囂張的狐狸,似認輸般放開了它,任由它跳上自己的肩頭。

  好話歹話都讓你說了,我能怎麼辦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1:47 A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章

  白狐小小的一隻,坐在他肩膀時尾巴不安分地一搖一擺,蹭著他脖子酥癢。

  越良澤靜心不管。

  慕須京與琴鳶匆匆趕到,悄悄混入賓客中,一邊好奇是哪個倒黴鬼被抓去當了新郎。

  在場的新郎就一個,他在賓客與在高堂父母的注視下緩緩走向新娘子。

  鈴蘿悄聲問:「要是你被抓去當新郎怎麼辦?」

  越良澤盯著前方,眼都沒眨一下就道:「婚姻大事,死也不從。」

  白狐聽後忍不住抬爪捂著鼻子笑。

  這回答可真是一本正經。

  喜婆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新郎新娘到,起身,一拜天地!」

  新郎走到桌案後,與起身的新娘子並肩,終於轉過身來。

  大紅的喜服之下卻是一張憋屈猙獰的臉。

  在場四人看見他時都有點驚訝。

  唯一不認識甘卯的琴鳶悄聲問:「這誰啊?」

  慕須京說:「甘王府世子。」

  琴鳶一時哽住。

  人間世子被綁架進鬼鎮強迫成婚,這也太驚悚了吧!

  甘卯這會又嚇又氣,嚇這詭異的氣氛,氣自己竟然被人綁架就算了,還要被逼跟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拜堂成親!

  對方是人是鬼他都不知道!

  簡直豈有此理!

  甘卯內心嘶吼:阿姐,俊俊!救命!

  他進了婚道結界,被法陣壓制著,無法開口說話,身體也不聽使喚,甘卯要自己停下,身體卻根據另一股陌生的意識行動。

  喜娘喊道:「拜!」

  甘卯與新娘子朝著天地彎腰一拜。

  「這怎麼辦?」琴鳶小聲問,「就讓這小世子跟人成親了?」

  慕須京淡聲說:「進不去。」

  這結界他看越良澤都破不了,那自己肯定也破不了。

  另一邊,越良澤跟鈴蘿說:「那新娘似乎就是左白真君。」

  白狐肉乎乎毛茸茸的爪子在他身上按來按去,一會撓臉蹭額頭,一會摸摸脖頸踩踩肩膀玩。

  它對這場婚禮不是很感興趣,聞言只道:「丹水真君眼力真好,隔著這麼遠都看得出新娘子長什麼樣。」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將這隻亂碰的小狐狸抓到懷裡按著。

  喜好多動的白狐被制裁,只能露出一個頭來,睜大了眼看著拜堂的兩人。

  喜婆喊道:「二拜高堂!」

  瞧著轉過身去的兩人,越良澤說:「你知道左白真君曾嫁過人嗎?」

  白狐揮了揮爪子,假意答:「不知道,現在有人能記得左白真君她都該謝天謝地了。」

  「她的方天劍術至今無人能破,是曾經殺退過魔王的凶悍劍道。」越良澤低聲說著。

  白狐嗯嗯敷衍應著,低頭咬他的手,見他還是不放,又啃了兩口,倒也沒太狠心用多大力氣,就像是幼獸與主人玩鬧的程度。

  然後就被越良澤以手卡住了脖子,再也咬不到。

  「古籍中記載,她二十六歲盛春嫁人,死在第三年的冬末。」越良澤說,「所有有關她劍道和功績的事都在嫁人後停了。」

  「這說明她嫁人後就再沒碰過劍。」白狐陰森森地說,「以她的身份地位,還有修為境界,卻嫁給一個事事無成的紈絝子弟,世人都心痛她瞎了眼。」

  越良澤:「你怎麼知道是紈絝子弟?」

  白狐揮著爪子,熟練的甩鍋:「我師兄給的話本裡都這麼寫的。」

  越良澤默了一瞬,道:「寫得挺對。」

  白狐聽後仰頭看他。

  喜婆喊道:「夫妻對拜!」

  越良澤低頭看她,就算是狐狸的形態,看著它時依舊能清楚地感覺鈴蘿的存在。

  婚道中穿著喜服的二人規規矩矩地走完了所有流程,喜婆笑得滿面花開,尖聲道:「禮成!」

  甘卯崩潰。

  完了!

  我真的娶了個見都沒見過的女人!

  阿姐!爹娘!俊俊!救救我嗚嗚嗚!

  「入洞房,入洞房啦!」侍女們嬉笑著將兩位新人送往去後邊洞房。

  奏樂再次響起,賓客們的歡笑聲比之前更大了,紛紛站起身舉著酒杯朝高堂上的趙母趙父走去:「恭喜二位!祝賀二位!」

  「恭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

  「這可是左白真君啊,趙郎能取得如此嬌娘,可是三生有幸!」

  越良澤起身去追甘卯。

  途徑賓客路上,聽見女人冷哼不悅道:「一個醜八怪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她身旁的女人急忙道:「哎,玉姐兒小聲些,你早前與趙郎曖昧,若是讓左白真君知道了,可得小心吶!人家是赫赫有名的修者,多得是辦法整治你。」

  玉姐兒不屑道:「修者如何?道術厲害又怎麼樣?長得不行,以趙郎的性子就圖個新鮮,我告訴你,不出三天,他準會膩了回來找我。」

  女人嘆道:「祖宗誒,你可小聲些吧,別再說這個了,吃完趕緊回去。」

  越良澤追著侍女到了後院,前方奏樂聲與祝賀的聲音都逐漸遠去。

  喜婆引路,笑著推開房門,側身迎向二人道:「二位,請入洞房。」

  新娘子邁過門檻,緩緩走進。

  甘卯大喊給我停下不准進去!身體卻不聽,已經抬起腳,正要邁過門檻時,聽見一聲熟悉的大喊:「世子不能進!」

  後方一名小廝忽然衝上前來,抱著甘卯的腰把人拖走:「快走!進去了你就真要跟這鬼新娘洞房了!」

  甘卯看清眼前人後感動大哭:俊俊!

  「回來!」喜婆驚聲尖叫,「把新郎帶回來入洞房!」

  侍女們齊齊轉身追過去,姜俊背著甘卯跑進庭院,跟慕須京打了個照面,兩邊都是一愣,後方鬼氣襲來,侍女們眼神空洞,飛身上前圍著姜俊道:「新郎,快回去吧,新娘子在等著你洞房呢!」

  聲音卻詭異的甜美。

  甘卯在心中嗷嗷喊叫:滾開!要洞房你自己去!我不承認這門婚事!俊俊快走!

  姜俊躲著來搶人的侍女,卻見數條黑氣形成的黑蛇從虛空中飛出朝他咬來,兩條咬住了甘卯的衣服拉扯著。

  「快救人!」琴鳶喊著,上前幫忙。

  姜俊躲閃中朝慕須京喊:「幫他把身上的月咒解了!」

  剛拔劍的慕須京聽後一頓,淡聲道:「不會。」

  姜俊:「……」

  他瞪大了眼震驚道:「你是月宮少主你竟然不會月宮的咒術?!」

  慕須京蹙眉,眸光陰冷地朝他看去:「你怎麼知道?」

  姜俊還在震驚中,艱難躲著虛空中越來越多的黑蛇道:「不是,人命關天,你別開玩笑,你不可能不會月宮的咒術!慕景逸怎麼可能不教你月咒之術!」

  慕須京長劍一橫,目標從黑蛇轉向了姜俊。

  姜俊沒想到他竟然跟自己動手,被打得措手不及摔倒在地,背著的甘卯讓黑蛇們群起攻之,纏繞著他將其拉走。

  琴鳶看呆住。

  怎麼忽然之間自己人打起來了?

  「你……」姜俊拚命拉著甘卯的手阻止他被黑蛇們和侍女們搶走,同時狠狠地瞪了眼慕須京道,「你幹什麼!」

  「你跟慕景逸什麼關係?」慕須京長劍指他。

  姜俊沒好氣道:「我跟他有個毛的關係!」

  慕須京卻不為所動,又道:「你是誰?」

  姜俊艱難地跟黑蛇們較勁,咬牙切齒地喊道:「你娘沒跟你說過她有個哥哥嗎?我是誰我是你舅舅!」

  甘卯:什麼?!你哪來這麼大一個外甥!

  越良澤跟鈴蘿剛到庭院,就聽見這驚天動地一聲喊。

  慕須京聽得沉默。

  姜妙的哥哥?

  「愣著幹嘛救人啊!」姜俊沒好氣地喊,「你來這看戲的嗎?行就算你不會解月咒總該會拿劍砍死這些破玩意吧!」

  越良澤掐了劍訣飛去,劍刃將黑蛇們斬斷,慕須京回身將追來的侍女斬退,給了姜俊喘息的機會。

  然而沒了束縛的甘卯卻不受控制地朝洞房方向走去。

  姜俊把人拉住,再次詢問:「你真不會解月咒?」

  慕須京面無表情地答:「不會。」

  姜俊神色猶豫,內心掙扎著。甘卯要走,他險些拉不住,越良澤給甘卯設了禁制阻攔他過去,卻被一腳踩碎,顯然攔不住他。

  必須將甘卯身上的月咒解開。

  月咒是北庭月宮的高級咒律,只有月宮的人知道如何解開。

  見甘卯又被黑蛇纏住,姜俊暗罵一聲,咬破指尖滴血點在甘卯眉心,注入靈力解咒。

  慕須京見後眸光暗沉幾分。

  鈴蘿在外輕挑了下眉。

  這姜俊,竟然偷學了咒律。

  甘卯更是震驚無比。

  他的好友姜俊不是個普通人嗎?

  怎麼有靈力?還會修者咒律之術?!

  「你們看著點,我第一次解這玩意,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姜俊說。

  黑蛇朝他瘋湧而來,被越良澤與慕須京守在前方攔下。

  白狐跳去姜俊肩頭看他解咒,越良澤撇了它一眼。

  甘卯眉心一抹月牙咒紋被火焚散去,咒術解開,他不再是一幅幅木木呆呆的樣子,深吸一口氣活過來,拍著胸脯喊道:「俊俊!嚇死本世子了!你怎麼有靈力!還會咒律,你不是……」

  他的話還沒問完,姜俊也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見天色大變,從夜晚轉瞬到天明。

  場景強制更換。

  幾人的位置從庭院變成了洞房屋簷下。

  姜俊眼角輕抽,看見貼著喜字的喜房屋門從裡邊打開,穿著新郎服的甘卯從裡邊出來,神情姿態完全是另一個人。

  他神色嫌棄,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嘟囔了句無趣,不經折騰。

  甘卯:我他媽什麼都沒做!

  姜俊扶額,前功盡棄。

  「司命塔在回溯趙府曾經發生的一切,怕是與左白真君有關,部分禁制無法干擾,只能繼續看下去。」

  越良澤淡聲說著,順手把姜俊肩上的白狐拎了回去。

  姜俊問:「那要是把司命塔毀了可行嗎?」

  「行。」越良澤說,「但我暫時毀不掉。」

  侍女們進屋去,卻發出不小的驚叫聲,男人們不方便去看,琴鳶跟白狐便悄悄過去看了眼,最後捂著眼回來,指著前邊的甘卯罵:「混賬!渣男!禽獸!」

  甘卯內心哭泣,我不是我沒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2:02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一章

  白狐站在窗前朝裡看著。

  女人全身赤裸,正顫顫巍巍地撐著雙臂從地下起身,隔著紗質帷幔隱約可見身上血跡與不堪入目的傷痕。

  她背對著鈴蘿的視線,因此不知左白真君此時是何表情,可受了如此屈辱,大多數人都是絕望憤怒的。

  「少夫人。」侍女們給她披上衣服將人從地上扶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去叫大夫?」

  另一名侍女急道:「快去快去!」

  「可少爺剛才並未……」

  「你也不看看少夫人都什麼樣了!」

  左白真君攏著衣服,輕聲說:「不必去請大夫,幫我打點熱水,讓我沐浴就好。」

  這聲音跟她本人一樣溫柔。

  侍女忙道:「是,我這就去。」

  琴鳶氣道:「這趙家怎麼敢如此對待左白真君!怎麼說她也是……」

  說到最後又覺得不對。

  左白真君的修為境界怎麼可能被一個凡人傷成這樣?

  「左白真君是誰?」

  姜俊還不是很瞭解當下的情況。

  琴鳶給他解釋這是一個如何厲害的人物時,鈴蘿回來跳到越良澤的肩上說:「她大概是被廢了靈脈,腕上有被抽取靈脈留下的傷痕。」

  修者無論強弱,根基都在靈脈,靈脈被廢,就是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哪怕你腦子裡裝著再多的術法咒律萬象,也用不出來。

  「怎麼可能?」琴鳶震驚道,「誰能廢她的靈脈?她不是南山雪河的劍修嗎?怎麼厲害的存在南山雪河總不該……」

  視若無睹吧?

  「成親那會還有南山雪河送來的禮盒。」姜俊說,「我看見下人接待的,送禮的是個跟世子差不多大的男人,穿著雪河的門服,氣質挺特別。」

  「那意思就是……南山雪河是知道的?」琴鳶不敢相信。

  「雪河肯定是不管她了才淪落至此。」姜俊看著甘卯離去的方向皺眉,他們不再是成親那會能自由走動,而是被禁制困在了左白真君附近。

  「剛聽完你們說的,我也想起一些事來。幾十年前雪河有位非常厲害的女劍修,厲害到世人都傳下任掌門會破例傳位給她,可後來這位女劍修忽然就沒了消息。有人說她與魔勾結,也有說她自甘墮落放棄修道,還有說她夫妻和睦膝下兒女成雙隱退不再過問世事。」

  「夫妻和睦?」慕須京譏笑道。

  姜俊看了他一眼,「那是別人說的。」

  看著侍女們抬著熱水進屋,琴鳶還在鬱悶不解:「雪河怎麼會不管她?」

  姜俊說:「很簡單,像雪河這樣的大宗門,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拋棄自家弟子,更別提還是這般厲害的劍修,想想她被廢的靈脈和雪河的態度,這靈脈多半是被自家宗門廢的。大仙門內部爭鬥一點都不少,說不定這位左白真君站錯了隊。」

  慕須京:「你也是大仙門的人。」

  姜俊覺得他在針對自己,於是靜默兩秒後,挑眉看過去問:「你娘親怎麼不在這?」

  慕須京:「……」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慕須京的娘親是何許人,這對繼母繼子的關係總是被其他人議論紛紛。

  慕須京冷冷地說了句:「她管不著我。」

  「是嗎?你娘管不著,我這個當舅舅的更是管不了了。」姜俊笑道。

  他看著慕須京微笑說著,表情卻藏著暗諷:「倒是你為什麼連月咒之術都不會,就這樣以後還怎麼當月宮掌門?」

  慕須京:「我不會,你會了才奇怪。」

  姜俊呵了聲,卻不再懟他。

  鈴蘿知道白骨魔來順義鎮要找的是左白真君的屍骨,也知道她曾嫁過人過得不好,但也都是聽說的,從未親眼見過。

  如今瞧見左白真君身上那些傷,才知旁人的描述全然不及事實的半分。

  白左真君在屋內洗浴時,守在門外的兩個侍女皆是一臉復雜。

  「不說是仙門有名的真君嗎?怎麼卻被少爺弄成這個樣子?」

  「噓,你小聲些,真君手上的傷我以前見過……少夫人她怕是,沒了靈力,是個廢人了。」

  「什、什麼?」

  「不然像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嫁給少爺?」

  「這可真是……哎,我本來以為,遇上少夫人,還想等用心服侍好了,請她用法術幫我弟弟治病,卻沒想到她竟成了廢人,一點機會都沒了。」

  「……」

  左白真君許久才從裡屋出來,她穿戴好,素面去了前堂見趙父趙母。

  早膳桌上,趙母笑呵呵地邀請她在身旁坐下。

  趙郎不悅道:「怎麼不塗抹點胭脂就出來了?你看看你那張臉,嘖,素面朝天的像什麼話,你們修者就只會學些亂七八糟的劍術,不會打扮自己?」

  左白真君沉默著沒說話。

  她的眼一白一黑,乍一看其實有點嚇人,趙郎抬首一看她的臉,道:「晦氣,不吃了!」

  「混賬!哪有你這麼說的!」趙父怒而拍桌,「回來坐好!」

  趙郎卻一點都沒被嚇倒,「爹,你看她,新婚剛過,起來一句話都不跟我說,也不叫我一聲夫君,她才混賬!我看啊,人家就是覺得咱們配不上她,端著修者的架子,看不起咱們,不然怎麼一聲夫君也不叫啊?」

  「這也太不要臉了!」琴鳶忍無可忍,要上前揍他,被姜俊拉住。

  甘卯之前還在哭,這會氣得破口大罵:操!你他娘盯著本世子的臉說這些混賬話我真的要吐了!俊俊不要攔她讓她過來打死這混賬傢伙!

  父子倆吵起來,趙母起身勸架:「不要吵了,這像什麼話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趙母身體不好,起來勸了沒兩句就頭暈,一手扶著額角,趙父忙扶著她,怒道:「你這逆子!看看你把你娘氣成什麼樣了!」

  趙郎扯了扯嘴角,指著左白道:「是她氣得好好!你看我們在這吵她就在什麼都不說!指不定心裡笑話!爹我跟你說,這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修者當慣了,看不起咱們凡人,平時裡——」

  話沒說完,就聽左白細聲道:「夫君。」

  趙郎先是一愣,接著咧嘴笑得不能自已,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再叫啊?」他說。

  左白抿了抿唇,看了眼快暈過去的趙母,低聲道:「夫君,過來坐下用膳吧。」

  「好,好,夫人都這麼說了,我當然得吃。」趙郎回來坐下,神色譏諷地看著她,「不如夫人親自餵我吃吧。」

  左白神色如常,她將所有情緒都藏起來,只露出溫柔的一面,端著碗一勺一勺地餵他。

  甘卯暴怒:這是我的臉!我的身體!你丟的是我甘王府的面子!你死了,等本世子出去就把你祖墳骨灰都揚了!

  趙家娶了位女道君,這事全順義鎮的人都知道。

  這位女道君是位非常厲害的劍修,出自大仙門,人們對她的往事津津樂道,第二日就來了許多人想要一睹真君風采,或是帶了信禮來有求於人。

  趙父讓下人去攔著不讓進,趙郎卻開了門讓他們全都進來,並揚言道:「我娘子可是有名的道君,天下沒有什麼難題是她解不了的,且心善,看不得世人遭難,你們盡管去求她,無論什麼她都會答應你們。」

  虔誠且有所圖的人們來到左白居住的院裡,侍女慌慌忙忙地跑來告知她緣由。

  左白沉默,隨後親自出面,當著眾人的面伸出手腕,告知腕上傷痕原因:「我靈脈已廢,如今只是一個體弱的普通人,讓諸位失望,很是抱歉。」

  眾人表情十分精彩。

  一開始不少人還羨慕嫉妒恨趙家娶了一位道君,第二日就得知這道君是個廢人,背地裡眾人對此感到十分好笑,酒飯之間常以此取樂。

  「我以前見過的道君,哪一個不是英姿颯爽嬌美俊俏,偏偏趙家娶的那位,跟以前見過的道君們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吶。」

  「別說長得難看,還是個瞎子呢!」

  「哎,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又瞎了一隻眼,以前好歹風光厲害,如今卻成了個廢人,唏噓得很哦。」

  「修者怎麼了?沒了靈脈還不是跟我們一個樣,誰比誰高貴啊!」

  左白足不出戶,基本就在趙家庭院待著。她身上有傷,養好都得十天半個月,然而多半都等不到好就又被趙郎凌辱,傷痕總是新舊交加。

  身體上的凌虐不夠,趙郎還會故意將外界如何談論左白的話告知她。

  琴鳶看得都要氣瘋了,姜俊再次把她攔下,說:「這人做得太過,不像是單純的性情殘暴,更像是跟左白真君有仇。」

  「有仇?什麼仇?殺他全家碎他筋骨將其挫骨揚灰都不為過!」琴鳶氣道。

  姜俊訕笑,你一個小姑娘還挺狠。

  琴鳶左右看了看幾位同伴,問:「怎麼就我反應這麼大?難道你們看了都不覺得生氣嗎!?」

  白狐又被越良澤按在懷裡,只能舉個爪子說:「我很生氣。」

  越良澤發誓,他只是為了避免被生氣的狐狸咬所以才按住了她。

  姜俊說:「雖然我也很不爽,但生氣沒用,仔細想想後來這些人都死了,你就消消氣吧。」

  被強行剝去靈脈,活下來的身體也虛弱無比,左白雖然有所反抗,但那點力氣實在不夠看。

  這夜趙郎喝了酒,外邊下著雨,夜色的雨幕與燈火交加,襯得這庭院格外淒涼。

  左白披著外袍坐在屋簷下聽雨。

  趙郎一身酒氣,手裡拿著把匕首,走到左白身後說:「今兒是玉蝶的忌日,我本來是該與她成親的,你卻說她是妖,讓我爹娘趕走了她。」

  琴鳶聽到這頓住。

  「她膽子很小,特別怕人,平時與人說話都磕磕絆絆,只能躲我後邊默默地看,明明那麼乖巧,也從未害過人,你卻非要殺她。」

  左白細聲說:「她殺了人。」

  「你閉嘴!」趙郎抓過她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只有一隻黑亮的眼瞳正倒映著男人猙獰的臉,「我不管她殺沒殺,反正我已經看透了你們這些修者!是妖是魔又怎麼樣?她從未害過我!從未傷害過我!」

  左白說:「從未傷害過你,所以傷害別人就可以嗎?」

  「玉蝶她沒有殺人!」趙郎怒聲道,「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她,一點點機會都不給,直接殺了她!」

  左白被他掐著脖子,呼吸艱難,抱在懷中的香爐滾落到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

  「今日是她的忌日,我總該給她帶點祭品去。」趙郎說中,舉起了手中的匕首,冷笑道,「你這隻瞎了的眼睛,就賠給她吧。」

  左白伸出一手去擋,卻被揮開,琴鳶跟甘卯都在喊住手,趙郎卻手起刀落,將那白色的眼珠挖出。

  夜雨漸大,倒在地板上的女人顫顫巍巍地起身,卻走不安穩,從石階上滾落倒在庭院中,夜雨落了滿身,沖刷著她身上的血污。

  左白神色茫然,緩緩伸手遮住自己的被挖的左眼,灰濛蒙的眼中倒映著沉鬱的天空。

  「我殺妖除魔救人,哪裡錯了?」

  有著無上劍道修為的左白真君,竟生了心魔。

  心魔左白站在雨夜中垂首看她,神色冷漠,手中長劍是從十五歲就一路陪伴她,漫漫十年,卻被她無情拋棄,劍鳴聲聲,滿是不甘。

  「你沒做錯。」心魔說,「你每個人都想救,但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救。」

  不!

  每一個都值得!

  左白對魔厭惡,自己生了心魔,比趙郎對她的折辱更難以接受。

  她努力想要湮滅心魔的存在,這事卻被魔界所知,一開始只是三兩隻靈魔站在窗上嘲笑她,漸漸地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來的魔階級也越來越高。

  世人將她遺忘時,魔界卻將她的事跡傳遍。

  「左白,當年你以方天劍術殺我同胞時不挺威風的嗎?怎麼如今卻連把劍都拿不起?」魔君帶著一眾靈魔立於虛空中,神色睥睨,居高臨下地看著左白被趙郎欺辱,「可憐,實在是可憐。」

  對於這麼一個廢人,魔君連欺壓的心思都沒有。

  左白仍舊在壓制心魔。

  第一年,趙郎摘她一隻眼,第二年,趙郎斬她一根手指。

  第三年,順義鎮常有怪事,大家都說是妖魔作祟。

  趙母病重,久不見好轉。

  順義鎮的確來了幾隻小妖,夜裡嚇了人,被添油加醋地描述,形容成了凶戾嗜血的大妖,人人自危,家裡養的雞被下山來的猛禽叼走也說是妖魔做的。

  說法眾多,隨著那幾隻小妖越發肆無忌憚後,人們逐漸認為這是以前被左白殺害的妖魔來報復。

  「她殺了那麼多妖怪,如今成了廢人,那些妖怪肯定是要找她報仇的啊!」

  「晦氣!都怪她嫁到了這來,害得我們也跟著倒黴!」

  「老子今晚就去趙家找那婆娘賠我丟的幾隻雞!」

  「還有我!我家的羊突然就病倒了,肯定也是她的錯!」

  人們跑去趙家鬧,趙父氣得不行,趙郎只冷眼看著,甚至言:「你們想要什麼說法?殺了解恨?」

  人們倒是被他直白的言論嚇倒,忙道:「哪有這麼嚴重,就是要她叫那些妖怪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仇也該找她,別拿我們撒氣啊。」

  趙郎不屑,罵一幫慫貨。

  趙郎的態度引得鎮民們都很不服氣,當夜,一小孩夜裡撞鬼,被嚇死了。

  這家人哭得肝腸寸斷,孩子父親提著刀來趙家,一路衝進左白的庭院喊:「我要殺了這女人為我兒報仇!都是你招惹來的禍害!都是你害的!」

  侍女嚇得退走,沒人護她,左白站在原地沒動,她身子越來越弱,想跑也跑不過的。

  於是她被踹倒在地,長刀砍在她臉上,肩膀,屋裡血流成河。

  侍女們尖叫著跑走大喊殺人了,快去救救少夫人。

  可等趙父帶著人過去時,卻發現那提刀行兇的男人死在庭院裡,而渾身是血的左白卻站在門口,手中是那男人帶來的刀。

  趙父被嚇暈過去。

  一時間左白瘋了,左白被妖魔附身等等言論傳遍整個鎮子,一天之間喪子失夫的女人更是難以接受,於家中自盡。

  這似乎點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他們圍堵著趙家,要交出被妖魔附身的左白,要殺了她除魔。

  趙郎開了門,將被綁了的左白推出去給他們:「要殺要剮隨你們,別在這瞎鬧吵著我娘養病。」

  被推出去的左白渾身是血,面容被血色遮掩,看不真切。

  她似乎艱難地張了張嘴,卻被人舉著石頭重重地砸在頭上。

  女人哭喊道:「就是你殺了我二哥,又害得我二嫂自盡,你才是妖魔,是惡鬼!去死!」

  眾人對她群起攻之,拳打腳踢,或是拿了棍棒刀劍敲打。

  世人愚昧,也許這不是錯,可因此作出瘋狂的事,便是大錯。

  左白看見的不是人們厭惡的嘴臉,而是站在人群後,緩緩擴大的黑霧,從黑霧中走出的人影提著長劍。

  「不……不要……」她艱難地出聲,試圖阻止,卻被一個七歲男孩扔來的石頭砸中,再也醒不過來。

  左白真君嫁進趙家三年,第一次出門。

  天色暗沉,有白雪從虛空中落下,女人已經死了,瘋狂的人們卻不知,仍在繼續暴行。

  於是黑影劃出手中長劍,將人們的首級一一斬下。尖叫四起,人們不知所措地慌亂逃竄。

  左白死了,她再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魔。

  她的心魔將順義鎮化為人間煉獄。

  心魔手持長劍立於虛空之上,周身黑霧圍繞,她掐訣燃起大火,對下邊跪地求饒的人們視而不見,聲色冷漠道:「來,該你們了。」

  烈火焚燒到趙郎身上時,甘卯終於被放出來了。

  他看見眼前因為痛苦而五官扭曲的男人,氣得上去補了兩腳:「你他媽簡直畜生不如!給老子死!現在立刻馬上!」

  「世子!」姜俊過去把他拉走。

  琴鳶捂著臉靠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噫嗚嗚噫地拉著慕須京的衣袖擦眼淚。

  越良澤目光沉靜地看著上方的心魔,輕聲道:「難怪雪河掌門也只能鎮壓順義鎮的惡鬼,沒法消除,原來守在這裡的是左白的心魔。」

  他們出來後,鈴蘿便撤了畫皮靈,眨眼看向倒在趙家門前渾身是血的女人。

  火海中,一個黑影現形,彎腰動作溫柔虔誠地將死去的左白抱起。

  慕須京與越良澤同時拔劍指向來人,哭得正傷心的琴鳶被嚇了一跳,鈴蘿將她護在身後,看向終於出現的白骨魔。

  「我的師尊,死在趙家門前幾十年,卻連一個為她收屍的人都沒有。」白骨魔柔聲說著,當他抱起左白時,肉身風化,染血的衣服以下只剩一具白骨。

  「師尊?」姜俊跟世子都愣住,「她是你師尊?」

  白骨魔被黑斗篷遮著容貌,看不清臉,只聽他笑道:「我師尊哪裡都好,就是太善良。死後也不願自己的心魔傷人,因此在這鎮上留了方天劍術,我若是想進來帶她屍首出去,必須避開這劍意才行。」

  「於是借了你的鎮仙玉擋劍意,丹水真君,想必是不介意的吧?」

  越良澤問:「鎮仙玉呢?」

  白骨魔不答,而是上了虛空,與心魔並肩,大笑道:「這些人都活該,再受罪幾十年也不夠,百年,千年,萬年,上萬年!我要他們永無安寧轉生之日!」

  烈火不住降落,世子被燙得嗷嗷叫,姜俊拉著他,跟上邊的白骨魔道:「隨你想怎麼樣,我們跟此事無關,你先把我們放出去!」

  「走那邊。」鈴蘿指著亮著幽幽藍光的方向,「那是出口,趁這心魔還沒再次發功,現在趕緊走。」

  姜俊拉著世子就跑。

  他對上邊的師徒虐戀完全不感興趣,倒是甘卯邊跑邊問:「為什麼他師尊嫁趙家的時候這徒弟沒來?第一年沒來,第二年也沒來,第三年還沒來!整整幾十年才來給他師尊收屍,這個逆徒!」

  姜俊聽得哭笑不得,「現在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嗎?你被綁走郡主擔心死了!我可是拿項上人頭擔保必須救你回去的!」

  甘卯忙道:「對對對,趕緊回家去見阿姐!回去叫麒麟衛來把這趙家的祖墳都給老子拆了!」

  姜俊:「……」

  慕須京拉著哭兮兮地琴鳶走了,鈴蘿問越良澤,「你怎麼還不走?」

  越良澤看向司命塔的方向:「鎮仙玉在那。」

  鈴蘿不緊不慢地說:「司命塔裡記錄的一切就是支撐心魔的存在,因為白骨魔用鎮仙玉作掩護進司命塔,司命塔一直在被方天劍意攻擊,如今它全靠鎮仙玉撐著運行。你若是拔劍走了,司命塔毀,心魔散,順義鎮的人也就解放,不再受苦。」

  越良澤聽著,眉頭微蹙,似在猶豫。

  虛空上,白骨魔看著左白心魔,目光溫柔,話裡卻滿是自責:「師尊,對不起,我來的太晚了。」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心魔的臉:「不過你放心,我們總有再見的一天,相信我師尊,很快的。那些把你害成這樣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會廢了他們的靈脈,將他們帶到你面前懺悔,然後一起關在這鬼鎮。」

  心魔面無表情,它只在意下方的怨魂們,看都沒看白骨魔一眼。

  白骨魔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抱著左白的屍首離去。

  烈火與白雪紛紛。

  越良澤欲要往前走時,被鈴蘿拉著手往出口的方向走。

  「不要去。」鈴蘿說,「你不是不要鎮仙玉嗎?就讓它留在這,反正也沒人打得過左白的心魔,也拔不出鎮仙玉,把它留在這反而是安全的。」

  越良澤低頭看向被抓的手腕,沉默一會後,說:「這次可不是畫皮靈。」

  「那又怎麼樣?」鈴蘿頭也沒回地說,「我反悔了,別說以後,我現在想碰就碰,不願意你就拔劍。」

  越良澤:「……」

  還真是理直氣壯。

  他無聲笑了下,任由鈴蘿帶著自己走了。

  越良澤離去前看了眼虛空上方的心魔。

  不是所有怨氣都必須被平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2:17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二章

  衝出順義鎮,看見的是刺目天光,外邊已是天亮,回頭看去,順義鎮卻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深深怨氣讓人毛骨悚然不敢靠近。

  「世子!世子在這!」

  穿過林中霧障,卻進不去順義鎮的麒麟衛們看見甘卯出來時感天動地,紛紛上前把人護住防止意外。

  楚異本想過去問他倆自己的混賬師妹在哪時,就見鈴蘿牽著越良澤慢悠悠地出來。

  這貨倒好。

  他在外邊急著進去救人生怕這混賬師妹被惡鬼撕碎死了也不得安寧,結果她此刻卻像是夜半出遊與野男人廝混的大小姐半點不慌。

  真是白操心。

  楚異狂翻白眼時,于休卻是鬆了口氣,上前道:「鈴蘿,可有受傷?」

  鈴蘿見于休,立馬鬆開越良澤小跑過去,「二師兄,我怎麼可能被傷到。」

  于休卻見她衣上血跡蹙眉問:「那你身上哪來的血跡?」

  「這不礙事,別人的。」鈴蘿面不改色地撒謊。

  楚異問:「別人是誰?」

  鈴蘿:「別人就是別人,反正不是我。」

  她看向不遠處南山雪河的人,雪河的人倒是比之前多了幾位,風天耀正拿著劍抓狂:「憑什麼那魔能進去本少爺進不去!」

  他身旁的青年玉滄無奈道:「人家是魔,進個鬼鎮當然能行。」

  風天耀轉而瞪他:「我進個鬼鎮還得入魔嗎?!」

  玉滄好脾氣地笑。

  鈴蘿收回目光,就聽楚異冷笑道:「你就亂來,你二師兄進不去這邊都急的要傳信師父過來救人。」

  「鎮守這裡的可是位大人物,進不去也不奇怪。」鈴蘿說,「南山雪河的劍修至尊,左白真君在裡邊守著呢。」

  提到南山雪河,眾人不由朝風天耀一行人看去,風天耀聞言也看過來,有些疑惑。

  他還未開口,哭得雙眼通紅的琴鳶就罵道:「你們雪河也太過分了,左白真君那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也曾對雪河有過貢獻,你們卻放她在外任人欺辱!」

  風天耀滿臉疑問:「左白真君誰啊?」

  玉滄小聲提醒他:「宗內禁提起此人。」

  「為什麼不能提?」風天耀也小聲問他,「犯了何事?」

  「是位早逝的前輩,玄號左白,使方天劍術。」玉滄說,「因為叛魔被趕出宗門。」

  風天耀聽後挑眉,望向琴鳶說:「叛魔的人?」

  「什麼叛魔!」琴鳶怒道,「她可是到死都不讓自己的心魔傷人!」

  風天耀不信:「要真是如此,她怎麼會被廢除靈脈?」

  琴鳶生氣地將順義鎮的事情聲情並茂的講述著。

  先讓眾人想起來左白當年的光輝事跡,再對比嫁入趙家後的淒慘。

  旁聽的眾人都驚呆了,個別人也忍不住悄悄擦淚。

  風天耀聽著也覺得這女劍修太慘,那趙郎不是人,順義鎮都是些蠢貨,可這事關雪河宗門,他可不允許別人詆毀,便道:「誰知道你說的真的假的!反正她被廢靈脈,肯定也是做了不可饒恕的事!」

  琴鳶:「那也不該被如此對待!」

  風天耀:「那是趙家做的,跟我們雪河有什麼關係?!」

  一旁喝著麒麟衛遞來的食物水果的甘卯朝南山雪河扔去一個小碟怒道:「老子親眼所見親身體會!你休想狡辯不認!」

  姜俊忙把人拉回去不要他摻和這事。

  兩邊越談越生氣,大有要動手的意思,玉滄攔著風天耀順毛:「息怒息怒,這事我看還是匯報給掌門,畢竟事關宗門,也不好就這樣放著不管。」

  于休則是攔下琴鳶,低聲道:「此事已上報大掌門,他們會解決的。」

  「真要覺得不信,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異拔劍,朝又恢復鬼氣動蕩的順義鎮裡走去。

  鈴蘿看了他一眼:「你去幹什麼?」

  楚異頭也不回道:「見見傳說中的方天劍術。」

  不少人還真跟他一起去了。

  于休有些擔憂,想攔,卻見鈴蘿搖了搖頭,朝一旁把玩飛雲聽的越良澤抬了抬下巴。

  越良澤低聲說:「鎮仙玉在司命塔裡,有楚異在不會有什麼事,但也動不了這順義鎮的陣法。」

  「鎮仙玉在裡邊?」于休愣住。

  越良澤嗯了聲,一手劃動著飛雲聽傳文:「我已將此事告知師哥,師哥說不用管鎮仙玉,倒是要注意那白骨魔的後續計劃。」

  于休蹙眉道:「白藏真君說的沒錯。」

  越良澤看向鈴蘿,輕聲道:「師哥要我回宗門一趟,即刻起身。順義鎮可進可出,但還是要小心注意,別惹惱了心魔。」

  于休還在想左白跟白骨魔的事,鈴蘿倒是問:「叫你回去幹什麼?」

  越良澤輕輕搖頭,沒說,他看著鈴蘿,目光略顯猶豫。

  鈴蘿看出他有話想說,眨眼問:「怎麼?」

  「你玉聽……靈息給我。」越良澤故作冷靜地說,「白骨魔若有後續,我好告知。」

  鈴蘿倒沒有多想,拿出玉聽給他。

  加上好友後,越良澤將玉聽還她,御劍道:「那我先走了。」

  鈴蘿看著玉聽,頭也沒抬地嗯了聲,等她再抬首時,天光大亮之處已沒了人影。

  再看玉聽,她不由彎唇笑了下。

  風天耀硬是要闖順義鎮,玉滄攔都攔不住,只能陪著他一起進去。

  一批人進進出出,天色很快暗下。

  甘卯已被送回平遙城中,來此的各家仙門人也都去闖順義鎮,留下鈴蘿幾人一時無言。

  鈴蘿看向沒動的慕須京說:「你接下來去哪?」

  慕須京望著下方鬼鎮沉默,好一會才道:「南山雪河。」

  「嗯?」

  「她已經在去往南山雪河的路上。」慕須京說,「這是拜訪仙門的最後一家,過後就回月宮。」

  鈴蘿也在看下方順義鎮,聽後淡聲道:「若是回去月宮,你可就得小心了。」

  慕須京神色一如既往的陰沉,看不出情緒起伏來。

  他在日落時接了月宮的消息回平遙城去。

  膽子大的都去順義鎮裡見識一番,出來時各個神色復雜。

  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雙眼通紅,還有人破口大罵,從趙郎罵到愚民,再罵到南山雪河——風天耀一腳踹過去:「關我們雪河什麼事!是不是想打架!來啊!」

  玉滄把他拉走:「算了算了,同是仙門修者,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風天耀聽後更炸:「誰跟他自己人了!」

  玉滄說:「掌門已知曉此事,他會有定奪,咱們此次是幫聖劍宗尋劍,既然鎮仙玉也尋到了,就先回宗門吧,夫人見你上次比武受傷還惦記著呢,趕緊回去讓她安心。」

  風天耀不滿道:「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點小傷算什麼!」

  說著卻是往鈴蘿的方向瞅了眼。

  玉滄怕他急脾氣上去找人打架,忙把他跟鈴蘿越拉越遠,

  鈴蘿正跟師兄們一起離開,順便問琴鳶:「你接下來走哪?」

  琴鳶苦惱道:「我的劍被順義鎮的惡鬼吞了,法器也丟裡邊,接下來……還是先回天極重新挑把劍再下山入世吧。」

  「不用,這個給你。」鈴蘿將長袖塞給她。

  「誒?」琴鳶一臉懵逼地抱著天降神武,「這可是神武?不行不行,你快拿回去!」

  她將長袖還給鈴蘿,鈴蘿卻不收,她說:「反正你回去也是要挑劍,這把正好。」

  琴鳶說:「這太貴重了!」

  鈴蘿挑眉:「有什麼貴重的,現在哪家仙門弟子不是拿著神武遍地跑?」

  琴鳶聽得哽住,心中咆哮那是你們親傳弟子才有的待遇啊!你看看別的弟子有把上品武器都不錯還想什麼神武呢!

  「我接下來要去尋劍,你陪我一起去吧。」鈴蘿說。

  她想多多觀察琴鳶,想再跟天道對話一次。

  琴鳶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發問:「你要去尋劍?去哪尋劍?」

  「去很遠的地方。」鈴蘿抬手在虛空中劃了下。

  田蓉師姐一事徹底斷了線索,天極的人在平遙城轉悠了數日,再無半點音訊後也各自撤走。

  楚異謝天謝地,他終於能回天極休息會了。

  至於什麼白骨魔,什麼左白心魔,各家掌門都出面全修界通緝了,哪還輪得到他操心,直接御劍回天極。

  鈴蘿得知姜妙已去南山雪河拜訪,便沒再攔楚異,帶著琴鳶離開平遙去尋劍。

  她離開平遙城當夜,卻瞧見早幾天離城的慕須京去而復返。

  慕須京身邊跟著月宮的人,她沒有打招呼,在鬧市中擦肩而過。

  北庭月宮的使者去了甘王府,從甘王府帶走一人。

  白骨魔放言,要為了死去的師尊報仇。

  各大仙門雖然下了通緝令,個別人卻等著看南山雪河的出事,因為左白是雪河門人,這二十六魔的怒火肯定會牽連雪河。

  南山雪河與東島天極素來交好,兩方掌門更是至交,天極應對此事很是積極。

  在其他人都關心白骨魔,要麼積極對抗,要麼幸災樂禍等著看熱鬧時,只有西海太初仍在為鎮仙玉發愁。

  白藏留在太初已久,今日告辭,太初掌教親自相送。

  掌教道:「鎮仙玉已被丹水真君拔出,我等知道此請求有些強人所難,但還是希望他能將鎮仙玉帶回來。」

  白藏輕笑道:「他本來也不要這劍,若是當初你們沒多此一舉設陣法把劍換走,那白骨魔也不會得逞。」

  太初掌教被他說得很是尷尬,老臉一紅,再次拱手,還未開口就被同樣拱手的白藏打斷:「掌教莫要為難我了,如今鎮仙玉就在平遙城外順義鎮內。丹水他發誓,此生絕不再碰鎮仙玉,若是想拿回鎮仙玉,太初也不用著急,慢慢來。」

  潛台詞:聖劍宗不會跟你們搶。

  白藏笑眯眯地轉身下山去。

  哪怕金鸞池宴大會早已過去,西海城卻依舊熱鬧。

  子修在西海城熱鬧的街市道上朝他招手:「白兄!這是要離開太初回聖劍宗吶?」

  「不回。」白藏手裡拎著個小酒壺轉悠,「風卒國有惑妖出來,在都城裡鬧騰,死了不少人,我這接了請願去除妖。」

  「風卒國?那挺遠啊,惑妖出世,當真麻煩。」子修摸了摸下巴,「最近還有個白骨魔鬧得人心惶惶,這些妖魔可真是……哎,鬧騰的我這個閒人都得回去幫忙盯梢。」

  白藏驚訝:「天極人手可不算少,怎麼連你也叫上了?」

  子修跟他並肩走著:「可不是嘛!雖然哪有熱鬧我就往哪裡走,但那種送命的熱鬧我一向是不湊合的。」

  白藏安慰道:「想必也不會讓你做什麼難事,放寬心,這白骨魔既然要報仇,肯定優先找得罪過他的人。」

  子修忙搖頭道:「那肯定沒我什麼事。」

  二人在西海城外告別,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離去。

  白藏去往風卒國的路上覺得無聊,便發飛雲聽問自家小師弟在幹什麼,要不要一起去。

  越良澤路上遇妖魔鬧事,耽誤回宗門的時間,這才剛到。

  穿過無盡的雪原,看見青翠山海,滿目花香。

  他回到聖劍宗時,被師尊怪慈仙首叫去井室。

  越良澤跪坐在井室簾外,將在平遙城順義鎮所見所聞一一講述。

  他唯一省略的是對鈴蘿受傷的猜想。

  兩人一簾之隔,怪慈仙首在裡邊整理書櫃,將放在桌上的各種書本抱起再仔細放進格子裡。

  「那年我見她時,她身旁跟著一名十六歲小兒,性情溫順,卻是個半妖。」怪慈仙首不緊不慢地說,「人類與妖的後代,不被人所承認,也不被妖承認,世人將其稱為怪物。」

  這世間有妖,有魔,也有不能被兩者概括的怪物。

  人與妖雖能有結合,卻極難生下活著的子嗣,人形的半妖因而極其少見。

  「左白收了一隻半妖為徒,她認為這小兒有著人類的心與外表,可被教化,只是他依舊有妖的血脈,無法被這世間承認。於是將自己的靈脈換他,洗去妖血。」

  怪慈仙首認真堆放著書本,沒什麼情緒起伏地說:「南山雪河不接受半妖,也無法接受她收半妖為徒,兩方因而決裂。」

  越良澤默默聽著。

  怪慈仙首:「這是南山雪河當年事後給我的解釋,是我所知,可我所知,有時也並非真相。」

  越良澤:「師尊是覺得另有隱情嗎?」

  若說靈脈是為了徒弟,嫁人又是為何?

  怪慈仙首不答,反問:「你二師哥的傷早已好,卻始終不去入世,你知道是為何嗎?」

  越良澤神色沉靜,他知道,但他不想答。

  怪慈仙首也不在意,一邊放書一邊慢悠悠地說:「你二師哥是個很喜歡凡間熱鬧的人,經常在外待著叫都叫不回來。當年他與娿魔一戰救了數不清的人,凡人修者皆有,但他重傷回來時,發現有人跟蹤,便故意走了錯路,兩方交手才發現跟蹤者都是各仙門的修者,他們試圖找到聖劍宗所在之地,見身份被識破,便對他下殺手。」

  「沒死在娿魔手裡,倒是差點死在被他所救的修者劍下。」

  自那之後,長嬴就不愛出山門去。

  越良澤靜默聽完,輕聲說:「大仙門忌憚的是仙首令,想要的是聖劍宗內的入仙門。」

  「入仙門,一步登仙。」怪慈笑道,「多少人渴望追求的就是這一步登仙,但我門內的入仙門,也許進可一步登仙,但去了就再也回不來這世間。登仙二字,是他們理解錯了。」

  「你大師哥不可入世,二師哥傷了心,三師哥看似圓滑,實則冷心冷情,也許天下人都死光了他也不是很在乎,至於你,你的心思不在這些事上。」

  怪慈轉身看向簾外的徒弟:「長嬴說你呆,沒有自己的想法,只聽令行事。這話有一半是對的。」

  「你只是不想自己思考。」

  越良澤瞥了眼身側佩劍,淡聲說:「我不適合。」

  「不適合什麼?」

  「當修者。」

  「為何?」

  「不想救人。」

  怪慈道:「不想害人,也不想救人。」

  他問:「那當年為何願意同我回聖劍宗?」

  越良澤答:「不想害人。」

  怪慈眉目慈和,聞言輕搖了搖頭。

  「為師可從未教過你當修者必須救人。」怪慈掀開簾子出來說,「仙首令由你三師哥拿著,他知道該怎麼做。你入世三年,今年卻是第一次與大仙門接觸,我希望你可以為此多想想。」

  「自己去想,也為了自己想。」

  師尊走了,留他一個人在井室面對滿滿的古書,一呼一吸間都是書頁腐朽的味道。

  越良澤閉眼靜修。

  無聲和斷意都安安靜靜地陪著。

  他夢見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夏夜的風,夜裡的星火,河邊有螢光與野花,男人背著一把重劍,牽著他走在夜色中,河的對面是歡笑熱鬧的人們在放花燈。

  男人將手中會發光的風車遞給他,又給他一盒糖,低聲說:「越良,這是你娘親的姓氏,很特別,很好聽,也……很漂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2:40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三章

  天際有大片火燒雲,耀眼瑰麗。

  鈴蘿在河邊捧水洗臉,晃蕩的水面倒映著她的模樣,衣襟微敞,鎖骨靠左下方可見一抹紅色的花形印記。

  她伸手摸了摸,冰涼的水珠順著印記滑落。

  「琴鳶。」鈴蘿回頭指著自己印記處問道,「你看我這有東西嗎?」

  「我看看。」琴鳶打量一番後搖頭,「什麼都沒有,怎麼了?」

  「沒事,我看錯了。」鈴蘿又看回水面。

  這朵苦業花的印記只有她才看得見嗎?

  越良澤的記憶。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麼多天以後,鈴蘿難得花心思去想這個問題。

  兩人在荒郊野外趕路,日落時選在河邊紮營住下休息。

  琴鳶生著火,將百寶囊裡存的食物拿出來竄起放在架上烤,又搗鼓著各種醬料。

  鈴蘿打水回來,在旁邊幫忙,火焰暖暖的,驅散夜裡的寒冷。

  她故作無聊的問:「琴鳶,我有一個朋友,最近總問我一些難懂的事。」

  琴鳶聽這話眼皮一跳,搗鼓醬料的她抬頭神色怪異地看過去:「這朋友問你什麼?」

  「她之前被人追殺,中途綁了一個男人當人質,逃進一座山裡,後來追殺的人攻山,這男人卻沒逃走,反而去攔攻山的人,最後自己死了。」鈴蘿問,「這男人怎麼想的?」

  琴鳶深吸一口氣,對這個問題感到不可思議:「怎麼想的?這還能是怎麼想的!當然是為了保護你朋友不被那些人追殺啊!」

  鈴蘿卻很平靜,補充道:「這不可能的,我朋友是魔,他是正派修者——」

  「等等,魔?!」琴鳶瞪大了眼,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鈴蘿,跟魔當朋友這種事還是慎重考慮一下。」

  鈴蘿:「……」

  「打個比方,不是魔,就類似這樣的關係。」鈴蘿斟酌措辭後重新說道,「你想,這男子是綁來當人質的,怎麼可能反而去保護綁架自己的人呢?」

  琴鳶想了想,又問:「你這個朋友,她長得漂亮嗎?」

  鈴蘿面不改色道:「漂亮。」

  「那怎麼沒可能?長得漂亮,世上男人絕大多數都會因此心軟淪陷。」琴鳶高深莫測道,「就算性別互換一下,但長相不變,也很有可能。」

  鈴蘿默然一瞬後,鄙夷道:「庸俗!」

  琴鳶嘿嘿笑道:「世上本就是俗人多。」

  鈴蘿想了想又道:「但我朋友說,這男子不是會被表象迷惑的人,就算長得再好看也沒用。」

  「這麼一聽,那還真是讓人唏噓。」琴鳶轉了轉眼珠,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了,開始積極發問,「有沒有更詳細的補充?」

  鈴蘿眨眼看過去:「比如說?」

  琴鳶豎起一根手指頭問:「那山上就住了這兩人?」

  鈴蘿點頭。

  琴鳶豎起第二根手指頭:「孤男寡女?」

  鈴蘿:「算是。」

  琴鳶挑眉,問:「兩人睡了嗎?」

  「……啊。」鈴蘿懵了下,「睡?」

  琴鳶悄聲在她耳邊解釋:「就是——」

  鈴蘿故作高深莫測道:「睡了。」

  可那是練美人尖啊!

  琴鳶聽後微微睜大了眼:「哎,都這樣了,你朋友還問為什麼?她這也太遲鈍了吧!」

  鈴蘿:「……」

  「哪裡遲鈍了!」她不滿嘀咕。

  琴鳶翻動著烤架,一邊拿著刷子刷油與醬料,沒好氣道:「先說男歡女愛這事,他就算是被綁來的,但也沒限制他的自由,更不是霸王硬上弓,雙方你情我願,這還看不出來?」

  鈴蘿強調道:「這種事也能見色起意,我朋友就是覺得這男子長得好看。」

  再說要不是她用了媚毒要練美人尖,越良澤能滾上她的床?

  可仔細想想,也就第一天是因為媚毒,後來都是越良澤自己先動手的啊!

  琴鳶反問:「那這男子呢?」

  鈴蘿納悶:「我……我朋友哪知道他怎麼想的。」

  琴鳶嘆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之前不是說了嗎?這男子不是會被美色魅惑的類型,長得再漂亮也不會,可他卻做出了這種事來,可知不是見色起意,而是真心的。」

  「真心?」鈴蘿神色古怪。

  「對啊,真心,他真心愛這個女人,愛到願意為她赴死。」琴鳶感嘆道,「這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啊。」

  鈴蘿卻聽懵了。

  等一下,誰愛誰?

  「什麼愛到願意為她赴死?」鈴蘿一臉震驚地問,「這哪是愛?」

  怎麼可能!

  愛是卑鄙,自私且骯髒的,把對方捆綁在身邊百般折磨,只需要滿足自己取樂。

  「這還不是愛?」琴鳶更驚訝,「怎麼看這男子都愛慘了你朋友。命只有一條,他本就是被抓來的,算是無妄之災,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不管攻山的人,卻留下來阻攔,給心愛的女人拖延時間。這要不是愛,哪會去做這些事?」

  乍一聽很有道理,但這跟鈴蘿認知的愛完全不同,所以難以相信。

  越良澤愛她?

  簡直笑話!

  鈴蘿抓緊手中竹籤,眉頭微蹙著,她想起苦業花記憶中,男人背對著天照山慢慢消逝在黑色的焰火中。

  他死後,無生仍守著天照山與四方禁獸對抗,沒有人能往前一步。

  可他不該死。

  也不該這樣死。

  鈴蘿一想就覺得煩躁不已,心底殺意蠢蠢欲動。

  她眨眼壓制著,琴鳶沒發現不對勁,還在翻轉烤架,繼續說道:「每個人表達愛意的方式都不一樣。」

  是嗎?

  鈴蘿狐疑看去。

  琴鳶說:「比如我爹,他喜歡我娘,每天出門趕工時,都會提前問我娘想吃什麼水果,晚上回來時給她買。」

  「天晝宗有個師兄,每天都會給阿蘭送花,各種不同的花,都是新鮮的,每日從不間斷,雖然阿蘭最後跟別人在一起了,但那也是一種表達喜歡的方式。」

  鈴蘿撇嘴說:「送花而已,有什麼難的。」

  越良澤也沒送過她花呀。

  水果什麼的……倒是有問。

  「這些當然是淺顯易見的啦。」琴鳶哼哼說著,「也有危難關頭見真情的,再拿阿蘭來舉例,她沒被天晝宗的師兄打動,反而在一次外出歷練時與一個書生相遇。」

  「書生靦腆,有些呆,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但是阿蘭受傷那會,書生背著她走了很遠很遠,為她去求人拿藥,不離不棄地照顧,那妖找到阿蘭報復她時,也是書生攔在前邊,讓她先跑。」

  「還是那句話,命只有一條,若是當時連命都不要,或是為對方拼上性命,那一定是對自己非常重要的存在。」

  這種事向來是說得容易。

  真到那時候,許多人曾說過的誓言都將變為謊言。

  鈴蘿越聽越悶,手下不知輕重,將一把長竹籤全都捏斷了。

  琴鳶越說越上頭,對此話題無限唏噓感慨:「愛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殘酷的,不能只認定其中一種方式,這樣做——」

  她回頭想拿竹籤,卻發現都在鈴蘿手裡斷成了兩截,一時呆住。

  「鈴、鈴蘿,這這這……」琴鳶結結巴巴道。

  鈴蘿把斷了的竹籤扔開,面無表情地說:「我重新削,你繼續說。」

  琴鳶莫名感覺後背一涼,直覺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鈴蘿不喜歡聽的,便小心翼翼問道:「繼續說什麼?」

  鈴蘿:「說那男人這麼做是為什麼。」

  琴鳶琢磨一會,試探道:「方才已經說了。」

  鈴蘿停手,神色古怪道:「僅從這一件事就知道是愛了?」

  琴鳶心說這人命都沒了還能不知道嗎!

  面上卻道:「也許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細節。」

  鈴蘿沉默,半晌後,她削著竹籤問:「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琴鳶老實回答:「話本上看的。」

  鈴蘿:「……」

  那一點點動搖瞬間沒了。

  琴鳶接過她新削的竹籤感嘆道:「一開始我還以為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你自己,但仔細想想,這些事情都跟你對不上,方才安心。」

  鈴蘿:「怎麼可能是我!當然不是!絕對不是!」

  琴鳶:「……」

  這莫名激動的回答,反倒是讓她有些動搖了。

  烤串熟了,琴鳶遞給鈴蘿幾串,輕聲說:「你那朋友顯然不知情為何物,如今那男子也死了,我看還是別告訴她了,免得傷心。」

  鈴蘿咬著烤串含糊不清地嗯了聲。

  琴鳶想了想又道:「不,還是告訴她吧,萬一只是那男子單相思,你朋友對他感情不深,可能並不會傷心,但也算是能有所感悟。」

  鈴蘿咬著肉,眨眨眼說:「傷心?」

  「若是兩情相悅,喜歡的人卻已身死,那當然傷心了。」琴鳶嘆道,「換做我能哭個三五年。」

  鈴蘿想笑,卻笑不出來,而是在心中反問,越良澤死了她傷心嗎?

  傷心嗎?

  還未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玉聽就響了。

  是雲守息的傳文,問她去了何處。

  鈴蘿看了眼就放下,暫時沒興趣回復,這會天高皇帝遠,不理他又能怎麼樣。

  結果剛咬了兩口肉,玉聽又響。

  鈴蘿低頭一看,輕挑了下眉。

  密密麻麻一大片傳文,是越良澤發來有關左白與她徒弟白骨魔的消息。

  越良澤:「這是我師尊告知有關左白的信息。」

  「聽說你沒回天極?」

  鈴蘿擦了擦手,拿起玉聽,慢悠悠地將左白相關的消息看完,接著放下玉聽沒回。

  加上玉聽七八天後現在知道問我啦?

  吃飽喝足後,琴鳶伸了個懶腰,掐著火訣說:「你先休息,我守上半夜。」

  鈴蘿走去大樹旁坐下,這才拿起玉聽回復越良澤:「沒回天極。」

  越良澤問:「那你去哪?」

  鈴蘿:「去尋劍。」

  「跟你師兄一起?」

  「師兄回天極了。」

  「一個人去的?」

  「不是。」

  越良澤看著飛雲聽陷入沉思。

  那跟誰一起?

  男的女的?

  看著自己打上的傳文,越良澤忽然醒悟,這回復實在不妥,太沒分寸了。

  正要刪掉時,二師哥長嬴突然出現拍他一肩膀道:「好不容易出井室在這愣著幹嘛呢,走,師哥帶你出去玩。」

  發出去了。

  越良澤眼皮一跳。

  「你跟誰聊?白藏?」長嬴探頭看飛雲聽,越良澤秒收,起身道,「師哥你去玩吧,我還想在這坐坐。」

  長嬴攬著他的肩膀把人帶走:「坐什麼坐,你這分明是有鬼,先前白藏說你跟那寫信不回的姑娘見面了,現在不寫信,改飛雲聽傳文了?」

  越良澤:「……」

  他輕輕嗯了聲。

  長嬴笑他:「人家都不回你——」

  話音剛落,越良澤的飛雲聽就響起。

  他拿出一看。

  鈴蘿回他:「是琴鳶。」

  越良澤可恥地鬆了口氣。

  為此他在心裡將自己鄙夷一番。

  明明鈴蘿更過分的事都做了,他為什麼卻連發個傳文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12:58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四章

  鈴蘿還在思考越良澤愛她這事,無論如何都沒法相信,太違和了,哪裡都對不上,就像是要她接受魚不是在水裡游,而是在天上飛一樣難以理解。

  情愛這種東西越是深想越讓她覺得噁心。

  可如果是越良澤——她忍著噁心想了想,還是放棄深思。

  反正越良澤無法阻止她。

  鈴蘿心裡碎碎念時,越良澤跟二師哥出宗門去隔壁山裡轉悠,一邊給她發傳文問:「你要去哪尋劍?」

  「我要去上無澗。」

  越良澤看著這條傳文輕挑下眉。

  上無澗,一個存在傳說中的地方。

  對此記錄非常少,具體位置飄忽,有說在西南之海,也有說在東北地下,只能言在這天地間,卻有可能出現任何一方。

  曾有許多修者找了一輩子也沒能找到。

  上無澗又名神劍墓。

  那些喪主或是不願再擇主,進行自我封閉的神劍們,會自行進入上無澗,等待有緣人的到來。

  上無澗的每一把劍都可算在神武之上。

  它們存在了很長時間,最低也是幾千年,上萬年,誰也說不清。

  這也是讓無數修者窮其一生也不放棄尋找的原因。

  因為記錄少,更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也有許多人覺得它根本不存在。

  但越良澤知道上無澗是真實存在的。

  他師哥們的劍都是從上無澗裡取得,以至於他曾經認為上無澗其實是聖劍宗的劍庫。

  後來問了師尊才知道並非要修者去找上無澗,而是上無澗主動來找修者。

  神劍入夢,告知入口的方向。

  無生曾在上無澗待過一段時間,它嫌棄裡邊要跟其它劍分享地盤。上無澗裡邊什麼劍都有,整天打來打去爭第一,很煩,就跑出來自立山頭。

  就算是墳墓!

  無敵的我也只能接受跟我無敵的劍鞘一起!別的劍滾開!

  越良澤將上無澗的規則告知鈴蘿後問:「你收到神劍入夢的指引了嗎?」

  鈴蘿看著消息沉默。

  她當然收到了。

  在很早以前。

  那是她十歲那年。

  十歲的鈴蘿常常夢見自己身處一片薄薄白霧之中,時而在天空,時而是水面,哪怕場景不同,但那揮之不去的白色的、接近透明的霧總會準時到來。

  帶著些微濕意,卻又隨著她指尖劃動而變換,似乎在柔聲安撫,要她別怕,拚命朝她傳遞自己的溫柔想要與她親近。

  當她走到白霧盡頭時,看見的是一方倚著山壁的水潭,潭水清澈透亮,底下卻無一活物,周邊山花爛漫,再加上霧氣氤氳,宛如仙境。

  清澈的寒潭水中心有一把劍豎懸在上方。

  像是透明的霧凝聚而成,看上去很薄,如冰棱,劍身細長,有著些微彎曲的弧度,隱隱透著幾分貴氣的金色流螢。

  她走進寒潭來到劍身下方,看得更加清晰。

  劍在發光,是溫潤透亮的光澤,也在散發著透明輕薄的霧氣。

  每一道霧氣從劍身流瀉時,劍刃上都會閃過五彩斑斕的世間美景色彩,當與人對戰,刀劍相撞時迸發的劍氣亦是與眾不同,世間唯它獨有,無法被複製。

  用此劍揮出的每一道劍氣都美得驚心動魄,讓人沉醉其中,甚至難以察覺到死亡的恐懼。

  被稱為世上最美的神武劍。

  平時它附在鈴蘿腰側,因為接近透明,又能散做霧氣,基本沒人能看得出她到底帶沒帶劍,除非她催動劍氣現形。

  與此劍對戰亦是,偶爾你會不知道這劍去了何處,又從何處現身。

  這把劍是世間之霧形成,這天地間它無處不在。

  這夢反反復復,那時的鈴蘿不解其意,想要去拿劍卻無法靠近,她又非要去拿,跟夢境較勁,常常因此醒來十分鬱悶。

  鈴蘿醒後還是很鬱悶,抓著被子滾了一圈,睡在旁邊的妹妹玉芝因此醒來,睡眼惺忪地問道:「阿姐,怎麼又醒了?」

  「睡不著。」鈴蘿掀開被子起身,小女孩神色鬱鬱地說,「我去外邊練會劍。」

  「誒?這都多晚了還練什麼劍?」玉芝縮在溫暖的被子裡小小聲地說,「阿姐你別走呀,我就是怕黑不想一個人睡才來找你的,你走了我怎麼辦呀?」

  「阿娘不是給你房間點了不滅燈嗎?整個屋子都透亮,怎麼還怕黑?」鈴蘿下床穿著衣服。

  姐妹倆聲音都稚嫩清脆。

  玉芝歪頭看過去,小小聲地跟她撒嬌,「阿姐不要走嘛。」

  「我睡不著啦。」鈴蘿點了燈,又回來將被子給她拉上,「不准踢被子。」

  玉芝眨巴著眼看她:「你走了,阿娘也沒回來,你們都不要我。」

  鈴蘿嚇唬她:「瞎說什麼呀,信不信我放雁獸盯著你睡覺?」

  「不要不要!雁獸長那麼醜更嚇人!我這就睡了!」說完一把將被子拉起蓋住了腦袋。

  鈴蘿拿著把木劍出門,外面庭院都亮著點點燈火,哪怕深夜,整個離宮上下各處依舊燈火明亮,許多地方都不會熄燈。

  只因為離宮的二小姐怕黑。

  鈴蘿沒走多遠,就在殿外,怕玉芝睡不著或是做噩夢醒了哭鬧。

  高牆內種著好幾棵盛放的櫻樹,是從大仙門西海太初的櫻林移植栽種,非有錢能做到。

  女孩拿著木劍在櫻樹下練招,又回想了一遍夢中所見,深覺抓狂。

  守在殿門的侍女輕聲呼喚,鈴蘿收劍看去,一名披著淡藍色長袍的美婦人正漫步走來。

  她暗叫一聲糟糕,立馬轉身往屋裡跑,卻被人柔聲叫住。

  「怎麼晚了還不睡,在這幹什麼?」母親過來問道,瞥見她藏在身後的木劍時眉頭微蹙,不輕不重地叫著她的名字,卻透著幾分威嚴。

  女孩眨巴著眼說:「我就是看看而已,沒有練劍。」

  母親彎腰將她手中木劍拿走交給侍女。

  鈴蘿一臉老實。

  母親沒有多問,但神情舉止都在說著沒商量三個字。

  「睡不著?」她揪著衣袖幫女兒輕擦額頭細汗。

  鈴蘿搖了搖頭,跟母親說著那讓她鬱悶奇怪的夢。

  夜裡風涼,母親拉著她到櫻樹旁的石桌坐下,又給她掐了個火訣驅寒。

  鈴蘿邊說邊抬手比劃著:「那把劍很漂亮,無論是光澤還是形狀,比阿娘你的劍還要漂亮。」

  母親耐心聽著,神色溫柔,在她好奇發問時為她答疑解惑:「神劍入夢,是上無澗在給你指引方向。」

  「上無澗?」女孩神色懵懂,「那是什麼地方呀?」

  母親道:「許多人夢寐以求,窮其一生也想去的地方。」

  「你說的那把劍是由世間霧凝形,細長微弧,純淨無暇又可映照天地萬物之美,散可至天地浩浩,被稱作世上最美的神武劍,千年前就已沒了蹤跡。等你以後長大了,就可以根據上無澗的指引,去夢中所見到的地方找它。」

  母親起身,三指輕扣著咒訣走向她,「但是……劍對你來說,是最不需要的東西……忘了吧……」

  冰涼的指腹輕點她額頭,將咒訣送入。

  「阿娘……」

  母親柔聲說:「以後不要再偷偷練劍了,我跟你說過的,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你學劍術。」

  鈴蘿抿唇:「我不學劍術就是,可阿娘你也不教我咒律呀。」

  母親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等阿娘找到辦法後,就教你咒律,除了劍術,你想學什麼,阿娘都教給你。」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裹著披肩的女孩探頭看出來,哭兮兮道:「阿姐,你快回來吧,我一個人睡不著,我害怕。」

  鈴蘿:「……」

  我這沒用的妹妹。

  她提著裙擺朝台階上走去,一邊說:「阿娘你可不能反悔。」

  「阿娘?」玉芝探頭看過來。

  母親笑道:「多大了,還纏著你阿姐睡。」

  玉芝小聲道:「那還不是因為阿娘你每天都很晚才回來。」

  「好啦,我回來了,進去吧。」鈴蘿牽著她進屋,把門關上。

  窗上映照著兩個小人越走越遠的身影,窗外的美婦人靜默地看了會,雙手掐訣點出兩隻護光獸守在門外,讓圍繞這殿門的光亮顯得柔和又溫暖。

  只是沒多久,離宮就被黑暗吞噬,再也無人點亮燈火照夜。

  鈴蘿以前是不怕黑的,在外顛沛流離好幾年後卻怕了。

  怕得要死。

  上無澗給她的指引被母親攔下,讓她忘記夢中一切事物,直到今年那咒訣力量才失效,上無澗再次找到她,喚起她的記憶。

  前世鈴蘿花了點功夫才找到那處水潭,如今重來一次可省了不少功夫。

  越良澤等了許久,才等到鈴蘿的回復。

  她說:「你別想探我話,等我取了劍回來,你拿無生跟我比一比,看誰更厲害。」

  越良澤:「……」

  誰要跟你比。

  他讓鈴蘿小心些,鈴蘿不以為意,前世她取劍順順利利,一點都不怕。

  天明時她跟琴鳶再次動身,御劍趕路,又花了三五天的時間,跨域兩個洲,進了大山之中。

  琴鳶拿著提燈,左右打量著這處深山:「我們跑這麼遠,是不是要取很厲害的劍?」

  「一般厲害吧。」鈴蘿走在前邊,看了眼天色後,轉身將手中靈器遞給琴鳶,是驅除山中妖魅的,「就在前邊不遠,不過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現在這裡等一等,應該要不了多久。」

  這一片地勢較為寬闊,沒有林中那麼陰森。

  琴鳶搖頭:「我要去我要去!放你一個人去我怎麼可能安心,萬一有危險怎麼辦!」

  「那就一起去。」鈴蘿倒不是很在意。

  偏離山中石子路,穿過深林,來到倚著石壁而成的水潭邊,入夜了,林中響起各種鳥獸鳴叫,走近後還能聽見不急不緩的水聲。

  山林野花繞著水潭邊緣開著,夜裡有螢火在旁飛舞,新月從烏雲後現身,無聲觀看著。

  「就是這嗎?」琴鳶左右看著,難以理解這有什麼特別之處,出了景色漂亮外。

  鈴蘿點著頭,走到水潭邊挽著衣袖,一邊說:「我下去取劍,你就在外邊等著。」

  「什麼?下去?」琴鳶驚訝回頭,就聽噗通一聲,身邊的人已經躍身入水。

  琴鳶:「……」

  忽然之間只剩下自己一人,她有些懵。

  這水潭也不知道有多深,鈴蘿下去沒事嗎?

  琴鳶舉著提燈上前打量著潭水,清澈卻不見底,只能瞧見水波晃蕩,水光斑駁,卻沒有半點浮物。

  不說魚蝦,就連片花瓣葉子都沒有。

  乾淨的有些詭異。

  琴鳶下意識地想離這潭水遠些,暗暗祈禱鈴蘿早些平安無事的回來。

  鈴蘿入水後沒一會就發現水下起霧了,她順著那抹白色的霧游著,出水面時,依舊是在水潭中,卻與她夢中一模一樣。

  深山被白霧吞噬,墜著金色熒光,懸空在潭水上方被霧氣環繞的長劍發出細微的劍鳴聲,聽起來竟是有幾分委屈。

  鈴蘿甩了甩臉上水珠,剛睜開眼看去,就見那透明長劍朝自己飛來貼臉,神武劍中傳來她熟悉的劍靈聲音:「主人你可算是來接我了!」

  「我在這裡等你好幾年了!一不留神突然就回到我還在上無澗等待被你召喚的時候,我真是吐了這天道,它有毛病!既然要你重生為什麼把我給扔回上無澗!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這幾年在上無澗待著有多無聊!上無澗那些老不死的蠢劍因為想知道你跟丹水的事都快把我給問哭了!」

  鈴蘿感受著冰冷的長劍貼臉,有些懵地眨眨眼。

  她抬手握著劍柄問:「你還是以前的歲霧?」

  歲霧委屈地嗷嗷叫道:「我是我當然是!我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我都記得!半點沒忘!這天下只有我一把劍知道你跟丹水真君睡過!」

  鈴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1:08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五章

  「你還跟誰說過?」鈴蘿問。

  要是有跟別的劍說過,她就讓歲霧死在這。

  殺劍滅口。

  歲霧十分上道道:「主人你放心!這種天大的事我哪能隨隨便便就跟別的劍說!何況上無澗那幫沒經歷過重生的劍咱們也看不上不屑搭理。」

  旁的人和旁的劍眼中的歲霧是沉默且高冷,被譽為世間最美的神武劍,只有別人跪求搭理它的份,它只需要高高在上無聲散發自己的美,就能讓眾多修者瘋狂迷戀一生只為找到它。

  事實上它脾氣暴躁話還多。

  只喜歡跟主人嘮嗑,鈴蘿曾做過最多的事情就是屏蔽自己的劍靈。

  好在歲霧只喜歡跟她說話,不怎麼搭理別的劍。

  劍靈之間可以互相交流,但主人只能跟自己的劍靈溝通。

  鈴蘿拿起歲霧,聽它碎碎念道:「這天道怎麼想的?是不是輸不起?我都做好你死後我再回上無澗自閉個幾萬年,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不想主人你就這樣死了,你不知道丹水真君死的時候無生嚎得有多慘,散霧那會我聽著都覺得耳朵疼!雖然我沒有耳朵,但那瞬間我覺得我有了!」

  「……你知道他死了?」鈴蘿愣住。

  「無生嚎得太慘,不止我知道,天地鏡它們都知道!」歲霧語速飛快,「就是咱們跟天道打架那天,無生又被丹水真君召回來了,不知道怎麼的在天照山跟那些人和四方禁獸打起來,最後死在四方禁獸的神火中。」

  「無生氣得把四方禁獸的神火都染上煞氣讓那些人進不來半步。」

  「那會你已經把我散霧丟下,與天道破鏡而去,我追都追不上。」歲霧說到這還有些可憐,「只好下去跟無生一起守著天照山,隨後發現你與天道同歸於盡,我正傷心時,沒想到突然就回了上無澗!」

  說到最後又生氣了。

  它當時都決定不回上無澗自閉,就守著天照山,卻被突然送回去,看著那些熟悉的劍靈面孔,歲霧反應過來什麼情況後氣得炸毛,在上無澗暴躁亂殺,把其它劍靈給看懵了。

  在歲霧碎碎念的時候,鈴蘿卻聽得沉默。

  連歲霧都這麼說,看來天道沒騙她,苦業花的記憶是真的。

  可這人圖什麼?

  鈴蘿語氣幽幽道:「你說,他為什麼這麼做?」

  歲霧:「誰?做什麼?」

  鈴蘿:「越良澤死守天照山。」

  歲霧大驚:「這種事你確定要問我嗎?」

  鈴蘿:「……」

  行,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劍靈是不太管也不想理解人類的愛恨情仇。

  它們只需要主人的一個命令。

  鈴蘿不再多問,拿著歲霧重新潛入水中離去。

  再次出水仍是夜色,天上月半隱在烏雲之後,只是少了霧氣。

  琴鳶聽見出水聲忙道:「鈴蘿?你沒事吧?」

  「快上來。」

  她上前朝鈴蘿伸出手。

  鈴蘿上岸後抬手抹了把臉,她因為越良澤的事神色鬱鬱,一點也沒有尋到神武劍的高興喜悅。

  看這態度琴鳶以為她尋劍失敗了,便安慰道:「沒事的,世上神武那麼多,再不行你先用著長袖,我們回山去打吞天塔,總能找到適合你的劍。」

  「什麼?」鈴蘿納悶道,「劍我尋到了。」

  琴鳶:「……」

  那你怎麼一副鬱悶生氣的樣子呢!

  「劍在哪?」琴鳶上下打量了眼鈴蘿,「我怎麼沒看見?」

  鈴蘿讓歲霧顯形,白色的薄霧一掠,琴鳶得以瞧見佩戴在她腰間的長劍,墜著點點金色流螢,些微薄霧環繞似透明的劍身,光澤透亮絕美。

  琴鳶深吸一口氣,滿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這把劍。

  「這、這這這真能從水裡拿出神武劍來?」琴鳶震撼道,「也太漂亮了吧!我現在下水去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只有這一把。」鈴蘿掐著火訣將濕透的衣服頭髮烤乾。

  琴鳶好奇地打量著:「太漂亮了,簡直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神武劍,細看劍身竟然反射著不一樣的景物……等等,這種神武我好像在哪聽人說過!」

  歲霧也在打量琴鳶:「這姑娘眼生,以前沒見過的,竟然能跟你一起來取劍,看來是關係極好,怎麼樣重來一次交到新朋友了嗎?哪門哪派?今年幾歲了?學的什麼?劍術嗎?劍術怎麼樣?看樣子她知道我!怎麼還不說?對,就是我,我就是那把最美的神武劍——名字,說名字,不會吧,你不會忘了最美的神武劍叫什麼名字吧!」

  琴鳶輕拍額頭:「我忘記了!」

  歲霧:「你竟然真的忘記了可惡!」

  鈴蘿:「……」

  她熟練又久違地將歲霧屏蔽。

  兩人在山裡待了一夜,天明才離去,期間琴鳶始終想不起那把神武的名字。

  他們來時匆匆,去時不慌不忙,一路游歷斬妖除魔。

  到東島天極境內後琴鳶要先回天極補充靈器等,鈴蘿因此與她在東海城外分開,轉而去了當年第一次與楚異去歷練的村子四陌。

  以前她這會還在勤奮修煉,跟著雲守息四處游歷提升修為,聽從雲守息的教導收斂心中仇怨。

  那時只覺得師父好厲害什麼都會什麼都難不倒他我什麼時候才能變得向師父一樣厲害!

  如今她卻已十多天沒回雲守息的玉聽消息了。

  兩個師兄的也沒回。

  若是回了師兄的,卻沒回師父的,那雲守息知道肯定要瘋。

  但鈴蘿就是要晾著他,讓他自己瘋去。

  此時她修為實力比當初翻了幾倍,便決定提前去四陌村。

  御劍到深山時,看見的是熟悉又陌生的陡峭山壁,依著山壁形成的山路窄小蜿蜒,走在那上邊必須打起精神十分小心。

  鈴蘿下山崖時恰巧遇見一個男人因為背了太重的東西而沒站穩掉下去,同行的人發出驚叫,她借乘風咒瞬影過去將人重新送回山道上。

  彼此打了個照面,竟是以前見過的。

  「你、你是那位東島天極的女道君!」對方激動道,「多謝道君相救!」

  鈴蘿也想起來,他是當初那位要翻山去給自家阿姐拿藥的少年。

  村民淳樸,個高,男子常在外幹活,皮膚曬的偏古銅色,二十出頭就因此顯得沉穩。

  鈴蘿護著這幾人到山下,就見剛被她救的田古過來拱手道謝:「沒想到這次又是道君救了我,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回報才好,道君有什麼吩咐盡管說,我田古一定做到!」

  當年她與楚異沒有在村裡留宿,卻因為護他們走山路好幾個月而混了個臉熟,不少人對她還有印象,因此熱情邀約她進村擺宴歡迎道君。

  鈴蘿忙說不用,她來此只是為了攔住去路的山崖,沒想過要進村。

  時至暮色,天極雲霞滿天,山崖路道上可見遠處黑色的房屋幾家,還有滿目青綠水稻的梯田,夏季,整個鄉野都是悠然的綠色。

  鈴蘿送他們去路口時問:「最近有什麼妖物來犯嗎?」

  「沒有沒有,托兩位道君的福,自從幾年前那風妖被除後,我們這一片就沒什麼怪事,太平的很,出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田古繼續邀請道,「道君就隨我們一起回去吧,我阿姐若是見到你肯定高興得很,不止阿姐,全村人都高興!」

  鈴蘿輕輕搖頭,正要告別時,卻見夾雜在稻田中心的寬闊路道上,緩緩走來一頭高大壯的黑牛。

  坐在黑牛背上的六歲男孩朝他們招手喊道:「爹!我和哥哥來接你回家啊!」

  田古旁邊背著背簍手裡還提著竹籃的男人看得眼角輕抽,笑罵了句:「這臭小子,又纏著阿澤帶他出來玩。」

  鈴蘿半眯著眼,目光打量地看向牽著牛繩的黑衣青年。

  他穿的輕便,衣袖半挽,另一隻手裡拿著小孩喜歡吃的甜桿,長髮高束戴著斗笠遮掩,抬首時逆著後方絢爛晚霞,將那清雋的面容襯得有幾分疏懶。

  越良澤瞧見跟村民站在一起的鈴蘿時微怔。

  在鈴蘿眼中,此時的越良澤與這青翠卻又靜美的鄉野混為一體,融成一幅讓她感到舒心的畫。

  不過他這打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已經歸隱。

  小孩想要從牛背上下去,跟越良澤交流著,男人走上前去喊道:「你慢點,別折騰阿澤了,我來我來。」

  鈴蘿問田古:「那牽牛的男人是什麼時候在這的?」

  田古熱心解釋道:「這位啊,叫阿澤,快半月前來的我們村,陳大哥說阿澤是嫂子那邊的遠房表弟,來這裡探親的。」

  遠房表弟?

  探親?

  這是玩的哪一齣啊?

  越良澤將牛繩交給陳昊,朝這邊走來,鈴蘿一臉高深莫測地等著。

  田古比越良澤大一歲,跟他招呼道:「阿澤,這位是——」

  「師兄。」鈴蘿慢悠悠地說,「你來探親怎麼不叫上我一起?」

  越良澤:「……」

  田古瞪大了眼。

  什麼兄?

  越良澤面不改色地接她話:「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你說。」

  鈴蘿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同田古道:「這是我師兄,有些日子不見,沒想到在這遇上。」

  她頓了頓,又說:「我隨他一起進村,但宴席千萬不要,人多我害怕。」

  越良澤聽她說人多害怕時眼裡掠過笑意。

  真的是什麼瞎話都敢說。

  田古連連說好,非常識趣地拉著其他人先走,給他倆空間,去追著前邊的陳昊瘋狂發問怎麼回事。

  鈴蘿走在進村的路上,晚霞正一點點沉沒。

  她偏頭去看身旁的越良澤,輕挑著眉:「師兄,探親吶?是哪位嫂嫂,我是否該準備點禮物去。」

  越良澤無言,有些無奈道:「我路過此地,見他家有魘魔入小孩體,便幫忙驅除,但陳大哥不想讓別人知曉此事,我也不愛讓別人知道修者身份,便對外說是遠房表弟來探親。」

  關於越良澤不愛主動透露自己修者身份這事她倒是知道的。

  聖劍宗弟子在外除害,若非必要,基本都不會說自己是聖劍宗的人。

  危害解除就行了,哪家仙門解決的並不重要。

  除非他們需要跟大仙門和朝廷打交道必須說明身份。

  越良澤獨來獨往慣了。

  他入世除的妖魔危害基本都在人跡罕見處,不是關外邊塞就是各種深山村寨。

  與大仙門打交道,西海太初那次是頭一遭。

  他若沒有拔出鎮仙玉,也不會讓世人注意到他,便繼續一人一劍行走世間,默默無聞著。

  「你這樣遲早會吃虧的。」鈴蘿哼道。

  越良澤看她,「你取完劍沒回天極,怎麼來這了?」

  鈴蘿的玉聽在取完劍那日就沒再看,越良澤的傳文也一樣,見鈴蘿沒回,他以為這人已經回了天極。

  「我第一次跟大師兄外出歷練來的就是這。」鈴蘿抬手比劃了下,看著前方陳大哥幾人和一頭牛,聲色清脆,「等我殺完風妖回去你卻已經走了。」

  越良澤微怔,別過眼去。

  「你看我。」鈴蘿在路道上停住,她握著歲霧,在越良澤看過來時道,「這把劍叫歲霧。」

  細長微弧的劍身,裊裊白霧升騰,天邊晚霞絢爛光芒被它吸入劍身,劍身光芒一閃,呈現著世間晚霞美景。

  它依舊是透明無暇的。

  那景物並非流轉在劍身上,而是你的眼睛透過它看見了如此景色。

  你眼中所見何物,取決於這把劍要讓你看見何物。

  所見即是天地萬物至美。

  越良澤透過這把劍看見了鈴蘿。

  鈴蘿眸光清亮地看他:「我之前說過,尋到劍後就跟你比一比,看看誰更厲害。」

  歲霧:這個丹水真君他!是活著的!

  鈴蘿:「……」

  算了,不比了。

  沒心情。

  她忽然收劍,一臉漠然地往前走去。

  這讓正要說不比的越良澤陷入茫然。

  他跟上去問:「鈴蘿……」

  「不比了。」鈴蘿頭也不回地說,「反正我最厲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1:53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六章

  兩人走在回家村民的後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隱約能聽見前邊的談話聲。

  天色逐漸暗下,田埂邊上的房屋都亮起燈火。

  鈴蘿瞥見越良澤手中的甜桿,朝他伸出手,越良澤便給她。

  「魘魔除掉了嗎?」她邊吃邊問。

  越良澤看著前邊的陳家小兒低聲道:「還要兩天。」

  魘魔最愛入孩童體內,小孩抵抗力差,又有它們最愛的純潔靈魂,被纏上的孩童多半會悄無聲息地死在睡夢中。

  只不過魘魔喜歡慢慢滲透宿主身體,陳家小兒被吞噬的比較嚴重,因此除魔速度不能過快,要慢慢來。

  鈴蘿拿著甜桿指了指兩人後方,說:「來的時候,那邊有一座大山擋住了通往外界的去路,村民想要出去趕集或是求醫,都得翻山越嶺,走懸崖峭壁。」

  「當年因為風妖作亂,不少人從崖上掉下去死的死傷的傷,僥幸摔下來還活著沒斷胳膊斷腿的,也必定被風妖吃了眼睛變成瞎子。」

  越良澤說:「我聽陳大哥說過,當年是兩位天極的道君在這守了幾月才抓到那隻作亂的風妖。」

  鈴蘿:「它太能藏了。」

  越良澤問:「風妖已除,你還留了些禁制在這村裡,一般妖物不敢靠近,怎麼又來了?」

  鈴蘿歪頭看他:「因為有些問題的根源不在風妖上,我只是……」

  想讓這些人過得更好。

  但她不再是當年的鈴蘿,無法再坦坦蕩蕩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身為二十六魔卻有如此想法簡直就是笑話,不管人還是魔都不會相信。

  鈴蘿抿唇,看見天上新月,懶聲道:「我想來就來,新尋了劍就想找地方試試效果怎麼樣。」

  越良澤聞言垂眸瞥了眼她腰間的歲霧,道:「劍很漂亮。」

  歲霧:天啦!這是真的丹水真君嗎?主人你快仔細看看他!這是不是別人假冒的!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聽見他誇我漂亮!

  鈴蘿心說你本就是最漂亮的劍他說的是事實怎麼就誇了!

  歲霧還在震驚念叨:你倆為什麼能這麼和諧的聊天?他還給你甜桿吃?他為什麼這麼聽話?以前這個時候他敢靠你這麼近的嗎?為什麼主人你還心甘情願的叫他師兄這對你來說不是恥辱嗎!

  歲霧:我在上無澗的這些日子都錯過了什麼?!

  鈴蘿:「……」

  屏蔽!

  夜色漸深,路過村民家前,田古都會跟人熱情介紹鈴蘿與越良澤,之前見過越良澤的人都非常驚訝。

  村民有點慌:「沒想到阿澤也是道君,之前我還讓他幫忙鋤地……這可真是對不住啊。」

  鈴蘿看了眼眉頭微蹙的越良澤說:「沒事的,我師兄學藝不精,術法什麼都不懂,能幫忙鋤地也是好的,你不用跟他客氣。」

  盡管如此,村民還是有些驚慌。

  這世上大多數普通人對修者打從心底裡尊敬,卻也有幾分懼怕。

  越良澤不喜歡人們對他的小心翼翼和過分關注。

  到村子裡面些後鈴蘿問:「你住哪?」

  越良澤答:「陳大哥家。」

  前邊的田古說:「陳大哥家就一間客房,怕是住不了兩個人,鈴道君不如住我家吧,我家離陳大哥那也不遠。」

  陳大哥看了眼越良澤,忙道:「住得下住得下!孩子跟我們睡,就是兩間客房。」

  田古本還想說什麼,被陳大哥踩了一腳,疼的嗷嗚一聲。

  越良澤已經帶著鈴蘿走去陳大哥家的方向。

  田古:「哥你踩我幹嘛啊!」

  陳大哥抱著孩子翻了個白眼悄聲說教。

  越良澤跟陳大哥一家相處融洽,也知道他在膳食方面的特別,飯都是分開吃的。

  偶爾他還會去山裡自己找食材。

  鈴蘿進院裡好奇地打量著,陳家娘子熱情招呼,等小孩回來後調皮搗蛋更是熱鬧。

  鄉下地皮倒是比城裡便宜好得些,娶妻生子後陳大哥也將家裡翻修一番,新搭了不少花果藤架,也重修了一間房。

  飯後在院中歇息,看男人抱著孩子舉高讓他去摘藤上瓜果時,陳家娘子笑道:「多虧道君將風妖除去,我們才敢放心外出,以前能不出去就不去,最多也就幾天一次,如今沒了風妖作亂,缺什麼就能安心去外邊買回來,日子好過了許多。」

  鈴蘿單手支著下巴,在看廚房裡忙活的越良澤,一邊跟陳家娘子笑著回話。

  「我師兄……其實很厲害,路上我說他學藝不精不懂術法是騙他們的。師兄喜靜,不喜歡別人知道他修者身份。」鈴蘿輕聲說,「他肯定能除這魘魔,希望你不要因此擔心。」

  陳家娘子先是驚訝,而後笑道:「我們自然是相信阿澤的,當初要不是他,我兒怕是活不過那夜,對此我們一家都非常感激。」

  鈴蘿輕輕點著頭。

  鄉下夜裡蟲鳴聲聲,又是夏季,蛙鳴蛐蛐齊齊上,還少不了次次嘶聲力竭的蟬。

  燈火熄滅,村民們陷入夢鄉。

  一直在外看著天色沒有進屋的鈴蘿拿著劍走了。

  剛出遠門,就聽越良澤問:「去哪?」

  鈴蘿驚訝回首:「你怎麼還沒睡?」

  她瞧越良澤屋裡黑漆漆的,以為這人已經睡下。

  越良澤不答,又問了一遍:「你去哪?」

  「去山崖那邊。」鈴蘿繼續往外走。

  越良澤跟著她。

  鈴蘿不像之前那般悠閒地慢慢走,而是直接御劍到山崖處,又在路道邊設了結界。

  越良澤問:「設下音障做什麼?」

  鈴蘿:「怕他們聽見。」

  越良澤似有所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山崖,掐訣幫她把音障擴大範圍。

  他說:「如果你是要劈山開路,得將音障範圍擴到田野那邊才行。」

  鈴蘿持劍回首看他,目光怪異:「你怎麼知道我要幹什麼?」

  「猜的。」越良澤也看她,眸光清明,「猜對了?」

  鈴蘿輕哼聲,借乘風咒上虛空,手中長劍追著金色流螢化作薄薄白霧散去,分往山崖各處標記。

  前世她計劃了很久才動手,要顧慮方位,不波及旁邊事物,又要計算路道位置等等,那些認真辛苦的日子,讓她銘記於心,再來一次也無比熟練。

  於是她剛到四陌村就打算直接動手。

  只是沒想到越良澤也在。

  音障範圍擴大,黑色的結界將村子攔在外邊,隨著鈴蘿動手,劍嘯長鳴,山石滾落橫飛,大地震顫。

  越良澤雙手快速結印,將一個又一個咒律使出,幫她掩蓋這方異樣,不讓已經沉睡的村民察覺分毫。

  他抬眼看著虛空之上手持歲霧的鈴蘿,即使在夜色下,她仍舊光芒萬丈,耀眼奪目。

  數百年來沉默在此的大山,被強勢霸道的劍氣劈開,裂縫逐漸擴大,這劍意勢不可擋,宛如神龍衝撞,可吞天地萬物般咬在山壁上。

  四方結界都在顫抖,出現了裂痕,越良澤繼續補上。

  從深夜到天際翻出魚肚白,晨光微亮,結界裡已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攔住人們去路的巍峨雄山,被霸道的劍意劈開,一條長長的、寬闊平坦的道路出現在兩方山壁之間。

  只一夜,卻已徹底變了模樣。

  鈴蘿從虛空中下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有些累。

  她看見越良澤在給兩方山壁設結界,防止高空碎石砸下。

  鈴蘿走過去說:「等日後他們種些花花樹樹就不怕了,再做點石燈之類的,也不怕走夜路。」

  越良澤看她疲憊的眉眼,問:「怎麼想到做這些?」

  鈴蘿沒答,伸手拉著他的衣袖一頭栽進越良澤懷裡靠著。

  越良澤愣住。

  「太累了。」鈴蘿說,聲音很輕,「又累又睏。」

  越良澤對鈴蘿的示弱沒有半點抵抗力,心軟得一塌糊塗卻沒有顯露半分。

  他背著鈴蘿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光亮在兩人身後緩緩浮現。

  鈴蘿靠在他背上閉著眼說:「不為什麼,我想這麼做所以就做了。」

  這輩子不需要說什麼為了世人,為了讓他們過得更好,為了他們出行更方便。

  她曾給予善意,也給予恐懼。

  哪怕她救過再多的人,殺了再多禍亂世間的妖魔,也敵不過她殺一人就是罪。

  「你不要跟他們說,也不要跟任何一人說。」鈴蘿嘀咕道,「我才不要聽那些恭維的虛話,也不是為了誰,我就是為了試我新尋到的神武劍。」

  越良澤嗯聲答應著。

  鈴蘿神態嬌憨地打了個哈欠,道:「要是他們問起,你就說、就說……這山自己想開了。」

  越良澤聽後忍不住笑。

  鈴蘿惱道:「不准笑!」

  越良澤:「嗯。」

  眼裡還是有笑意。

  鈴蘿又道:「別人可以不知道,但你一定要知道,這樣以後你就……」

  就不會跟那些人一樣凶她。

  鈴蘿想了想越良澤也責罵鄙夷痛斥她的場面,不由胃疼,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感覺難以接受。

  好在以前越良澤從未說過。

  可鈴蘿又忽然想起上輩子自己入魔時,一回首就對上越良澤的劍。

  那時無生離她可真近,差點點就貼著她頸間肌膚劃過去。

  現在仔細想想,似乎那時越良澤是要殺她的。

  鈴蘿被自己的想法驚得愣住,忍不住歪頭去看越良澤。他正背著自己走在天色顯亮的路上,晨間的風很涼,帶著田野裡青草香味。

  男人寬闊的肩背結實溫暖,讓人想要靠著舒服地睡個好覺。

  他的側臉跟記憶中重疊,恍惚中瞧見天照山大火烈烈,把一切都燒毀了。

  鈴蘿太累,沒能問出心中疑惑便靠在他身上睡去。

  可卻有苦業花入她夢中。

  鈴蘿看見越良澤跪在聖劍宗山門前。

  他跪了很久。

  從天明到天黑,日夜幾經輪轉,他仍挺直腰背跪著,神色沉靜,目光一如既往的明亮乾淨。

  夜裡暴雨洗刷著山門前的巨石,聖劍宗三個字被雨水打濕。

  他淋著暴雨靜思。

  天亮時,大師哥站在山門內對他說:「我本以為你會入魔,都想好到時候該怎麼制止你,卻沒想到你自己撐過去了。」

  越良澤低垂眉眼,像乖巧聽訓的學子。

  大師哥打了個響指,將他身上濕氣散去恢復乾爽。

  他不緊不慢道:「你不是最討厭魔嗎?因為厭惡,所以死也不讓自己變魔,怎麼如今卻為了一個入魔的人跪在這?」

  「她入魔後大開殺戒,做了你最討厭的事。」

  越良澤啞聲說:「我能撐過去不入魔,是因為她曾在我眼中十分耀眼。」

  「她在金鸞池宴上戰神術劍意耀眼,劈山開路,造龍車飛雲為世人,獨自一人守城不退也耀眼。」

  「師哥,她每次出戰,斬出的每一道劍意都是堅定的浩然正氣,只要看見她,我就會被影響。因為她在我眼裡太過耀眼,從她的劍意中獲得了力量,所以我不准自己輸給魔。」

  大師哥說:「可她入魔了。」

  越良澤垂首道:「是,她入魔了。那日在南山雪河,她入魔我是想殺她的。」

  他的劍已到鈴蘿身前,卻在她回眸的瞬間輸了。

  他曾想要堅持下去的道被鈴蘿拋棄踐踏,因而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愚蠢弱小。

  鈴蘿給了他力量,又毀了這股力量。

  越良澤跪在山門前靜心反思。

  他做了錯誤的決定。

  越良澤低聲說:「我殺不了她。」

  大師哥屈指彈他額頭,嘆道:「傻子。」

  越良澤又跪了數日。

  白藏回宗門,跟跪在巨石下的越良澤細數著鈴蘿在外做的事。

  「她這會在南江城,外傳說是要練美人尖,派了不少靈魔出去抓人。」

  白藏說:「她自己選的路,這世上已經沒人能左右她的決定。你也不行。」

  「東島天極和南山雪河恨她入骨,追著不放,大仙門都聯手了,也沒我們什麼事,比起去殺她,我更在意深淵靈脈的問題。」

  白藏跟他碎碎念著。

  三師哥是聖劍宗最冷心冷情的人,也就偶爾會對自家師哥師弟們勉強用點心。

  天色剛暗,宗門上下燈火明亮。

  師尊總算願意來山門前見他。

  怪慈看著小徒弟說:「聖劍宗沒有把人逐出師門的規矩。一入我山門,生死皆是門中人。」

  越良澤抬首看他。

  「但聖劍宗與魔勢不兩立,你此番下山卻是為了魔。」怪慈輕輕搖頭,神色有幾分無奈,「你大師哥是守門人,你能從他手中過這山門,便自行離去吧。」

  「你仍是我徒弟,可這一去,你與你的後人,生生世世不可再入聖劍宗。」

  越良澤沉默著,對師尊低頭叩拜。

  三跪之後,他拿著劍起身,與守在門前的大師哥一戰。

  大師哥沒用全力,他也受了傷。

  越良澤擦著嘴角血跡,拿劍迎著夜色下山去。

  他想找到那個女人,看她如今是何模樣。

  可他傷得很重,連御劍飛行都做不到。哪怕大師哥沒用全力,卻也沒讓他好過多少,出了茫茫雪原,他栽倒水中,任由水流帶他離去。

  不知何時,越良澤遇見一個好心的漁夫將他從水中撈起來。

  天色濛濛亮,偌大的河面上漁夫撐桿行船。他回首時瞧見從水裡打撈起來的男人睜開了眼,便搓著手笑道:「小哥,你終於醒啦?」

  「那劍護著你,我想幫你看看傷都不行。」

  越良澤睜眼看了看天色,啞聲道:「多謝。」

  漁夫笑道:「救命的事,能幫就幫。」

  「小哥要去哪?咱們先回城裡找家醫館看看?撈你起來的時候,你身上可都是血。」

  越良澤說:「我要去南江城。」

  「南江城?」漁夫搖著頭道,「南江城那邊可熱鬧,修者打架,妖魔橫行,官府都沒轍,鬧得天翻地覆,如今被一個魔女接管,小哥我看你傷成這樣,還是別去的好。」

  他見越良澤起身,又補了句:「不然等傷養好了再去吧。」

  越良澤:「我現在就得去。」

  漁夫納悶道:「都這樣了還非要去?是家裡有人在南江城出不來嗎?」

  越良澤搖了搖頭,「我要去見一個人。」

  漁夫問:「什麼人這麼重要?非得傷這麼重也要去?」

  越良澤輕聲答:「心上人。」

  漁夫先是一愣,接著搖頭笑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2:03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七章

  越良澤翻山越水也要去見他的心上人。

  剛進南江城卻被琮秀攔下,他為了鎮仙玉要與越良澤比個高低。

  若是琮秀贏了,就要越良澤去將鎮仙玉取出帶回西海太初。

  越良澤說:「我傷成這樣,你也要與我比嗎?」

  琮秀沉默一會後拔劍道:「抱歉,這也許是我唯一的機會。」

  越良澤沒有退避,只淡聲說:「你告訴我她在哪練美人尖,我跟你比。」

  琮秀答得乾脆:「南江城望樓。」

  越良澤這才拔劍。

  與琮秀一戰他雖受了傷卻並沒有輸,在鈴蘿問起時,越良澤的沉默只是不想她的重點在靜夜劍上,他們應該有比為何受的傷更重要的事要談。

  對越良澤來說媚毒只是藉口。

  不是鈴蘿拉他下深淵,是他自己放棄跳下去的。

  越良澤比鈴蘿醒得早,他坐在床邊看了鈴蘿許久。醒時傲慢驕橫的魔頭,睡姿卻非常乖巧。

  她的脖頸纖細,手腕也細,他握著都嫌太瘦,這女人本是柔軟纖細的,卻又有一顆冷硬的心,他怎麼都捂不熱似的。

  以前他只是看著,如今卻能碰到,那觸感讓他想了更多。

  越良澤只覺得自己一手就能握住她的五指,鈴蘿在他眼裡變得如此細小脆弱,這樣一具柔弱的身子是如何經歷那些苦難走到現在的。

  人是自私的。

  當你決定要保護某人時,你將站在他身前為他抗所有傷害,讓自己受傷來保護別人,這種事向來是說得容易做得難。

  越良澤想起師尊曾跟他說過:「當修者並非一定要救人。」

  事實上當修者必須要做的是與妖魔對立。

  他也想起左白的方天劍術,誅殺一切妖魔。

  無論這妖魔是否害人,是否想要從善,是否要與人類和平相處。

  左白順應天道的指引與妖魔勢不兩立。

  人間不該是它們能踏足的地方。

  可魔由心生,人是本源。

  怎麼可能殺得完。

  越良澤知道自己不配做修者,也不願入魔,更沒法做一個普通人。

  他只是想護著鈴蘿,不想她再受傷。

  越良澤因此變成了世間的怪物。

  他低頭看還未醒來的鈴蘿,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說:「不要太難過了,你沒做錯。」

  你沒做錯。

  夢中的鈴蘿睜開眼時,夢外的鈴蘿也醒來。

  屋外十分熱鬧,似乎有許多人在外邊說著話。昏黃的光芒映照在窗上,她側頭時,淚珠順著眼角滑落到枕上。

  鈴蘿不由愣住,抬手摸了摸眼角濕潤。

  哭什麼哭。

  她這麼問著,撐著窗沿起身看向窗外,能聽見孩童稚語聲聲,還有陳家娘子說話的聲音:「阿澤,鈴道君還沒有醒嗎?」

  越良澤嗯了聲。

  陳家娘子道:「要不要叫她起來先吃點東西再睡?」

  越良澤說:「沒事,讓她多睡會。」

  話剛說完,鈴蘿就推開門出來,正迎著下沉的太陽,刺眼光芒讓偏了下頭。

  院中的越良澤回頭看她,陳家娘子笑道:「醒了醒了,道君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之前就給你備好的薯餅豆餅熱一熱馬上就能吃。」

  「餓了。」鈴蘿揉著眼睛,低聲說,「想吃師兄做的。」

  越良澤沒意見,放下手中東西起身去給她弄吃的。

  陳家娘子牽著孩子的手上前跟鈴蘿說:「一夜裡大山開路,雖然阿澤說是什麼天地異象,跟你們沒關係,但大家都知道,其實是道君你幫忙開的路。」

  鈴蘿還在揉眼睛:「不是我。」

  陳家娘子眼中含淚,聞言跪下擦了擦眼睛又笑道:「道君你仁善,肯為了我們開山闢路,如此大恩大德,我們世代難忘。就算不是你,這天地異象肯定也是因為道君才會發生,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忘記你的善舉。」

  鈴蘿彎腰把人扶起來,輕搖著頭,眸光復雜,只抬首時笑了下。

  她順手掐了下男孩白嫩的臉,道:「以後他不用再爬那麼高的山壁出門趕集,也可以去看看更遠的世界,天大的好事,就莫要哭了。」

  孩童不知阿娘為何哭,只興沖沖地喊:「阿娘阿娘,我還想去那邊玩!之前的山分開成兩半,變成兩座好高好高的山了!」

  陳家娘子擦著眼淚笑道:「好好,我們跟你阿爹一起去看。」

  她識趣地將空間留給這二人,帶著孩子出門,也要外邊的村民們不要進去叨擾。

  鈴蘿到院裡一角接清水洗臉,將那抹沉重洗去,迎著晚風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涼意。

  她歪頭朝廚房看去,越良澤倒是輕車熟路地燒柴切菜。

  鈴蘿悶頭又接水洗了洗臉,她的玉聽一直在嗡嗡響著,好幾次越良澤都朝她看來,那表情像是無聲詢問你這還不看看你的玉聽?

  鈴蘿走到廚房門前,問:「你幾次三番看我幹什麼?」

  越良澤:「……」

  他提醒道:「你的玉聽一直在響。」

  「響就響。」鈴蘿沒進去,就在門口,逆了半邊身子的光影,她有些懶散地說,「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越良澤:「這怎麼知道?」

  鈴蘿無趣道:「像這般發個不停沒得到回應誓不罷休的只有我大師兄。」

  楚異啊。

  越良澤眼角餘光輕掃她,卻發現鈴蘿在看自己,他收斂心思,又道:「不會是別人?」

  鈴蘿見他不信,這才拿起玉聽點開傳文給他看:「我就說是他吧。」

  楚異:「你沒死?」

  「十天半月沒消息我以為你都已經風化了。」

  「取劍就取劍,不知道取完了說一聲?」

  「就算沒尋到劍,除了我你二師兄跟師父又不會笑話你,你躲什麼?」

  「???」

  「沒死哼一聲!」

  「琴鳶都回來了你又去哪浪?」

  「喲呵你還要三過家門不入了?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才連玉聽都不敢回了!」

  「鈴!蘿!」

  越良澤:「……」

  他一臉不忍直視地轉過頭去繼續切菜,道:「你師兄擔心你。」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他不如多擔心自己。」鈴蘿漫不經心地回楚異傳文。

  楚異收到消息後秒回暴躁道:「昨日師父得知琴鳶回了天極,你卻沒回,整個人都冷得像塊冰似的,于休都不敢靠近,我被他老人家按著比了一日的劍,你要麼現在就回來,要麼永遠別回來!」

  鈴蘿面無表情道:「師兄,師父要是知道我回了你的傳文卻沒回他的,你覺得你還要挨打幾日?」

  楚異:「……」

  他看後立馬把鈴蘿的靈息從自己的玉聽中刪掉。

  雲守息路過,瞥了眼拿著玉聽的大徒弟,淡聲問:「你師妹回傳文了?」

  楚異面不改色道:「沒有,我玉聽裡沒她。」

  雲守息神色淡淡地看他,聽大徒弟鬼扯:「前些日子不小心刪掉,還沒加回來。」

  「真的。」楚異拿著玉聽給師父看。

  雲守息輕笑聲,斂了眉目離去:「飯後到上南苑,我看看你近日咒律修行。」

  楚異:「……」

  又是我?!

  死師弟不死師兄,楚異面色鬱鬱地去找于休威脅他到時候跟自己一起去。

  對此天降橫禍的于休一臉懵逼。

  鈴蘿關了玉聽,任由師兄們自生自滅。

  她看著眼前的人,夢裡夢外都是他。

  越良澤聽她問:「你討厭魔嗎?」

  被問得突然,越良澤不由回頭看她:「嗯?」

  鈴蘿重復問道:「你討厭魔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越良澤轉過頭去,神色如常。

  鈴蘿說:「就想知道你討不討厭。」

  越良澤切菜的動作頓住,片刻後才嗯了聲。

  鈴蘿又問:「很討厭?」

  越良澤說:「特別。」

  鈴蘿沉默。

  她臉色略顯糾結,腦子裡似有好幾個人在嘰裡呱啦。一個想嘲諷,另一個又想生氣命令他不准討厭,還有的在問十萬個為什麼和嚶嚶嚶。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把這個話題蓋過去。

  鈴蘿吃飽喝足後總算打起點精神來,但她的目光總是落在越良澤身上難以轉移。

  越良澤都忍不住問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怎麼忽然一直看我?

  鈴蘿答得理直氣壯:「看你怎麼了?」

  越良澤:「……」

  沒怎麼,你想看就看。

  因為山路的事全村的人都很激動又興奮,他們聚在一起大擺宴席,甚至買了煙花慶祝,夜裡砰砰巨響,絢爛煙火在墨色夜空中綻放。

  鈴蘿跟越良澤夜裡出去走了一圈。

  他倆避開人多的大路,走了窄小的田埂,繞著梯田一圈又一圈去了高處,回首就看見夜空中的絢爛煙火。

  哪怕隔了這麼遠,也能聽見燈火明亮處傳來的器樂聲。

  鈴蘿坐在高處沉默著看了許久。

  她沒說話,越良澤也安靜地陪著。

  等煙花過後,越良澤見她還是沒說話,便蹲下身去,伸手輕捏著她下巴轉過來問:「怎麼不開心?」

  鈴蘿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你膽子挺大,竟然敢碰我。」

  「是你先動手的。」越良澤指了指她一直抓著自己衣袖沒放開的手。

  鈴蘿:「……」

  她輕哼聲,別過臉去,又被越良澤抓回來看他。

  他雖沒再問,卻等著鈴蘿回答。

  於是鈴蘿說:「你讓我開心不起來。」

  越良澤萬萬沒想到天降刀子又狠又準地插他身上。

  鈴蘿低聲說:「你做了很多事都讓我開心不起來。」

  越良澤悶聲問:「我做了什麼?」

  鈴蘿緩緩抬眼看他,月色盛大,眼前這雙漂亮的黑眸眼中只倒映著她一個人。

  她忍不住想到雲守息。

  那段日子裡雲守息的眼中也只有她一個人,她也只能從男人的眼中看見自己。

  可那雙漂亮的眼中,她是凶狠怨恨,還帶著懼怕的脆弱無助。

  鈴蘿伸手遮住了越良澤的眼。

  她另一隻手環住越良澤的脖子靠在他背上凶巴巴道:「我不想走回去。」

  越良澤一言不發地背著她起身。

  他又問:「我做了什麼?」

  鈴蘿哼道:「說了你也不記得。」

  越良澤蹙眉:「你說。」

  鈴蘿就瞎說:「晚飯沒給我做紅糖餅,早飯午飯都沒給我留,出門時問我要不要帶水的語氣太凶,沒有提前把我叫醒,跟小孩玩不跟我玩,沒讓我看見日出——」

  都是胡說八道。

  越良澤卻聽得認真。

  鈴蘿說著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歪頭去看他,納悶道:「你怎麼都不反駁一下?」

  越良澤看著腳下的路答:「你說的有道理。」

  鈴蘿:「……」

  有什麼道理!

  她哭笑不得,卻總算是笑了。

  兩人回去已是深夜,卻還有部分村民在外喝酒笑鬧。

  越良澤幫陳家小兒除了魘魔,陳家夫妻又是一頓感謝。

  鈴蘿還是有些累,倒回床上一會後卻沒有睡意。

  她閉上眼就是越良澤。

  越良澤跪在聖劍宗。

  越良澤說她耀眼。

  越良澤拿著劍下山。

  越良澤說那句心上人——

  越良澤越良澤!

  好他個月亮!

  擾人心神!

  鈴蘿惱得翻身起來,輕手輕腳地開門去了越良澤那屋。

  她去了,卻是在門外猶豫徘徊,沒敢敲門。

  越良澤察覺到她在門外,卻沒驚擾,在想鈴蘿要做什麼。

  直到天降大雨,雷聲轟鳴。

  鈴蘿猝不及防被大雨淋著,滿身濕漉漉。

  越良澤瞬影去開的門,把傻乎乎站外邊的鈴蘿給撈進屋裡。

  暴雨來得及,嘩啦啦的響。

  越良澤給她擦臉上水漬,神色莫測道:「你在外站那麼久,就為了等這場雨?」

  鈴蘿:「……」

  我為了見你而猶豫你卻說我在等雨!

  你這是對心上人的態度嗎?

  她氣得轉身就走,被越良澤拉回。

  見他掐了火訣,鈴蘿說:「你怎麼什麼都用咒律解決,靈力多了不起嗎!」

  越良澤被說得莫名,便滅了火訣抬眼看她。

  鈴蘿也在看他。

  窗外夜雨聲聲。

  越良澤看著她,沒用咒律,抓著衣袖動作輕柔地幫她擦著水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2:24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八章

  越良澤問她:「跑這來幹什麼?」

  「睡不著。」鈴蘿抿唇說,「想見你。」

  越良澤為她擦臉的動作頓住,垂眸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只是想見你。」鈴蘿重復道,「因為睡不著。」

  她看起來並無惡意,也沒有雜念。

  越良澤卻被她說得狼狽,心有雜念的反倒是他,因而無法被那雙眼注視而略微垂首。

  他說:「睡不著不是理由,你可以有很多事情做,為什麼一定要來見我?」

  鈴蘿被他問得微微睜大眼,帶著點好奇和驕縱:「我為什麼不能來見你?你娶妻還是訂了婚約?」

  越良澤:「……」

  行,有點道理。

  他沒說話,鈴蘿卻追問道:「又或是與別的女人私定終生還是心裡有人?」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都沒有。」

  鈴蘿哦了聲,問:「心上人也沒有?」

  越良澤:「沒有。」

  鈴蘿看著他不說話了。

  再來一次,越良澤還會喜歡她嗎?

  過去是能被改變的。

  比如楚異。

  她切斷了楚異與姜妙的聯繫,斷了兩人的緣分,如今師兄仍舊在天極好好待著沒去北庭月宮。

  楚異不再迷戀天上月,越良澤也可以不再喜歡入魔的她。

  那就不會被趕出聖劍宗回不去,也不用守天照山戰四方禁獸而死。

  看起來像是她害死了越良澤似的。

  到最後還是她的錯?

  鈴蘿蹙眉,有瞬間的憋屈。

  她看著越良澤,無比認真道:「你若是不准我來見你,我以後就——」

  「沒有不准。」越良澤打斷她,「你想隨時都能來見我。」

  他找了乾爽的帕子來給她擦頭髮。

  鈴蘿坐在床邊,下巴擱在窗沿上看外邊夜雨,雨聲嘩啦啦的響,太大了,便抬手劃了一圈音障在窗前。

  越良澤站在身側幫她擦頭髮。

  鈴蘿久違地問起:「那十四封信你都寫了什麼?」

  越良澤不動聲色道:「一些節日安康的話。」

  「是嗎?」鈴蘿歪頭去看他,滿眼狐疑,「你連宋圓圓他們缺個茶杯都送,就只給我寫節日安康?」

  「也給你寄了。」越良澤說,「你想吃的糕餅,一些你可能喜歡適合女孩子佩戴的小玩意。」

  越說心情越復雜。

  想想那些信都被雲守息看去,知曉他寫了什麼,越良澤頓感胃疼。

  鈴蘿看回窗外夜雨,心說得想個辦法把這些找回來。

  不過以雲守息的性格,多半是不會留著的。

  總之回去以後找找看。

  夜雨濛濛,不讓用咒律,越良澤便耐心地給她擦著頭髮。

  鈴蘿恍惚記起天照山的夜雨。

  那日的雨比今時要小得多,她靠坐在窗欄邊,借著燈火靜靜地看著在庭院中忙著搬花收拾東西的男人。

  雖淋著雨,他卻不慌不忙,分辨了哪些物品不能淋雨後就收起來,也沒用咒律幫忙。

  鈴蘿問他:「怎麼不用咒律收得快些?」

  越良澤說:「凡事都靠咒律會很無趣。」

  鈴蘿又看向他造了一半的院子,忍不住想笑:「你真是把這當自己家了,裝修起來一點也不客氣。」

  「天照山有足夠的材料,差什麼我也能去買回來。」越良澤說著,補了句,「我自己花錢買。」

  鈴蘿哼道:「說得好像我沒錢似的,你出去報我的名字,誰敢收你半分銀幣?」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你的確沒有。」

  「……」鈴蘿咬牙,「那你哪來的錢?」

  「這些年存的。」越良澤說,「以前幫過一些大戶人家除妖魔,會給不少東西。我有兩個師哥,因為長期不出宗門,錢多得沒地方花,就給了我。」

  鈴蘿:「……」

  我的師兄們為什麼沒有這樣的覺悟?

  越良澤又道:「我還有個師侄,這輩子都只做賺錢一件事。它開了許多店鋪,我幫它擺平鬧事的人,它給我算工錢。」

  鈴蘿說:「不就是錢嗎?這有什麼難的,你若是不夠我現在就去……」

  越良澤:「夠了,你想買什麼就跟我說,我給你買回來。」

  「我什麼都不缺。」鈴蘿單手支著下巴,側首看他,「倒是你在這待的太久,該不會忘記自己是來除魔的仙門修者,整天在那搗鼓房屋建造不說,我也沒怎麼看著你,你想走很容易,卻偏要賴在這。」

  越良澤剛撐開傘,聞言轉身看她,雨水劃過尖瘦的下巴,他說:「鈴蘿,你就沒想過我為什麼不走嗎?」

  鈴蘿故意嘲笑道:「丹水真君莫不是覬覦我的美色不願走?」

  越良澤聽著一愣,隨後也跟著笑,有點寵溺,輕搖著頭。

  「在南江城你已經丟過我一次,我不想再被你丟下第二次。」他將手中油紙傘放倒,為花遮雨,自己暴露在冰冷雨幕中,淡聲說,「無論你怎麼趕我,我都不會走。」

  鈴蘿不屑道:「不走,你瘋了?」

  越良澤瞥眼看她,這一眼帶著幾分睥睨與霸道,不同於他平日沉靜的模樣,讓鈴蘿愣然。

  「不想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他說,「你就當從今以後只有我能陪著你。」

  越良澤看著她的目光卻無聲說著: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行。

  鈴蘿當時不以為意,甚至聽得漫不經心,她的重點都在打打殺殺的事上,而越良澤說的這番話卻被無意識地記在心裡,事到如今還能清楚記得當時的每一幕。

  現在回想起來,她給越良澤的時間太少了。

  只是默認習慣他的存在,卻沒有去深思。

  更不會想到情愛這方面去。

  盡管如此,越良澤在她的世界也是特殊的存在。

  即使隔著音障也能聽見細小的雨聲,劈裡啪啦落在房屋瓦片或是院棚上,越良澤幫她把頭髮擦好,問:「冷不冷?」

  鈴蘿搖頭。

  「那餓不餓?」越良澤道,「之前你說我沒給你做紅糖餅所以不開心——」

  「那是我瞎說的。」鈴蘿看向窗外眨著眼,「也不餓,但你要做的話我可以吃。」

  越良澤靜了片刻,靠窗站著的他起身道:「那我去做。」

  鈴蘿不由歪頭看他。

  她說:「現在暴雨,又是夜半。」

  越良澤開了門:「不礙事。」

  鈴蘿望著他出門的背影微怔。

  如今她認真去想這事後,便覺得越良澤對她很是縱容。

  要什麼給什麼。

  越良澤的屋子對著廚房,鈴蘿就趴在窗邊,她隔著雨幕見廚房亮起燈火,一個人影映在窗上。

  她撤了音障,滿耳暴雨劈裡啪啦。

  因為雲守息和其他原因,鈴蘿覺得情愛是最沒用最不需要的東西。

  大師兄為了情愛放棄尊嚴驕傲任人踐踏。

  師父為了情愛不擇手段,從謫仙變成魔鬼。

  錦苑愛慕陳師兄而虐殺玉芝。

  阿娘因為一個男人滿門被滅。

  就連越良澤也因為他所愛的而死。

  鈴蘿蹙眉。

  周圍的人一直都在影響著她對情愛的偏見與認知。

  因此她殺了雲守息後,重點一直在復仇,殺意瘋漲,每日鈴蘿讓自己睜開眼的動力就是殺了心中怨恨之人。

  入魔後,她也只為了與天道一戰,沒有心思去想什麼愛不愛。

  這對那時的她來說是沒意義的事。

  鈴蘿走在自我毀滅的路上,誰也攔不住她,她也不想停下。

  越良澤深知這一點,也曾試圖挽留過,但鈴蘿沒給他機會,於是他只能做到陪著鈴蘿,不讓她一個人走這條路。

  如今鈴蘿願意停下來等等他,多給越良澤一些時間。

  她知道的太晚,而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太短。

  只是那怨恨無法平息。

  鈴蘿垂著眼,眸光晦暗。

  夜色雨幕中的燈光與人影顯得格外溫暖。

  鈴蘿想起自己曾毫不留情地嘲諷越良澤輸給琮秀,逼他吃烤包子,拿他練美人尖,打傷過他,說要利用他引怪慈來,嘲諷聖劍宗不救他——現在全都是不忍直視的回憶,還莫名羞恥,忍不住扶額閉眼。

  起了夜風,將雨往窗裡吹來,雨絲飄飄灑灑落在鈴蘿臉上,冰冰涼涼的,之前擦乾的頭髮又染上濕意。

  鈴蘿卻迎著夜風不躲不避,神色認真地看著對面燈火下的人影。

  良久,她才低聲說:「對不起。」

  如果你重來一次還喜歡我——

  那就教教我,教我該怎麼正確的去喜歡一個人。

  雨聲暴烈,把她的聲音淹沒。

  對面廚房,麵餅已烙至金黃,越良澤給她切了塊,端著盤子回去。

  到走廊就看見窗邊髮上濕漉漉的鈴蘿,越良澤無言,有些哭笑不得:「風吹雨進來怎麼不關窗?」

  「不想關。」鈴蘿眨著眼看他,「劍修體魄最強,淋點雨算什麼。」

  越良澤見她不關,便站在窗外擋著雨,把盤子遞過去。

  鈴蘿將盤子放在窗上,聞著香甜熱乎的味道竟有了點餓意。

  她啃著紅糖餅同越良澤聊著天。

  兩人彼此說著分開這些年在外歷練遇見的事。

  一個講在人跡罕見處的奇聞怪誕,一個講在繁華都城中的綺麗怪事。

  雨聲逐漸小去,變得淅淅瀝瀝,可窗邊兩人卻一說一聽十分投入,竟是都沒有察覺這變化。

  鈴蘿咬著最後一塊紅糖餅問:「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完了哦。」

  靠窗的越良澤歪頭看她:「你已經咬了。」

  鈴蘿:「我就咬了一小口,你要吃我就分給你這麼大一塊。」

  她動手要把剩下沒咬到的紅糖餅撕開,越良澤阻止她:「我不吃。」

  鈴蘿看著他笑,眼尾上揚著,嗓音軟軟糯糯的說:「餅是你做的,我就是咬一口,就一小口,你都往這餅看了好幾眼,想吃就說想吃。」

  越良澤聽著,側過身來看她。

  鈴蘿嗷嗚嗷嗚地吃著餅,神色無辜地迎著他的打量,無聲表示我已經問了你吃不吃。

  越良澤看著她吃完,眼裡掠過笑意。

  鈴蘿說:「你一直看著我,我還以為你要來搶。」

  越良澤垂眸別過臉去。

  他是想搶的。

  就剛才,想俯身湊近搶她到唇邊的最後一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2:33 PM

卷二‧月下鷹 第七十九章

  兩人不知覺間在這聊了一夜,鈴蘿看著雨霧褪去,天光乍現,才發現時間過得真快。

  越良澤問:「還不睏?」

  鈴蘿搖頭,伸了個懶腰,她拿出玉聽後問越良澤:「魘魔除了,你還待在這嗎?」

  「再看吧。」越良澤望向外邊,似沉思著說,「前段時間大仙門都在找白骨魔,如今卻逐漸沒聲了。」

  「白骨魔也一直沒冒頭,他們放鬆警惕很正常。」鈴蘿在玉聽裡找楚異,「他費盡心思不惜偷鎮仙玉也要去將左白的屍首帶走,不會只是說說狠話這麼簡單,越是沒動靜,他們才越要小心些。」

  邊說邊找,最後發現自己大概是被楚異刪掉了。

  鈴蘿給楚異發了玉聽請求,沒一會就被通過。

  楚異:你還敢加回來?!

  鈴蘿回著玉聽,聽越良澤問:「你那日在順義鎮受的劍傷,是左白的方天劍術嗎?」

  他問得很平靜,也很隨意,聽不出半點試探。

  鈴蘿把著玉聽的指尖頓住,抬頭去看他。

  她想說是,卻又想起苦業花記憶中越良澤說的話——

  說她耀眼。

  說從她的劍意中得到了力量。

  於是她答:「不是。」

  鈴蘿故意哼聲不屑道:「左白的方天劍術哪能傷到我。」

  越良澤側過身去看她,神色莫測:「那是誰傷的?」

  「不知道,太快了,我什麼都沒看見。」鈴蘿面不改色地撒謊。

  她以為只要自己咬死說不知道就能矇混過關,可越良澤卻知道她在撒謊。

  他對鈴蘿的情緒態度總是敏感的過分。

  鈴蘿不說,越良澤也沒有繼續逼她,只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談話時機。

  天色亮起,生活在鄉野的村民們總是早早的就起來忙活。

  鈴蘿回完玉聽後,掩面打了個哈欠,起身朝屋裡床鋪走去。

  「我在這睡會。」她倒在床上裹著被子滾進裡邊去,「還有半邊留給你。」

  越良澤:「……」

  鈴蘿說完又覺得這會的越良澤怕是沒膽跟她一起睡,便道:「不然你去我屋裡睡。」

  越良澤靠在窗邊抬手捏了捏眉心。

  見多識廣的二師哥長嬴曾跟他說過,世間有種女人,只撩人卻不負責,只准她撩撥你,卻不給你半點機會,問她時還會理直氣壯地說我根本沒那個意思是你自己多想的。

  長嬴跟他說,這種女人被稱作渣女。

  多是同時撩撥好幾個。

  男人也一樣,叫渣男。

  此時此刻的鈴蘿屬實符合二師哥說的渣女行為。

  越良澤剛想慶幸她只渣自己一個人時,又冷不防想起那日鈴蘿說教她親吻的人沒教好,不由眉頭一跳。

  在鈴蘿看不見的地方,男人沉靜的眉眼卻添了幾分鬱色。

  鈴蘿睡了個好覺,越良澤卻站在門口吹著冷風冷靜。

  陳家娘子來問:「田古說想見見道君,我方才去前屋找她卻不見人,道君是不是出去了?」

  越良澤面不改色地說:「在我屋裡睡著。」

  陳家娘子:「……」

  她瞧了瞧站門口守著的越良澤,不由捂嘴,忙道:「我這就去跟他說道君不見人,絕不會讓他來打擾二位。」

  越良澤沒說話。

  顯然對方誤會了,但他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本來他說的也是事實。

  四陌村因為大山開路的事熱鬧了好一陣時間,每天都在這條路上找新鮮事。先是一起商量施工做些保護措施,接著開始搗鼓給這條路定個名字好稱呼。

  人們來找鈴蘿跟越良澤,想要這兩人取名。

  越良澤幫陳大哥在拉黑牛犁地,鈴蘿在田埂上看著,對於田古的提議神色莫名道:「這是你們生活的地方,取什麼名字當然看你們自己了。」

  她不願摻和,而村民們討論過後,決定將它取名為承善路。

  承君善意,永生難忘。

  路道平坦寬闊後,各家開始準備交通工具,買馬買牛買驢做拉車等等,家家戶戶都忙得很。

  陳大哥也在做拉車,但他算了算自己家裡的錢後,打算先自己動手做。

  越良澤幫他進山砍樹拉回家裡,陳大哥挺不好意思,越良澤道:「就當是修行。」

  陳大哥心中感動,便大方接受,若是再推脫下去反倒顯得矯情。

  夏季天熱,他們在外幹活都避開了烈日正盛那會,要麼晨間清涼時或是入夜降溫。

  日暮時夏風漸涼,越良澤在院裡搗鼓拖車,拿著小錘子在木板之間叮叮噹噹的錘著。

  鈴蘿坐在花果藤架下看。

  他可真是什麼都會。

  修窗戶,造房子小院,搭建藤架,做各種家具也不在話下,更別提一手精湛廚藝,甜品菜餚簡直無所不能。

  以前怎麼沒發現越良澤這麼能幹。

  鈴蘿單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被灑了滿身暮色光影的男人。

  沒了少年時的清瘦沉默,如今他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衣下是劍修最強體魄,寬肩勁腰,挽起的衣袖暴露著手臂動作時的肌肉線條,有著別樣的美感。

  男人修長的五指熟練地擺弄著工具,在暮光照耀下隱約能見手背青筋浮現。

  這雙手拿劍時漂亮,不拿劍時也漂亮。

  鈴蘿這些日子什麼都沒做,就靜心看著越良澤,一開始越良澤還會有點在意,後來就隨她去,想看就看,隨你怎麼看。

  天色徹底暗下去後越良澤也還在幹活。

  「這麼著急幹什麼?」鈴蘿趴在小木桌上問他,「你不是要在這待挺久的嗎?」

  「白天我收到三師哥的傳音,說岐山掌門崔狩死在北庭,殺他的人疑是月宮的少宮主。」越良澤不緊不慢地說著,「北庭月宮與三山相接,岐山,巫山,雲山,前兩日這三山共同前往北庭參加朝花宴,這是北庭一年一度的節日。」

  「崔狩死在花宴當晚,巫山聖女親眼看見慕須京從他房裡出來。」

  鈴蘿半眯著眼聽他說。

  該來的總會來。

  她懶聲道:「岐山掌門真是他殺的?」

  「他說不是。」越良澤抬手擦了下額角的細汗,半彎著腰搗鼓拉車邊緣的木板,「但因為巫山聖女的證詞,沒什麼人信他,岐山少主要求月宮殺人償命,把慕須京交給岐山處罰。」

  姜妙沒交人。

  岐山又不死不休。

  鈴蘿明知故問道:「三司教呢?」

  各大仙門自成一體,雖不插手人間政事,卻也會彼此合作。

  三司教的修者護國運,求得是國泰民安,說到底為的還是凡間權力巔峰,而非無上境界。

  兩方在維護人間秩序抓捕妖魔一事上常有合作,但只是合作,沒有上下從屬的關係。

  一般發生殺害修者的事都是由三司教負責。

  畢竟世間散修也不少,並非所有修者不是三司教就是各大仙門的人。

  凡人與修者是不同的。

  凡人的某些規矩無法約束修者,而修者的某些規矩凡人無需遵守。

  「三司教管的是散修,宗門修者歸宗門管。」越良澤說,「師哥說最近十多年三司教與各大仙門的關係十分微妙,彼此合作也越來越少。」

  鈴蘿笑道:「三司教跟小宗門較勁還行,這些大仙門它動不了。」

  越良澤敲下最後一根釘子,起身時將手中小鐵錘拋起又接住,回頭去看鈴蘿:「所以月宮跟聖劍宗發了請願,要以仙首令來審判此事。」

  讓聖劍宗的人來查案,抓到凶手,用仙首令將其除名。

  鈴蘿問:「姜妙發的請願?」

  越良澤搖頭:「慕須京要求的。」

  鈴蘿聽得一愣。

  她只知道聖劍宗會介入此事,卻不知道竟然是慕須京要求的。

  「三師哥說這事可接可不接。」越良澤道,「有巫山聖女的證詞,他自己也承認確實從崔狩屋子出來,很難翻身。」

  鈴蘿直起身,目光微眯著打量他:「但是你同意了?」

  越良澤嗯了聲,又補充道:「我不覺得是他殺的。」

  鈴蘿單手支著下巴看著他笑。

  可這崔狩還真就是慕須京殺的。

  但她也沒點破,只問:「所以你今天拚命幹活,是打算今晚就去北庭月宮?」

  越良澤點頭。

  鈴蘿說:「我也去。」

  上輩子去的是楚異,這輩子她替楚異去了,大師兄就老老實實在天極待著別瞎跑。

  越良澤有點驚訝。

  他本以為自己說出來,鈴蘿就會跟他分開回天極。

  「你真要去?」越良澤看著她問。

  「不行嗎?」鈴蘿說,「我若是回了天極,你可就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我了。」

  她補充道:「或許一別就是兩三年。」

  鈴蘿問:「這樣也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越良澤不動聲色道:「我把這拉車做好就走,三師哥已先我一步去了北庭,我們也不用太著急。」

  鈴蘿起身朝他走去,湊近越良澤時墊腳,揚首在他頸肩輕嗅著。

  她突然的靠近讓越良澤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挺直腰背站好,在鈴蘿墊腳探頭在他頸項間時越良澤沒忍住伸手攬過她的肩膀,垂眸看她。

  鈴蘿抬眼看他說:「是不用太著急,你這一身汗味,洗個澡再動身吧。」

  越良澤:「……」

  兩人就這樣站在院內,剛從小道上來的田古朝院內喊道:「鈴道君,路牌已經做好了你要不要——」

  越良澤側首看去,他攬著鈴蘿的動作在門口的兩個男人看來佔有欲十足,田古頓時卡殼,陳大哥眼疾手快地把人拉走。

  「我去路口等你。」鈴蘿笑眯著眼退開。

  越良澤眼瞧著鈴蘿離去越走越遠,夜風吹過帶汗的脖頸,涼涼的,他忍不住伸手輕抹一把,將剛才女人呼吸輕灑時帶起的戰慄感抹去。

  鈴蘿等在路口。

  玉聽嗡嗡作響,滿是楚異的傳文消息。

  鈴蘿看都沒看,直接問:「師兄,太初金鸞池宴過後你沒再教姜妙咒律吧?」

  這一問許久沒得到楚異回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3:03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章

  鈴蘿耐心等著,她確信姜妙那邊被她截胡,楚異應該是沒機會,但還是以防萬一問了他。

  可她等來了越良澤也沒等到楚異回復。

  今夜無月,抬頭一看天上綴滿星子。

  鈴蘿跟越良澤御劍去往北庭月宮。

  中途越良澤見她一直把玩著玉聽,淡聲問:「在等消息?」

  她點頭,對越良澤沒有隱瞞,將楚異與姜妙在太初教學咒律的事說後又道:「離開太初時,我給姜妙留了一隻記錄許多咒律的靈鳥,可以教她咒律術法。」

  越良澤:「……」

  膽子真大。

  鈴蘿一點不怕他會說出去,繼續嘀咕道:「但我怕我師兄也在教她,我師兄他最好別參與月宮的事,反正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就像越良澤沒能阻止她自我毀滅,楚異也沒有阻止姜妙。

  她記得姜妙是很感謝楚異的,但卻不是愛慕。

  那也是一個不會選擇情愛放棄自己所求的女人。

  越良澤說:「論咒律,北庭月宮是所有仙門裡最厲害的。」

  「是最厲害,但她又不會。」鈴蘿說,「宮主跟少宮主半點咒律都不會,全靠北庭以外的人教,這比殺了岐山之主更丟臉。」

  如果說南山雪河劍修最多,北庭月宮就是咒律修者的天堂。

  月宮初代宮主靠著強大且獨特的咒律橫行天下,誅殺世間萬魔,只需要動動手指便無敵手。

  「那日在順義鎮,世子甘卯繼承趙郎在幻境中的身份,困住他的是月宮特有的咒律月咒,那月咒是誰下的,事後倒是沒人提起半分。」鈴蘿說,「眾人的重點都在左白與南山雪河的關係上,完全忽略了這點。」

  越良澤覺得她說的對,月宮的咒律出現在順義鎮也很奇怪。

  說起咒律,他不由想到北庭初代宮主。

  自創咒律萬千,最終卻也死在咒律。

  傳聞這初代宮主被下了名叫斷白頭的惡咒,中咒者與心愛之人永世不可相見。

  無論轉世如何,兩人將永遠保留那份愛意。

  君生我死。

  我死君生。

  初代宮主於某日在西海太初櫻林賞花時,思及心愛之人,想讓她也看看這人間美景,於是自裁西海太初櫻林中。

  這惡咒至今無解,也無人知曉是誰所創咒律。

  在越良澤沉思時,鈴蘿總算收到楚異回復。

  「?」楚異大驚,「你怎麼知道我在太初教了她咒律?」

  「姜妙說的?你到底在哪?!」

  那是當初他瞎了眼,沒認出那是月宮宮主還把人揍了才賠禮道歉教咒律。

  鈴蘿:「沒教了吧?」

  「廢話,你把我叫去抓田蓉我哪來的時間教人家咒律。」楚異冷漠臉道,「何況當初教也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是賠禮道歉,你別往外說,不然天下人都該知道我曾經把月宮宮主打了一頓。」

  鈴蘿:「……」

  我也沒想到你們初見是這種情況。

  楚異:「你別管這個,趕緊給老子滾回來。」

  「不要。」鈴蘿乾脆拒絕,「師兄你若是實在想我,就憋著。」

  楚異看完氣得想立馬掐死她,傳文寫了一長串發出去卻被提示刪除。

  鈴蘿這次終於先一步刪掉了對方。

  兩人距離北庭月宮較遠,哪怕御劍飛行也要兩天時間。

  如此很耗靈力,於是越良澤跟鈴蘿說:「你過來。」

  鈴蘿朝他抬了抬下巴:「幹嘛,看不起我?」

  越良澤就知道她會這麼回,早已想好說辭:「你之前劈山開路消耗大量靈力,累的沒一會就睡著,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也許到了月宮我還需要你幫忙,所以我帶著你飛,你先休息。」

  說這麼多,就是不想鈴蘿誤會看不起她,又想照顧她的狀態。

  鈴蘿聽完,神色傲嬌地伸出手,嘴角微彎一瞬。

  越良澤帶著鈴蘿一起御劍去往北庭月宮,過北庭城,直到月宮山門。

  月宮前是花海,後是大片雪山群,白色與黑色相接,巍峨肅穆。

  兩人到時是夜晚,夜空中有一輪漂亮的圓月高懸,月色照耀整個大地,山門前的花海足有人高,淡粉藍紫各色皆有。

  「我就不進去了。」鈴蘿在山門外下來,看向月宮說,「這事不簡單,你去了他們肯定盯著聖劍宗辦事。你在裡邊看著,我在外邊幫忙。」

  何況一進月宮,雲守息就該知道她在哪了。

  越良澤對此沒意見。

  鈴蘿掐訣用了畫皮靈,小白狐落在他肩上,揮爪指著月宮,趾高氣昂:「走!沒我同意我看他們誰敢動我這半個徒弟!」

  越良澤邊走邊說:「半個?」

  鈴蘿:「你一半我一半。」

  越良澤無聲笑著,跟著她認下這半個徒弟。

  上階梯時,越良澤似隨意問道:「你鎖骨左下刻的什麼花?」

  白狐震驚地扭頭看他:「你能看見?」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回:「偶然看見的。」

  是鈴蘿之前靠近他嗅味時,垂眸瞬間瞥到。

  或許是怕她多想,越良澤又道:「這花很漂亮,又沒見過,所以問一下。」

  鈴蘿沉默。

  在越良澤以為她不想說時,卻被白狐毛茸茸肉乎乎的爪子呼臉:「一點都不漂亮!是很倒黴的花,你最好別知道。」

  越良澤伸手抓著白狐,將它提溜到懷裡抱著:「是倒黴的花為什麼還要刻?」

  鈴蘿哼道:「別管它,總有天會消失的。」

  人死後才存在的花,不僅倒黴還不吉利。

  每日她照鏡子看見這朵苦業花,像是無聲提醒她越良澤曾死去的事實。

  越良澤見她不說,便只嗯了聲,眸光卻暗淡幾分,他發現自己想瞭解鈴蘿的一切,不容拒絕的。

  這忽然提高的佔有欲讓他愈發小心與鈴蘿的相處。

  剛進月宮山門,就有弟子上報聖劍宗丹水真君到訪。

  隨後宮主派了人來迎接。

  來的人未著門服,而是一襲紫袍,玉冠束髮,神色沉鬱。

  兩兩相見,彼此都沉默片刻。

  姜俊率先開口道:「在下姜俊,奉宮主之命帶丹水真君去聽樓,白藏真君與三山的人都在那邊。」

  被越良澤按在懷裡的白狐仰著脖子去看姜俊,又被越良澤按回去。

  越良澤問他:「你怎麼在這?」

  姜俊抿著唇道:「說來話長,你先去聽樓吧。」

  「我先去見慕須京。」越良澤道,「他被關在哪?」

  姜俊看了他一眼,「他被關在紅雪門裡,那是月宮關押重犯的禁地,沒有宮主允許沒法進去。」

  越良澤說:「那就勞煩請示宮主。」

  姜俊輕扯嘴角,拿出月聽給姜妙傳文,片刻後,他收到姜妙回應,轉身道:「她同意了,我帶你們去。」

  鈴蘿記得離開平遙城那晚看見去而復返的慕須京跟月宮的人,那時他們應該是去王府將姜俊帶走。

  因為姜俊偷學咒律的事暴露了。

  「紅雪門在月宮後方的雪山群裡,過了雪線,那邊的天空總是陰沉昏暗,不見光亮的,與月宮這邊的四季如春有天壤之別。」

  姜俊帶路時不緊不慢地解說著:「紅雪門歸懲惡司看管,今年初由雪明長老接任懲惡司。雪明長老最看不順眼的就是宮主,對她的便宜兒子也沒有好感,所以他被關在裡邊不死也要脫層皮。」

  鈴蘿心說你不是人家舅舅嗎?怎麼不死也脫層皮這種話說的如此坦然。

  越良澤幫她問:「你不是他舅舅嗎?」

  姜俊翻著白眼答:「那雪明長老還算是他三叔父呢!」

  越良澤沉默。

  原來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兩人一狐走出華美庭樓,朝那巍峨雪山群而去,週遭樹叢掩映,出樹林後,天空就是黑漆漆的一片,雪山上的各處烽火樓都點燃燈火照明。

  路上越良澤問:「岐山掌門這件事你知道些什麼嗎?」

  「不知道,事發時我不在朝花樓。」姜俊說,「那天我去了北庭城內辦事,第二日才回月宮。」

  見越良澤看他,姜俊又補充道:「白藏真君昨日到時,已經詢問過事情經過,也見過他跟巫山聖女。」

  他們走到紅雪門前,雪山崖底,森嚴的鐵門兩旁站著幾名穿著軟甲的守衛。

  守衛攔下二人:「月宮禁地,不可擅闖。」

  姜俊遞出一塊玉牌:「奉宮主之命,帶聖劍宗丹水真君前來找慕須京問話。」

  守衛面無表情地說:「沒有雪明長老的命令,不可放行。」

  姜俊面上嘲諷:「你們聽雪明長老的還是聽月宮宮主的?」

  守衛不見絲毫情緒起伏,依舊攔在前邊道:「我們只是聽令行事。」

  姜俊也無所謂,回頭看越良澤道:「丹水真君,你也看見了,咱們月宮——」

  話還沒說完,就見越良澤拔劍,似乎要硬闖。

  姜俊愣住,眼角輕抽。

  順義鎮那次可沒發現這丹水道君竟是個暴脾氣。

  守衛見此也紛紛拔劍,做出迎戰的姿態,依舊死守著不放。

  一聲冷喝從鐵門裡傳來:「住手,讓他們進來。」

  守衛聽後齊齊收劍。

  越良澤朝裡看去,只見一身著月宮門服的青年出來,長劍橫掛身後,劍上以黑色粗繩繫著難解的結,繩結末尾墜著一顆碧色靈珠。

  姜俊悄聲跟越良澤道:「這是巫旭,慕景逸的兒子。」

  慕景逸的妻子是巫山的人,巫山後代皆隨母姓,因此不姓慕。

  北庭月宮有三姓大家。

  姜家,慕家,柳家。

  柳家於百年前已絕後,如今只剩姜慕兩家。

  巫旭看起來與姜俊差不多年紀,雖穿著月宮門服,卻自有貴公子高人一等的霸氣。

  他走出鐵門看著越良澤,目光打量,視線落在那把黑劍上時微頓。

  「聖劍宗查案,自然是要給幾分薄面的。」巫旭客氣說著,神色卻顯挑釁,側身道,「裡面請。」

  鈴蘿不由想笑。

  聖劍宗在這種時候出面真的很不招人待見。

  越良澤沒理巫旭的挑釁,收劍朝裡走去。

  慕須京被關在紅雪門最深處。

  那裡幽冷黑暗,最是折磨人心智。

  前有東島天極娑婆界,後有北庭月宮紅雪門。

  哪怕關押方式不同,但受的折磨都差不多,都是關在狹小黑暗的房間,到時間就被拖入法陣裡受罰,時間到了再被吐出來,一天天的如此反復,直到刑滿死亡。

  鈴蘿記得清舜被判在娑婆界受罰三百年才能死。

  月宮若是將慕須京交給岐山,這殺害掌門的罪名扣上去,他絕對不會好過,崔火烏會用盡一切辦法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雪山中的走道轉角又長又多,像是在一顆被打了無數孔洞的球裡面轉悠,路上還鋪滿了又厚又滑的雪,完全不知何處才是出口。

  巫旭走在前邊領路說:「這千絲路十分復雜,是月宮特有的結合咒律的法陣,若是找不到正確的路線,就會一輩子被困在這裡面,走到死也出不去。曾有一弟子殺了看守出刑屋,卻被困在這千絲路走不出去,到現在也還被困在法陣裡。」

  他眼角餘光往後掃了下:「丹水道君可注意腳下別走錯了,萬一迷路碰上那叛魔又殺人不眨眼的弟子可麻煩。」

  白狐從越良澤懷裡探出頭來,毛茸茸的爪子指著走前邊的巫旭,又轉回脖子劃了劃,無聲表達:他很囂張,要不要幫你殺了?

  越良澤默默把一臉殺意的白狐壓回去,沒理巫旭。

  巫旭帶著兩人走到路盡頭,這一長排共有十多道刑屋,慕須京被關在最後一道刑屋中。

  他上前開門,咯吱一聲十分刺耳。

  屋裡漆黑一片,隨著開門投進的光亮,讓門口的越良澤看見裡邊四肢被鐵鏈鎖著的男人,他微垂著頭,因為聽見聲響而抬頭,卻又被灼眼的光芒別過頭去。

  巫旭說:「兩位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後,他要再次受刑。」

  越良澤走近刑屋中。

  他布下音障在外,隔絕他人偷聽談話,又掐了火訣照亮屋子,慕須京在光亮下才慢吞吞地將目光落在越良澤身上。

  剛要開口,就見一隻熟悉的白狐從越良澤懷裡探頭出來,揮舞著前爪朝自己凶巴巴道:「區區喑光咒都解不了,咒律都白教了,廢物!」

  慕須京:「……」

  重逢暴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3:18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一章

  越良澤會來慕須京已經很驚訝,鈴蘿也來了他更驚訝。

  暴擊過後,他看著一人一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向聖劍宗請願不是我的意思。」

  這還真是有點想不到。

  白狐揮舞的爪子頓住。

  之前就覺得以慕須京的性子不可能主動跟聖劍宗請願,現在看來還真是?

  越良澤輕挑著眉,又問:「那人是不是你殺的?」

  慕須京沉默。

  他別過臉去,本就蒼白的臉此時看著毫無血色,熟悉的沉鬱眉眼甚至還染上幾分戾氣。

  單從外表看,慕須京並沒有姜俊說的不死也脫層皮。

  可一人一狐都聞到了空氣裡濃濃的血腥味。

  慕須京的沉默沒有維持太久,他垂著眉眼說:「是。」

  這回答完全能讓剛到的聖劍宗弟子就此打道回府。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你想清楚再說。」

  慕須京嗓音沙啞道:「我已經厭倦了當修者的日子。」

  他將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只有兩年的修者生活,但其中滋味和經歷,卻比任何人都復雜的多。

  前十幾年被稱作孤兒的慕須京長在大山中,自由自在,即使偶爾有村民將他當做作亂的山賊小偷打罵一頓,卻也有願意護著他的慈祥老人。

  少年沒想過大富大貴,也不渴望做人上人,更別提什麼拯救蒼生除魔衛道。

  他只是過著寧靜舒適的日常。

  白狐從越良澤懷中跳走,攀著鐵鏈走到慕須京肩膀上,一爪子朝他臉上呼過去。

  越良澤問:「為什麼要殺他?」

  慕須京說:「人是我殺的,要怎麼處置都隨你們。」

  鈴蘿:「你知道仙首令吧?」

  「知道。」慕須京輕扯嘴角,「這靈力我也不需要。」

  「不止是被廢靈力這麼簡單。」越良澤說,「左白的樣子你見過的,沒了靈力後,身體會變得比普通人還虛弱,她連多走兩步路都喘,所以才沒法保護自己。」

  「被仙首令除名,是轉世也無法洗脫的印記。」

  白狐爪子戳著慕須京的臉:「你說的能耐,到時候真被仙首令剔骨削靈脈可不得疼得嗷嗷叫,仙首令不會讓你死,但岐山會讓你生不如死,你以為承認是你殺的就能一死了之?」

  這爪子毛茸茸肉乎乎的,白狐又那麼小一隻,呼人巴掌實在是不痛不癢,甚至還很舒服。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把白狐拎了回去。

  他道:「就算人真是你殺的,也得給我一個理由。」

  慕須京偏著頭不看他,也不說話,顯然不想給什麼理由。

  越良澤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慕須京看上去無所畏懼,也不在乎生死,似乎誰勸都沒用。這種狀態讓他莫名有些煩躁。

  慕須京不答,越良澤也沒辦法,僵持片刻後沉默離去。

  剛出刑屋門卻不見姜俊與巫旭。

  越良澤走到道口時懷中白狐就跳下去追著一隻灰鼠跑,眨眼就不見影,他都來不及阻止,只察覺這路變了。

  來時巫旭就說過,這千絲路千變萬化,內裡地形也是千瘡百孔的,地道上滿是皚皚白雪,剛白狐跑過時的腳印瞬間就不見。

  如果不是印記消失得太快,就是這路道變了。

  能控制這千絲路的只能是月宮的人,或者說是在這紅雪門的人。

  越良澤走出路道口,不管月宮的人想做什麼,都得去把他的小狐狸找回來。

  鈴蘿追那隻灰鼠是察覺它偷聽,便追上去看看是誰。

  若是有人把慕須京說是他殺的回答說出去可就麻煩了。

  灰鼠跑得很快,白狐也不差,緊追不放。前者對地形十分瞭解,在各個孔洞中靈活走位,卻還是甩不掉白狐。

  灰鼠覺得怕是不能靠速度甩掉對方,便在一次鑽入孔洞中時急剎停住轉身張嘴吐出烈火,然而白狐周身被藍色靈力包裹根本不怕,直接衝過火障快準狠地咬住了灰鼠後頸。

  灰鼠吱吱呀呀的掙扎,白狐咬著它回頭一看,身後空蕩蕩,該跟著它的男人不見蹤影。

  鈴蘿剛跟著灰鼠跑了不知道多少個孔洞,早就記不清回去該走哪個。

  再看週遭都是雪茫茫一片,不見半點痕跡。

  灰鼠不死心的掙扎著,鈴蘿把它的神識困在畫皮靈裡,沒法退回去,除非畫皮靈散但白狐又不咬死它,神識被困著也沒法自己解除,因此憋屈受人拿捏。

  鈴蘿往回走,試圖去找越良澤。

  月宮的千絲路還是很難搞的,這裡面還有不少殺傷力很強的咒律,不小心觸發了也很麻煩。

  灰鼠掙扎無望後,開口說話了:「你哪邊的人!」

  這聲音聽著耳熟。

  鈴蘿低頭伸爪把它摁進雪地裡,冰藍色的狐狸眼緊緊地盯著。

  灰鼠對它咬牙切齒,黑亮亮的眼裡滿是怒意,低沉的男聲帶著點惱:「最好把你的狐狸爪子拿開,否則休想走出這千絲路!」

  千絲路三個字的語氣讓鈴蘿想起來,這不是之前帶路的巫旭嘛!

  偷聽被抓掙扎不過,惱羞成怒了。

  鈴蘿認出畫皮靈身份,又是一爪子撓下去,摁著灰鼠無法動彈。

  你之前不是很囂張嘛!

  白狐把灰鼠按在雪地裡戲弄著,想跑又被爪子勾回來,灰鼠被抓的滿身血痕。

  巫旭怒道:「姜妙自己不敢來,就派了你們這些廢物!?」

  白狐力道加重,糊了它一臉冰冷的雪,聽著灰鼠哼唧聲,這才慢條斯理道:「聽聞月宮咒律世間一絕,可你這個月宮弟子就學會了怎麼變成老鼠給人當口糧呢?」

  這脆甜的女聲聽得巫旭微愣,意識到如今抓著他困他神識在畫皮靈中的是個女人後巫旭更惱了。

  「你若是想比咒律,就把你的爪子拿開!」

  猜出這人是巫旭後,白狐一臉嫌棄,咬都不想咬了。

  它琢磨片刻,爪子一畫一畫,很認真地畫出術印,將灰鼠困在裡邊出不去。

  白狐姿態優雅地走了。

  巫旭:「你給我回來!把這陣法解開!」

  灰鼠在陣法內無能狂怒,氣急敗壞。

  姜妙那邊何時有如此強大的幫手!

  不僅能將他神識困在畫皮靈中,還能以畫皮靈的姿態就使出這般強大堅固的陣法!

  這女人最好祈禱別被他找到!

  抓一個巫旭回去作用不大,鈴蘿轉而去找越良澤。

  月宮聽樓內。

  白藏被岐山與月宮的人纏著,雙方各執一詞,又都脾氣火爆,自從他坐下來後吵鬧就沒停過。

  他看似好脾氣地坐著聽了一晚上,中途在這兩方動手打起來時一邊勸架還不忘問:「我師弟怎麼還沒過來?」

  月宮的人回:「丹水真君先去紅雪門看少宮主了。」

  白藏嘆道:「那你家宮主呢?」

  坐在一旁的慕景逸沉聲道:「已經叫人去請了,正在來的路上。」

  白藏瞥眼看這位慕家尊主,很沉得住氣,眉目不怒自威,在他看來,這慕尊主是跟風雲鴻穆橫天一類的人。

  運籌帷幄,心機深沉,也夠狠。

  與慕景逸的沉穩比起來,對面紅了眼睛滿身戾氣的小輩崔火烏顯然不夠看,什麼情緒都寫在了臉上,又是砸杯子又是踹桌子的怒吼:「你們北庭月宮就是鐵了心要包庇那個賤貨私生子!」

  慕景逸沒什麼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月宮大長老怒聲道:「他是我月宮的少宮主,哪能容你這般羞辱!」

  岐山的長老也怒道:「可不就是你們月宮的少宮主,犯下如此大錯,卻還妄想全身而退!今日聖劍宗仙首令也在此,定是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崔掌門身上的傷口與我月宮劍術不符,少宮主也不會此劍術,怎麼能肯定就是他做的!」

  「你就是在狡辯!」

  兩邊又開始了。

  白藏看著吵鬧的雙方說:「諸位都靜靜,既然各執一詞不相信對方,便請東島天極的范堂主,以三緘問話辨真假。」

  這話一出,月宮的人愣住,岐山的人臉色卻變了變。

  崔火烏因為喪父一事有些失去理智,怒而上前道:「你什麼意思?不知道我岐山與東島天極關係交惡,尤其是那三掌門雲守息——」

  「少主!」岐山長老慌忙把朝白藏走去似要怒踹他椅子的崔火烏拉回去。

  「人與人之間會交惡,三緘卻不會。」白藏不見動怒,依舊笑眯眯地說著,「可岐山少主若是不同意,也無妨,再換別的就是。」

  慕景逸卻道:「我們問心無愧,以三緘問話也好還他一個清白。」

  說著抬手,身旁的弟子便去拿了月聽來,

  慕景逸給東島天極掌門傳文此事。

  崔火烏怒道:「你們兩家就是要串通好了來保那個賤貨!我岐山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月宮聽樓裡滿是岐山少主的打砸罵聲,似乎誰也勸不住。

  被慕景逸派去叫宮主的侍女緊趕慢趕地到了齊合居,入庭院後遍地濕熱霧氣,小徑兩旁的石燈亮著,走到深處時有弟子攔住侍女去路。

  侍女道:「奉慕尊主的命令,請宮主去聽樓商議。」

  女弟子垂首道:「宮主沐浴中,煩請居外稍等。」

  庭院深處是一汪溫泉,山石花樹造景精美,霧氣氤氳,宛如仙境。

  圓月高懸,可月色似乎透不過這霧氣。

  女人從溫泉水中浮出,黑色的長髮在水中溫柔散開,水珠順著臉頰滑落脖頸,一滴又一滴。

  姜妙抬手輕揉眼睛,等候在旁的女弟子拿著衣服上前為她穿衣。

  長髮濕漉漉,滴著水滴,女弟子們安安靜靜地伺候完更衣後退下。

  姜妙手中拿著擦拭頭髮的長帕,卻有一道黑色的勁風掠過,將她髮上水汽散去。

  「他們請來了東島天極的三緘。」

  花樹石燈旁,霧氣氤氳中,一抹黑影若隱若現。

  在月宮內姜妙不戴面紗,素顏依舊帶點嫵媚,她抬起右手,皓腕自衣袖中露出,引誘黑影上前咬住從中吸吮血液。

  姜妙神色靜默中還帶點乖巧。

  黑影說:「你若是想救他,我可以帶他走。」

  「他如今哪也去不了。」姜妙目視前方,輕聲說,「現在走了,岐山不會放過他,天涯海角也要追著,一輩子隱姓埋名躲躲藏藏的生活有什麼意思。」

  黑影低聲戲謔,「你倒是很為這便宜兒子考慮。」

  「慕家將他關在紅雪門也好,千絲路難走,岐山想抓人也找不到。」姜妙收回手,衣袖滑落遮掩,手腕處的傷口癒合很快,不留絲毫痕跡。

  黑影在霧氣中模糊,他說:「姜家那些老東西不能理解你想做的事。」

  姜妙順著長髮,穿上軟底的鞋,漫步朝外走去:「不能理解沒關係,可若是攔我去路,就都殺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3:30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二章

  紅雪門內,千絲路。

  小白狐在孔洞中轉來轉去也找不到人,很是氣惱,維持畫皮靈消耗的靈力較多,鈴蘿現在散形必定能出去,但這就放越良澤一個人在裡邊。

  要是有人趁她不在對越良澤動手動腳她又忍不下這口氣。

  於是找累後就在牆角拿爪子刨雪畫畫堆雪人。

  千絲路的變化多半是巫旭搞的鬼,想要挑釁一下聖劍宗弟子,結果他自己用畫皮靈偷聽被抓到,得不償失。

  等越良澤找到鈴蘿時,白狐正姿態優雅地蹲坐在足有兩人之高的大雪怪頭上,瞧著姍姍來遲的男人,白狐勾著眼尾,神色睥睨。

  越良澤打量著它的傑作,視線緩緩往上,對白狐說:「你堆的?」

  白狐:「我都堆到這麼高了你才找到我。」

  說完也奇怪,為什麼就認定越良澤一定會來找她。

  越良澤見它沒什麼事,便朝它伸出手道:「下來吧,上邊冷。」

  白狐優雅地縱躍到他肩上,拿著冰冷的爪子按他的臉。

  這一片的雪都被它收集起來,鈴蘿按著他的臉說;「你知道我用狐狸把它們堆這麼高花了多少時間嗎?」

  越良澤將它撈進懷裡,握著白狐爪子幫它暖和:「下次一定早點找到。」

  他帶著鈴蘿離開,鈴蘿問:「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不知道。」越良澤說,「暫時不出去,回去找慕須京。」

  「找他幹什麼,他想死就死唄。」鈴蘿哼道,「了他心願。」

  越良澤說:「若是真心想死,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三山和月宮的人說是他殺的,卻只跟我講。」

  神識在畫皮靈裡時是共感的,白狐爪子因為堆雪而冰冷冷的,鈴蘿便往越良澤懷裡扒拉暖爪。

  它一邊往上爬一邊說:「麻煩。他簡直跟你一樣。」

  心思要人猜,死活不說。

  越良澤摸著它一身雪冷之意,聞言低聲問:「跟我一樣什麼?」

  麻煩?

  白狐爬上去抱著他的脖子蹭他體溫,越良澤被蹭的心裡發癢。

  鈴蘿沒答他,而是高深莫測道:「那你知道回去的路嗎?」

  越良澤:「做了記號。」

  他另一隻手拿出飛雲聽說:「千絲路雖然屏蔽了聽簡,卻對飛雲聽不管用,我還是收到了師哥發來的消息。」

  鈴蘿哼笑道:「這裡怕是沒關過聖劍宗的人,也沒幾個人有過飛雲聽,所以沒能針對到。」

  白狐探頭去看飛雲聽:「你師哥說什麼?」

  越良澤:「月宮傳文天極范堂主,以三緘審問真假。」

  白狐沒說話,只眨了眨眼。

  又是三緘。

  可天極這一趟來,雲守息也該上場了。

  「如果人真是他殺的,以三緘審問就能直接定罪。」越良澤說,「可還是要知道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麼才好。他總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人。」

  鈴蘿:「他不肯說你能怎麼辦。」

  越良澤:「你之前不是說過嗎?想知道一個人的記憶有的是辦法,光是咒律就上百條。」

  回去又花了點時間,但總算順利沒走錯路。

  越良澤重新推開刑屋門,卻不見慕須京。

  「應該是被拉進法陣裡受刑了。」白狐把爪子捂熱乎後站在他肩頭巡視屋子,「慕須京是生是死,對你來說有很重要嗎?」

  白狐靜靜地看著他。

  越良澤站在門前淡聲說:「稍微有些看他不爽。」

  白狐一臉驚呆地表情。

  「不、不爽?」

  越良澤嗯了聲,補充道:「他這種狀態,讓我很不爽。」

  鈴蘿難得秒懂。

  慕須京決定要走一條自我毀滅的路,誰也沒法勸他回頭,如此偏執。

  盡管有人想要施以援手,他卻不願理會。

  越良澤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他一開始在慕須京身上看見過去的自己,有所共鳴,這才多留意幾分。

  白狐眨了眨眼,心想難道他把上輩子對自己的怨氣帶過來了?

  這話把小白狐囂張的氣焰滅了些,接下來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肩頭不說話。

  半晌後,越良澤道:「若是維持畫皮靈累了,你先散形吧。」

  小白狐炸毛,起身拿爪子糊他一臉:「你看不起誰呢!」

  越良澤抓著爪子解釋:「我看你不說話,以為你累了。」

  白狐憤憤道:「我不說話,你就不知道跟我說?」

  越良澤問:「你想聽什麼?」

  鈴蘿:「你為什麼會在天極當弟子?」

  越良澤:「……」

  「為什麼從來只吃自己做的食物?」

  「……」

  「在天極那會為什麼靈力那麼微弱?」

  「為什麼要闖天極禁地半仙塚?大掌門跟你說了什麼?」

  「……」

  「你跟清舜是什麼關係?」

  越良澤沉默。

  白狐從他懷裡掙扎著回到肩上,哼道:「算了,指望你跟我說這些,簡直比現在就讓慕須京回來更難!」

  話音剛落,刑屋內鐵鏈叮噹響,法陣轉瞬即逝,卻將慕須京送了回來。

  鈴蘿:「……」

  越良澤摸了摸白狐的頭順毛。

  白狐指著慕須京氣急敗壞道:「你給我回去!誰要你出來了!」

  出來喘口氣的慕須京:「……」

  他外表好好的,不見血跡,但鈴蘿與越良澤都瞧見他脖頸間流竄鼓動的黑血線條,月宮血咒酷刑也算是聞名天下。

  他看了看這一人一狐,啞著聲音道:「為什麼又回來了?」

  「有人轉動千絲路,暫時出不去。」越良澤淡聲說,「月宮傳文東島天極范堂主,要以三緘審問辨真假。」

  鈴蘿問他:「你知道三緘嗎?」

  慕須京沉默。

  鈴蘿便道:「他不知道。」

  越良澤解釋道:「神武三緘有能辨真假謊話的力量,真話安然無恙,謊話則被三緘奪去身體一部分。」

  慕須京垂著眉眼,漠然道:「那又怎麼樣。」

  「你會先被三緘奪去身體的一部分,再被交給岐山,任由暴怒上頭的崔火烏百般折磨,他為人卑劣,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鈴蘿說,「他要你痛苦,不會讓你死,而跟你有關聯的人都會被岐山遷怒,誰都不會好過。」

  「你不會得到解脫,反而會越陷越深。」

  這絕不是慕須京想要的結果。

  他緩緩抬眼朝白狐看去,那雙眼一直以來都充滿沉沉的鬱色,就像過了雪線後的天空。

  鈴蘿說:「我幫你躲過三緘的審問,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越良澤扭頭看了眼白狐。

  當年鈴蘿也被三緘審問過,她用什麼辦法逃過的至今不知。

  慕須京沉默片刻,啞聲說:「的確是我殺了他,這樣你們還要幫我?」

  他問話時看的是越良澤。

  因為越良澤是聖劍宗弟子,他是受請願來審判的。

  越良澤還沒回答,白狐就囂張道:「你管他幹什麼,我想幫就幫,聖劍宗也管不著。」

  「他們以三緘來審判,到時候三緘審問的結果就是真相。」鈴蘿道,「我說不是你殺的,那就不是你殺的。」

  慕須京對鈴蘿的印象很特別。

  金鸞池宴一戰,他感受到這人的強大,櫻林比劍那一晚,他又發現這人跟別的仙門弟子不同,看似乖巧,實則囂張狂妄,甚至非常叛逆。

  越良澤在慕須京眼裡有幾分酷,是那種神秘的隱世高手。

  可他跟鈴蘿在一起時,慕須京就覺得越良澤身上那股隱世的仙氣沒了,轉而成了跟著大小姐囂張闖天涯的叛逆劍客。

  似乎天塌下來這兩人也不會害怕。

  慕須京垂著頭,收斂眼中暗光,低聲道:「慕景逸要他死,我就殺了他。」

  慕景逸是慕家尊主。

  也是上任宮主,他的父親慕喬的二弟,是他名義與血緣上的二叔父。

  慕須京卻怕這位二叔父。

  他所有的不服輸與少年棱角,都是慕景逸磨掉的。

  他說:「岐山有一樣秘寶,搭配月宮的禁咒使用,能起死回生。」

  各大仙門都有秘寶,且不少,但搭配月宮禁咒就能起死回生還是第一次聽說。

  越良澤帶著點驚訝看他,身側白狐卻優雅端坐著不見絲毫訝色。

  岐山秘寶飛霆珠,珠內藏著一艘能通黃泉九幽的渡船。

  但它的作用並非起死回生,而是續命,有將死之人,以飛霆珠內的渡船困住三魂七魄任意其一,就能吊著一口氣存活許久。

  上輩子楚異去岐山偷飛霆珠被抓才有後來那些事。

  越良澤問:「慕景逸要奪寶?」

  慕須京說:「慕景逸是最近才發現岐山的飛霆珠對他有用,又不知從何聽說崔狩隨身攜帶飛霆珠,花宴那日他約了崔狩喝酒談話,為了討好對方,送了三個童女去崔狩屋裡。」

  白狐冷哼聲,不屑又鄙夷。

  慕須京沒什麼表情地繼續說:「他知道崔狩喜歡褻玩童女一事,本是打算讓崔狩與童女歡愉時,讓童女偷取,但崔狩言談間猜出了他要飛霆珠去做什麼,慕景逸便要他死。」

  鈴蘿問:「慕景逸做事滴水不漏,殺崔狩的事不會馬虎,怎麼會讓巫山聖女瞧見?」

  「我去早了。」慕須京漠然道,「慕景逸的計劃是讓崔狩與童女歡好中咒而死,我沒讓童女去。」

  他這兩年被慕景逸帶在身邊,是慕景逸教會他該怎麼殘酷的活下去,又該如何做一個殘酷的人。

  慕須京學會了。

  那天晚上他路過屋外時,看見被關在屋裡的女孩悄悄搬來凳子,踩上去墊腳攀上窗沿,努力推開窗戶朝外張望漂亮的星空。

  那雙乾淨的眼裡滿是初見璀璨星河的驚豔與保存這美好景象的珍惜之意。

  慕須京上一次見這般目光時,是難得外出的姜妙。

  她看見了西海太初的櫻林。

  那時她賞櫻的每一眼都認真而珍惜。

  於是當晚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在童女被送過去之前殺了崔狩。

  慕須京第一次違抗了慕景逸的命令,他知道背叛慕景逸的下場會死,卻還是要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3:46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三章

  慕須京進北庭月宮前活在大山中。

  大山巍峨,森林廣闊,林中飛禽走獸眾多,他還小無依無靠時,常跟山中獸類搶食打架。

  活得不像個人。

  他後來聽人說過這樣的傳聞:被遺棄在大山的嬰兒,讓母狼叼回去當狼崽子養,狼群保護和教導,那狼孩子長得聰明健康,不僅在山中活得逍遙自在,被人點化帶走後還在人世間有一番作為被稱讚傳頌。

  旁人說得滋滋有味連連稱奇,慕須京卻聽得面無表情。

  也許是他命不好,遇上的母狼沒把他叼回去當崽子養,倒是被當口糧差點斷了手腳。

  有的人天生運氣不好。

  他不知為何被拋棄,獨自一人在山中長大。

  數次救他於危難中的,是當時讓他難以理解的靈脈力量。

  慕須京不知道如何運用這股力量,只能靠靈脈的自我保護。

  餓了就去找吃的。

  閒時就蹲坐在樹上沉默地看日月星辰。

  許多時候他的大腦都是放空狀態。

  只是在安靜地等待時間過去。

  在靈脈力量幾次爆發後,獸類對他有了懼意,見他就跑,日子因此好過許多。

  慕須京六歲時,遇上進山打獵的村民,因為生吃獸類和慘不忍睹的造型嚇得人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逃走。

  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人。

  只不過以前他在暗處,安安靜靜地觀察進山的人類,這次雙方打了個照面,他被當做會吃小孩的怪物打罵,因此退去更山中深處。

  他不見蹤影,村民卻不安心,恰巧那段時間有妖獸作怪,人們無知,把過錯算在他身上,於是組織十多人拿著武器進山圍剿這人形怪物。

  村民們是鐵了心要殺這怪物除害,為以後能睡個好覺。

  因此不惜進深山,成功找到蹲坐在樹上看星星的男孩。

  那時慕須京完全不知為何要被人們追著跑,他雖然學著獸類凶人的方式反抗,卻還是被抓住,手腳綁著套在長桿上抬著下山。

  他倒黴的人生出現了第一個轉折點:

  下山時,人們遇上與作亂妖獸戰鬥的修者。

  那道君身著雲金繡紋長袍,上刻繁復咒文,姿容俊美,身手霸氣。

  他殺完妖獸後,持劍攔住村民問:「一幫大人這麼綁著個小孩是要做什麼?」

  「小、小孩?」

  村民們懵了。

  道君隨手一個劍訣切斷繩子,讓小怪物狼狽落地,他起身就要跑,又被咒律定住動彈不得。

  男人以劍挑開他蓬鬆雜亂的髮,嫌棄道:「髒死了。」

  又去看一臉懵逼的村民們,聲色威脅:「人販子?從哪拐的孩子?」

  村民們嚇得跪地求饒,連連喊冤。

  一個懷中抱著隻狸貓的少女氣喘籲籲地跑來朝那道君喊道:「清舜!你好好說話呀!」

  那道君聽了一臉無語,「你會說,你來。」

  說罷收劍站去一旁,好整以暇地看少女朝那被定住的小怪物走去。

  少女似乎有點怕,小心翼翼地拿著狸貓的爪子去掀開小怪物的長髮,瞧見雜亂黑髮下那蒼白的臉後鬆了口氣,笑道:「什麼嘛,長得還挺可愛呀。」

  村民與道君雙方解除了誤會。

  小怪物卻還是小怪物。

  村民們嫌棄他又懼怕,不與他親近,有的見則躲之,強勢些的則見他就罵。

  慕須京對山外的好奇因此沒的很快,在他決定回山裡的那天下了雨,暴雨,山體崩塌,泥石流嘩嘩地往下灌倒,山間的道路因此毀壞,一名走夜路回去的老人被大石壓住了腳。

  他聽見了呼救聲,但他其實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人類的大喊聲對此時的小怪物來說其實是斥責,意思是呵退他,讓他滾。

  小怪物第一次有了逆反心,他帶著點生氣朝發聲源跑去。

  憑什麼凶我!

  信不信我咬死你!

  小怪物是這麼想的。

  可他過去後,看見老人渾身是血還被石頭壓著的狼狽模樣,跟村子裡凶他那些人完全不一樣。

  於是小怪物懵了。

  似有一種本能,讓他上前把石頭推開。有靈力的人比普通人的力量強大許多,哪怕是個孩子。

  老人一直在跟他說:「謝謝、謝謝啊。」

  這語氣溫柔,充滿善意。

  老人獨居,住在山下,遠離村鎮。

  他收養了小怪物。

  老人教他說話,教他人類常識,讓他學會生火吃熟的食物,帶他清洗身體梳理頭髮,給他買衣裳鞋襪。

  五歲的小怪物逐漸變成了七八歲的小男孩。

  從那之後慕須京有了個人樣。

  老人會帶他去鎮子趕集,與外界接觸,一開始慕須京不願意去,後來老人說:「若是將來我死了,你又是一個人,同以前一樣孤獨寂寞,那我該多心疼啊。」

  在老人的陪伴教導下,慕須京漸漸地不覺得人類可怕。

  他似乎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偶爾也有村民來找他幫忙幹活。

  山中日子清靜,但隨著季節變換,不同的務農活又讓日子過得充實。

  慕須京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溫暖的暮色落在他跟老人一起返修過的花果藤架和屋前小院,台階下的地裡種了紅薯,此時已開了紫白色的花,跟著他從山裡出來的毛絲鼠在院中躺椅上打滾,逗得一旁擇菜的老人哈哈大笑。

  直到某天入夜時,一幫與記憶中那位道君一樣身著絢麗華服的人們御劍從天而降。

  劍氣浩蕩,將躺椅上的毛絲鼠嚇得連滾帶爬。

  老人將毛絲鼠和他護在身後。

  這一天,慕景逸將他帶回了北庭月宮。

  少年不肯走,被暴揍一頓。

  老人跪下求饒,慕景逸走上前,他的靴子錚亮,纖塵不染,踩在少年眼前,低頭與他凶紅了的雙眼對視。

  男人氣勢冷峻,目光淡淡。

  慕景逸手中長劍橫在老人的咽喉,對少年說:「你沒得選擇。」

  「你是我慕家的人,是北庭月宮的少主,你有必須履行的責任,不該在這種破爛之地庸碌無聞。」

  慕須京被帶回月宮,他先被養在慕家一年後才公開私生子的身份,平靜的日常生活被打碎,他又一次活在他人議論紛紛和怪異打量目光中。

  慕景逸告訴他:「在你沒能強大時,不要讓自己有任何弱點,也最好不要在乎除自己以外的命。」

  於是他學會了半日劫。

  若是不聽從慕景逸的安排,老人就會沒命。

  連帶著他一直期望的寧靜生活。

  慕景逸教會了他許多。

  殺人是其一。

  「這世界是不公平的。」慕景逸說,「修者與凡人,自出生起就劃分了等級。修者世界強者為尊,而凡人世界,身份地位便注定誰的命值錢,誰的命一文不值。」

  盛大月色下,他緊握長劍,面無表情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旁邊的女人則嚇暈過去。

  慕景逸站在月色陰影中,淡聲說:「你父親是仙門世家之子,又是大仙門之主,地位高高在上。」

  「而你的母親,是一個教坊女子。善舞音樂,以色侍人,是不入流的下等人。」

  「這世上不是每個教坊女子都能有南山雪河那位一樣的運氣,但她們都有同樣的目的與心機。你母親買通下人沒有喝藥,故而懷上你,並以此身孕威脅慕家。」

  「然而這教坊的主人最討厭她這樣擅作主張,罔顧規矩的女人,懷孕的消息沒能傳出去,教坊主人假意讓你母親以為自己即將成為北庭月宮的掌門夫人,看著她作威作福一段時間後,樂趣已盡,便告訴她真相。」

  「你母親被割舌取眼,斷雙耳,削其鼻。」慕景逸看著暈倒的女人,淡聲說著,「教坊主人知道她真生下慕家的孩子更是麻煩,卻又實在惱恨她的所作所為,因此等著你生下來後,要她親自殺了你來解恨。」

  「你剛出生那天,你母親為活下去,答應殺了你。」

  「但你命好,那天南山雪河的人將這家教坊司毀去,活口一個不留,卻難免有漏網之魚。」

  慕須京聽到這竟有瞬間想笑。

  他不關心什麼爹娘,這對此時的他來說毫無意義,只是對第一次聽人說他命好而感到荒唐可笑。

  什麼命好,什麼不入流的下等人,你高高在上,又為何非要屈尊作賤去睡一個下等人?不都是自己作的。

  可慕須京已經學會不跟慕景逸抬槓,否則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他只是沉默地聽著。

  「教坊有小廝於心不忍,在混亂中將你帶走,卻也沒活多久,我們也因此斷了找你的線索。」慕景逸繼續說道,「若是你父親沒死,他還會有別的子嗣誕生,比你的血脈更加高貴,但一切都因為那個賤人而變得復雜。」

  慕須京第一次從慕景逸嘴裡聽說姜妙,也是第一次見沉穩冷峻的慕景逸如此厭惡又痛恨一個人。

  「她殺了你父親。」慕景逸說。

  也許他想要慕須京也跟自己一樣痛恨姜妙,但慕須京對做出如此罪行的姜妙無甚感覺。

  慕須京覺得自己不為姜妙此行為拍手叫好已算是很給這位父親面子了。

  「姜家出了這麼個瘋子,他們都該死。你是慕家的人,就注定要與姜家勢不兩立。」慕景逸看向地上的女人說,「你必須殺了姜家的人為他報仇,不是一個,而是所有。」

  慕須京沒得選擇。

  他殺了這個女人。

  此時的慕須京並未將自己帶入參與進北庭月宮世家的爭鬥中,他只是想要早點做完慕景逸給出的所有要求,好早點回去照顧老人和他的毛絲鼠。

  如果他不聽話,那麼受折磨的將會是自己。

  慕景逸沒把他當人看,只是一個工具。

  一個血脈不純,不得已才撿回來,還得花時間打磨的工具。

  慕須京也把自己當工具,他只需要聽慕景逸的話去做就行。

  什麼妖魔,什麼恩怨,都與他無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3:59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四章

  慕景逸有必須留著他的理由。

  他耐心告知慕須京北庭月宮上千年的延續。

  北庭月宮以咒律聞名,世上許多咒律已成為本門絕學,無論是對抗妖魔還是維護人間日常都需要他們。

  月宮實際上由三大世家掌管。

  慕家,姜家,柳家。

  三姓世家歸屬月宮又獨立。

  慕家與柳家繼承初代宮主的力量與咒律,因此宮主之位由兩家爭奪,不管哪家當宮主,都必須娶姜家的女人。

  慕須京聽到這裡時無法理解,甚至久違地認為人類復雜又有病。

  慕景逸提起姜家時滿是鄙夷與厭惡:「月宮的弟子或是其它仙門的人,只覺得姜家人身負極品靈骨,認為歷代宮主娶姜家人是為了修為,那都是些低劣的猜測與看法。」

  慕須京心說怎麼看都是你們慕家與柳家比較低劣吧,想想他爹的跟那位繼母的年紀差,就這都敢娶不是為了對方的力量雙修還能是為什麼?

  「只有慕家與柳家繼承了初代宮主的力量與咒律,而姜家,是被我們監管的存在。」

  慕景逸看著他沉聲道:「你應當知道初代宮主是如何死的。」

  慕須京面無表情地說:「中咒自裁。」

  「外界所知如此,然而這斷白頭就是姜家人下給初代宮主。」慕景逸沉聲說著驚天大秘密,「那時初代宮主已經娶妻,妻子是姜家人,也是個怪物。」

  「初代宮主咒律之術無人能敵,當世一絕,可一些妖魔是殺不盡的,比如火魔,殺之過段時間又能捲土重來。」

  它們被稱為「不死」的魔。

  「針對這樣的妖魔,初代宮主以咒律將其封印,徹底斷絕危害。可有一隻魔,它被封印在自己妻子體內。」

  慕須京聽到這總算有了點反應動了動眼珠。

  「初代宮主夫妻二人感情很深,這魔因被封印而怨恨,殺了他妻子,又借妻子之手下了斷白頭的咒術。」

  「初代宮主力戰此魔,可對方實力強橫,是魔王級別,它死前放言將存活在每一個姜家人的血脈裡,與北庭月宮不死不休。」

  「自這之後,姜家女子才有所謂極品靈骨。」慕景逸厭惡道,「這代表她們有魔王的血脈,能將其復活。」

  慕須京承認自己有被震驚到,但他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要雙修。

  慕景逸則像是有讀心術,冷笑道:「你們以為那是雙修,真相卻是在封印魔王的力量。」

  月宮的咒律有獨特性,而慕家與柳家則直接繼承了初代宮主的秘術。

  「初代宮主仁慈,念及姜家又是他妻子的家族,不忍殺滅絕口,又太過思念妻子,死前已安排好了後事。」

  「姜家人能活下來,但絕不能允許他們修行。曾有人被魔蠱惑,偷學咒律妄圖復活魔王,因此遭到當時兩家的圍剿。幾百年前的事,那時慕家與柳家決意殺光所有姜家人。」

  慕景逸眼中閃過冷光:「可他們失敗了。姜家人早就怕被滅族,因此一直偷偷將子嗣送往月宮外邊,幾百年的時間,姜家血脈早已遍佈人間。」

  慕須京莫名覺得姜家人還挺聰明。

  三家因此事約定,絕不將姜家滅族,但姜家人必須生活在月宮,一生活在監管之下。若有姜家人偷學咒律,必須處死。

  可一千年下來,慕家與柳家人丁卻逐漸衰敗,柳家更是在百年前絕後,慕家人也越來越少。

  反觀姜家卻活得好好的。

  這其中有一個原因,是姜家人不學咒律,不用去斬妖除魔涉足危險。而慕家與柳家因為這千年來各種人妖魔大戰常有折損。

  慕景逸指著慕須京說:「初代在世時,封印眾多作惡多端、為禍世間的妖魔,上千年的時間到現在,封印都由他的力量壓制著,而你我,我們慕家,繼承了他的力量,也繼承這份守護封印的職責。」

  慕須京面無表情地聽著。

  顯然他對此職責也不感興趣。

  「歷代宮主,都要去封印前結下血契,為封印供應力量。可你的父親,來不及去解除血契就死去,如今這天下,只有繼承了他血脈的你去延續這份血契,直到慕家再有人學會結契的秘術。」

  血契要以血為引,這才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

  慕須京抬眼看他:「若是他一個血脈也沒有,你們該如何?」

  慕景逸對他話裡的你們二字蹙眉,冷聲道:「你到現在還沒認清自己的身份嗎?」

  慕須京不言。

  慕景逸目光冰冷道:「這封印絕不能破,那些妖魔每一個放出來都是讓人頭疼的禍害,更別提裡面關著的可是成千上萬!」

  「千百年來,我們慕家與柳家斬妖除魔維護世間,死了多少人?甚至於柳家絕後也要守住這份安穩!可姜家那個賤人做了什麼?她殺了你父親!殺了月宮之主!只為了自己,絲毫不考慮若是沒有血契肉體供應力量,那封印破除,萬妖出來為禍世間有多麼嚴重!」

  相比略顯激動的慕景逸,慕須京卻面無表情地問:「那為什麼不殺了她?」

  慕景逸神色微微扭曲。

  慕須京又道:「她不學咒律,只有極品靈骨,殺她對你們來說易如反掌。」

  「為什麼不殺她?」

  慕景逸冷眼看他。

  「極品靈骨是最好的修煉輔助,就這樣殺她未免太可惜。」

  若要說這麼多年來,慕家與柳家從沒從姜家身上獲利是不可能的。

  他們之所以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一半都靠這極品靈骨。

  有的人對姜家恨之入骨,厭惡嫌棄,這樣的姜家人過的也是生不如死。

  但後來慕須京發現,不殺姜妙還有一個原因。

  這些秘密慕家不敢對外宣佈,因此姜妙繼承月宮宮主的身份順理成章,而這麼多年來,監管者越來越少,姜家人卻越來越多。

  監管者向來不參與月宮管理,姜家人卻因為必須生活在月宮,而與歷代月宮弟子交好,關係復雜。

  慕家想殺姜妙,但月宮卻不允許。

  千百年來風水輪流轉,被壓制的姜家竟莫名變得比監管者更強大了。

  慕景逸跟他說,姜家人一直都很老實,大家相安無事,但如今出了個姜妙,把事情搞砸了。

  姜妙是個瘋子,她不顧世人性命,想要報復慕家,試圖破開封印。

  於是新的月宮之主,他的繼母,在慕景逸的灌輸下,慕須京對姜妙的印象是威嚴冷漠,充滿野心高高在上的霸氣女子。

  直到某天夜裡他在河邊練劍時,忽然回首發現有人在樹下看了他許久。

  月光盛大,光芒似乎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女人身姿纖細柔美,看著他的目光明亮,給他一種水中倒月的恬靜。

  不可否認她長得很漂亮。

  當年北庭月宮那場婚禮盛大,人們都見到了第二任宮主夫人的絕色容貌。

  可漂亮是漂亮,對著這麼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叫娘親卻又太過詭異。

  慕須京叫不出口。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彼此都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卻又什麼都沒說。

  直到後方傳來侍女的呼喊姜妙才轉身離去。

  沒過多久後,慕景逸帶他在月宮眾人面前宣佈他是上任宮主流落在外的血脈,更對外聲稱,是姜妙將他接回月宮,以此打消外界的猜忌。

  慕景逸將他派去姜妙身邊,明面說是跟著宮主修行,實則要他監視姜妙的一舉一動。

  慕須京照做。

  姜妙對這個多出來的便宜兒子也沒有什麼過激行為。

  她喜歡用手語與人交流,不怎麼說話。

  於是月宮的人常見到宮主比劃手語,少宮主面無表情不予理會。抑或是少宮主如背書般傳達消息,宮主比劃手語反問,兩人雞同鴨講。

  侍女們常常因看不下去二人如此難堪的交流方式而掩面。

  無論慕須京說過多少次看不懂,姜妙都不與他說話。

  他無法做到慕景逸那般對姜妙憎惡嫌棄,也對這美色沒有好感,誠如之前所說,他只把自己當做工具,一切只為了盡早回大山去。

  於是他將姜妙的一舉一動都如實匯報給慕景逸。

  比如姜妙偷學咒律。

  夜裡慕須京看見慕景逸怒氣沖沖地朝姜妙走來,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扇倒在地,慕景逸掐著女人的脖子對她冷嘲熱諷,一邊將清洗咒律之術的湯藥硬灌給她。

  若不是姜家長老來得快,姜妙就在這夜被慕景逸掐死了。

  姜家人把慕景逸拉走,慕須京卻見倒在地上狼狽的姜妙抬手擦著唇角血跡,抬首朝他望來。

  那雙眼黑亮亮的,沒有怒意,也沒有憎恨,只是平平靜靜地一眼,卻讓慕須京明白,姜妙知道是誰告的密。

  這天晚上被關起來的姜妙第一次跟他開口:「聽說你以前住在一座很漂亮的山裡。」

  慕須京回頭看她,姜妙說:「能跟我說說山裡的事嗎?」

  他不會為何停下離去的腳步。

  也許他太懷念大山中清淨舒適的日子,也想要告知他人大山之美。

  這事過後,姜妙每天都得喝清洗咒律之術的湯藥。

  慕須京繼續跟在姜妙身邊。

  姜妙仍舊拿手語對付他,卻也偶爾會說幾句話。

  慕須京卻學不會手語。

  但姜妙顛覆了他曾以為的印象。

  什麼霸氣冷漠,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本質是個會耍小脾氣又倔強的普通女孩子。

  慕須京也不認為姜妙是想要破除封印放魔出來報復慕家越北庭月宮。

  她當宮主的時候還挺認真。

  弟子之間的欺壓霸凌抓一個罰一個,北庭城區周邊妖魔作亂也盡力解決保人平安。

  慕須京認為,姜妙喜歡這人間,她不會想要毀掉。

  他也覺得姜妙喜歡咒律。

  就算每天都要喝清洗湯藥,她還是不死心會偷學,每次都被慕景逸羞辱怒罵。

  慕家對她殺心越發的重。

  姜家長老也保不住。

  去往西海太初的路上,慕家要殺她,可姜妙卻意外的避開刺殺。

  那天姜妙罕見的跟他說起這些事:「如果有天慕家要你來殺我,那你可要認真些。」

  慕須京站在屋簷下無言看著庭院中的女人。

  他說:「你跟以前的姜家人一樣不搗亂,就能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生。」

  姜妙似乎也意外他會這麼說,不由朝他笑了笑。

  她雖看上去安靜乖巧,卻很少笑。

  「一生被困在一個地方,受制於人,又因為這極品靈骨,到死都被索取。這樣的一生有什麼意思?何況你以為上一任宮主夫人為何死的那麼早?」姜妙笑著說,「是個慕家人都能從她那獲得力量,比如你的二叔父,三叔父——姜家人不是人,這是他們延續數百年的認知。」

  「若是你從小就活在慕家,被慕家人養大,你也是這樣的想法。」

  這是姜妙第一次跟他說這麼多的話。

  「你知道我嫁給你爹之前別人是怎麼形容我的嗎?」姜妙問著,不給慕須京選擇就直接說道,「早晚隨便一個人都能操她的婊子。」

  慕須京愣住了。

  姜妙卻說得很平靜,甚至帶著點認真地復述。

  「可後來修界的人又是怎麼形容我的?」

  「他們說我是月宮的明珠,是照亮北庭的天上月。」

  姜妙笑著抬首看夜空:「我不想當天上月,只想做月下鷹。」

  月下鷹飛,翱翔於空,自由自在。

  慕須京久違的又被月宮的人震撼了。

  那天晚上姜妙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們都怕這魔重生,我卻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活過來。」

  慕須京認為慕景逸猜錯了,但他也不知道姜妙究竟想做什麼。

  就如他不知道在西海太初崔火烏辱罵他時姜妙會出手。

  這世上會護著他的人實在是屈指可數。

  也沒什麼好數的。

  數來數去也就老人一個。

  可慕須京怎麼也想不到姜妙會是第二個。

  黑漆漆的刑屋中法陣一閃而過,將受刑的人吐出,鐵鏈晃蕩發出聲響。

  慕須京看著還在屋裡的一人一狐。

  如今有了第三個和第四個。

  慕須京啞著聲音道:「我已經說完了,你們怎麼還沒走?」

  鈴蘿懶懶地說:「那個蠢貨調動了千絲路,出不去。」

  越良澤:「你不是把人抓到了嗎?」

  「我哪知道他被我困在千絲路哪裡。」鈴蘿哼道,「區區困陣都破不了的廢物也配我回去找?」

  越良澤神色無奈,他的飛雲聽在這裡面只能收傳文不能發。

  一人一狐無聊之下,只好趁慕須京受刑休息時教他咒律打發時間。

  突然被迫修行的慕須京:「……」

  他說:「我雙手被困,教了也沒法學。」

  白狐爪子指他趾高氣揚道:「又不是所有咒律都要掐訣,還有不少只需要記住咒文就可以,學會一個是一個。當世兩大劍修教你呢,你敢說不學?不學也得給我學!」

  越良澤總算體驗了把當年三位師哥加師尊輪流盯他默寫並背誦咒文的爽感。

  難怪幾位師哥們玩得不亦樂乎。

  慕須京面色微微扭曲:「你倆劍道最強,為什麼不教我劍術?」

  越良澤:「我咒律也很強。」

  鈴蘿盯著他問:「什麼叫我倆劍道最強,誰比誰更強你倒是說來聽聽?」

  慕須京:「……」

  白狐揮爪子凶他:「說!」

  慕須京立馬道:「你最強。」

  白狐瞬間恢復笑容。

  越良澤摸了摸它的頭。

  倒黴的巫旭許久之後才被月宮的人發現不對勁,調動千絲路找到被困在畫皮靈裡的他,巫旭氣得發飆,出來後就吩咐人去找那白狐畫皮靈,勢必把整個月宮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出來。

  同時那隻白狐卻被越良澤光明正大地帶著從他眼皮子底下離去。

  回月宮聽樓的路上,越良澤問:「你要用什麼辦法幫他躲開三緘?」

  鈴蘿:「秘密,以後告訴你。」

  越良澤抿唇,別開眼道:「天極來的人可能會有三掌門。」

  鈴蘿抬眼看他,故意問;「你該不會怕我師父吧?」

  「不是。」答得很快。

  鈴蘿:「那他來就來了。」

  越良澤沉思。

  他該如何委婉的提示鈴蘿自己寫的信都被雲守息看去。他再見到雲守息只有一個想法,用無生的話來說,那就是直接斬碎。

  越良澤覺得自己墮落了。

  他竟然開始讚同無生的想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4:19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五章

  越良澤進聽樓去見白藏等人後鈴蘿將畫皮靈散形,她找了處河邊捧水洗臉,趕了一天的路整個人都灰撲撲的。

  鈴蘿摻和北庭月宮的事是為了改變楚異的命運。

  可她也說不準能否改變。

  畢竟她重生的時間點就很鬱悶,當年雖然逃過了三緘的審問,卻還是沒逃過水刑。

  有的事情是改變不了的。

  尤其是他人的看法與心態。

  鈴蘿低頭看著水面,水波蕩漾,將她的臉映照模糊。

  別說什麼改變別人,明明她連自己都改變不了。

  水面平靜下來,天光乍現,光芒灑滿人間。

  鈴蘿看著水中倒影,抬手拉了拉衣領,神色漠然地打量了番鎖骨下的苦業花。

  花瓣還有不少,越良澤的記憶她還有得看。

  可看完又如何?

  她會為了越良澤改變嗎?

  鈴蘿鬆開衣領,垂眸看向環繞在指尖上的那一絲絲黑霧,存在於她體內,刻印在她靈魂中的魔息。

  入魔是轉世也改變不了的。

  她將這抹魔息散去,揚首躺倒在河邊看著發亮的天空片刻後,乾脆坐起身召喚了幾隻靈魔。

  黑色的小圓球從虛空中落下,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吵鬧:

  「主人主人!天照山被四隻怪獸噴火燒起來了!」

  「主人沒有死嗷嗚嗚!」

  「主人!月亮在山下跟四隻怪獸打起來了!」

  「月亮死了以後就再也吸不到他做的靈食嗷嗚!」

  「可惡!這幫怪獸竟然敢對主人的御用道廚下手!」

  「月亮死了主人以後的三餐可怎麼辦嗷!」

  鈴蘿:「……」

  被一幫黑圓球靈魔圍著哭喊的她有瞬間的傻眼。

  傻眼過後又很是惱怒:「閉嘴!不用一個個的都提醒我他死了!他明明好好的活在我眼前!這輩子還能讓他死我就讓你們都陪葬!」

  為什麼她的靈魔們也有記憶!還知道天照山的事!搞得全世界只有她不知道越良澤戰四方禁獸死了似的。

  靈魔們安靜一瞬後,齊齊哽咽道:「主人息怒,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一定會保護好月亮!」

  人與魔的語言各有不同,越良澤的名字在魔的語言裡更像是月亮的意思,每次鈴蘿喊越良澤時,靈魔們都記成了月亮。

  這些小靈魔是鈴蘿以前召喚出來打發時間的,她練了一種禁術,能召喚數不盡的靈魔,可大可小。

  鈴蘿喜歡這些還渾渾噩噩沒有練出神智的小靈魔。

  她入魔後曾有段時間把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寂靜又黑暗,全靠嘰嘰喳喳的小靈魔來感受自己還活著。

  鈴蘿沒想到這些小靈魔也有記憶。

  它們天天蹲守越良澤下廚,從他做的食物中吸收靈氣修煉,因此對越良澤記憶深刻。

  鈴蘿問小靈魔們,她不在天照山時越良澤都幹了些什麼,小靈魔們嘰嘰喳喳地描述著,繪聲繪色,幾乎讓場景重現。

  許久後她的玉聽響起。

  在小靈魔描述中死去的月亮正給她發來傳文問:「你在哪?」

  鈴蘿:「……」

  她把玉聽給小靈魔們看:「瞧見沒?不許再說他死了!」

  小黑球們齊齊點頭。

  鈴蘿想了想,把被自己屏蔽的歲霧也放出來道:「還有你也不准再跟我念叨他死在天照山的事!」

  歲霧:「好好好,你說什麼我都行!求求你不要屏蔽我了!一把劍的世界好寂寞!我跟你說了好多話你都聽不見我真是——」

  鈴蘿又把它屏蔽了。

  她起身拍了拍衣袖,對小靈魔們說:「去找找那隻魔在哪。」

  靈魔四散:「遵命!」

  鈴蘿回著傳文,去月宮門口見越良澤。

  這會天色已經大亮,月宮山門前也有不少弟子出入,越良澤站的位置偏僻,特意避開大部分人。

  等鈴蘿時,卻發現一批身著金衣的少年人朝月宮山門走去。

  領頭的那位一身金飾和靈器咒紋都很耀眼又眼熟。

  風天耀走得很快,面上略有怒意,身邊的玉滄拿著扇子扇著風勸道:「大少爺你慢點走,月宮就在眼前跑不了。」

  風天耀罵道:「他們簡直卑鄙!」

  玉滄比了個噓的手勢:「還沒有定論的事,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咱們先冷靜冷靜。」

  風天耀說:「我很冷靜!」

  來者氣勢洶洶,跟回來的鈴蘿狹路相逢。

  風天耀見她,立馬剎住腳步停下,勸他的玉滄倒是沒頓住往前走了兩步,神色訝然地回頭看他。

  鈴蘿輕挑著眉看了他一眼,沒理,直接繞過。

  風天耀一口氣憋著提不上來,指著玉滄說:「她竟然無視本少爺!」

  玉滄說:「你不也沒跟人家打招呼嘛!」

  風天耀炸毛道:「我已經要說了!我都想好該怎麼問了她就走了好嗎!」

  玉滄這次主動拉著他朝山門走去:「那你下次快點,麻溜點,別猶豫啊。」

  風天耀氣道:「還有下次?沒有下次!憑什麼要我先打招呼!老子就不!」

  說著沒走兩步眼神卻往鈴蘿那邊瞟,見她走到越良澤身邊停下,又對上越良澤看過來的目光,風天耀立馬轉頭當做自己什麼都沒看。

  轉頭後又奇怪。

  我他媽又沒做虧心事也沒有跟聖劍宗有交集憑啥是我轉頭啊?

  越良澤收回看向南山雪河等人的視線,跟鈴蘿說:「出來的時候我遇上子修師兄。」

  鈴蘿驚訝道:「子修師兄怎麼也在這?」

  「子修師兄說他朋友遍天下,各個仙門都有他的酒友飯友,這次是受月宮二長老首徒的邀約來參加朝花宴的。」越良澤解釋道,「他喜歡熱鬧跟宴會。」

  鈴蘿朝月宮看了眼:「喜歡是喜歡,但這朝花宴有三山的人參加,他還能玩得開心?」

  她這位子修師兄是穆橫天的親傳徒弟之一,當年也是聞名修界的天之驕子,只是後來靈脈被重創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如今別說拿劍,就是掐個最普通的咒訣都困難。

  人們以為他會一蹶不振,卻不想子修很是灑脫,養了幾月身子就恢復活蹦亂跳,不修行就給自己找別的事做,沉迷玩山游水參加各種宴會湊熱鬧,廣交好友陪他一起玩鬧。

  因為以前斬妖除魔得罪過不少人,可他雖成了個廢人,卻還是東島天極掌門的徒弟,出行在外又有摯友楚異護著,至今也沒人敢動他。

  鈴蘿對這個同門師兄的印象只有吃喝玩樂四個字。

  越良澤說:「不用擔心,剛才岐山的人找他麻煩,被路過的師哥化解,這兩人已經約著去北庭城內玩了。」

  白藏跟子修倒是玩得開。

  鈴蘿聽他繼續說著:「光是躲開三緘的審問並不能解決問題,岐山可以選擇不相信三緘,又換別的方式審問,你不可能每一樣都幫得了。」

  「要讓岐山徹底放棄慕須京就是凶手的想法。」

  鈴蘿眨著眼看他:「你想怎麼做?」

  「找到崔狩喜歡褻玩童女的證據,把重點轉移到岐山自己身上去。」越良澤說得不急不緩,「巫山與雲山都各有缺點,當有比崔狩被殺更引人注意的事後,人們就不會在意凶手到底是誰。」

  鈴蘿看著他,忽然想起那年天極外門入考的事。

  越良澤算計排名,剛剛好把第三十名刷下去,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卻不聲不響就完成了。

  這男人看著安安靜靜清心寡慾的,卻很有心計啊。

  鈴蘿再次想起越良澤當年說:「你不是要練美人尖嗎?我陪你練。」

  簡直不要臉!卑鄙無恥!

  鈴蘿挑著眉,一臉鄙夷地看他。

  越良澤:「……」

  他有些茫然:「怎麼了?」

  鈴蘿哼聲:「沒問題,但是你跟你三師哥商量過嗎?」

  「說了,師哥讓我自己看著辦。」越良澤說,「阿福的產業遍佈人間各處,童女一事它那邊能幫忙查到,我得先離開月宮一會。」

  鈴蘿:「那你去吧,我到北庭城內逛逛。」

  越良澤剛走沒多久她的玉聽就響起,是楚異發來的傳文。

  楚異問:「你在北庭月宮幹什麼?!」

  鈴蘿:「……」

  我怎麼暴露的?

  她問楚異怎麼知道,楚異不告訴她,許久之後鈴蘿才知原來是當時在北庭城玩的兩人——

  子修:「怎麼不叫上師弟一起來啊!」

  白藏:「他要跟你師妹玩,不跟我們玩。」

  子修大驚:「我哪個師妹這麼有榮幸?」

  白藏:「就上次奪得魁首那位。」

  子修拍桌:「師弟膽子不小竟然敢覬覦我們鈴蘿!不行這必須告訴楚異讓他焦心一下自家白菜被豬拱的心情!」

  白藏摸著下巴道:「我師弟倒也沒那麼不堪吧?」

  楚異又劈裡啪啦地發了一大堆傳文給她:

  「你死了。」

  「師父已經帶著三緘去月宮,今晚就到,這下看你往哪躲!」

  「你還跟聖劍宗那小子鬼混呢?!!!」

  「師父要是生氣了我看誰救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你現在滾回來自裁謝罪還來得及。」

  「回去幹嘛,跟師父狹路相逢嗎?」鈴蘿神色鬱鬱地回他,「你沒一起跟著來吧?」

  楚異:「你說呢?!」

  鈴蘿:「你快點說!」

  「老子為什麼不能去?」楚異神色冷豔地回著玉聽傳文,「好不容易能出山門我不去才奇怪。」

  鈴蘿:「……」

  我這不爭氣的師兄!

  雲守息見楚異一直回玉聽,笑道:「不是說把你師妹刪了嗎?」

  楚異:「……」

  他正色道:「是子修,他在跟我說北庭城有哪些好玩的。」

  雲守息漫不經心道:「子修也在北庭?」

  「他這人就喜歡處瞎跑玩鬧,北庭有朝花宴肯定會去湊熱鬧。」楚異面不改色地說著。

  雲守息道:「只是湊熱鬧也就罷,你們二人關係好,稍微提醒他注意分寸,最近一些風言風語傳到了大掌門耳裡,不少人都對他有意見。」

  楚異聽得眉頭微蹙,點著頭說:「知道了。」

  天色還早,鈴蘿卻對著玉聽神色鬱鬱。

  東島天極來人,南山雪河也來人,就差一個西海太初到北庭月宮落座搓麻將了。

  在其他人內有山門禍亂外有妖魔牽扯忙得不可開交時,西海太初上至掌教下至弟子都還在惦記如何把鎮仙玉弄回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4:38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六章

  今夜開始最終審判。

  聽樓裡,三山與北庭月宮的人都早早到齊,就等著東島天極帶來三緘。

  聽樓院內,姜妙與慕景逸等人坐在一起,迎著著對面岐山的怨恨目光。

  白藏坐在中間,像是一道牆隔開兩邊,卻隔不斷彼此的怨恨。

  巫山聖女抬手按壓著眉心,神色憔悴,還有幾分不安。

  南山雪河的小輩們坐在角落裡看著這詭異的氣氛。

  玉滄悄聲跟風天耀說:「咱們來的時機不巧。」

  風天耀輕哼聲。

  屋外傳來鐵鏈撞擊的清脆聲,將屋裡人們的目光都吸引去。

  巫旭押著慕須京趕來,越良澤陪同。

  鈴蘿雖進了月宮,卻沒有出現在這聽樓。

  等會天極的人到場使用三緘,鈴蘿若是也在場使用共生靈怕引起懷疑。

  她倒是不怕雲守息來,反正他橫豎都要出場的,倒是她這不爭氣的大師兄也瞎跑來湊熱鬧實在是可惡。

  他是被子修師兄附體了嗎?!

  此時進聽樓的慕須京,已經與鈴蘿的共生靈連接。

  她這是重生後第一次在活人身上用共生靈,還好慕須京完全沒有反抗排斥她。

  眼瞧慕須京進來,岐山少主崔火烏就坐不住,雙手緊握成拳,赤紅著眼盯他,恨不得現在拔劍上前砍他個百八十次。

  慕須京被押著跪下。

  越良澤朝白藏身邊走去。

  岐山等人坐不住,指著慕須京的鼻子開罵。

  「我岐山幾百年來一直守護人間秩序與安危,每次人間大亂,妖魔橫行肆意時,我岐山當仁不讓,哪一次不是傾盡全力救世?為此不論弟子還是山主,都身負重傷甚至因此而死!」

  岐山長老激動道:「可為了世間大義的山主,卻遭人殘忍殺害!我岐山自認與你北庭月宮沒有交惡,彼此扶持,但你們月宮卻是怎麼對我們的?!」

  鈴蘿暫時退出了慕須京的神識控制,她怕自己再聽下去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岐山等人激情宣揚自家山主做了多少好事,救過多少人殺過多少魔。

  其他人神色各異地聽著。

  說到崔狩力戰大山群妖殺雪魔王時,白藏打斷發言道:「雪魔王不是天極弟子子修殺的嗎?」

  岐山長老一時噎住。

  對面的姜妙輕笑出聲,岐山長老紅了臉,崔火烏怒而拍桌起身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月宮必須給我一個交代!若是再拖延下去,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白藏道:「這會人都在,不如我再問一遍,慕須京,岐山之主崔狩是你殺的嗎?」

  所有人都看向跪在下方的慕須京。

  慕須京垂首,神色淡漠,聽見問話時緩緩抬頭,淡聲道:「不是。」

  「你還有臉說不是!」崔火烏拔劍欲要上前,被越良澤一指劍光攔下。

  姜妙說:「崔少主,等三緘審問過後你再拔劍也不遲。」

  崔火烏咬牙,重重地把劍收回劍鞘。

  在月色高懸時,東島天極的人到了。

  天極三掌門與范堂主同行。

  雲守息親臨讓不少人感到震驚,在他們進聽樓時在場諸位都起身相迎。

  「三掌門。」

  「叄息真君。」

  雲守息神色淡淡,朝姜妙與白藏略一頜首。

  楚異跟在他身旁,面不改色地斜了眼白藏身邊的越良澤,又環視屋內一圈,不見鈴蘿身影,心中暗罵這丫頭還知道躲著不敢來見人。

  雲守息落座時溫聲說:「來時已將事情來龍去脈瞭解過,岐山遭此難事,我天極也深表遺憾。」

  崔火烏額角狠狠一抽,他看著雲守息說這話時眼裡的笑意,你那是遺憾嗎?!

  你分明是在幸災樂禍!

  岐山長老按著自家少主不讓他衝動起身,開口應承:「還請天極范堂主的三緘給我們一個交代。」

  雲守息朝范堂主看去。

  范堂主仍舊端坐在他的毛毯之上,宋圓圓在旁恭恭敬敬,全然沒了跟鈴蘿等人在一起時的大咧歡脫。

  「便直入正題吧。」范堂主掠影到慕須京身前,朝他攤開手時,那黑線竟是直接纏上了慕須京的脖頸。

  三緘想要奪取此人身體的哪部分完全是看三緘的意思,就連范堂主也沒法操控。

  如今三緘表現出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慕須京說謊,它就會收下這個男人的腦袋。

  不少人都暗暗感嘆這慕須京真是倒黴,但凡他有一句謊話,今日便會命喪三緘線下。

  此時在場的人比當年逍遙宗來問罪時更多,十二大仙門就佔了六門,外加一個聖劍宗,還大多都是破生死境以上。

  鈴蘿如今實力不比當初入魔,又是重生後第一次操控活人,頂著這麼多人的注視她倒是不怯場擔心。

  越良澤卻在心裡為她捏了把汗。

  慕須京萬年不變的冷漠臉,卻是個外表看起來陰沉,內心話超多的人。

  因為共生靈,鈴蘿難免能感應到他幾分心理活動想法。

  慕須京:「真的能行?」

  「慕景逸真看不出來?他看不出來雲守息還看不出來?」

  「話說回來雲守息還是鈴蘿的師父,鈴蘿教了我咒律是不是雲守息也算我師尊——」

  鈴蘿:「……」

  你想什麼呢?給我專注點!我教你的咒律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要喊師尊也該喊我!

  慕須京收斂心神。

  范堂主道:「你們可有什麼要問?」

  崔火烏起身道:「我來問!」

  慕景逸道:「怕是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都到這個時候了,難道你們還想包庇他不成?」崔火烏冷笑著上前去,「今日你們誰也攔不了我!我就是要親自審問他!」

  慕景逸也就嘴上說了一句,見崔火烏上前也沒有動作,只是冷眼看著。

  白藏笑道:「當事人審問也沒什麼不行。」

  崔火烏來到慕須京身前,站著居高臨下地看他,他一手提著出鞘的長劍,問慕須京:「我爹被害當天,你是否去了他的房間?」

  慕須京抬首,不卑不亢地與他對視答:「是。」

  崔火烏聽紅了眼,握著長劍的手背崩起青筋:「我就知道是你,根本不需要什麼聖劍宗三緘審判!你說,你去我爹的房間是不是為了殺他!是不是你殺了他!」

  范堂主道:「崔少主,莫激動,問話要簡單明確才行。」

  崔火烏又問:「是不是你殺了我爹崔狩!」

  慕須京面色不改,眼中不見絲毫波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的身體和神識,所有的一切都被鈴蘿接管。

  「不是我。」

  他說的堅決,而三緘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半點反應。

  崔火烏舉起的長劍頓住,其他人神色各異,大多數都有幾分驚訝。

  范堂主輕挑了下眉,又聽慕須京道:「你爹不是我殺的。」

  崔火烏先是一愣,隨即暴怒:「你撒謊!」

  白藏出聲提醒:「他若是撒謊,此刻已經被三緘摘掉了腦袋。」

  「不可能!一定是你殺的!你用了什麼辦法躲過三緘的詢問!」崔火烏怒而轉身看向雲守息,「又或是你們月宮跟天極合夥包庇他!」

  「崔少主,禍從口出。」雲守息笑看著他。

  「你說不是你殺的,可你卻承認你去了山主的房間,巫山聖女也看見了!」岐山長老起身質問。

  慕須京面無表情道:「我的確去了他的房間,那是因為想要阻止他。」

  岐山長老被這回答驚得愣住了,「阻止?阻止什麼?!」

  慕須京視線陰沉,掃了一圈在座的人,沉聲道:「岐山之主崔狩,身為十二大仙門之主,卻喜好褻玩女童,當夜我得知他看上月宮一位女童,欲要帶回屋去——」

  三山與其它仙門的人聽這話時臉色十分精彩。

  「你放屁!我怎麼能容你如此侮辱我爹!侮辱我岐山!」崔火烏拔劍就朝慕須京斬去,這次卻被月宮的人攔下。

  巫旭的長劍與崔火烏的劍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星火飛濺。

  「崔少主可別急,你看看這三緘沒有半點反應,證明他說的可不是謊話。」巫旭冷嘲道,「只是沒想到堂堂岐山之主竟是這種人。」

  岐山的人紛紛驚怒起身:「說話要講證據!山主已逝,我等豈容你們侮辱已死逝之人!」

  「你們月宮欺人太甚!」

  「這三緘根本一點用都沒用!完全是你們兩家商量好的!」崔火烏怒道。

  鈴蘿透過慕須京的眼睛看著這一切惡劣地笑著。

  共生靈死剋三緘辨別真假的能力。

  三緘纏上慕須京時,它的問話對象就指定這人,當所有問題都是另一個人回答,且謊話連篇,三緘也會因為針對的不是此人而毫無動靜。

  「你們要證據?也不是沒有。」巫旭朝慕景逸看去,見對方微一抬首後,便招手道,「把常年跟岐山做骯髒交易的人都帶上來。」

  巫旭朝崔火烏挑釁道:「崔少主,接下來也讓三緘審一審這些人試試。」

  崔火烏只覺得荒唐,可當看見月宮帶上來的人各個都很眼熟後,不由沉了臉色。

  慕景逸雖然惱慕須京壞事,卻又必須救他。

  因為他重視家族,也看重家族的榮譽,何況如今慕家人丁本就稀少,任何一個慕家人都不能輕易放棄。

  他們本是要花大代價救人的,卻在下午收到神秘信件,告知三山弱點,甚至把證人也綁了扔進月宮。

  慕景逸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幫慕家,卻不得不為此賭一把。

  越良澤要幫慕須京,但絕不能跟聖劍宗牽扯關係。

  「范堂主,還請三緘再審問一遍。」巫旭看向被帶上來的三人。

  范堂主正要收回三緘換人,卻聽雲守息道:「慢著。」

  雲守息起身走進慕須京,他眉眼溫和,可氣勢卻帶有壓迫。

  慕景逸眉頭微蹙。

  已經氣瘋的崔火烏道:「雲守息!你也想來參一腳?!」

  雲守息看都沒看他,只走到慕須京身前,垂首看著他,輕聲道:「你再回答一遍,有沒有殺崔狩?」

  屋內再次陷入寂靜,所有人都詭異地等待著這次回答。

  鈴蘿透過慕須京的眼望著雲守息,冷冷淡淡地答:「沒有。」

  我殺的不是崔狩,是崔火烏。

  雲守息微眯著眼,最終輕笑聲,轉身回去坐下:「放了他吧,這人沒什麼好審的。」

  他看向怒火沖天的崔火烏笑道:「倒是岐山之主與褻玩女童可一定要好好審問清楚才好。」

  姜妙抬手,身旁的姜俊上前去給慕須京解鎖。

  眾人聽姜妙說:「諸位親眼見證三緘審問真假,岐山之主崔狩之死,與我月宮慕須京毫無關係。」

  三緘轉而纏上跪在一旁的八字鬍男人,穿著打扮都透著一股富商味,此時卻滿頭大汗驚慌不已。

  黑線纏繞在他右手腕上。

  巫旭揮手朝各仙門的人分發玉牌,道:「上刻有此人的生平記事,他名叫做宋汴,是人牙子的中間商,在岐山城南巷坊做胭脂生意,也是當地最大的胭脂商。他不僅為人間權貴販賣童女,也常年為岐山之主崔狩供奉,而崔狩以咒律助他販賣胭脂,幫他開展貨源,錢財對分。」

  白藏看著手中的玉牌眼角輕抽。

  這般排列記事的癖好,不是他那隻狸貓徒弟幹的嗎?

  此事最大贏家莫過於躺家裡數錢就能少一個商業競爭對手的大狸貓。

  巫旭看向臉色越發難看的岐山眾人道:「岐山夫人可是他家胭脂的常客,崔少主應該也認識,畢竟玉牌上記錄,你也是這裡的常客,崔少主與姑娘風流時,可喜歡買這家的胭脂送人。」

  「崔少主想必能作證此人與岐山的關係不假吧?」

  崔火烏忍無可忍,又是一劍斬過去:「你閉嘴!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

  巫旭擋著劍,卻側頭問那宋汴:「岐山之主崔狩是否常年褻玩女童!」

  宋汴嚇得肩膀一縮。

  巫旭:「說!」

  崔火烏怒喝:「宋汴!」

  宋汴顫顫巍巍道:「不是——啊!」

  他話音剛落,三緘便斷了他一手。

  宋汴痛苦的慘叫卻讓岐山的人心涼了半截。

  另外兩山的人開始朝岐山投去異樣的眼神,一些竊竊私語已響起。

  三緘再次纏上宋汴,這次是脖子。

  巫旭在與崔火烏的打鬥中又道:「崔狩是否長期要你供奉他女童!」

  宋汴這才知道怕,知道這纏繞自己的黑線是什麼意思,也顧不得得罪崔火烏,急忙張口什麼都招了:「是!是!那是山主的愛好……他、他就是喜歡女童,又要我瞞著夫人和少主,這些年幾乎每月都會給岐山送去一位女童!」

  巫旭將因為憤怒毫無章法的崔火烏打退,冷笑道:「堂堂岐山之主,竟是個如此卑鄙無恥的小人,他的所作所為,世上想殺他的人只多不少,卻與我月宮無關。」

  「他不在朝花宴死,也會在此刻齷齪事被戳穿而死!」

  此時慕須京是否真殺了崔狩已經沒人在意。

  如今他們都忙著唾棄崔狩。

  岐山的人護著崔火烏,對這樣的轉變也有些懵逼。

  姜妙起身道:「崔山主的屍首就在隔壁,還請岐山諸位盡快帶他回去。」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傳遍全場,讓所有人都聽的清楚。

  岐山長老們嘆著氣將還在大吼大叫的崔火烏帶走。

  這次是真的丟臉丟大發了。

  聽樓大門打開,屋內眾人都出來看岐山的人領走屍首。

  越良澤落在人群後,看見優雅蹲坐在庭中花枝上的小白狐。

  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時走過去,伸手將白狐撈進懷裡。

  岐山慘淡,雲山與巫山也不想過多摻和,這兩家還算是有腦子。

  姜妙與雲守息等人道謝:「如此鬧劇害得天極與聖劍宗走這一趟,給諸位添麻煩了。」

  一場有關生死的事,被她輕描淡寫的說為鬧劇。

  楚異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時隔幾月不見,她倒是變了不少。

  白藏笑道:「這可慚愧,我來此也沒幫什麼忙,就請了范堂主而已,是吧師弟?」

  他回頭去看越良澤,發現他抱著隻張牙舞爪的白狐在懷裡,頓感納悶。

  你哪來的狐狸?

  越良澤摁著懷裡狐狸的頭嗯了聲。

  他抬首時對上雲守息看來的目光,於是淡聲說:「此事能解決,還是靠天極三掌門與范堂主來得及時。」

  雲守息笑道:「沒有聖劍宗的調遣,哪來現在的局面。」

  他瞥了眼越良澤懷裡的狐狸,栩栩如生,只要不張嘴說話,就看不出這其實是隻畫皮靈。

  鈴蘿感覺到雲守息的打量,便扭頭往越良澤懷裡鑽。

  白狐主動投懷送抱,越良澤不會拒絕,不僅不拒絕,反而托著它往上帶,讓白狐不得已攀上他的脖頸,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他頸肩。

  雲守息神色莫測,猜不透喜怒,似隨意的發問:「丹水真君養狐狸?」

  越良澤垂首,不經意地吻著頸肩狐狸的耳朵才抬首看去答:「養。」

  風天耀帶著南山雪河的人過來找月宮的麻煩,「月宮審判一事結束,宮主是否該跟我們談談那白骨魔的事了?」

  打發走岐山的人回來的巫旭正要上前再打發南山雪河的人,卻瞧見越良澤懷裡的白狐,不由眼抽,怒意上頭,立馬就問:「這狐狸誰的?!」

  因為巫旭反應太大,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朝越良澤跟狐狸看去。

  越良澤眼都沒眨一下就道:「我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4:49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七章

  白狐感覺耳朵癢,又挨著他脖子蹭了蹭。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把白狐往懷裡壓下,看向巫旭問:「有什麼問題嗎?」

  巫旭一口氣憋在心頭,到底是沒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被白狐困在千絲路裡的事,被越良澤問後,他臉色變了變,勉強開口道:「沒,挺可愛。」

  鈴蘿聽著笑倒在床上。

  「若是為白骨魔一事而來,怕是要讓諸位失望了。」姜妙面對隱有怒意的風天耀幾人不見情緒起伏,轉而又對聖劍宗與東島天極道,「今日多有麻煩,故設宴招待,還請幾位多在月宮待上幾日,以表感謝。」

  「風少主且隨我來。」

  鈴蘿本想去偷聽,但見慕須京也跟著去後便不著急。

  月宮安排東島天極的人住下時,越良澤聽見雲守息問鈴蘿去向。

  鈴蘿今日是隨子修師兄一起進的月宮,月宮的人呢也為她安排了住處。

  不得不說雲守息對他三位徒弟算是瞭如指掌,這一路楚異雖然面不改色地說什麼是跟子修發玉聽,但作為師父早就看穿了徒弟的謊言。

  雲守息確定鈴蘿就在月宮,當下直接問人在何處。

  越良澤邊走邊輕聲跟鈴蘿說:「你師父去找你了。」

  小狐狸挨著他脖子笑:「可我是在你屋裡用的畫皮靈,他找不到。」

  楚異趁雲守息不注意,又拿子修當藉口來堵越良澤,壓低了聲音威脅問道:「我師妹在哪?」

  越良澤:「……」

  在哪?

  在我屋裡。

  這話說出來怕是要被楚異當場砍殺。

  於是越良澤折中後答:「應當在屋裡。」

  楚異信了,轉身叫子修帶他去鈴蘿住的地方。

  可走了沒兩步,楚異忽然回味著剛才那狐狸睥睨的神色,那態度,那眼神——跟他傲嬌的師妹簡直一模一樣!

  畫皮靈!

  楚異立馬回頭去找越良澤,對方卻有先見之明早已瞬影離去不見蹤影。

  這師妹膽子簡直越來越大!也越發會作死!

  他都看出來了難道師父會看不出來嗎?!

  越良澤帶著小白狐回屋。

  路上聽見鈴蘿哎呀一聲,問她怎麼了。

  鈴蘿說:「被我大師兄氣的從床上摔下去了!」

  越良澤沉默。

  你不僅在我屋裡,還在我床上。

  實在是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氣他什麼?」越良澤問。

  鈴蘿抱怨道:「我千方百計不讓他來月宮蹚渾水,他卻偏要過來。」

  越良澤:「為什麼不要他來?」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怕他教人咒律的事被發現,我都截胡轉而自己教姜妙咒律,他還湊上來,簡直可惡。」鈴蘿碎碎念地批評著楚異。

  越良澤聽得神色淡淡。

  她可真是為楚異考慮,都不惜冒險自己教姜妙咒律。

  越良澤心裡那點酸意被他努力壓制著。

  他到住處後畫皮靈才散形,越良澤推開門,繞過屏風去後邊寢屋,就見鈴蘿在床上並著雙膝坐姿乖巧地看著他。

  越良澤看得心頭悸動。

  鈴蘿伸手掩面打了個哈欠,轉而趴倒在床上跟他說:「我太累了,你要睡的話我可以分你一半。」

  這話似曾相識。

  他要是上去一起睡還能規規矩矩的?

  越良澤不動聲色道:「鈴蘿,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什麼誤會?」鈴蘿看都沒看他一眼,趴下後反手輕錘著肩膀腰背。

  越良澤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伸手替她揉肩舒緩疲憊。

  鈴蘿三天沒睡,又是共生靈又是畫皮靈的,靈力消耗大,這會是有些累。

  有人幫忙捏肩捶背按摩,她舒服地眯著眼享受。

  在鈴蘿以為自己能舒服地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時,卻聽越良澤不輕不重地說道:「我不是什麼卑鄙小人,也不會自詡正人君子。」

  嗯?

  怎麼忽然說這些?

  鈴蘿剛睜開眼,就被越良澤撈著肩膀翻過身來彼此面對面著。

  越良澤俯身,一手撐在她肩上位置,看似把人圈在懷裡的強硬姿態。

  鈴蘿微微睜大了眼。

  有些驚訝和無措。

  前世越良澤對她所有出格的行為都是在南江城那夜後才有的。

  這會應當還是安安分分清心寡慾的丹水真君啊!

  越良澤是想安安分分。

  可鈴蘿也不想想自己這輩子已經對他做了什麼。

  肆意親近袒護,嘴上凶巴巴,實際上卻容不得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欺負越良澤。

  少時水下一吻讓人心生悸動,幾年後再見彼此都已經長大,夢裡夢外再續一吻都帶了成年後的慾望。

  前不久的雨夜中,女人濕漉漉地抬眼看著他,漂亮的眼眸中滿是認真地說著想見他。

  這些都足夠讓越良澤不再安分。

  明明都是你先撩起的,卻又為什麼要用這樣驚訝的眼神看我?

  越良澤低下頭靠近她:「鈴蘿,你該明白自己都在說什麼做什麼。」

  鈴蘿眨眼看他。

  越良澤這輩子膽子大了啊。

  「我哪裡不明白?」她問。

  眼裡還帶著笑,一點點深意,一點點挑釁。

  越良澤與她對視一瞬,在鈴蘿以為他又會無奈寵溺自己退開,卻見他低頭吻了上來。

  超凶的吻。

  鈴蘿雖有點意外,卻沒躲,也沒推開,與越良澤對視著,看他姿態似高高在上主導一切,眼神卻臣服於她。

  窗外是濃濃夜色,屋內點著燈,明亮溫暖,可床幃這方卻過於火熱。

  兩人暗自較勁博弈時,卻也清楚地聽見外邊傳來腳步聲,來的還不止一個。

  鈴蘿眨眼欲要朝外看去,卻被越良澤勾著脖子轉回頭看他。

  門外傳來師哥白藏的聲音:「阿澤!月宮設宴去玩嗎?叄息真君也有事找你。」

  雲守息不見鈴蘿,便找到越良澤這來。

  路上與白藏狹路相逢,白藏本是要跟子修去月宮宴會的,這下轉而笑眯眯地隨雲守息一起來找人。

  雲守息會找到這裡來鈴蘿倒是沒想到。

  看來這次晾他太久把人惹急了。

  可越良澤聽完還是沒放開鈴蘿。

  他一手托著鈴蘿的後腦,五指漫入冰涼柔軟的髮中。

  門外傳來敲門聲,白藏喊道:「阿澤!」

  屋外的人除了子修,各個都是生死境的境界高手,能聽聲息辨別屋裡有幾人。

  一旁的楚異偷瞄了眼神色淡淡的師父,覺得鈴蘿這次真的沒救了。

  鈴蘿被吻得呼吸漸沉,雙手摟著他的脖頸起身,眼神朝門口飄去示意他別亂來了。

  越良澤這才停下。

  他朝門口看去,眼含三分嘲弄。

  「你要是明白,知道出去該怎麼說嗎?」越良澤指腹輕擦過她紅豔的唇,將自己眼中的慾色壓下。

  鈴蘿倒回床上,伸腿踹了他一下,輕哼一聲。

  越良澤這才起身去開門。

  他神色沉靜,與白藏對視一眼便看向台階下站著的雲守息。

  越良澤說:「剛才與鈴蘿討論咒律,沒聽清師哥你說了什麼。」

  白藏覺得自家師弟突然就很叛逆。

  子修唰地打開摺扇遮臉驚道:「鈴蘿也在這?三掌門可是找了她好一會。」

  大概全場就他一個沒發現鈴蘿在這。

  雲守息雙手攏於袖中,眉目溫和帶著點淡淡笑意,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此時心中有殺意在瘋漲。

  看見鈴蘿慢吞吞地從屋內出來時,雲守息袖中雙手緊握,眉頭微蹙著,眼神也冷了。

  「師父。」鈴蘿視線落在他身上,露出熟悉的乖巧笑意。

  雲守息壓著心底的怒意,溫聲開口:「過來。」

  鈴蘿神色坦蕩地走去,站位巧妙地躲在楚異身側。

  楚異無聲看她:滾!這時候知道過來了?!

  「人也找到了,這下大家能去月宮宴會了吧?」白藏無視詭異的氣氛,攬著自家師弟的肩膀笑眯著問。

  子修也毫無所覺,立馬響應號召道:「走走走!」

  楚異一邊訓鈴蘿一邊趕她走:「你看看你出了山門就忘了師門,不知道師父多擔心你尋劍出事走丟。」

  鈴蘿裝作聽訓焉巴巴地往外走,結果剛出庭院到路上就被雲守息叫住。

  雲守息:「聽說你新尋了劍。」

  「是,它叫歲霧。」鈴蘿答。

  前邊的子修回頭誇道:「好名字啊,哪尋的?」

  鈴蘿:「上無澗。」

  子修瞪大了眼:「等會,哪?你再說一遍?」

  「既然是上無澗的劍,為師倒是想對劍一番。」雲守息溫聲道,「小異,宴會就由你去吧,我跟你師妹先去試劍。」

  楚異:「師父,試劍隨時都行,這月宮設宴不去怕是——」

  他本想幫鈴蘿攔一會,卻被雲守息撇眼看過來的冷意沉默。

  印象裡師父很少會這樣。

  這次看來是真生氣了。

  楚異本想再勸一下,卻聽鈴蘿說:「師兄,你就先去吧,剛好我得了劍,也想久違地與師父比試,讓師父看看我這段時間在外歷練有沒有長進。」

  你是真的不怕死。

  楚異聽得在心裡翻白眼,見鈴蘿招手間,一柄漫著白色霧氣的長劍已握在手裡。

  雲守息見這劍時眼中也掠過一抹訝色。

  她尋到的還真是那把世間最美的神武劍。

  白藏笑著點評:「歲霧與她倒是絕配,美人與美劍。」

  「上無澗拿的劍就算了,還拿了最漂亮的那一把!」子修顫聲道,「上無澗啊!最美神武劍啊!」

  白藏安慰道:「上無澗也沒什麼特別的,大家都是上無澗裡的劍。」

  子修:「你再說一遍?!」

  楚異黑著臉道:「誰跟你大家!」

  白藏摸了摸鼻子。

  鈴蘿笑眯著眼看雲守息,「師父,不拔劍嗎?」

  雲守息見她竟是認真想與自己比試,便成全她,也打算讓她長點教訓。

  在雲守息拔劍時,卻聽越良澤喊道:「鈴蘿。」

  鈴蘿愣住,回頭看去。

  越良澤面不改色地走到她身前,將手中摺扇遞過去:「之前你的櫻喜掉了。」

  鈴蘿:「……」

  她瞪大了眼。

  你剛才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櫻喜是我掉的嗎?分明是你偷偷拿走的!

  越良澤送完櫻喜就走了。

  子修這會總算反應過來察覺了點什麼,跟楚異一起目光嚴苛地看著越良澤,無聲譴責你為什麼要拱我家白菜!

  白藏拉著自家師弟走遠,怕天極那兩位師兄把自家白菜砍了燉湯喝。

  鈴蘿憤憤地收起櫻喜,轉而看回雲守息,卻發現這男人已經褪去常年溫和的偽裝,神色與眉眼間滿是讓人感到戰慄的冰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6:29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八章

  以她對雲守息的瞭解,這人是真的生氣了。

  可不生氣才奇怪。

  精心培養,小心翼翼呵護著的替身,竟然當著自己的面跟別的男人曖昧。

  更別提鈴蘿前幾年對他是百依百順,十分聽話。

  如今突然叛逆就直接點燃了炸桶火線。

  鈴蘿倒是一點不慌,雲守息現在又不敢把她關起來。

  她單手掐著劍訣道:「師父,你可要認真些。」

  雲守息覺得他這小徒弟出去一段時間後性子變野許多,不僅沒有梳著他要求的髮式,也沒有穿著他要求的衣裙,甚至連運行的劍氣都變了。

  實在是不可饒恕。

  雲守息神色冷淡地挽劍,淡金色的靈力與劍氣看似輕柔卻滿是肅殺之意,兩方劍氣相撞時碰出小股靈力星火。

  修界皆知叄息真君的神武渡神劍有多強,號稱一劍可斬上仙,鬼神俱滅。

  且自帶劍陣。

  看似只斬出一劍,卻有萬千劍意在其中。

  歲霧久違的再次與渡神對戰有點興奮。

  它語速飛快地跟鈴蘿說著話:「又能再殺他一次阿蘿開不開心!這次我一定比櫻喜先把他斬給你看!聽我的櫻喜沒用!真的沒用!它就一破扇子懂什麼劍術!平時扇扇風還不分冬暖夏涼的傢伙!」

  它也就欺負櫻喜沒有覺醒器靈,所以隨便歲霧怎麼嫌棄都不敢吭聲。

  嫌棄完櫻喜又嫌棄對面渡神劍。

  「它真的很沒有眼光,以前在上無澗那會喊著不要打打殺殺要和平相處,結果每次挑的主人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變態!」

  「你師父也是難得一見的變態!」

  「阿蘿以後看見誰拿著渡神劍就知道這傢伙是個變態,不要懷疑直接打!」

  「不過雖然櫻喜很廢物但你也沒必要直接把它扔給丹水真君吧!丹水真君有無生怎麼可能要櫻喜呢!何況櫻喜也配不上啊!」

  鈴蘿左耳進右耳出,要不是為了盯著渡神的劍陣她早就把歲霧屏蔽了。

  從進入天極後,她的劍道,咒律,術訣等都是雲守息教的。

  雲守息的確用心教她修行,看著她越變越強,也看著她長成自己心中的模樣。

  白色的霧拂面冰涼,像是被冰霜凍住讓身體有短暫的停頓,雲守息抬劍斬開眼前霧色,卻與看不見的長劍相撞,兩劍發出刺耳的聲響。

  歲霧此時已接近透明水色,雲守息透過歲霧看見鈴蘿。

  他神色晦暗道:「不見多日,你就這點長進?」

  鈴蘿笑:「師父還真是嚴苛。」

  她眼裡笑著,手上動作卻狠。

  劍訣,咒律同出,兩人交戰的速度之快殘影晃花人眼,沒點道行的根本看不清,只覺得道道凌厲劍風掃過,周邊花樹枝椏亂晃,甚至被劍意掃到哢噠斷裂。

  庭中水池也在晃動著,隨著劍鳴聲聲星火四濺時,池中靜水也受到劍勢激蕩飛灑出去。

  鈴蘿被強悍的劍勢擊退靠牆頓住,眨眼間那白衣人已到身前,長劍斬下,她抬手橫劍抵擋,歲霧迎著這強大的一擊微微顫抖著。

  兩人交戰的距離拉得很近,雲守息的劍勢再次壓迫,長劍往下壓,隔著雙劍看向抵擋自己的鈴蘿。

  雲守息問:「你這一路都跟他在一起?」

  鈴蘿故作不知地答:「師父,我是與琴鳶一起尋的劍。」

  雲守息又問:「得劍之後為何不回?」

  「因為我謹遵師父教誨,得神武劍守護人間,一路斬妖除魔救人,劈山開路造世。」鈴蘿笑著問雲守息,「師父,難道我做得不對嗎?你看起來有些生氣。」

  雲守息眸光微暗,劍勢再度壓迫,鈴蘿持劍往下一墜,省略吟唱指尖一道咒律釋放,被雲守息同樣以咒律化解,未能給她半點逃脫的機會。

  鈴蘿:「師父還真與我認真了呀?」

  雲守息將她逼退著背靠牆壁,頭上是院內出牆的花枝輕輕顫抖著,紅粉的花瓣在夜裡飄零墜落在兩人之間。

  鈴蘿持劍上挑,卻被雲守息一指咒律困在牆圍。

  地支,四十九道,縛靈。

  金色細長的靈線似蛛網將她整個人綁在牆上。

  勒在脖頸間的靈線迫使鈴蘿抬首,顯得她頸線優美,被束縛著的她本該是弱勢的,那雙漂亮的眼裡卻滿是不服輸,高傲的野性更挑人欲望,想要低頭咬去。

  暴躁的歲霧開始朝敵方投以粗鄙之語。

  渡神劍難得被歲霧主動搭話,卻是如此暴擊,都聽懵了。

  雲守息看著如此受制於他的鈴蘿,終於恢復溫柔的模樣。

  他低聲道:「鈴蘿。」

  「我不是警告過你,別跟聖劍宗的人走太近嗎?」

  鈴蘿心說就算我不跟聖劍宗的人玩,越良澤也會自己跑過來找她玩啊。

  「聖劍宗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嚇人。」她不怕死地戳雲守息痛處,「何況我們只是正常討論劍道咒律——」

  這話說的可真是臉不紅心不跳。

  「是嗎?」雲守息盯著她問,「只是討論咒律?」

  鈴蘿想點頭,卻因為縛靈而沒法動彈,便答道:「是。」

  「用畫皮靈討論嗎?」雲守息問。

  他神色不見變化,語氣卻冷著。

  鈴蘿笑著問:「師父,為什麼不能用畫皮靈?」

  雲守息一想到之前瞥見越良澤不經意間吻過那狐狸的耳朵,他就難以控制手下力道,劍勢下壓,讓歲霧再次發出劍鳴聲。

  「用畫皮靈技能正常討論咒律,也不用別的有心之人想歪了亂嚼舌根,不是挺好的嗎?」

  她笑盈盈地看著雲守息,望進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底,看見了以前從未注意過,也未能分辨清的妒火。

  鈴蘿以前是很喜歡雲守息的。

  是親近之意的喜歡。

  包含了崇拜與敬愛。

  因為雲守息對她很好,非常好。經歷過顛沛流離,什麼骯髒事都遇到過,也見識人心冷暖,突然有一個人對你千般萬般的好,她總會感動。

  更別提這人還是東島天極的三掌門。

  他高高在上,無比強大,對比弱小的你能給予教導,為你指引方向,給你留下高不可攀的印象。

  溫柔強大又美好。

  沒道理不讓人喜歡。

  這種溫柔與強大讓鈴蘿忽視了某些細節。

  那時她失去妹妹,終於重新拿起劍,決心要變強,是雲守息一步步教導她。

  雲守息一直想從鈴蘿望著自己的眼裡看見愛慾,可鈴蘿對他至始至終只有師徒之間的敬愛。

  某天他忽然發現鈴蘿看著別的男人眼中有了他最渴望的感情。

  於是他將自己最喜歡的小徒弟毀了。

  此時鈴蘿的解釋讓雲守息聽得十分刺耳,他劍勢壓下了歲霧,冰冷的劍刃斜切著貼在鈴蘿脖頸,又迫使她再度揚首。

  歲霧再次對渡神劍發動精神攻擊,把渡神劍給噴自閉了。

  「你就為了與他談咒律不回天極?」雲守息低呵聲,「怎麼,有什麼咒律只有他越良澤解得出,你師父我解不出?」

  「師父,這咒律是我與他的比試,不想靠別人來贏。」鈴蘿指尖微曲,笑道,「倒是師父與我比劍的時候可別為了這種事分心啊。」

  兩人腳下突然升騰起四根巨大的光柱,光柱碎裂化作萬劍朝雲守息飛去。

  天干,八十一道,碎星。

  劍訣兇猛,碎星飛射逼迫雲守息退開,歲霧散形化作白霧將縛靈的金線融化,鈴蘿瞬影到雲守息身前持劍主動攻擊。

  雲守息有點驚訝。

  這般大型咒律她也不需要吟唱直接使用了?

  可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面。

  之前鈴蘿使用的所有劍招雲守息都清楚,甚至知曉她下一劍會落在哪,因為這都是他教的。

  可現在鈴蘿所用的劍招他從未見過。

  歲霧不止是世間最美的神武劍,儘管這個名聲更廣為人知。

  它的化霧散形與透明的劍身有著太多可操作性,在它攻擊範圍內什麼時候出劍、劍從哪來都讓對手防不勝防。

  也許你以為自己在它的攻擊範圍外,那劍尖卻已悄無聲息地落在你頭頂。

  鈴蘿揮舞歲霧的每一劍都能讓雲守息看見他心中所憧憬著的美色景象,誘人心神也是與歲霧對戰時需要注意的致命點。

  歲霧挑起的不是人類心中的恐懼,而是美麗的嚮往。

  無比渴望的,可為之奉獻生命,沉溺其中不願醒來的美好。

  這不比對抗自己的恐懼容易。

  鈴蘿為什麼用櫻喜殺雲守息而不用歲霧?

  因為她不想讓雲守息沉溺在美感中死去。

  也因為櫻喜是雲守息給她的。

  「師父,這劍散霧時,我也多少能察覺與我對戰之人所見景象。」鈴蘿持劍朝雲守息斬下,逼退了他一步,「我其實很好奇師父你會看見什麼。」

  她故意的。

  前世她壓根不敢對雲守息用這招,因為覺得對師父不尊重。

  現在鈴蘿這麼說,雲守息反倒要越發小心,因為他不敢讓鈴蘿看見。

  這邊打鬥引起的靈力碰撞激烈,幾個大型咒律發出的耀眼光芒更是惹人注意,但他們察覺到這是東島天極三掌門的靈力波動後就都悻悻然地走開,沒敢去湊熱鬧。

  只有壓根就沒跟師哥他們去赴宴的越良澤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打量著。

  他倒不是怕鈴蘿打不過,但就這樣跟師哥走了又有點不放心。

  因為鈴蘿出來時雲守息的眼神始終讓他難以釋懷。

  輕而易舉地激起他心底的佔有欲。

  因為雲守息對歲霧的估計和沒見鈴蘿使用過的劍招,被鈴蘿抓到一瞬的空隙,在咒律輔助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雲守息壓退在花樹,長劍斜切著貼在他咽喉。

  鈴蘿輕揚著眉:「師父,你大意了啊。」

  卻不想這樣兩人距離也拉得太近。

  雲守息抬眼看她,無視喉間冰冷的劍刃直接伸手繞到她腦後想將人拉近懷裡,卻被鈴蘿瞬影退開拉遠距離。

  她在老遠的距離嬉笑道:「師父別生氣啊,就輸了這一招而已,我就是向師父你證明我這段時間還是有所長進的。」

  雲守息道:「過來。」

  鈴蘿卻搖著頭漫步朝後退:「師父你看上去很生氣,我不敢過去。」

  雲守息站直身子,又道:「我沒生氣。」

  鈴蘿笑著將歲霧散形,借乘風咒上虛空掠影而去:「師父沒生氣的話我們就去赴宴吧,我怕大師兄把好吃的都吃完了。」

  能溜就溜。

  雲守息眸光明滅一瞬,平復好心緒去月宮赴宴。

  可他到了宴會卻不見鈴蘿身影。

  因為鈴蘿在虛空上時看見了守在下方的越良澤,她本以為越良澤被楚異他們帶去了晚宴。

  越良澤抬首看著上方的鈴蘿,神色沉靜。

  鈴蘿想也沒想地轉了方向朝他落去。

  越良澤站在水上長廊中,鈴蘿落地後拉著他朝布滿簾蔓的亭台走去,邊走邊比了個噓的手勢:「可別讓我師父瞧見了。」

  「為什麼不能讓他看見?」

  越良澤走過簾蔓後就反拽著她的手把人拉過來抵在亭台柱上,一手攬過她的肩膀把人圈在懷裡低聲問:「有什麼不能看的?」

  鈴蘿聞言睜大了眼:「你還敢問?剛才屋裡是誰先亂來的?!」

  男人寬厚溫暖的手掌輕撫上她臉頰,鈴蘿聽他低聲說:「放心,我不會在外邊亂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7:11 PM

卷二‧月下鷹 第八十九章

  鈴蘿看著他,眼裡寫滿你騙人三個字。

  越良澤不說還好,一說她就想起許多事來。

  鈴蘿曾將越良澤丟在南江城自己離去。她想越良澤一個聖劍宗弟子,被人發現跟她鬼混在一起成何體統,仙門的人肯定會瘋狂攻擊這一點,人的話語殺傷力很強,會讓他不死也脫層皮。

  那時鈴蘿已經無所謂別人如何說自己,但就是不願讓他們也如此對待越良澤。

  那些廢物憑什麼呢?

  再加上自己數次想殺他又都莫名放棄,如此讓鈴蘿對自己也有幾分惱。

  於是她走了。

  因為越良澤會在她睡著後偷偷過來挨著她睡下,於是臨走的那天晚上,鈴蘿又假裝睡著,聽著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響。

  熟悉的氣息靠近,男人熟練地伸手將她撈入懷裡,完全佔有的姿態讓彼此緊靠著。

  鈴蘿在他胸膛抬首,眨眼看去:「要不要臉?」

  越良澤頭埋在她肩窩沒答話,卻將她抱緊些。

  鈴蘿往後縮,發現被禁錮的太狠,根本沒空間退開,便道:「我都不跟你練美人尖,你還湊上來幹什麼?」

  越良澤悶聲答:「我練。」

  鈴蘿凶道:「你不准練!」

  越良澤:「為何?」

  「不准就是不准!」鈴蘿說,「魔修的術法你一個仙門修者練什麼?」

  越良澤耐心道:「世上很多術法並不分是人還是魔。」

  鈴蘿:「美人尖分人。」

  越良澤:「不分。」

  「我說分就分!」

  越良澤在她肩窩悶聲笑。

  鈴蘿氣惱,嗷嗚一口咬在他下巴,「你還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那力道對越良澤來說不輕不重,卻癢在他心上。

  越良澤說:「再咬?」

  鈴蘿心說我怕你不成,又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最後被越良澤掐著後頸撈起來在她同樣的地方咬回去。

  從脖頸輕咬著往上到下巴再親了親她。

  鈴蘿卻低頭撞了下他的額頭,拉開距離說:「總之,你不能再繼續任性地爬上我的床。」

  越良澤靜靜地看著她。

  鈴蘿雙手撐起身也在看他。

  在短暫的安靜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輕眨兩下。

  越良澤說:「我沒有任性。」

  鈴蘿:「那你下去。」

  越良澤淡聲拒絕:「不下。」

  鈴蘿指著他道:「你這就是任性。」

  越良澤神色略顯無奈。

  他抬手輕扣著鈴蘿後頸把人往懷裡帶,問她:「怎麼突然說這事?」

  「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可不會再縱容你。」鈴蘿自顧自地說著,從他胸膛滾下側身,「你跟一隻魔同床共枕好意思嗎?」

  越良澤瞥眼看她:「你是你。」

  鈴蘿哼道:「我就是魔。」

  越良澤沒立即接話,鈴蘿又道:「你該不會有跟魔修鬼混的癖好吧?」

  仔細想想也不是沒可能,本來越良澤的脾氣性格就很怪。

  越良澤聽得無言,又有些忍無可忍地答:「沒有。」

  鈴蘿說:「還好你遇上的是我,換了別的魔肯定會把你吃的骨頭都不剩,它們對你聖劍宗可是恨之入骨,你要是跟別的女魔修鬼混——那我就殺了你。」

  越良澤歪頭看她。

  鈴蘿認真道:「死在她們手裡不如我來,我還能給你個痛快。」

  越良澤受不了,勾著她的脖子把人重新抱懷裡道:「我沒想死,也不會跟別的魔修鬼混。」

  不想死。

  也不喜歡別的魔。

  我只是喜歡你。

  可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喜歡與魔修鬼混,也不會想到那份心意。

  越良澤有時候也會唾棄自己卑鄙。

  鈴蘿完全是對他半點意思都沒有,他卻如此不擇手段地留在鈴蘿身邊。

  可他還是放不下。絕不可能放下。

  鈴蘿這夜絮絮叨叨教訓越良澤,可是後面越說越離譜,越良澤也懶得再聽,低頭親她道:「明天再說,先睡吧。」

  睡是睡了,但沒有明天。

  鈴蘿想走有太多辦法。

  南江城她不守後,翌日就被大仙門攻破,說是進來解救百姓,卻發現城裡的百姓個個都好端端的,全然不見被魔修折磨的淒慘。

  人間還是那個人間。

  街上賣菜的地攤婆婆們還奇怪討論著平時常見來買食材的年輕夫妻今日怎麼不見蹤影。

  鈴蘿拋下越良澤,跟別的二十六魔廝殺鬼混去了。

  修界與魔界再起衝突,兩方打得火熱,魔界想方設法要佔據人間領地,而修界則拚死也要把他們都趕出人間。

  那時人間大亂,人人自危。

  每天都有要殺鈴蘿的修者,她來者不拒。

  不論他們是為了大義,為了人間,還是為了私仇。

  鈴蘿無所謂人們的殺意。

  一月後,鈴蘿受人所托幫忙去一座神廟解封某位魔王。

  這山神廟雖偏僻,景色卻很不錯,依山傍水,溫泉花海皆有。

  她獨自一人入後山溫泉庭,與守山人大戰時咒律破壞了道道圍牆,一名從溫泉裡冒頭出來的男人看著變為廢墟的外界傻眼道:「等會,這哪?」

  鈴蘿踩著昏死過去的守山人朝霧氣氤氳中的男人看去。

  還挺眼熟。

  上次在南江城因為跑不動而躺下自願陪她練美人尖又被越良澤放走的男人。

  趙兄實在是想不到自己會有再與鈴蘿重逢的一天。

  他傻眼道:「不是吧,仙子姐姐你現在還追著我不放嗎?那位道君呢!」

  鈴蘿嫌棄道:「誰跟你姐姐?」

  趙兄猶豫片刻:「妹、妹妹?」

  鈴蘿朝溫泉走去,「你想怎麼死?」

  趙兄忙道:「慢著!仙子妹妹我那日說願意是真心的!真心願意的!」

  鈴蘿:「你不是頭也不回地跑了嗎?還敢說是真心的?」

  她指尖咒律的光芒閃著,朝溫泉裡的男人抬起手。

  趙兄招手喊道:「道君救命!」

  鈴蘿冷笑:「他可不在這。」

  指尖咒律飛射出,被另一道咒律攔下。

  鈴蘿這才驚訝回頭看去。

  滿山霧氣,星月高懸。

  越良澤黑衣勁裝,提劍從皎皎月色中朝她走來。

  似曾相識的一幕。

  救的還是同一個倒黴蛋。

  只不過這一次越良澤來時神色不比當初沉靜,他神色莫測,視線掠過躲在溫泉裡不敢出來的倒黴鬼時似有幾分漠然的倨傲。

  越良澤走過腳下廢墟,問鈴蘿:「玩夠了嗎?」

  鈴蘿被他問得莫名有點心虛,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眼,又氣惱地轉過來問:「你來這幹什麼?你又壞我事!」

  越良澤聲色平平地問:「我壞你什麼事?抓他練美人尖?」

  這氣氛莫名詭異,趙兄只敢朝越良澤瘋狂搖頭擺手示意與我無關不敢搭話。

  鈴蘿剛才的咒律並非殺招,只是一個困陣,把這男人困在溫泉出不來而已,卻讓越良澤誤以為鈴蘿是要把這人帶走。

  有越良澤在她還能解封魔王才怪!

  鈴蘿指的事是這個,偏偏此情此景著實容易讓人想歪。

  越良澤朝她走去,鈴蘿氣得以攻擊咒律相迎,他卻不躲不避,任由那光刃劃過臉頰擦出血痕。

  鈴蘿停手氣道:「你不會躲嗎?」

  「不躲。」越良澤來到她身前,垂著眼眸伸手扣著她後腦把人往懷裡帶時低頭凶戾地吻去。

  鈴蘿睜大了眼。

  他怎麼敢!

  若是越良澤想,他完全能設下結界斷了趙兄的五感,讓他看不見聽不到,可他沒這麼做,只因為那該死的佔有欲和一點不堪的妒意。

  那股偏執讓全身血液都狂怒囂張地叫喊,告訴天地萬物:她、是、我、的。

  鈴蘿不想承認自己當時有點懵,沒有第一時間推開他,反而是被難得一見強勢又帶著點冷意看她的越良澤嚇倒。

  越良澤離開時,指腹擦過她的唇,啞著聲音說:「你可以隨心所欲地丟下我,沒關係,我總會去找你的,但你不能跟除我以外的人在一起。」

  鈴蘿蹙眉:「我沒跟別人在一起。」

  越良澤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又聽她說:「也不需要你來找我。」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鈴蘿。

  鈴蘿覺得自己入魔後還難得保持點好心為他考慮,不讓他被修界知道與自己鬼混過,不要他被人謾罵,偏偏他不識好歹,非要湊上來。

  她氣道:「你是非要殺了我才肯走嗎?」

  如今修界的人都想殺她,非殺她不可。

  越良澤不也是一樣嗎?

  越良澤啞聲說:「我不想殺你。」

  鈴蘿冷笑道:「你騙誰呢,當年在南山雪河,我入魔時你敢說你不想殺我?」

  越良澤抬眼看她,目光晦暗,清冷的月色在他眼底漸漸被融入暗色。

  他對鈴蘿曾有過許多綺麗又荒唐的想法。

  那日如果無生真殺了鈴蘿,那很快它下一個殺的就是自己的主人。

  鈴蘿卻越說越生氣,五指微張歲霧顯形,她持劍指著越良澤道:「今日我給你一次機會,能不能殺我看你本事。」

  她劍勢兇猛,越良澤卻只守不攻。

  趙兄在兩人打起來後飛速離開現場逃命去。

  霧氣彌漫整個後山,吞噬了他人的眼睛,只有鈴蘿看得清清楚楚,她看著越良澤臉上的傷,是她剛才的咒律所致,也是越看越生氣,手下狠招,不躲的越良澤被一劍斬倒在地。

  長髮散入溫泉水中,歲霧在最後偏了幾度,刺入他肩膀上方的溫泉石壁上,鈴蘿咬牙切齒道:「你又不躲!」

  「那是我最後悔的一次。」越良澤說,「也是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事。」

  鈴蘿聽得頓住,到嘴邊的冷嘲熱諷吞回肚子裡。

  越良澤伸手輕撫著她臉上沾染的水珠,「鈴蘿,你若是不喜歡,知道該怎麼阻止我。」

  最簡單的辦法:殺了他。

  可她總是下不去手。

  那日她沒解開封印,因為被越良澤拐進溫泉裡折騰一番。

  還不會在外面亂來?

  鈴蘿鄙夷地看著越良澤說:「你能忍住才怪。」

  越良澤:「……」

  「你說的沒錯。」他輕挑著眉,低頭在她唇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忍不住。」

  鈴蘿目光清明地看他,總是讓越良澤想要摀住這雙眼,因為此時此刻這眼裡只有他一個人。

  「鈴蘿。」越良澤低啞著聲音說,「你這次沒法再不清不楚地定義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會再任由你像以前一樣胡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7:20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章

  前幾次鈴蘿撩完就當無事發生,明明很多舉動都應該認真談談怎麼回事,偏偏一個縱容另一個頑劣又無知,誰都沒有挑明了說。

  今天這次越良澤不打算再繼續縱容鈴蘿。

  萬一他總縱容著鈴蘿不當回事,讓她對別的人也做同樣的事呢?

  他要鈴蘿把話說清楚。

  要鈴蘿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表達的是何種心意。

  換做前世鈴蘿聽這話肯定神色睥睨地反問:「你是仙門修者,我是二十六魔,你我之間能有什麼關係?」

  可她現在有所長進,也多少明白自己當年為什麼對越良澤下不去死手。

  如果說入魔前有很多人對她好,那麼入魔後就只有越良澤一個人對她好。

  哪怕是死也要守著鈴蘿的越良澤,最不需要的就是鈴蘿叫他走。

  無論鈴蘿對他如何冷嘲熱諷,越良澤都無所謂。

  何況鈴蘿總是刀子嘴豆腐心,越良澤偶爾心機表露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後,剛剛還盛氣凌人的二十六魔就開始結結巴巴惱羞成怒地喊著要去把那些說他胡話害他風評的廢物都殺了。

  現在想來,她當時真的說了很多嘲諷越良澤的話。

  尤其是魔性還不穩定,常常失控那會。

  一想到自己逼迫越良澤吃烤包子後他背對自己時的狼狽模樣,還有後來悄悄抱著她輕聲說不想再也見不到她,鈴蘿竟有瞬間的鼻酸。

  「你想要什麼關係?」鈴蘿問越良澤。

  這反問讓越良澤的心沉了沉。

  他緊盯著鈴蘿,淡聲答:「我要的你就會給嗎?」

  鈴蘿:「說來聽聽。」

  她要的是越良澤親口說出的話,是一個明確的信息,讓她能為之努力且給予。

  「我想要你。」越良澤聲色沉沉地說著,輕撫她臉頰的手落在她胸膛,點了點她的心臟位置,「我要你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鈴蘿笑盈盈地看著他。

  「別笑。」越良澤悶聲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你想要的真多,胃口可真大。」鈴蘿墊著腳抬首親他,「這次我主動的。」

  她要退開時被越良澤長手長腳地困在他與涼亭柱子之間,禁錮著無法與他拉開距離。

  涼亭四周都掛了透明的紗幔,從外看去只覺得裡面的人姿態十分曖昧。

  夜裡月色皎皎,越良澤卻在暗處低頭看她:「你不能總是這樣,主動招惹撩火後又丟棄我當做無事發生。」

  鈴蘿眨著眼,神色傲嬌:「我允許你喜歡我,也努力學著喜歡你,哪有當做無事發生?」

  越良澤被她說的沉默。

  兩人目光相對,他看見鈴蘿眼中明亮,忽地雙臂一攬強勢霸道地抱住她,鼻間滿是她的氣味。

  兩人的劍靈此時都很炸。

  無生一直在問號: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歲霧也在問號:誰喜歡誰?誰喜歡誰?誰?!

  無生嚎道:主人看上這個女人豈不是很危險!

  歲霧:丹水真君為什麼危險?

  無生:我!是我!我很危險!她一直誘惑我主人換把劍!

  歲霧安慰道:沒關係,哪怕丹水真君後面真的換了劍用,但他還是最喜歡你的。

  無生聽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你再說一遍!誰換了劍?!

  歲霧:……

  它把自己屏蔽了。

  越良澤抱得有點久。

  鈴蘿嘲笑他:「剛才是誰跟我說不會在外面亂來的?你放開,萬一有人路過看見——」

  「你這次也說對了。」越良澤打斷她,聲音啞啞的,有點壓抑,「我的確是喜歡你,你怎麼樣都喜歡,想克制一些,卻沒法克制,因為太喜歡了。」

  鈴蘿聽得微怔。

  心臟莫名被什麼東西填滿,軟得一塌糊塗,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致命的溫柔。

  前世越良澤到死都沒說出的話,終於在某一個對的時間說出。

  那時鈴蘿的心態和時局已經讓他的喜歡變得不值一提,也無一用處。

  現在一切都剛好。

  至少他們相處的時間能比以前長得多。

  這份心意鈴蘿知道的太晚,讓越良澤一個人度過了漫長的時間,如今鈴蘿總算願意回頭看看他,再等一等他。

  哪怕這輩子仍舊是一樣的結局,鈴蘿也願意多給他一些時間。

  「算了,你要亂來就亂來。」鈴蘿伸手環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懷裡哼道,「要是有人看見我就說是你先動手的。」

  越良澤被她說得悶笑出聲,鈴蘿聽著他胸膛輕顫的聲響揚首:「笑?」

  她把人推開,沒推動。

  兩人正你推我抓鬧著,冷不防聽見不遠處有人談話的聲音,鈴蘿直接把越良澤推走。

  這次真被推開的越良澤:「……」

  鈴蘿朝他眨眼,又指了指簾外。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朝外看去。

  晚宴時慕須京被叫著一起去,但他身上有傷,被關在紅雪門幾天受罰,消耗不小,姜妙讓他先回去休息,卻不巧在外跟回宴會的巫旭撞上。

  巫旭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你挺能耐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能躲過三緘的問話,看不出來你還有不為人知的靠山呢?」

  慕須京對他的嘲諷無動於衷,邁步錯開身影欲要離去,卻被巫旭伸手攔住。

  「走什麼?」巫旭瞬間變臉陰沉沉地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慕須京微垂著腦袋,神色陰鬱,懨懨地答:「不知道。」

  「你躲過了三緘,卻說不知道?」巫旭冷笑著,「旁人信就算了,慕須京,我們之間你還裝什麼,那崔狩是不是你殺的,你心裡有數。」

  慕須京抬了抬眼皮:「那又怎麼樣?」

  巫旭沉著臉色道:「我就是警告你,事後慕尊長肯定會找你問清楚,到時候你若回答不知道,我看你是想永遠待在紅雪門裡不出來。」

  慕須京一副要死不活地樣子不理他。

  巫旭見他要走,又道:「姜妙那邊已經不需要你再盯著了。」

  慕須京腳步頓住,回頭看他。

  巫旭挑眉:「怎麼,礙著你們母子情了?」

  慕須京又神色漠然地走開。

  巫旭就看不慣他這種態度,反手去抓他,被慕須京躲開,卻見對方指尖咒律射出,他只好拔劍攔下。

  「跟我拔劍?」巫旭昂首,神色傲慢,「行,我就陪你打一場。」

  他剛把手放在劍柄上,就聽脆脆的女聲響起:「你跟一個被血咒折磨幾天才出來的人拔劍,要不要臉?」

  巫旭聽這聲音臉色幾經變幻,十分難看。

  這聲音跟那隻狐狸一模一樣!

  他絕不會聽錯。

  又是畫皮靈!?

  可這次巫旭看見的卻是一名身著緋裙的妙齡女子,她款步而來時手中長劍顯形,神色倨傲:「跟一個連咒律都不會的廢物拔劍有什麼意思,不如你拔劍跟我打一場,若是贏了,我就忘記是誰被困在千絲路快一個時辰也出不去。」

  巫旭:「……」

  他額角狠狠一抽,目光在鈴蘿與慕須京之間來回轉了圈,最後將出鞘一半的劍又插回去,重重地哼聲威脅道:「你最好現在就忘掉。」

  鈴蘿:「你還沒贏呢。」

  巫旭一聽就要重新拔劍,卻被來找人的姜俊叫住:「巫旭!慕尊主正找你呢!」

  姜俊朝這邊看來,有些驚訝:「你怎麼也在這?叄息真君也在找你。」

  鈴蘿:「……」

  她面不改色道:「我等會就過去,你不用跟他說。」

  姜俊也沒多問,把一臉不悅的巫旭帶走。

  鈴蘿收劍,瞥了眼旁邊乖乖站著的慕須京。

  等人都走後越良澤才漫步出來。

  慕須京看著這兩人,絞盡腦汁才問出一句:「你們沒去赴宴?」

  鈴蘿:「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你還問?」

  慕須京自閉。

  越良澤過來問他:「你身體還撐得住嗎?」

  慕須京聽了竟覺得有點感動,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低垂著眼,不敢讓這兩人看出他眼中的動搖,只低聲答:「撐得住。」

  鈴蘿問他:「南山雪河那位大少爺來月宮談什麼?」

  慕須京說:「順義鎮裡趙家有月宮的月咒,南山雪河發現這事來詢問。」

  鈴蘿哼道:「那態度完全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月咒是月宮獨有的咒律,又被用在進入趙家的活人身上,明顯是之前那隻白骨魔留下的,可這白骨魔為何會月咒就很耐人尋味。

  慕須京又道:「風天耀會在月宮待上幾天,明天月宮上下都會配合他們徹查。」

  鈴蘿聽後微眯著眼。

  這倒是跟當年一樣,可就在幾天中,楚異去了岐山偷秘寶飛霆珠。

  想起楚異鈴蘿眉心一抽,欲要去宴會看看,又瞧見身邊的越良澤,著實不願離開,便拿著玉聽給宋圓圓發傳文。

  越良澤見她拿玉聽,問:「找誰?」

  鈴蘿順嘴就答:「你的便宜兒子。」

  她跟宋圓圓幾人已經習慣開這種玩笑。

  越良澤:「……」

  慕須京猛地抬頭看越良澤,目光詭異。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鈴蘿搗亂不嫌事大,又慢悠悠地說:「難怪你總是幫他,原來是因為這個便宜兒子所以瞭解他的處境。」

  慕須京欲言又止。

  越良澤神色平靜道:「別聽她的。」

  鈴蘿拿著玉聽給慕須京看宋圓圓對越良澤的稱呼:「小阿爹,是吧?」

  慕須京看後沉默一瞬,轉而對越良澤說:「你兒子幾歲?」

  越良澤:「……」

  「比你大幾歲。」鈴蘿要宋圓圓幫她盯會楚異,同時順嘴道,「跟他差不多——」

  「唔?」

  越良澤捂著她的嘴把人扣懷裡,跟慕須京說:「你早點回去休養吧。」

  慕須京心情復雜地走了。

  越良澤有兒子。

  他感覺今兒一整天的經歷都沒有這件事刺激。

  眼看慕須京走遠,越良澤才無奈地鬆開鈴蘿,任由她轉而埋首在自己懷裡笑的雙肩顫抖不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7:30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一章

  鈴蘿最終還是去了晚宴。

  掐著點去,到場時大家都起身準備散了。

  被楚異等人看過來時,鈴蘿佯裝驚訝道:「怎麼我剛到你們就要走?」

  楚異冷笑:「你再遲些來天都亮了。」

  鈴蘿面不改色地撒謊:「月宮太大,我第一次來,找不到地點迷路了。」

  楚異又抬眼看她身邊的越良澤:「這麼巧,兩個人一起迷路?」

  白藏拎著個小酒壇過來攬著越良澤的肩膀,笑眯著眼看回楚異說:「楚兄哪裡的話,我們阿澤認路本領一流,從來不會迷路。」

  鈴蘿說:「這不是多虧遇上丹水真君才找過來嗎?」

  楚異冷笑著看他倆演。

  鈴蘿對大師兄傳來的鄙夷目光不以為意,催促他回去休息不要在月宮亂跑,楚異聽得額角狠抽:「到底誰不該亂跑?」

  「你。」鈴蘿拉著他要走,迎面撞上從另一邊出來的風天耀幾人,被楚異反拽去後邊才避免撞上。

  風天耀也被玉滄拉了下,他正煩著呢,下意識地就發脾氣:「走路不帶眼睛嗎撞什麼撞!」

  說完抬眼一看,就對上從楚異身後抬頭的看過來的鈴蘿。

  風天耀:「……」

  鈴蘿皮笑肉不笑地說:「又沒撞到,你凶什麼呢?」

  一點小事,偏這兩人態度都很沖。

  楚異瞥了眼鈴蘿,平時這師妹可不會這麼計較又沖,這會倒像是被風天耀的大少爺脾氣傳染似的。

  風天耀發現是鈴蘿時面色就有點不自然,心中也覺得尷尬,正想著該說什麼話挽救一下,就聽鈴蘿這麼說,頓時一口氣憋在胸前——十多年的大少爺脾性佔據上風,他氣沖沖道:「誰凶了?!不是你先撞上來的嗎!」

  鈴蘿神色傲慢:「你出門沒帶眼睛嗎我有撞到你?」

  旁觀的師兄們:「……」

  子修打著哈哈上來勸架,楚異嫌丟臉地把鈴蘿給帶走,玉滄也拉著風天耀勸。

  風天耀:「撒手!放開我!她剛才罵我沒帶眼睛!」

  玉滄說:「算了算了,少爺算了,畢竟是你先罵沒帶眼睛的。」

  被楚異拉走的鈴蘿還在回頭:「你再罵?」

  楚異哭笑不得:「行了,趁師父被月宮的長老堂主們纏住的時候趕緊回去吧你。」

  鈴蘿這才冷哼聲,她瞥見還站在台階上看著自己的越良澤,便朝他招了招手才轉過身去跟楚異走了。

  白藏帶著越良澤下台階回去,跟其他人拉開距離後他壓低聲音說:「大仙門每家都不乾淨,不管往上數還是往下數,總有幾隻陰溝裡的老鼠幹些齷齪事讓人病垢。你要搞岐山我沒意見,這崔狩做的事的確該死,但避開三緘的辦法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個,不管你用的哪一個,都適可而止。」

  越良澤垂眸聽著。

  以他三師哥的玲瓏心以及對這小師弟的瞭解,這話並不是在說他,而是讓他轉告自己的「同夥」。

  「被稱作禁術都有一定的道理,只看道理大小,像什麼共生靈,那就是三界都得而誅之的存在。」白藏眯著眼,懶洋洋地跟師弟閒聊,「因為不管妖魔還是人都害怕這個術,雖然這術法很強,但不管多麼強大的術法還是咒律,與所有人作對都沒有好下場。」

  「你要是學了就趕緊回去找大師哥給你洗髓洗掉,免得讓師尊發現後打得你十幾年出不了宗門。」白藏嘆道,「這樣你還怎麼去搶天極的白菜?」

  越良澤:「……」

  他說:「去找大師哥會比被師尊發現更慘吧。」

  白藏:「你真學了?」

  越良澤:「沒有。」

  白藏摸了摸他的頭。

  兩人回了庭院,白藏打量附近咒律與劍道戰鬥的痕跡,嘖嘖感嘆著,剛進門,就聽越良澤問:「師哥,月宮世家的事你知道嗎?」

  「嗯?」白藏回頭,「知道些,怎麼?」

  越良澤迎著盛大月光,看向最高處的月塔問:「總覺得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白藏擰著酒壇子笑:「月宮世家可比其它兩個大仙門溫柔的多,他們不會拉上別的人,千百年來一直自己玩自己的。」

  「幾百年前聖劍宗想跟他們玩還被嚴詞拒絕了,拒絕的還是當時的姜家尊主,後來聖劍宗就徹底不理了。」

  「師弟你就別擔心了。」白藏拉著他進去,「月宮的事各有造化因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夜已經深了,能俯瞰整個月宮的月塔還亮著燈。

  月塔是月宮宮主的住所,塔頂平台上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星盤,還有掛滿帷幔的金絲木床,地毯寬闊,幾乎布滿整個平台,只穿著一件單衣的姜妙赤腳走在毯子上。

  她看了眼那星盤,走向床邊的桌案跪坐下。

  樓梯入口處傳來侍女的通報:「宮主,人到了。」

  姜妙背對著她兀自斟茶不答。

  沒一會侍女退下,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入口陰影中走出。

  他腰間還別著一把劍墜著墜子的劍。

  姜妙聞到空氣裡傳來的酒味,端著茶杯放至唇邊輕抿,以茶香將那味壓下。

  她側首朝身後人看去,神色平平地說:「這次來的人是你啊。」

  巫旭神色陰沉地站在毯外邊界線上。

  「你穿成這樣幹什麼?」巫旭嫌棄地看她,以劍挑起旁邊衣架上的大衣扔過去蓋住她。

  姜妙將蓋在頭上的衣服拿下,神色依舊平靜地說:「我今日不想玩什麼花樣。」

  巫旭像是被侮辱般怒道:「我死也不會碰你。」

  姜妙慢條斯理地披著外衣:「那你去死試試。」

  巫旭額角狠抽,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太噁心了,我不管別人如何,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姜妙垂眸看空了的茶杯。

  噁心?

  姜妙:「你有個外堂兄也曾這麼說過。」

  巫旭神色漠然。

  姜妙又給自己倒茶:「說是死也不會碰我,當時我還信了,後來的某天,慕景逸又讓他來了。」

  「然後他說,是為了力量,為了慕家,為了許多東西,他突然就不噁心了。」

  巫旭聽得臉色難看起來,轉身就走。

  一瞬都難待下。

  姜妙對他的離去輕挑下眉,卻沒太在意。

  只是走了也好,她今日也有些累。

  姜妙將衣服脫下,看見床幔後一閃一閃的藍色光芒,她走過去伸出手,一隻藍色的、小巧精緻的靈鳥拖著長長的尾羽飛停在她手背上。

  靈鳥像是在跟她撒嬌般。

  姜妙眼裡難得有笑意。

  她不知道這是誰給她的靈鳥,裡面不僅記錄許多咒律,還避開許多人的目光,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這樣的咒律靈鳥屬實難見。

  姜妙坐在床邊認認真真地跟靈鳥匯報今日她記起了哪些咒律。

  靈鳥那邊的鈴蘿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睡前只覺得這姜妙也太老實了,區區小火訣都要記四五種不同的咒文,跟喜歡偷懶的慕須京完全不同。

  到了半夜,姜妙發現巫旭真的不回來後,才換了身衣服離開月塔,帶著些傷藥去了慕須京的院子。

  姜妙抬手敲院門本想叫醒他,卻又頓住,最終將傷藥放在門口。

  她轉身要走,卻跟同是來送藥的越良澤撞上。

  詭異的沉默後,越良澤略一垂首跟她打招呼。

  姜妙道了聲謝謝。

  兩人沒有過多的交集,越良澤也沒有叫醒慕須京,同樣把傷藥放在門口後走了。

  月亮沉沒,太陽高昇。

  慕須京醒來出門時冷不防瞧見門口擺放整齊的藥瓶子們。

  他沉默地看了許久,最終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抱入懷裡。

  岐山的事很快就傳遍整個修界,上至大仙門,下至散修,無人不知。

  如今人們的重點都放在岐山之主崔狩幹的齷齪事上,早已忽略此前白骨魔的風波。

  今早有一位姜家長老死去,也無人知曉,月宮眾人在宮主的命令下配合南山雪河排查順義鎮月咒一事。

  待在月宮的客人們多數去了北庭城玩樂。

  首當其沖數子修與白藏,兩人大有一種要將北庭城玩個遍的意思。

  如此好事子修當然忘不了自己最好的酒友之一楚異。

  楚異本是不想去的,又打算跟子修說說有人嘴碎他跟聖劍宗的關係,卻不想自家師妹比他還積極,一口答應下去玩。

  鈴蘿去了越良澤肯定也去。

  楚異最後只好答應一起去,放任這兩人跟聖劍宗玩還不盯著點,到時候出事就晚了。

  一行人剛出月宮大門就遇上從外回來的慕須京。

  慕須京禮貌問好,被子修拉著一起走:「來得好!我們正缺個北庭城嚮導。」

  慕須京:「……」

  鈴蘿神色鬱鬱道:「你確定要讓他當嚮導?」

  子修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月宮的少宮主當嚮導夠排面了吧?」

  鈴蘿輕挑著眉,問慕須京:「知道北庭城哪家酒樓的酒最好喝嗎?」

  慕須京:「……」

  日常被鈴蘿問自閉。

  他一個才來北庭三年不到又基本都在月宮的人怎麼可能知道北庭城有哪些好玩好喝的。

  見他沉默,鈴蘿抬手指著他義正言辭道:「你看他不知道吧!」

  「大白天喝什麼酒。」楚異讓她退下別為難這小可憐。

  子修也附和道:「對對,不喝酒不喝酒,帶著鈴蘿喝酒也沒意思。」

  鈴蘿聞言細眉一挑就要說話,被越良澤拉去後邊。

  鈴蘿翻著白眼道:「你們喝你們的,我又沒意見。」

  越良澤說:「去酒館太多男人,喝酒不是問題,是那些人總會看著你。」

  以前有大膽的人越過酒桌試圖調戲鈴蘿,被幾個師兄連人帶酒懟走。

  慕須京被子修拐著去了北庭城,北庭城熱鬧非凡,比起西海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裡的玉器絲綢首飾最為出名,子修就問他哪裡的衣樓最好。

  慕須京沉默著,艱難地答:「我問問。」

  子修:「……」

  問就問吧,可惜這位少宮主在月宮並沒有什麼朋友,他月聽裡的修者除了慕家人就是姜妙。

  讓他問姜妙?

  不可能。

  慕須京搗鼓半天,最終認輸似的給越良澤發了傳文,問他北庭城最大的衣樓在哪。

  走在後邊收到傳文的越良澤:「……」

  這個問題問得好。

  他又去問自己的便宜兒子宋圓圓。

  宋圓圓:「我知道啊!我現在就在這給我師尊買衣服!小阿爹快帶著鈴蘿一起來,花的常霏的錢!」

  鈴蘿面無表情地看著越良澤把地址發給慕須京。

  她說:「慕須京才是你兒子吧。」

  越良澤蹙眉:「不是。」

  末了又補充:「是半個徒弟。」

  他看著鈴蘿說:「你一半我一半,就是我們兩個的徒弟。」

  鈴蘿朝他勾勾手,越良澤低頭湊過去。

  熙攘大街上人來人往,師兄們都在前邊看著慕須京指的方向,而鈴蘿墊腳在低頭的越良澤唇上親了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7:41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二章

  玩鬧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這三日裡鈴蘿都盯著楚異,去哪幾乎都跟著,隔絕一切可能讓楚異去岐山的機會。

  甚至連子修師兄談起岐山那邊的美食美景時都會強行轉移話題。

  周圍敏感的人多少察覺到不對勁。

  就連雲守息也問鈴蘿:「這幾天怎麼總愛纏著你大師兄?」

  鈴蘿盯著飯桌對面的楚異說:「怕他出去玩不帶我。」

  楚異:「……」

  就這?

  你以為師父會信?

  雲守息信了,至少表面信了,然後晚上帶著兩個徒弟一起出去玩。

  晚上回來時遇上準備離開月宮的風天耀一行人。

  那天在晚宴的爭吵後兩人就沒再見過,此時遇見又礙於雲守息在,風天耀低頭打招呼。

  雲守息溫聲問:「風少主查完白骨魔一事了嗎?」

  風天耀臉色不太好看,卻還是恭敬回答:「按照宮主所說,月宮上上下下都已經自查過,沒找到是誰在順義鎮下的月咒。」

  雲守息道:「與你父親說了嗎?」

  風天耀點著頭:「我爹知道後,說既然已經徹查過,那就不要再多糾纏。」

  雲守息笑道:「謹慎些總是沒錯,現在就要走了?」

  風天耀應聲答著:「是。」

  目光卻看向後邊的鈴蘿,從一開始她的目光就沒在南山雪河幾人身上。

  作為長輩的雲守息叮囑道:「回去的路上小心。」

  眼前雲守息帶著兩位徒弟朝月宮山門進去,大少爺還是沒忍住,轉身朝三人喊道:「等等!鈴、鈴蘿,我有幾句話想與你單獨說說。」

  雲守息跟楚異都驚訝地回首看去,只見這平日裡速來高傲的大少爺像是鼓足了勇氣般才喊出這話。

  鈴蘿卻沒停下,一步一個台階往上走:「我今天玩累了,不想跟你談。」

  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風天耀微微睜大眼,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還是這般不留情面!

  他心裡百般復雜,又羞又惱,若不是礙於雲守息在場,怕是當即就要撩起衣袖霸氣十足地硬把人攔下。

  可雲守息在場,楚異也在,玉滄也拚命給他使眼色。

  風天耀額角狠狠抽著,氣得眼睛都紅了些。

  他是風雲鴻唯一的兒子,是大仙門南山雪河的少主,身份尊貴,打小被所有人寵著長大,但他並非普通紈絝子弟般只會吃喝玩樂,也不像崔火烏那樣品行不佳,因此哪怕他有大少爺脾氣,周圍人也都會慣著順著。

  真正的天之驕子,被萬千寵愛。

  這樣的大少爺在劍道上也有著自己的驕傲。

  風天耀雙拳緊握著,咬牙切齒道:「你站住!聽我說完!」

  夜裡風聲颯颯,山門前的掛燈墜著淡藍色風鈴的尾羽,發出清脆的聲響,山下的花海也隨風起舞,走在上方的鈴蘿還能聞到夜風帶來的馥鬱花香。

  她腳步不停。

  風天耀看著月色下漸行漸遠的背影,決定破罐子破摔,大聲道:「鈴蘿!我總有天會打敗你的!」

  大風起,揚起少年的髮。

  那雙眼中倒映著女子的背影,滿是堅決。

  「輸給你我很不甘心!我從未以神術劍意輸過,你是第一個!」

  「但我會繼續努力,努力修煉,努力變強,到時候我會再次找你挑戰!」

  「我絕對會贏過你的!」

  風天耀說到最後又恢復平日裡的自信,他抬起的手握拳放在胸膛,是約定的姿勢,那張乾淨俊朗的臉上沒了憋屈與羞惱,而是堂堂正正。

  玉滄揚首一巴掌拍在額頭,南山雪河的幾人皆是滿臉不忍直視地轉過頭去。

  真是有自信的宣言啊。

  鈴蘿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她站在高處,神色睥睨,風揚著她的衣裙和髮,漂亮的黑眸望向下邊的風天耀。

  她眼神輕蔑。

  可少年的眼裡卻充滿倔強與不服輸,以及未被殘忍抹去的驕傲。

  鈴蘿透過這雙眼看見未來。

  他朝自己憤怒地吶喊質問,或是跪地哭喊崩潰,躺倒在血色與火海中的天之驕子脆弱的不堪一擊。

  都是如冬夜大雪般讓人心寒的畫面,卻也有幾幅快速閃過、如夏季繁盛山景般充滿活力又耀眼的畫面。

  那是少年提著劍從山上下來大喊著說我是來救你的啊,夜雪裡他站在屋外認真說我是從你這裡學會的,是你教會我——

  山門前的風鈴響起。

  能輕易將她拉回過去的,除了越良澤,就是風天耀。

  鈴蘿只輕蔑地看他一眼便走了。

  這態度成功讓風天耀呆滯片刻後,渾身上下如火燒般的燥意直往腦門沖,一股氣憋在心口悶的疼。

  大少爺炸了:「站住!你回來!你這什麼態度——」

  玉滄上前抓著人往後退走,一邊使眼色讓旁邊的師弟捂著大少爺的嘴別讓他再丟人,他跟雲守息打哈哈揮手告別,甚至用了疾風術,一溜煙就離去老遠。

  雲守息搖頭笑了笑,去追鈴蘿。

  楚異朝前邊的鈴蘿喊:「走那麼快幹什麼?還怕那大少爺衝回來跟你再打一架?」

  鈴蘿這才停下腳步等他倆。

  楚異眯著眼看她:「就你剛才那態度,他非得記恨一輩子。」

  「隨他恨,再學一輩子他也贏不了我。」鈴蘿冷笑。

  雲守息溫聲道:「怎麼對風天耀態度這麼差?」

  鈴蘿說:「他看不起女人,我就看不起他。」

  雲守息輕挑了下眉,楚異納悶道:「你這是從哪聽說的?」

  「這還用聽說嗎?瞧他之前在太初一口一個是女的沒意思,跟女人打沒意思。」鈴蘿扭頭看他倆,「從修煉上他就看不起女孩子。」

  楚異也還記得這事,此時聽後便覺得是風天耀自作自受。

  當時喊得歡,事後卻被女孩子錘得劍都拿不起。

  雲守息說:「若是因為此事,想必他今後會有所改變。」

  風天耀這事算是個小插曲,鈴蘿也並未往心裡去。

  那些記憶深刻的事已經過去一遍,對她來說,其實很多事都在重生前結束,僅有那麼一兩件事是她無論重生多少次都不會原諒的。

  雲守息打算再過兩日就回天極去,但鈴蘿知道他回不了。

  今夜她在房裡等著靈鳥那邊的姜妙,聽聽看她今天又想起什麼。

  另一邊的越良澤卻在等她的玉聽傳文。

  今日鈴蘿都與師門在一起,再加上這幾天她都在盯著楚異,身邊人都看出來了。

  越良澤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夜深人靜時那點點酸意又非要來找不自在,剛巧宋圓圓拿著衣盒來找他。

  「小阿爹,你那天在衣樓買了衣服的啊?」宋圓圓將東西交給他,有些疑惑地問,「當時不是說不買嗎?」

  那天他們在北庭城最大的衣樓玩,聽說常霏付錢,兩個師兄們就都無所顧忌,當時他讓越良澤也選,結果越良澤搖著頭沒說話,走時也沒有拿東西。

  結果他今天回來時,月宮的人說衣樓送了東西來,盒子上的客牌寫了越良澤的名字。

  常霏收到巨額賬單時在玉聽裡把宋圓圓罵了個狗血淋頭,問他幹了什麼這麼敗家!

  宋圓圓淡定把楚異鈴蘿和越良澤幾人搬出來。

  常霏:那沒事了。

  此時宋圓圓瞅了眼衣盒裡,看見的是漂亮的淡藍色紗裙,一看就是給女孩子的。

  他驚訝地睜大眼問:「小阿爹,你這給誰買的?」

  越良澤將紗裙檢查一番,確定沒問題後才說:「給別人。」

  「女的?」宋圓圓瞬間警惕起來,「誰?哪門哪派?我見過嗎?你喜歡人家?」

  越良澤:「……」

  他面不改色地折疊裙子放回衣盒,因為沒收到鈴蘿的傳文消息,他有點徬徨,遲疑片刻,跟自己的便宜兒子說道:「喜歡,她也喜歡我。」

  宋圓圓沒想到他跳過前幾個問題直接答最後一個,還如此肯定,頓時驚呆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前兩天。」越良澤垂著眉眼折衣服,「但她最近沒怎麼理我——」

  宋圓圓捂著胸口:「前兩天?月宮的人?!」

  腦子裡瞬間閃過所有他認識的月宮女子,最後發現可惡,他根本就不認識月宮的女孩子!

  於是他悄悄拿出玉聽,在天極四人小組裡傳文問:「我父危,速救!快想想你們有認識的月宮女弟子嗎?還認識小阿爹的!」

  常霏問他幹嘛,徐慎報了幾個名字後問他怎麼了。

  只有鈴蘿看著這條傳文眯著眼神色高深莫測。

  宋圓圓一邊聽越良澤說一邊給小夥伴們復述:

  「欲擒故縱!剛答應就不理會!」

  「撩完翻臉!一看就不是認真的!」

  「小阿爹完全就是純情小子根本敵不過這經驗豐富的小妖女啊!」

  經驗豐富的小妖女看著傳文冷冷地笑了聲。

  常霏:不能讓師兄這麼墮落下去!鈴蘿快去勸勸他!要是就這樣被騙財騙色怎麼辦!

  徐慎也道:師兄最聽你的話,阿娘你快救救他。

  鈴蘿:「……」

  她輕哼聲,發了條傳文:「你讓他過來,就現在,我保證讓他不會再去想那個小妖女。」

  宋圓圓很相信她,於是打斷越良澤的碎碎念,擠眉弄眼道:「小阿爹,鈴蘿剛跟我發傳文說有急事找你,要你過去一趟。」

  在越良澤略顯驚訝地看過來時還補充道:「她說就現在。」

  「那我過去看看。」越良澤拿著衣盒起身。

  宋圓圓喊道:「哎衣服就放下吧。」

  越良澤頭也沒回地說:「我給她買的。」

  宋圓圓:「……」

  你再說一遍?

  誰給誰買的?!

  夜空中傳來一陣雷鳴,劈裡啪啦,刺眼的雷芒閃爍,宋圓圓覺得這道突然而至的雷就劈在他的頭上。

  他顫抖地拿起玉聽又看了看鈴蘿的話。

  小阿爹剛才說的那小妖女也喜歡他啊?

  這突然的驚雷引來許多人的注意。

  鈴蘿站在門前朝夜空看去,猙獰又刺眼的光線在雲層後閃爍著,悶雷陣陣,似憤怒的猛獸在蓄勢待發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8:12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三章

  月塔在最高處,站在星盤旁邊朝那雷鳴閃爍處看去,似觸手可及。

  姜妙在星盤前坐著,揚首看這黑沉的夜。

  慕須京抱劍站在後方也在看這突然變幻的天色。

  姜妙看了沒兩眼就回頭問他:「監視我的人已不再是你,怎麼又來了?」

  慕須京聽得沉默,腦子裡第一個想法是她終於不用手語了。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只靜靜地站在那。

  姜妙也沒有催促,她等了等,又問:「你在可憐我?」

  她問得很認真。

  慕須京這才看回她。

  兩人視線相對片刻,姜妙轉過身來面對他坐著,認真等待回答。

  慕須京跟她年紀相仿,也不過二十出頭,人生才剛開始,許多美好綺麗的事情等待他們慢慢享受。

  可短短二十年,卻都覺得人生已活到頭。

  姜妙生著一張柔美嬌媚的臉,卻不會媚態不顯火辣。慕須京長著張陰沉壞人臉,卻只喜歡安靜坐在院中花架下看星星。

  慕須京問她:「那你也是可憐我?」

  姜妙怔住,老實道:「在我眼裡你沒我可憐。」

  慕須京便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又恢復沉默,姜妙轉過身去看這詭異天色,沒一會有侍女來報,姜家請她去長老院議事。

  姜妙起身道:「知道了。」

  侍女退下,慕須京說:「慕景逸可沒放棄殺你。」

  「我知道。」姜妙朝衣架處走去,「聽說他想要岐山的秘寶飛霆珠。」

  慕須京背對著她。

  姜妙站在衣架前褪下外衣,語速不快不慢地說:「朝花宴那日他收到消息,認為崔狩隨身攜帶飛霆珠,想要討好對方,卻又動了殺心。」

  慕須京不蠢,聽她主動說起這事便已經明白:「是你放出的消息?」

  雖是問話,但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姜妙:「你留在我身邊學會的可比在他那多。」

  慕須京又道:「崔狩能猜出他用飛霆珠做什麼,也是你讓人指點的?」

  姜妙換著衣服,輕聲笑道:「你去告訴他吧,沒關係,我想讓他知道,也想讓他更恨我一些,能讓他難堪,我也很高興。」

  慕須京面色不見變化:「讓他殺崔狩對你有什麼好處?」

  「因為岐山之主有一個愚笨的兒子。」姜妙說拉著衣肩,長袖垂下,素手從袖口伸出,「從蠢貨手中更容易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慕須京頓了頓,問:「你也要飛霆珠?」

  「本來我能輕鬆得到這飛霆珠,可你卻擋了我的路。」姜妙穿戴好,轉身看向慕須京,「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這話裡帶著幾分輕鬆的調笑。

  如果慕須京沒被巫山聖女撞見,岐山之主的死是悄無聲息的,那麼她可以引導崔火烏的怒火對準慕景逸,跟崔火烏做一個交易,以飛霆珠換慕景逸的命為他爹報仇。

  本是一石二鳥的計謀,卻因為慕須京而付之東流。

  慕須京說:「你也可以殺了我。」

  姜妙聽得有點驚訝:「我為什麼要殺你?」

  慕須京:「不是說我擋了你的路?」

  「那也不需要殺你。」姜妙系著斗篷朝入口處走去,笑著說,「虎毒還不食子呢。」

  慕須京聽得面色陰鬱。

  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充滿了嘲諷意味。

  「你猜慕景逸拿飛霆珠是想要復活誰呢?」姜妙扶著門框穿鞋,「是我死去的丈夫,你未曾謀面的父親嗎?」

  「不是他。」慕須京聽見聲響轉頭看去,「那你又想復活誰?」

  「我嗎?太多了。」姜妙朝外走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一顆飛霆珠可不夠。」

  慕須京:「你一個人去姜家長老院?」

  「哪裡是一個人,還有慕家的監管者陪著我。」姜妙說,「只不過那監管者不再是你,今夜天氣突變,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太平日子可沒幾天了。」

  姜妙說著停下腳步,她沒有回頭,靜默片刻後問:「如果慕景逸放你走,你是想要回大山裡嗎?」

  慕須京沉默片刻後答:「是。」

  他的想法一直沒變過。

  姜妙笑了聲:「你可真是沒長進,慕景逸會對你很失望的。」

  話是這麼說,可她眼裡的笑意卻是真的。

  只是誰也看不見。

  姜妙走在下月塔的旋轉階梯上,月塔裡是封閉的,只有昏黃的燈光照耀冰冷的石壁。

  她走得不快,在看見下方等待的慕家人時神色依舊平靜無波,右手輕撫上左臂,做出柔弱的姿態。

  靈鳥的尾羽纏在她衣下手臂上。

  在第一道驚雷落下後,靈鳥告訴她今夜有危險,如果在回月宮的路上被攔殺,就折斷靈鳥的尾羽,能保她一命。

  姜妙的生長環境讓她不會再對他人有所期待,也不會輕易相信什麼人。

  偏偏卻從一隻來路不明的靈鳥身上獲得安全感。

  一個強大且神秘的咒律獲取了她的信任。

  姜家長老院坐落在雪山線上,那一片黑雲壓頂,雲浪翻滾著,其中也有雷鳴閃爍,月宮上方的天似乎是被它們吞噬了。

  長老院背後就是雪山群,此時因為那黑雲正亮著燈火,高高的簷角上還掛著驅魔的風鈴,風吹動著鈴鐺碰撞,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姜妙進入約有三層高的大樓,裡面燈光昏黃,類似鬥獸場的觀眾席,一層一層堆高。

  長桌後坐著的都是些早該腐朽爛進地裡的老古董,他們穿著黑色的法袍,隱在黑暗中,面容枯槁,神色冷漠又沉思著看向進來的姜妙。

  正值年輕貌美的姜妙進入長老院,就像是一朵盛開豔麗的櫻花落在不堪入目的泥濘中。

  她站在一樓,神色平靜地面對姜家長老們的注視。

  「姜妙。」長老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在上空響起,「你是否已經忘記當年讓你坐上宮主之位時,你曾答應過我們的事?」

  姜妙說:「不與慕家起衝突,不做出損害月宮利益的事。」

  另一個更加威嚴的聲音問道:「你做到了嗎?」

  姜妙淡聲答:「我自認為做到了。」

  對方冷哼聲,帶著點惱怒道:「你以為你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我們不知道嗎?你與慕家的衝突已經危害到了月宮的利益。」

  「我與慕家的衝突?」姜妙微微笑道,「難道不是諸位姜家人與慕家人的衝突嗎?」

  「我們都是為了月宮而活。」低沉沙啞的女聲說道,「姜家為魔所困,這天下只有月宮才會留下我們的存在。如今柳家絕後,慕家式微,月宮的傳承需要我們為之努力。」

  姜妙很少將心中的厭惡表露出來讓人知曉,但她尤其討厭這位長老,因此面露幾分鄙夷:「姜音長老竟然有此覺悟,那當初為何不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慕家?」

  姜音長老聲色陰沉道:「姜妙,我們並不是在討論這件事。」

  姜妙微笑道:「現在的結果便是因為這些你不願意討論的事形成的。」

  她抬首看向三面坐台桌後幾十人,今日姜家所有的長老都到了。

  如今的姜家是一個真正的大世家。

  幾百年前姜家為了活命將子嗣送出月宮,因此滲透進人間界的血脈瘋長。

  縱橫修界與人界。

  後來與另外兩家達成共識,和平相處之下,又借著月宮的威望名聲發展,在另外兩家除魔衛道時,姜家則以迅速掌握修界與人界的經濟命脈。

  雖是籠中困獸,卻坐在高高的金山銀山上懷捧玉石金器,哪怕是在籠中,依舊能睥睨籠外人。

  姜家的每一個血脈都在月宮的監守下,甚至在柳家傷亡慘重時,姜家人自發監視彼此。

  於是有了內部分級。

  有的姜家人是沒有靈脈,無法修煉的,極品靈骨多出自女子,因此被重點監視,到時間就送往慕家與柳家。

  誰也不想自家女眷成為一個修煉工具。

  而姜家人又太多,卻並不是每一個都位於高處。

  於是身在高位的姜家人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將監視著的低等、無法為月宮做出奉獻、活著或是死去都無關緊要的姜家人送入月宮應付那延續千年之久的可怕規矩。

  眼前身居高位的腐朽者們,他們並沒有強大的靈脈,也不會半點咒律術法,有的甚至連劍都拿不住,但他們一兩句話便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

  姜妙說:「據我所知,在座的諸位不少人都有女兒,有的還不止一個,其中身負極品靈骨的就有三十二人——」

  「姜妙!」有人怒聲呵斥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姜妙視若無睹,繼續道:「也就是說這三十二人都有可能會讓那隻魔復活,按照三家的規矩,她們都應該被慕家人定期封印,否則就會引出禍端,壞了月宮的利益。」

  「可她們都在月宮外活得好好的。」

  姜妙看向姜音長老所在的方向笑道:「聽說你小女兒前幾日產下一子,姜音長老是否鬆了口氣?」

  姜音長老沉聲道:「姜妙,當初可是你先殺了慕宸壞了規矩,那時就該處死你,但看在我們的血脈上饒你不死,還讓你當上月宮宮主,你卻反而恨起我們來?」

  「讓姜家人當月宮的宮主,你們早已肖想許久,只是沒人敢這麼做,也沒人好意思先提出來而已。」姜妙不卑不亢道,「讓我當宮主,不也是因為把我看作一顆好掌控的棋子,認為自己有了居於幕後掌控整個月宮的權力,卻不想是養了條惡狼,根本不聽自己的呢。」

  姜音長老嘆息道:「你真是冥頑不靈。」

  「看來你心中積怨已久,根本不願意聽我們的。」最初的低沉聲音再次響起,也帶著嘆息,「從今以後,慕家再對你出手,我們也不便多管了,但我們也不會再放任你報復慕家,做出危害月宮利益的事來。」

  姜妙笑道:「我從未想過危害月宮的事。」

  長老道:「你走吧。」

  姜妙收斂笑意轉身離去。

  長老院裡一盞盞小燈昏黃,映照著桌後人們眼中殺意。

  「她不能留了。」

  「就今夜吧。」

  「一隻失控咬傷主人的惡犬沒必要再活著。」

  「同意的人熄燈。」

  不過一瞬,長老院內的光芒徹底熄滅,一束光也沒有。

  長老院背對月宮,正面雪山群。

  姜妙透過樹木看見位於天極的雪山群峰頂,慕家人送她來,又接她回去。

  姜家長老們要殺她會以什麼方式呢?

  姜妙邊走邊想著。

  最終在聽見鈴聲響起時確定:

  用魔殺她,

  以不死的火魔將她焚燒殆盡。

  黑暗的林道中火線忽然之間從地面瘋狂蔓延升騰,瞬間將環繞她四周的慕家人吞噬,引發刺耳的尖叫。

  烈烈火牆沖天而起,一隻巨火魔從地上封印現身,撲面而來的高溫讓姜妙感到了皮膚被灼傷的疼痛感。

  她揚首看著與參天大樹一樣高的火魔,在它巨大的身影對比下人類渺小如螻蟻。巨火魔沒有遲疑,它殺意騰騰,咆哮時地面竄起數十根火柱化作火蛇朝姜妙撕咬而去。

  姜妙沒有遲疑地掐斷了袖中藏著的靈鳥尾羽。

  靈鳥破碎時迸發一股強大的力量化作藍色的結界擋在她身前,將攻擊而來的火蛇全數抵消。

  姜妙卻眉頭微蹙,因為她知道這結界並不能結束這場危機。

  火蛇遵從巨火魔的召喚,再次從地面升騰而起,隨巨火魔一起攻向姜妙。

  飛濺的星火落在姜妙衣裙上,將那上乘精緻的衣料灼燒出小小的孔洞,滲入她的肌膚燙出一塊醜陋的疤痕。

  只是這一點點灼傷就讓她痛苦不已,難以想像整個人被這火焰吞噬。

  姜妙抬眼看向巨火魔,黑沉的烏雲後雷鳴閃爍,她看見一抹金色在巨火魔上方閃爍,越來越多——「天干,九十八道,火鳳臨。」

  金色的火鳳從虛空降臨,它們有著長長的尾羽,啼鳴著飛去將火蛇們捲住攪碎。

  火焰相撞爆裂,星火四濺,無月的星空似乎正下著一場綺麗的星火大雨。

  白色的薄霧佔領此方天地,姜妙看見那位天極的弟子持劍攔在她身前,將朝自己攻來的巨火魔斬成兩半。

  她站在漫天飛濺的星火中回頭看向自己說:「這咒律名叫火鳳臨,等你學會以後,別說一隻巨火魔,十隻也讓它們盡管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8:25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四章

  鈴蘿本是在等越良澤來找她,卻從靈鳥那邊得知姜妙要去長老院,她這一趟怕是有去無回,便悄悄跟了過去。

  就算是慕家也想不到姜家人會對姜妙下殺手。

  姜家擅長在外扮豬吃老虎,慕家已經完全不瞭解他們。

  星火亂灑,姜妙被眼前人凌厲的劍招與絢爛的咒律怔住,火光照亮她的黑眸熠熠生輝,裡面倒映著鈴蘿的模樣。

  鈴蘿甩了下手中長劍上的星火,望向姜妙說:「想學嗎?」

  姜妙心底此時有種非常微妙的情緒,眼前這張明豔漂亮的臉竟跟陪伴她數月的靈鳥重合了。

  「你……」她喉頭滾動,一時竟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只盯著鈴蘿問,「你是……靈鳥?」

  「說什麼呢,我是誰你應該知道的。」鈴蘿輕挑著眉,「至於那隻靈鳥,我送你的。」

  她說這話時微抬著下巴,咒律之術帶起的旋風撩著她的衣裙與髮,明媚張揚的像是照亮這方天地的小太陽。

  姜妙望著鈴蘿,竟有一瞬的鼻酸。

  她忽然噗嗤笑了聲,不再掩飾腿軟癱坐在地,黑髮垂下劃過臉頰,冰冰涼涼的,眼中模糊一片。

  鈴蘿抬眼看向天空,依舊黑沉壓抑,悶雷陣陣。

  長老院在樹木重疊之後熄著燈,那邊有結界,襲擊姜妙的這一片都被結界圈起來,不讓月宮發現,也不讓慕家人知曉。

  姜家長老們應該知道巨火魔失敗了,但他們做出要殺姜妙的決定就不會輕易放棄。

  姜妙今夜必死。

  鈴蘿朝姜妙伸手:「走吧,他們還會來人的,去月宮那邊的路被下了禁制,六個時辰內都沒法進出。」

  姜妙牽著她的手起身,眼裡恢復清明:「月宮到處都是封印之地,尤其是靠近雪山這邊,長老院能知道我的位置,我去哪他們就會把距離我最近的封印解開。」

  「怎麼知道的?」鈴蘿問。

  姜妙輕聲答:「月宮的咒律,出生就被下了咒,所以哪也去不了。」

  鈴蘿帶著她背對月宮的方向,朝雪山群走去,聞言嗤笑道:「月宮咒律也就那樣,一代不如一代。」

  「雪山下才是月宮最大的封印之地吧?這裡面有你們初代宮主封印的許多魔,有上千年的時間,還有不少魔王魔尊什麼的。」

  鈴蘿指著前方的雪山說:「他們能解開雪山那邊的封印嗎?」

  姜妙微怔,搖頭道:「不能。」

  前方再次燃起耀眼的火焰,又一隻從地下冒出的火魔。

  鈴蘿持劍道:「那我們就殺過去。」

  從森林到雪山的線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兩人卻在這段時間內連續遭到七八隻魔的攻擊。

  除了第一隻,剩下的那些連姜妙的頭髮絲都沒碰到便被鈴蘿斬滅。

  姜妙從沒走過如此有安全感的路。

  她只需要往前走就行,無論是魔還是人,那些攻擊都將在碰到她之前被人化解。

  叢林出口就在前方,鈴蘿雙手結印在路口劃下長長的火線,將後方追趕而來的小凶魔們攔下。

  姜妙看著前方昏暗的天地,雪山頂上的皚皚白雪都暗淡著。

  她道:「前邊可能更危險。」

  「怎麼說?」鈴蘿眼也沒眨地直接走進去。

  姜妙:「……」

  她跟上鈴蘿,邊走邊解釋:「這裡邊的封印之地分佈我不清楚,可能會誤觸,而且魔更厲害……」

  「等到時候觸發了再說。」鈴蘿給她掐了束火訣照亮腳下的路,漫不經心地說,「我倒是想看看被封印在月宮裡最厲害的魔長什麼樣。」

  姜妙沉默。

  她不喜歡魔,也對魔沒有期待與好奇,恨不得這世上一隻魔也沒有。

  雪山之地有寒風呼嘯著,這裡面萬物都帶著靈息,將鈴蘿的手中的焰火吹得明明滅滅,讓她有些惱。

  山脊光禿禿的,只有碎石子,方圓幾里也沒有活物,連隻鳥都瞧不見,山下有河流,鈴蘿順著河流找到一個巨大湖泊。

  風聲呼嘯,雷鳴不斷,今夜天氣十分糟糕。

  還好這裡面並非寸草不生,湖泊週遭有樹林,鈴蘿選了個既能觀察周圍又能躲寒風的地讓姜妙休息。

  她不是修者的體質,又經常喝洗髓的藥,柔弱也是真柔弱。

  鈴蘿又用了個火咒給她驅寒。

  姜妙靠坐在樹木旁,感受著火光傳來的暖意低聲說:「跟剛才天干地支的火咒不同,這次是二十四象裡的火術吧?」

  鈴蘿折著樹枝道:「沒白教你。」

  姜妙抬眼看她,借著火咒的光芒認真打量鈴蘿:「為什麼教我咒律?」

  「你不是想學嗎?」鈴蘿反問。

  姜妙眉頭微蹙,她記憶很好的,此刻卻有幾分躊躇,猶猶豫豫著,最終還是問道:「是你師兄楚異告訴你的嗎?」

  鈴蘿看了她一眼,姜妙也沒有躲閃。

  樹枝被折斷的哢噠聲響起,鈴蘿收回視線慢悠悠地答:「不是,但我好奇你當初為什麼找我師兄教你。」

  姜妙想告訴她,可解釋起來卻有些復雜。

  她那會已徹底惹惱慕景逸等人,偷學咒律也被打過罵過,可她依然不放棄。

  想要獲得力量並不可恥。

  除了想要熟悉親近咒律之術,也是為了能每日都喝洗髓的藥。

  她要讓身體熟悉洗髓藥的存在。

  楚異認出自己在櫻林揍的人是月宮宮主後,心中腹誹一番最終還是在第二日去找姜妙道歉。

  他昨日下手不輕,姜妙見到他下腹就疼。

  楚異道歉時的臉色也十分精彩,他看出姜妙當晚是在刻印咒律之術,以為自己打擾她修行,於是在姜妙提出教她不會的咒律要求後三思之下並未拒絕。

  反正最後搞砸了他還有雲守息撐腰。

  姜妙所接觸的男人都是表裡不一的。

  對她諱莫如深,或是不屑一顧。

  楚異卻覺得這宮主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沒有自家師妹那麼調皮搗蛋,說幾個咒律給她聽就能乖乖在那坐上一整天。

  這哪是什麼高高在上的仙門宮主,根本就是求學若渴的乖徒弟。

  姜妙知道這次外出是很短暫的旅行,但她很樂意去接觸月宮之外的人與事。

  「我認為我與你師兄只是短暫的、認識過的關係。」姜妙說,「他很好,顛覆了我對這世間男子的認知。」

  鈴蘿心說你認為的短暫是因為我強行斷掉了你倆的緣分。

  前世楚異被她從岐山救下後昏迷了好幾天,鈴蘿守到第三天晚上才見他醒來。

  那時他們就在北庭城內,正值夜裡鬧市繁華的時間,窗外滿是喧嘩。

  鈴蘿關了窗,隔絕外人的歡笑聲,回頭問他:「你拿飛霆珠幹什麼?」

  她從楚異這斷斷續續的得知了月宮世家的糾葛。

  床上的楚異臉色蒼白,說話也沒了往日的神采飛揚,只輕聲又暗淡:「我想讓她能自己選擇活成什麼樣。」

  鈴蘿說:「師兄,我覺得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她不喜歡你。」

  「我做這些並非全都因為那份喜歡。」楚異說,「我像是長期看著一隻漂亮的金絲雀關在籠子裡被人褻玩折磨,人們殘忍地折斷它的羽翼,長出又折斷,強硬掰開它的嘴塞給食物,用長線和釘子捆綁著它的足翼讓它做出醜陋的表演卻引來許多人的歡笑。」

  旁觀者到最後要麼視若無睹,要麼難以忍受。

  「這種畸形又壓抑的束縛,讓人喘不過氣的窒息感,也在驅使著讓我想辦法去拯救被困者。」楚異嗓音沙啞,「老子就是看不慣有人被絕望困死。」

  他會想盡辦法去救人。

  哪怕這人不是姜妙。

  鈴蘿將折斷的樹枝堆起來,以火咒點燃,讓這份寒夜裡的溫暖擴大。

  「你說的沒錯,我師兄很好,特別善良,他見不得別人受難,寧願自己受傷也想要拯救他人。」鈴蘿低聲道:「我師兄這樣善良的人一定能長命百歲。」

  姜妙坐姿乖巧地看她:「你可能誤會我跟你師兄有什麼。」

  她太會看人眼色揣摩人心了。

  鈴蘿連連搖頭:「你們兩個之間當然是清清白白,什麼也不會有的。」

  姜妙安靜片刻後低聲道:「他人的愛慕對我來說是最沒用的東西。」

  鈴蘿聽得微怔,冷不防想到自己。

  姜妙跟她一樣,走在自我毀滅的路上不會回頭,也不會為誰而停下,別人的愛慕是需要她們為之付出回應的,可在如此時局下誰也沒有精力分心去應付。

  情愛在此時變得如此渺小不值一提。

  比起愛慕,姜妙更容易被理解她的友情打動。

  她看著鈴蘿說:「謝謝。」

  「不客氣。」鈴蘿拿著樹枝撥火堆,「我知道你在跟白骨魔合作,但你也不要全信他,他眼裡只有那死去的師尊,為了復活左白,他也會不擇手段的欺騙別人。」

  姜妙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某人。

  她目光怔怔地望著鈴蘿,火光明滅下,映照著鈴蘿的側臉顯得恬靜又溫柔。

  姜妙聲音有點啞:「為什麼幫我?」

  鈴蘿聽得懶聲笑了下。

  因為你與我有某些相似之處。

  還因為以前有個人拚命想救你卻沒救到。

  「你就當……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鈴蘿神色莫測地說。

  善與惡從來只在一瞬,在你做出選擇的那瞬間。

  於是鈴蘿又補充道:「但我不是,我只是替這個好人來幫你的。」

  姜妙聽得想笑,事實上她也的確笑了:「我第一次見有人這麼說自己。」

  鈴蘿卻沒笑,她看著燃燒在黑色風雪夜裡的火光,如此不穩定地搖晃著明明滅滅。

  「當一個好人很難。」鈴蘿輕聲說,「也許有人覺得不難,因為他們只做了一次選擇,但當他們每天都在做善與惡的抉擇時,會發現真的很難。」

  她做不到每一次都選擇從善的一方。

  曾經努力過,但有的時候,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難以感受那痛苦的。

  這世間並不存在感同身受。

  姜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在火魔那受的傷已經恢復如初。

  她帶著幾分玩笑話的意味說:「我從沒想過要做一個好人還是壞人,在他們眼中我根本就不是人,所以我連選擇都沒得選。」

  鈴蘿拿著樹枝指她,眯著眼道:「幹嘛,要跟我比慘嗎?」

  姜妙被她說笑了,搖著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鈴蘿又道:「但你真的很慘。」

  姜妙點著頭,「是啊。」

  兩人對視一眼,姜妙沒忍住又笑了。

  鈴蘿沒好氣道:「你還笑!」

  姜妙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鈴蘿說:「雖然他們下了禁制,但會有人來找我們的,那禁制對他來說應該能破掉。」

  姜妙:「誰?」

  鈴蘿:「你的便宜兒子。」

  姜妙有點驚訝,「他不會咒律。」

  「破禁制的不是他。」鈴蘿說,「但破禁制的人會帶著你的便宜兒子一起來,畢竟你倆母慈子孝嘛。」

  雖然姜妙常開慕須京的玩笑,但這次在鈴蘿這翻了車,倒是體會了把平日慕須京被她開玩笑的心情。

  「幫他躲過三緘審問的也是你?」姜妙問。

  鈴蘿漫不經心道:「怎麼說也是我半個徒弟,能救還是救一下。」

  「半個徒弟?」

  「教過他咒律。」

  姜妙:「你還教過多少人咒律?」

  鈴蘿哼道:「我就只教過你們母子倆,都是我徒弟,你先他後,現在這輩分怎麼算?」

  姜妙:「……」

  在她聽鈴蘿的話去算這輩分時,卻見金色的劍芒展開黑沉的夜幕,呼嘯的風帶來劍鳴聲,在黑色的夜幕夾雜著細碎的雪中,兩個高挑的身影緩緩走來。

  越良澤在瞧見火光處的鈴蘿時才收劍,眨眼間用了幾個瞬影就到鈴蘿身前。

  被遠遠甩在後邊的慕須京:「……」

  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姜妙看見來人很是驚訝:「丹水真君?」

  慕須京知道越良澤與鈴蘿交好,但更多的人是不知道的。

  鈴蘿問:「你破禁制來的嗎?」

  越良澤嗯了聲,伸手將她牽起來,不見她有受傷後才道:「沒驚動其他人。」

  慕須京用著瞬影趕來,跟扶著大樹起身的姜妙視線相撞。

  姜妙扭頭跟鈴蘿說:「我跟他先出去吧,這樣不會暴露是你幫了我。」

  姜家長老們會以為是慕須京救了她。

  慕須京有些詭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蛇蠍心腸的繼母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8:34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五章

  雷聲轟隆,猙獰的閃電將黑沉的風雪夜點亮一瞬後又熄滅。

  慕須京跟姜妙走遠,沒多久就消失在黑夜中。

  火堆還在燃燒著,鈴蘿拉了下越良澤的衣袖又坐下烤火。

  越良澤低頭看她問:「冷?」

  鈴蘿指著火堆說:「這裡邊到處都是活躍的靈息,這種程度的咒律不太管用,是有些冷。」

  越良澤站著道:「你跟圓圓說有事找我,我過去時給你帶了東西。」

  那衣盒還在他的靈囊裡,等著鈴蘿好奇問自己是什麼東西時再拿出來,卻見鈴蘿神色莫測道:「我知道啊,宋圓圓跟我說了。」

  越良澤:「……」

  鈴蘿:「他說你給一個小妖女買了很漂亮的衣服。」

  越良澤面上沒什麼表情,卻盯著鈴蘿看。

  小妖女?

  鈴蘿慢悠悠道:「圓圓很怕自家小阿爹被一個手段高明、經驗豐富的小妖女迷惑後被騙財騙色,特地叫我來感化感化你,讓你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

  越良澤神色平靜,忍了忍,還是開口道:「他懂什麼。」

  鈴蘿托著下巴朝他笑。

  越良澤又道:「那你打算怎麼感化我?」

  那雙沉靜的眼裡帶著點打量。

  「你知道狐妖吧,因為長得漂亮,又喜歡在人間亂來,與凡人發生了很多風流故事。」鈴蘿說,「什麼進京趕考的書生,初入江湖的俠客,還是外出遊玩的富家公子,都會被化形的狐妖迷得神魂顛倒,不顧一切要跟人家在一起。」

  「剛剛化形不知世間煩惱苦樂的狐妖也跟凡人愛得死去活來,但人妖殊途,可他們每一對都能撞上來除妖的修者。」

  「修者苦口婆心的勸凡人,說那是狐妖,專修魅惑之術,最愛蠱惑凡人吸食男子精氣修煉。」

  「修者苦苦相勸,試圖感化凡人迷途知返,偏偏凡人就是不聽他的,最後跟狐妖生死相別或是隱居山林共度一生,反正就是不會回頭。」

  鈴蘿揚首看安靜聽著的越良澤說:「所以說,宋圓圓真的什麼都不懂,你別理他,要真是喜歡那小妖女就喜歡好了,哪需要被感化回頭。」

  「妖女怎麼啦?這小妖女還沒興風作浪禍亂人間呢!好端端的仙門正派一個,這時候還不准人在一起——」

  越良澤俯首彎腰,一手輕捏著她下巴,將剩下的話都湮滅在這一吻中。

  風裡夾雜細雪一併吹來,鈴蘿看見它們落在男人的衣肩與髮上。

  越良澤垂眸看她,眉眼認真:「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我都喜歡。鈴蘿,人不是只有一面的,你是,我也是。」

  此刻向她而來的風雪都被越良澤擋住。

  鈴蘿的心臟再次因這個男人而快速跳動,她忽然哼了聲,雙手抱著越良澤的腰埋頭靠過去嘀咕道:「你膽子最近是越來越大,動不動就亂來。」

  越良澤摸了摸她的頭,「這不算亂來。」

  鈴蘿:「那丹水真君覺得什麼才算是亂來?」

  越良澤沒答,而是彎腰將她整個人撈起來再背著,迎著風雪往外走。

  鈴蘿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努力親近這抹溫暖。

  越良澤問她:「你想保護姜妙嗎?」

  「說保護不準確,她被困在一個籠子裡,我想把她從籠子裡撈出來。」鈴蘿解釋完又問,「倒是你們聖劍宗不打算管月宮的事嗎?」

  「三師哥說不管。」越良澤轉述白藏的話,「這是月宮自己的事,曾經姜家也拒絕了聖劍宗插手。」

  鈴蘿聽後笑道:「聖劍宗也是有脾氣的,被拒絕了就懶得再管你死活。」

  越良澤被她說得有些無奈。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卻又很穩,時間過快,他卻想留住片刻。

  「姜妙一意孤行,同時惹惱姜家與慕家,日子會越來越難過。」鈴蘿歪頭看他,「你知道姜妙想幹嘛嗎?」

  越良澤沒什麼表情地答:「殺了所有監管者和姜家人。」

  「慕家只是困住她的第一道枷鎖,姜家是第二道。」鈴蘿彎著嘴角笑得神秘,「但她想不到還有第三道枷鎖等著她,就算殺了兩大世家的人她也不會自由。」

  「因為她血脈裡始終有一隻可能會被復活的魔,她困在月宮太久,只跟月宮的人勾心鬥角,卻不知道對於整個修界來說,只要與魔有關,她就是異類。」

  姜妙不會因此獲得自由,反而會被關在更大的籠子裡,監視她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強。

  這也是慕家式微後,姜家依然遵守約定規規矩矩的生活。

  因為姜家長老們清楚,在這偌大天地,只有月宮才是能收留他們苟活的地方。

  越良澤沉聲道:「她再繼續下去,只會死得更快。」

  「反正我們也攔不住。」鈴蘿沒有繼續姜妙的話題,轉而看向在夜裡沉默的湖泊說:「我敢打賭,這水下邊一定是封印之地。」

  越良澤:「這世上封印魔最多的地方就是月宮,水裡有封印也不奇怪。」

  「哪裡不奇怪,你看這湖這麼大,什麼樣的魔才能有如此牌面被關在這。」鈴蘿指著湖水方向說,「你知道二十六魔嗎?」

  越良澤想了想,不急不緩地說:「因為是被死霧門選中的魔,又只有二十六道死霧門,所以被稱為二十六魔。」

  「死霧門很厲害。」鈴蘿高深莫測道,「非常厲害。」

  越良澤難得聽她誇什麼東西厲害,但又不得不承認說的是事實。

  死霧門無法被修煉,也不能被獲取和搶奪,只有它自主選擇的份。

  能輕易撕裂空間傳送,還有世間最強的防禦,閉門時任何術法咒律還是劍意都無法攻擊打斷。

  這只是修界已知相關的情報,世上活躍的二十六魔不多,人們見到死霧門的次數也因此很少。

  白骨魔之所以能讓十二大仙門都注意戒備,也因為他是二十六魔之一。

  鈴蘿說:「所以這水下也可能封印的不是什麼魔王魔君,二十六魔也能有這樣的牌面。」

  越良澤:「跟魔王相比,二十六魔似乎還差一些。」

  鈴蘿:「……」

  你再說一遍試試?

  她不動聲色道:「死霧門慕強,選擇的魔都很厲害,有的甚至在魔王之上。」

  越良澤耐心道:「魔王是純正的靈魔進化而成,又自有領地,二十六魔大多是魔修,魔修則多是凡人轉道,血脈上就低了些。」

  鈴蘿:「……」

  你還有血脈歧視!

  可惡!

  鈴蘿氣得在他脖頸咬了一口:「看不起二十六魔是不是?!」

  還真是看不起。

  別說二十六魔。

  他連魔王魔尊都看不起。

  但越良澤看不起不代表這些魔不強。

  有的很強,甚至強的離譜,當今修界都沒幾個人敢跟對方單打獨鬥。

  鈴蘿這點力道咬的不疼,卻讓人心癢。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暗誇二十六魔:「沒有看不起,一個白骨魔就能讓十二大仙門戒備數月,就算是魔王也未必能有如此影響力。」

  鈴蘿這才滿意。

  她眯眼打量著附近,雪山之下的湖泊,要是天氣好一些,周圍多長些花花草草,環境再漂亮些,被封印在這裡死去也不錯啊。

  鈴蘿渾然不知自己打量這一片時是在看墓地的心情。

  風吹著雪在她抬頭時糊她一臉。

  鈴蘿瞬間就不高興,在心中腹誹著將此地貶入塵埃裡。

  還是她的天照山好。

  有滿山花果,四季常開,春時花爛漫,夏至山色翠如綠海,秋有瓜果遍地,冬天落雪紛紛萬物靜籟卻是絕美畫卷。

  鈴蘿很滿意天照山。

  她的計劃裡,自己死在這就好,哪怕被挫骨揚灰,靈識消散此間時,不管看見的是哪個季節的哪種景色,她都是滿意的。

  越良澤在天照山待了這麼久,不管山中的靈魔還是小神靈們都熟悉喜歡他。

  鈴蘿想,這輩子得提前跟天照山裡的靈們說,等她死後,這座山就是越良澤一個人的,什麼妖啊魔還是人來搶通通趕走。

  不過她又想起圍繞天照山的黑火,有無生守著好像別人也搶不了。

  再說天照山也被四方禁獸搞得亂七八糟,花花樹樹倒了一地。

  而且越良澤死了。

  他再也沒法繼續搭自己的小院子和照顧那些脆弱嬌氣的花藤。

  鈴蘿愈想愈氣。

  那四方禁獸算什麼東西竟然敢毀了越良澤給她搭的院子和花藤!

  鈴蘿氣呼呼地歪頭在越良澤臉頰親了下。

  越良澤微怔,停下腳步側頭。

  鈴蘿:「之前姜妙說我師兄是個很好的人。」

  越良澤問:「楚異?」

  「我師兄的確很好、很善良,善良的人都該長命百歲一生無憂。」鈴蘿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你也是,你不僅要長命百歲,還要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修者也會生病,還有的病只修者才有。

  「我要你活得好好的,誰也不准欺負你,更不准別人說你壞話潑你髒水,你比那些人好一千倍一萬倍。」

  越良澤站在風雪中,前方是重疊的雪山,身後是偌大的湖泊,黑雲壓頂,糟糕的夜晚與天氣,雷聲轟鳴,但鈴蘿在他耳邊說的每一個字都被牢牢記在心裡。

  不知是這風雪太大,還是女人的話太溫柔,越良澤站在夜色下眨眼時,眼尾微微泛紅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8:59 PM

卷二‧月下鷹 第九十六章

  鈴蘿渾然不覺越良澤的變化,在他背上唸唸叨叨著,最後沒注意苦業花的閃爍而睡著了。

  她看見月宮黑氣沖天,雪山下的封印被解除,萬魔出世,修者們絕望地看著天空閃爍的雷鳴與諸魔尊睥睨人間的神色。

  許多事都是從月宮的封印解除開始的。

  姜妙與白骨魔合作解開封印這天,鈴蘿還在北庭城,遠遠地就看見月宮的方向黑雲壓頂,雷鳴閃爍,魔息恐怖又快速蔓延著。

  時隔千年被放出來的魔興奮地到處作亂,鈴蘿是一路殺到月宮,看見越良澤提劍立在月宮山門攔著裡邊的幾位魔尊不讓離去。

  那夜她與越良澤攔下大部分的魔,但逃走的依舊很多。

  於是才有後來的人間大亂,兩界之戰。

  鈴蘿並未親眼見到封印解除時,此時苦業花的記憶裡,她卻看見越良澤站在雪山下,地下是覆蓋整個雪山群的巨大封印。

  慕須京站在封印中心,他手腕正不斷流著血,落入封印紋路上蔓延散去。

  他臉色蒼白,轉頭看向持劍走來的越良澤卻平靜道:「我守不住了。」

  越良澤:「這不是你的錯。」

  慕須京握緊雙拳,讓血流的快些。

  他低頭看逐漸破碎的封印紋路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自願站在這,什麼天下蒼生,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在乎。」

  「封印破就破了,魔出來搗亂也有像你這樣厲害的修者去解決,關我什麼事。」

  越良澤將無生插在封印上,阻止它們碎裂蔓延,一邊雙手結印以咒律修復封印道:「那你出來。」

  慕須京卻沒動。

  他靈脈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往封印裡輸入,卻攔不住下方洶湧的魔息。

  萬魔正咆哮著衝破封印回到人間。

  「我小時候差點被人類當做怪物燒死時,是一位名叫清舜的修者路過救了我。」慕須京將手按在地面上,低聲說著,「不是他的話我應該早就死了。」

  「在西海太初金鸞池宴大會時,我偶然聽見有人談論這位修者,才知道他叛魔殘殺同門,被宗門抓回去關了起來。」

  越良澤問:「東島天極的清舜?」

  慕須京點著頭:「你認識嗎?」

  「認識,原來他救的是你,以前他跟我說過這事。」越良澤壓制封印有些艱難,眉頭微蹙,注意著封印力量走勢,並未看見慕須京眼中笑意。

  他第一次笑了。

  笑的有些生澀難看,像是情不自禁表達喜悅,卻又慣性剋制著。

  慕須京:「如果可以,能替我向他轉述一聲謝謝嗎?」

  越良澤:「你自己去說。」

  慕須京非常笨拙地開了個玩笑:「那就下輩子了。」

  越良澤朝他看去時,黑氣沖天而起,將慕須京整個吞噬。

  他拿起無生斬去,想將慕須京救出,卻被他拒絕。

  「我出不去的,即使我想走,這缺失力量的封印也在攔著我,它們需要力量支持著。」慕須京在黑霧後緩緩抬首,微微張嘴時似要再說什麼,卻來不及了。

  月宮的封印全盤崩潰,萬魔出世,第一個吞噬的就是他。

  黑霧化作晃動的黑色火焰,人類身影逐漸模糊散去,在這天地間,靈息一絲不剩。

  越良澤握劍的手緊了緊,壓著眉神色陰鬱。

  後方趕來的修者們看見這沖天而起的黑色魔息都陷入絕望。

  月宮的少宮主死在雪山之下。

  而月宮的宮主則死在高高的月塔上。

  死前她滿身血污,跪地咳血,卻在看見沖天而起的魔息時笑了。

  白骨魔說:「你讓我以死霧門過去將封印裡的魔喚醒,再與萬魔結契,即使解開封印後想出月宮,必須殺光在場的慕家與姜家人?」

  姜妙:「魔不守信用,但咒律可以讓它們必須照做,這才是我拚命想要獲得力量的原因,哪怕只讓我學會這一個咒律也可以。」

  白骨魔低頭看她:「那你也活不了。」

  「還活什麼呢。」姜妙笑道,「都一起下地獄吧。」

  白骨魔搖了搖頭,當她知道只要自己體內有魔的血脈,會有喚醒魔的危險,永遠不會被修界接納後就已經放棄生的希望。

  「飛霆珠給你。」姜妙殺了慕景逸,從他那搶過來的,「你最後幫我一個忙。」

  白骨魔接過飛霆珠,心情很好,樂意再施捨這個人類一點善意,於是耐心問道:「什麼忙?」

  姜妙咳著血,有些艱難地將身旁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給他的。」

  白骨魔看著她遞來的東西,神色高深莫測,半晌後,他接了過去。

  月塔平台上滿是屍首,在白骨魔離去後,姜妙艱難地越過那些人走到星盤邊靠坐下。

  她看著月宮接連亮起燈盞,身上僅存的靈力都從指尖流瀉而去。

  很快的,女人閉上了眼。

  這夜月宮損失慘重。

  三大世家幾乎全軍覆沒。

  恩怨糾糾纏纏,沒有終結的那天。

  此時越良澤眼前雷鳴閃爍的天氣與鈴蘿夢中的天重疊。

  他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腳下黑壓壓的石子路閃爍著一道咒紋。

  越良澤停下腳步,垂眸打量著。

  咒紋一道接一道的浮現蔓延,指引著他看向身後黑雲下的連綿雪山群。

  有人正試圖撼動雪山下初代宮主留下的禁制封印。

  他背上的鈴蘿醒過來,剛好看見地面咒紋浮現的一幕。

  鈴蘿揉了揉眼睛,聽越良澤道:「我以為你睡著了。」

  「是睡了一會。」鈴蘿說,「就一小睡會。」

  苦業花是越良澤一生的記憶,每一片記憶裡不一定都有她。

  鈴蘿覺得自己能看到越良澤從死去到出世。

  越良澤看著地面的咒紋說:「有人在解開封印。」

  鈴蘿輕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去:「是白骨魔,他跟姜妙合作,姜妙出事本該是他來救的,但今夜他被叫去解除封印,所以才沒來得及趕去姜妙那邊。」

  越良澤將她放下,轉身目光沉沉地看她。

  鈴蘿眨眼道:「這麼看我幹什麼?」

  越良澤問:「你怎麼知道這些?」

  「因為我比你厲害。」鈴蘿笑得頑劣。

  越良澤對此沒脾氣,他拿出飛雲聽給白藏傳文告知月宮變動。

  鈴蘿在旁說風涼話:「來不及的,咒紋都出來了,他以死霧門入結界內,告訴那些魔初代宮主早就死了,你們還怕什麼,趕緊團結點一起衝破封印出來,我跟月宮的月宮在外邊接應你們,給你們力量,初代宮主的力量早就弱的不堪一擊,這還出不來你們丟不丟魔臉?然後其它魔覺得這臉肯定不能丟,紛紛團結起來一起衝破封印。」

  說的繪聲繪色,像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似的。

  越良澤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過去看看。」越良澤收起飛雲聽,轉身朝雪山的方向走去。

  鈴蘿拉住他:「你去幹什麼?」

  越良澤道:「不能真讓那些魔衝破封印出來。」

  鈴蘿緩緩放手。

  她不是當年的鈴蘿。

  沒有救世的心。

  甚至這次月宮之行也沒有要救誰的心。

  只是為了不讓楚異再一次重蹈覆轍,除此外其他人的命運都無所謂。

  姜妙會死。

  她救姜妙只為了讓姜妙按照自己的心願方式去死。

  慕須京會死。

  這個鈴蘿真不知道。

  前世她對慕須京的印象只停留在陰沉、不喜說話上,長了張壞人臉,沒開口就拒絕了他人主動靠近。

  卻不想這樣一個人,竟然在最後會主動去做封印的事。

  有的人學會作惡後一發不可收拾,可有的人學會行善後就再也沒法不心軟。

  「雪山這邊的異動一定會驚動月宮的人,你先回去看看,我跟師哥說了,他會過來的。」越良澤摸了摸鈴蘿的頭。

  鈴蘿撇嘴道:「為什麼叫你師哥來卻不讓我跟你一起去?我比你師哥差嗎?」

  「可能會有危險。」越良澤解釋道,「而且你不是要幫姜妙嗎?」

  鈴蘿:「她又不能跟你比。」

  越良澤聽得嘴角微彎。

  鈴蘿的玉聽響起,是楚異發的傳文。

  月宮這般異象,楚異總覺得不對勁,起來夜巡時發現自家師妹屋裡的門開著,人不在,頓感頭疼,發傳文問她又跑哪去了。

  楚異怕鈴蘿亂跑,鈴蘿也怕楚異亂跑。

  她最終還是先回了月宮。

  月宮此時燈火半明半暗,這已是深夜,哪怕天氣不好,雷鳴閃爍著,不少人也沒當回事,該睡就睡。

  姜妙在回去的路上跟慕須京說:「姜俊去北庭城為我拿一樣東西,但他拿回來會被其他人發現,不如你幫我去接應一下。」

  慕須京回頭看他。

  姜妙微微笑著:「不願意嗎?」

  慕須京低聲問:「在哪拿?」

  姜妙告訴他地址,靜靜地看著慕須京朝山門的方向走去。

  夜裡有巡邏的弟子路過遇見她低聲行禮,這才將姜妙思緒喚回。

  她漫步朝月塔走著,在那高高的塔端,慕景逸正帶著人在這等她。

  今夜要殺姜妙的不止姜家人。

  鈴蘿回月宮的路上給慕須京發傳文,問他在哪。

  慕須京乖乖告知姜妙要他去北庭城拿東西的事。

  鈴蘿看後噎住。

  姜妙對他倒是善良,竟然在行動前先把這個慕家人支出月宮。

  真把他當兒子照顧?

  於是鈴蘿又跟慕須京說:「那你順便再給我買點吃的回來。」

  她發給慕須京一長串小吃名單,讓他在北庭城多待些時間別那麼快回來。

  走在下山路上的慕須京看傻了,又不能拒絕,邊走邊清算要買的東西。

  鈴蘿剛進月宮範圍,就看見最高處的月塔上閃著咒律的光芒,不由眯了下眼。

  月塔咒律的光芒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楚異跟出門的白藏撞上,見白藏這麼晚了還出來,立馬明白自家師妹是跟對方師弟鬼混去了。

  「楚兄也沒睡呢?」白藏打著哈欠,邀請道,「要不要一起去雪山看看?我師弟說那邊的封印正被人破壞,到時候萬魔出來可就糟糕了。」

  楚異:「……」

  「月宮的封印出事,月宮的人怎麼都沒反應?」他一邊回話一邊給鈴蘿發傳文,「你是不是跟聖劍宗那小子一起在雪山那邊?」

  「壞封印的似乎就是月宮的人。」白藏笑道,「這種事應該叫上叄息真君一起。」

  楚異:「我師父晚上去了北庭城不在月宮。」

  白藏:「好吧,那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楚異道。

  鈴蘿站在月塔下抬頭看去,這一片都被結界籠罩著,斷絕了結界內外的聲息。

  守在月塔下的是巫旭。

  巫旭正神色沉思著,見到鈴蘿時愣了下,戒備道:「你來這幹什麼?」

  「原來你在下邊。」鈴蘿說,「我以為你會跟他們一起上去殺姜妙。」

  巫旭被她這話說得臉色很難看,低聲警告道,「你休要在這胡言亂語。」

  鈴蘿朝他攤手,面上笑意帶著些挑釁:「慌什麼呢,你們月宮世家那些糾葛知道的人其實不少,大家只是給你們初代宮主留點臉面,沒放到明面上來說。瞧瞧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完全違背他老人家的用意,把好端端的人變得豬狗不如。」

  巫旭手摸上別在腰後的劍柄,話裡已有怒意:「你都知道些什麼?」

  鈴蘿也握住了歲霧,白色的霧氣散開。

  「知道的不多,剛剛好而已。」鈴蘿漫不經心道,「姜家好歹是你們初代宮主夫人的後人,初代宮主把妻子放在心尖上,甚至能為了讓亡妻看一眼太初的櫻花不惜自裁,他老人家也只是放話不准姜家人修煉而已,可沒說要你們百般折辱虐待。」

  巫旭忍無可忍,與她拔劍相向攻去,怒道:「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麼!不讓修煉根本不能阻止那隻魔復活!那隻魔當年殘害數萬人,數萬人!初代宮主花了極大代價才將它封印,甚至因此失去了妻子,這樣的魔誰敢又誰願意讓它有機會復活?!」

  兩人劍勢相撞,掀起烈風橫掃範圍極大。

  巫旭的攻勢極快,鈴蘿卻每一招都能接住,嘴上還嘲諷著:「就那麼害怕魔嗎?」

  「近千年的時光,你們就一點長進都沒有嗎?修煉都修到狗身上去了?不算你們月宮,上千年來修界也不是當年的修界!多少咒律和萬象術法不比當年初代在的時候更強?那隻魔有強大到讓你們害怕著完全沒想過打敗它的方法嗎?!」

  鈴蘿劍勢橫掃擊退近身的巫旭,他悶聲退走穩住身形剎住腳,卻見鈴蘿瞬影又到眼前斬下一劍,慌忙持劍攔下。

  「初代宮主的強大至今無人能比,那隻魔讓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你以為誰能有信心殺這隻魔?!」巫旭咬著牙反駁。

  歲霧散形,白霧佔據此方天地,這霧如她的聲線般帶著點冷意:「看來你們月宮真的是廢物窩,月宮長老眾多,弟子幾千,怎麼,難道非要某一個人才能去殺這魔嗎?」

  「如果這魔真的復活,月宮搞不定,還有東島天極,西海太初,南山雪河,聖劍宗,有整個修界!這魔有什麼殺不了的?!」

  鈴蘿劍刃下壓,明亮的黑眸裡滿是冷嘲之意,讓巫旭感覺無比的憋屈又難堪。

  「你們從沒想過要如何殺了這隻魔,反而一直在壓制姜家人。」她冷笑道,「就因為那極品靈骨,這些年來,你們慕家超強的靈力,不都是靠這極品靈骨而來?這才是你們延續千年來依舊不肯去真正解決問題的根本原因!」

  「你……」巫旭想罵卻不知如何反駁,因為他被鈴蘿說的動搖了,劍鳴聲刺耳,卻被歲霧壓制,鈴蘿盯著他說,「月宮咒律並非天下第一,但繼承初代力量的你們,卻沒有繼承初代的半點風骨,都是些為了私慾的廢物,懦夫。」

  巫旭聽得腦子轟然一炸,這幾年來他一直迴避深思的問題被鈴蘿毫不留情地點出來,手中劍招亂了,被歲霧強勢斬下,長劍脫手飛出,而他則重重地倒在地上,白霧彌漫的長劍點在他咽喉。

  鈴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眉眼間滿是鄙夷與厭惡。

  巫旭喉間乾涸,竟是沒了將劍召喚回來繼續戰鬥的力氣。

  「慕景逸想拿飛霆珠復活初代,因為你們一代不如一代,已經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守護雪山的封印,他又不敢真讓封印崩潰,讓被封印的萬魔出世,因為丟不起這個臉。」

  鈴蘿倨傲道:「只看重臉面行事,愚蠢。」

  巫旭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努力去面對鈴蘿那雙看穿他的眼:「你連我們要復活初代都知道,那你知道為什麼今晚殺姜妙,卻帶這麼多人來嗎?」

  殺一個半點術法都不會的姜妙根本不需要如此大陣勢。

  鈴蘿沒問,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以飛霆珠復活初代失敗了。」巫旭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很艱難,「飛霆珠裡倒映的是姜妙的臉,也就是說,姜妙不死,初代不活。」

  巫旭緩緩抬眼看她,「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初代宮主中了一個惡咒,名叫斷白頭,中咒者與心愛之人永世不可相見。

  君生我死,我死君生。

  至今無解。

  如果姜妙不死就無法復活初代,那她就是初代深愛著的妻子的轉世。

  飛霆珠呈現的結果對慕景逸等人來說實在是太諷刺了。

  可慕家人依舊下定決心要復活初代。

  鈴蘿也看著他,聞言笑道:「這樣還想著復活初代,慕景逸可真是不怕死。」

  「因為雪山的封印力量逐漸衰弱,他已經沒辦法了。」巫旭見鈴蘿半點震驚的表情都沒有,已然自暴自棄,「雪山下的萬魔讓他害怕,就算是初代妻子的轉世,他也不會放棄。」

  鈴蘿再次鄙夷道:「真的廢物。」

  「我承認……你之前說的……沒錯,但雪山下封印著數萬隻魔,那對整個月宮,不,整個修界來說都是災難!」巫旭沉聲道,「那萬魔出世,你讓人間怎麼辦?那些沒有靈脈,無法修煉的凡人才是妖魔最喜歡招惹的!」

  鈴蘿正欲開口,卻聽慕須京的聲音從後邊傳來:「你們在這幹什麼?」

  巫旭臉色又黑了幾分,誰都好,就是不要慕須京這小子看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於是巫旭麻溜地避開劍刃翻身起來站好。

  鈴蘿當下也沒管他,回頭炸毛道:「你回來幹什麼?我要你回來了嗎?!」

  慕須京被凶的往前腳步一頓,在那乖乖站好,有些遲疑地答:「你讓我買東西……」

  鈴蘿:「你買好了嗎就敢回來?」

  慕須京確實沒買好,他老實說:「我算了下,要買的太多,我錢沒帶夠,回來拿。」

  鈴蘿:「……」

  她陰森森道:「賒賬會不會?你少宮主的名聲說出去誰還敢不讓你買不成?北庭城又不全是你這樣的蠢貨,月宮就在這又跑不了,今晚賒賬明早還有什麼不行?再不濟會不會去找當鋪?身上就沒點玉石金器,就你這把劍都能當上不少錢,回頭再贖回來不會嗎?你缺錢嗎?啊?」

  慕須京:「……」

  日常自閉。

  他面無表情地轉身道:「我去買。」

  剛走沒兩步,月塔的結界就破了。

  結界外的三人齊齊抬首朝上方看去,卻在抬首的瞬間撞見遠處突然沖天而起的黑氣。

  濃濃的魔息自雪山的方向蔓延而來。

  封印正在崩潰的邊緣。

  巫旭立馬看向慕須京:「慕須京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鈴蘿抓著慕須京御劍去了月塔上方。

  巫旭緊皺著眉頭也跟上去。

  月塔上滿是血腥味。

  躺倒在地的人皆是慘不忍睹。

  姜妙背對著到月塔上的三人,她受了傷,衣上滿是血跡,正低頭看著慕景逸死不瞑目的臉。

  聽見聲響時她回頭,卻踉蹌站不穩,伸手扶住星盤才站好,瞧見鈴蘿與慕須京時微怔,體力不支靠著星盤滑倒。

  慕須京被眼前的景象愣住。

  姜妙看著自己五指間流轉的靈力低笑道:「原來擁有力量的感覺是這樣的,的確很美好,讓人不想失去。」

  鈴蘿站在原地沒動,只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後趕上來的巫旭看著滿是血跡的平台額角狠抽,握劍的手都在顫抖,又見渾身充滿靈力的姜妙怔住,一時都忘記要慕須京卻封印之地,而是問姜妙:「你怎麼會用咒律?!」

  姜妙擦了擦臉上的血,她心情很好,不介意多跟他解釋兩句:「我把力量的記憶刻在血液裡,再將這份血液給魔,又因為天天喝洗髓藥,身體有所抗拒,我也不需要太長時間,只需要這一夜,讓魔將刻印力量的血液還我就好。」

  巫旭聽得呆住。

  他真沒想到姜妙會如此費盡心思。

  慕須京低聲道:「你竟然……與魔合作?」

  「到這個地步,跟誰合作已經無所謂。」姜妙笑著朝雪山的方向看去,已經接連好幾股黑氣沖天而起,「封印要破了,萬魔出世,你們說,留在這月宮內的姜家人與慕家人夠不夠它們殺呢?」

  巫旭神色陰沉:「你到底做了什麼?」

  姜妙卻看回慕須京:「你怎麼非要回來送死?」

  鈴蘿聽得啞然。

  慕須京回來的原因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眼前的姜妙太過陌生,慕須京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只沉默著。

  姜妙又道:「趁還有點時間,趕緊走吧,我與萬魔結契,除非他們殺光在場的所有姜家人與慕家人,否則出不去這月宮。」

  鈴蘿說:「那隻魔騙你的,你與萬魔的結契約束是你的靈力,只要你死了,沒殺光也能離開。」

  姜妙聽得微怔。

  鈴蘿看她:「我跟你說過的,不要太相信白骨魔的話。」

  一抹黑色自姜妙身後顯形,男人低聲笑著:「小丫頭倒是機靈,可這又有什麼關係?萬魔出世,即使沒有這結契約束,也會大開殺戒。」

  「是麼?」姜妙咳著血,臉色蒼白,靈力消逝的很快。

  鈴蘿看著終於出現的白骨魔微眯著眼,身邊的巫旭與慕須京倒是戒備起來。

  白骨魔身著黑色斗篷,彎腰將姜妙手中的飛霆珠拿走,慢條斯理道:「人性之惡,不比魔差。你馬上就要解脫了,曾經欺負你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姜妙咳著血笑。

  巫旭對一隻魔的妄言忍無可忍,劍勢斬去,白骨魔輕鬆應對。

  慕須京說:「那封印……」

  「全盤崩潰的情況下就算再讓十個你去也沒用,別想那些有的沒的。」鈴蘿面無表情道,「做人也現實一點。」

  慕須京不敢反駁。

  姜妙又笑了聲,艱難地看著慕須京說:「你過來。」

  慕須京沉默過去。

  「打開。」姜妙又示意他看身側的抽屜,「裡面的東西是給你的。」

  慕須京照做將抽屜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張地契和一把鑰匙。

  姜妙聲音很輕的說:「記得你第一次將我學咒律的事告訴慕景逸時,我問過你,那座山漂亮嗎?」

  「第二天,我讓人去了那座山,本想把那位老人抓了威脅你,卻發現慕景逸先我一步。」

  「那時他還在教你不要有弱點又要你聽話,可他看不起凡人,因此疏忽看守,讓我的人把他救走了。」

  姜妙捂著嘴,血順著衣袖落下,她的靈力所剩無幾。

  慕須京拿起地契紙,明明薄薄的一張,卻又感覺如山重。

  姜妙道:「他被安置在一處熱鬧的鎮子裡,房子也不錯,鑰匙是大門的,老人有在大門落鎖的習慣。」

  「本來不打算給你的,但沒想到你會因為那幾個童女而壞了慕景逸的計劃,我覺得很開心,所以獎勵你的。」

  前邊與白骨魔纏鬥的巫旭聽得咬牙切齒,卻沉默地停下身影沒有回頭。

  今晚的天變了。

  月宮也變了。

  慕須京拿著鑰匙的手背青筋突顯,他低頭看姜妙。

  姜妙說:「你還是回山裡住吧,人多的地方不適合你。」

  她說完,又看向雪山的方向。

  封印崩潰瓦解,黑氣沖天,甚至遮掩了這瞬間雲層後的雷鳴電閃。

  萬魔出世已成定局。

  看見這一幕的姜妙滿足了。

  她看著鈴蘿說:「我剛才用的許多咒律都是靈鳥教的。」

  鈴蘿:「那就是我教的。」

  姜妙笑道:「要是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說完又輕搖了下頭,「不,下輩子只要能認識你就好了。」

  鈴蘿彎腰,替她擦了下臉上血跡。

  姜妙閉上眼,靈力枯竭。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姜妙的夢裡就有一個男人的背影。

  這個背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會讓她感覺到被陽光朝陽的溫暖,也會有沉入水下的冰冷。

  出嫁前她還會思考夢中的男人,出嫁後,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仇恨佔據,連夢也很少做了。

  如今靈識消散人間之際,姜妙終於看見夢中男人轉過身來。

  卻是一張哭泣的、悲傷的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10 PM

卷三‧人間魔 第九十七章

  鈴蘿又經歷了一次月宮的劫難。

  萬魔出世,壓抑又濃厚的黑雲朝著北庭城的方向蔓延。

  月宮弟子們震驚又絕望,慕家人還沒死絕,姜家人也沒有,但出世的魔直攻長老院,很快此地就已血流成河。

  哪怕沒有姜妙結契約束,萬魔也會在月宮大開殺戒,它們恨透了初代宮主,也恨透了這人間的修者們。

  巫旭追著白骨魔到雪山萬魔出世處,他看見下方的越良澤與楚異,還有陸陸續續趕來的月宮弟子長老們。

  上方黑雲彌漫處,一雙雙紅色的眼睛裡滿是興奮與邪惡。

  白骨魔立於虛空之上,手中拿著飛霆珠朝下方眾人攤手笑道:「這是給你們的第一個驚喜。」

  「自詡正義的偽善者,該你們戴上面具繼續表演了。」

  下方的楚異冷笑道:「就你話多。」

  越良澤回頭看向月宮的方向,白藏則嘆道:「接下來有的忙了。」

  鈴蘿守在月宮山門前,白色的霧氣將出路攔住,手中劍已經斬下不少試圖飛出去的魔。

  因為她的阻攔而出不去的魔十分惱怒,數次之後不再戲弄旁的人,團結起來先對付鈴蘿。

  白色的霧氣升騰,泛著冷意,將朝鈴蘿飛射而來的冰箭從中折斷後再將升起的火牆凍住後碎裂。

  鈴蘿雙手飛速結印變幻著,一道道咒律配合著歲霧把魔攔下。

  巨火魔被霧氣環繞後凍住雙腳,發出怒吼,召喚依附它而生的靈魔:「殺了她!」

  鈴蘿神色漠然,六隻金鳳在她身後展翅而起。

  虛空中滿是飛舞的紅色星火與金色的流螢。

  天干的攻擊咒律中,鈴蘿最喜歡的就是這第九十八道的火鳳臨。

  她第一次見火鳳臨是在六歲那年。

  也是如眼前這般黑沉的夜,雷鳴閃爍著,獨自一人走在深崖底的女孩提著一盞燭燈朝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走去。

  女孩遇上從林道中飛出的妖魔,巨大的黑色翅膀將她扇飛摔倒,黑色的利爪掐著她的喉嚨提起時,耀眼的金色從天而降,鳳鳴聲帶著尖銳的怒意,一隻咬斷了黑色的利爪,另一隻吞噬黑色的翅膀,瞬間將這魔撕碎。

  身著淡紫色紗裙的女人背對著女孩站在前方,裙擺衣袖都被烈風揚起,拖著綺麗長尾的金色鳳凰圍繞著她,耀眼的光芒照亮此方天地。

  女孩撲到娘親懷裡傷心地哭著。

  女人輕撫著她的背,眼裡滿是憐惜與心疼。

  娘親說:「……不要學劍了,這世上術法萬千,大道無極,你若想修煉,不用非要堅持劍修。」

  女孩悶聲說:「可我明明會的呀。」

  她抬頭看去,剛哭過的眼微紅,奶聲奶氣中帶著些委屈說著:「我明明會的,可為什麼比試的時候父親卻打斷我的劍意,不讓我比……阿娘,我喜歡劍術。」

  娘親為她擦拭眼睫上垂掛的淚珠,神色溫柔:「不喜歡咒律嗎?」

  女孩搖頭:「都喜歡,但我最喜歡劍術。」

  「你是我的女兒,這世上的所有咒律都不會拒絕你,只要你想,你就能輕易學會其他修者窮其一生也無法掌握的咒律。」娘親的目光復雜,嗓音依舊溫柔,「我們以後不修劍道,轉學咒律好不好?」

  「可是……」女孩伸出手,指尖流轉的劍光與金鳳們融為一體,「這劍術也沒有拒絕我呀。」

  娘親因此沉默許久,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顫抖著。

  金鳳們展翅盤旋在二人身旁時,帶著溫暖的光芒,驅散懸崖底下的寒冷。

  娘親伸手將她抱入懷中,低聲道:「你有一個姑姑,也學會了這劍術,但我從未想過,她最後會因這劍術而死……」

  那天晚上娘親哭著跟她說了很多話,但她懵懵懂懂,並未全部理解,時間久遠,如今記憶也變得模糊。

  只是那天晚上在山崖底,她似乎還見到了父親。

  她的父親腰間佩劍,在這天晚上牽著她的手,沒用術法,一路往山崖上走,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後來她累的走不動,男人便背著她繼續走。

  阿娘與父親沉默著,一個字也沒有說。

  可鈴蘿始終記得阿娘說過的:

  你是我的女兒,這世上的所有咒律都不會拒絕你。

  廝殺聲中傳來不少月宮弟子的慘叫,被初代封印在雪山下的魔都不是什麼泛泛之輩,這些學藝不精的弟子根本不是對手。

  但是歲霧劍意橫掃,強勢把人從魔手中救下,強大的攻擊咒律根本不需要吟唱咒文就能瞬發,還順勢布下各種陣法,一心三用,讓魔惱怒。

  虛空之上,一名魔王姿態高傲地俯瞰著下方的女人。

  他赤著腳,手腳上都掛著斷開的鐵鏈鎖環,黑色的魔息環繞四周,一頭長長的銀髮十分惹眼。

  魔王捲著手上的粗重的鐵鏈,一雙妖冶的紅眸緊盯著下方的鈴蘿,舌尖輕舔獠牙道:「你們這幫廢物,就被一個女人攔在這這麼久?」

  下方被火鳳臨纏著的另一個頭上長著四對黑色鹿角的魔王惱怒道:「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看看這女人都做了些什麼!若是有能耐,你倒是從她手下突圍出去試試!」

  銀髮魔冷哼聲,單手握拳捲著那鐵鏈就朝鈴蘿甩去,

  正與鹿角魔交戰的鈴蘿召回歲霧持劍接下這一擊,抬眼與銀髮魔對視,肩後飛起一隻金鳳朝他射去。

  如此近距離,金鳳必是百發百中,卻被另一隻從此魔身後突然喚出的金鳳兩相抵消。

  銀髮魔勾著嘴角道:「天干,火鳳臨。」

  能用出修者的咒律術法,說明他也曾是名修者。

  「女人,還有什麼招數?」銀髮魔挑釁道。

  鈴蘿卻不顯驚訝,在其他月宮弟子看的心驚膽顫時,她只是屈指輕彈,一束金色劍意朝銀髮魔飛去化作萬千劍刃散開。

  天干,一百零八道,萬劍。

  劍刃將銀髮魔召喚的金鳳打碎成流螢散去,將他從鈴蘿身前逼退,剛挑眉正要說話,剩餘劍刃又在他周圍定型陣法,咒紋自他腳下現形,從陣法中飛出數道鐵鏈再次將他四肢捆住。

  銀髮魔眉頭微蹙,轉眼看向鈴蘿時臉上卻掛著抹邪笑:「看你年紀輕輕,靈力修為倒是深厚,還破了生死境,如此佳骨,不如與我雙修,送你更上一層樓如何?」

  鈴蘿散漫地撩了下肩髮:「就你這點能耐也配與我雙修?」

  「還挺野。」銀髮魔笑道,「本尊今日出世,心情尚好,再給你一次機會,小美人可別不識趣,雙修這種事若是用強的,我也——」

  話說一半忽然臉色突變,魔息化作黑蛇咬斷鐵鏈的同時回身接下從遠處飛來的黑色劍光。

  無生的煞氣破開他護身的魔力,在銀髮魔扭頭避開時臉上也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越良澤手持無生瞬影而至斬出第二劍,銀髮魔抓緊手中鐵鏈甩出抵擋,另一手卻在虛空中劃出黑線喚出了死霧門。

  銀髮魔退至死霧門內,目光陰沉地看著越良澤:「無生?」

  越良澤沉靜不言,看著他的一眼漠然。

  銀髮魔冷呵聲:「還真是被關久了,不知這世間如今變成何種模樣,竟然連無生都被人馴服。」

  「卻不是魔修也不是什麼怪物,偏偏是個修者,實在是讓人生厭。」

  鈴蘿冷笑道:「你又不是人。」

  銀髮魔不死心又道:「讓魔生厭!」

  那些沒有受制鈴蘿咒律陣法的魔們紛紛往死霧門裡跑。

  銀髮魔看著越良澤冷笑道:「你可要看好手中這把劍,等我熟悉熟悉這人間,便找你來取。」

  無生:哎喲好囂張啊!主人不要怕,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傢伙完全就是愛而不得嫉妒你!

  斷意:我可以作證我們是清白的!

  銀髮魔說完又指著鈴蘿道:「還有你,小美人也照顧好自己,與本尊雙修,百利而無一害,到時候人與劍都是本尊的。」

  歲霧:又來了又來了,他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前世差點被無生砍死以後明明見到阿蘿就躲!阿蘿在的方圓五百里內你都不敢靠近還雙修!你怎麼……哦我忘記了這傢伙現在半點記憶都沒有,活該!

  無生:他敢跟我們搶人!他死定了!砍他!

  銀髮魔是二十六魔之一,死霧門一開,無人能攔住萬魔離去。

  眼看著死霧門關上,合成一條黑線消失不見,月宮的弟子們竟不知道是該惱怒還是慶幸。

  今夜的噩夢終於結束了嗎?

  或許才剛開始。

  大部分的魔都是靠死霧門消失的,月宮一直清理到天明,所有人都緊繃著神經,本以為雪山封印破了,萬魔出世已經是最讓人崩潰的,沒想到在巫旭宣佈了姜妙和慕景逸等人的死亡,又是雪上加霜。

  月宮昨夜損失慘重。

  但還好有聖劍宗弟子和東島天極的三掌門與范堂主攜手幫忙,很快穩定局勢,處理各項事宜。

  昨晚上剛走的風天耀,又因為月宮萬魔出世而火速折返,看著離去時還優雅繁華的月宮,如今卻死氣沉沉,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讓人作嘔。

  消息很快傳遍十二大仙門,再轉至整個修界。

  之前放鬆警惕的修者們都開始慌了。

  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忙裡忙外,雲守息也沒工夫管著鈴蘿,他身為東島天極的三掌門,此時必須安排好許多事,也要為巫旭穩住月宮。

  為此叫來了自己的二徒弟,于休才是師門裡最擅長處理這些事的人。

  白藏因為是聖劍宗的人,又帶著仙首令,這時候也很需要他的幫助穩住局勢。

  於是再沒人管鈴蘿跟越良澤在山門外的花海溪邊休息。

  鈴蘿提著裙擺赤著腳入溪水裡,抬頭朝花海看去:「昨晚是人是魔都在月宮裡亂來,山門外的這片花海反而沒遭殃。」

  越良澤在深水區,他身上染了不少魔息和一些魔物的血跡,很是嫌棄,正脫著上衣,聞言也回頭看了眼花海的方向。

  鈴蘿看完花又去看越良澤,見他脫了上衣,問:「你幹嘛?」

  「洗一洗。」越良澤入水裡去。

  鈴蘿踩著淺淺的溪水等他出來。

  時不時的就能看見月宮裡飛出各種傳信靈鳥,或是聽見傳遞消息的鐘聲等等。

  裡面的人都忙著應付死去的人們留下的爛攤子。

  嘩啦一聲,越良澤浮上水來。

  鈴蘿看著月宮的方向說:「你知道斷白頭嗎?」

  越良澤:「我跟你說過的。」

  「真是個可怕的惡咒啊。」鈴蘿低聲感嘆。

  越良澤側身看去,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他將濕漉漉的衣服穿上,散了味道後總算是能勉強接受。

  他察覺鈴蘿所想,於是說:「我不會讓你有機會中這種惡咒的。」

  鈴蘿沒回頭,語氣傲嬌:「我又不怕。」

  「我以前也不怕。」越良澤說,「但現在會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27 PM

卷三‧人間魔 第九十八章

  鈴蘿回頭看他,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著肌膚顯出勁瘦的腰線,衣襟還沒整理好,露出精壯的胸膛,從下頜線滑落的水珠正順著脖頸往下。

  越良澤不動聲色地將衣服合攏,收拾的規規矩矩。

  鈴蘿眨了眨眼,問他:「你不是給我買了衣服嗎?」

  因為昨晚一系列的事,哪有時機送她衣服。此時被鈴蘿提起,越良澤才將衣盒從靈囊裡拿出來給她。

  越良澤喜歡送鈴蘿東西。

  只要看見漂亮的、合心意的,他都想送給鈴蘿看她喜不喜歡,不喜歡也沒關係,他就是想給而已。

  那十四封信裡,每一封都有他送的禮物。

  但這似乎是第一次將東西成功送到鈴蘿手上,還看著她親自打開掂量,越良澤目光顯得有些小心翼翼。

  鈴蘿翻來翻去地看手中衣物,「摸起來又軟又涼,手感很好。」

  她似隨意地問:「怎麼選了這個顏色?」

  越良澤:「其實有兩個色,我問徐慎時,他說你平時都穿藍色。」

  頓了頓又輕聲道:「不喜歡嗎?」

  「你送的就喜歡,也很漂亮,像海水一樣,溫溫柔柔的。」鈴蘿笑眯著眼,將衣服搭在腕上朝越良澤站著的深水區走去。

  越良澤還在思考她這話的意思,就見鈴蘿單手解著外衣,衣裳滑落露出半邊白皙的肩背。

  他低垂著眉眼轉過身去,又覺不安全,抬手在附近開了結界隔絕視野。

  這會天色已至黃昏,昨夜黑沉的天,此時卻色彩絢麗,柔軟的雲被染成大片橘紅色變得奇形怪狀,往人間水面投下的光影慵懶又溫柔。

  背對著鈴蘿的越良澤能聽見衣料摩擦著悉悉索索的聲響,他靜心守著結界,神色有幾分認真,似乎不准任何生物踏入此地一步。

  「舊的就不要了。」他聽見鈴蘿碎碎念,接著是火咒的細微聲響,將她原本的衣物燒毀。

  鈴蘿的手從衣袖中穿出,在她抬手時衣袖往後滑落,露出纖細的手臂。

  越良澤餘光瞥見,下意識地微揚下頜,喉頭劃動輕咽。

  「你覺得我穿藍色的好看嗎?」鈴蘿問他。

  越良澤:「好看。」

  鈴蘿又問:「那別的顏色呢?」

  越良澤說:「都好看。」

  「不行,你必須給我說一個最喜歡的顏色。」鈴蘿轉身看他,「都好看就是在敷衍我。」

  越良澤抿著唇笑,他想起第一次見鈴蘿的時候,低聲道:「藍色。」

  鈴蘿伸手越過他的肩膀輕戳他的臉,神色莫測:「換一個。」

  越良澤:「不喜歡藍色?」

  鈴蘿面不改色道:「最喜歡的不是這個。」

  於是越良澤換了個:「墨綠色。」

  鈴蘿微怔,聽到這個顏色,她第一反應就是東島天極的外門弟子服。

  「丹水真君該不會喜歡我穿天極外門弟子服吧?」她話裡帶著幾分戲弄。

  鈴蘿的手還在戳他的臉,越良澤略顯無奈地捉住那隻亂戳的手說:「你穿著很漂亮,即使跟其他弟子穿得一模一樣,可我還是覺得你最漂亮。」

  「你真的比以前會說話。」鈴蘿笑他。

  越良澤問:「穿好了?」

  「沒有,你想轉過來看也行。」鈴蘿收回手說,「我又不攔你。」

  越良澤啞然。

  鈴蘿總是能將這種充滿誘惑的邀請說的十分坦然隨意,讓他更難以面對,拿不準她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別的。

  「等你穿好後……」

  越良澤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入水聲。

  鈴蘿沉入水下,從水裡看上方,是映照在水面的絢麗雲彩,冰冷環繞著她,世界安靜。

  再往下去水是淡藍色的,沒有海水的濕鹹,也沒有束縛她手腳的捲神鎖,逐漸黑暗的深水中也不見發出瑩瑩柔光的明珠。

  被捲神鎖帶出水面時,看見的會是她早就等待著、目光溫柔又狂熱著注視她的師父。

  師父會伸出手溫柔地替她擦去臉上水漬,俯身在她耳邊呢喃著愛意。

  她會顫抖著聲音問:「師父,為什麼非要這樣?」

  師父會溫柔又虔誠地告訴她:「因為我愛你,我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如今你變成了我最愛的模樣……再等等,最後再等一等,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不分開。」

  她試圖拯救或糾正瘋魔的師父,卻在男人每天灌輸的愛意和困在水下的日子裡先被折磨瘋了。

  雲守息是這世上最好的師父。

  但這個將她困在水下的男人不是。

  鈴蘿浮出水面時,天光又暗淡了許多。

  越良澤以強大的修為靈力站在水面上低頭看她。

  黑色的長髮與藍色的衣裙在水中浮散,這衣料特殊,在水裡時會閃著同色的螢光,天上暮色雲彩的光芒倒映水面,而越良澤看著身在其中的鈴蘿微揚著頭望向自己。

  很漂亮。

  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漂亮。

  同樣漂亮的雙眼中卻只倒映著他一個人。

  鈴蘿朝他伸出手,越良澤便彎腰將人抱起。鈴蘿下巴擱在他肩上,摟著他的脖子說:「萬魔出世,被困了上千年再放出來,肯定會瘋狂報復修界,到時候可忙了。」

  越良澤抱著她朝岸上走去:「會解決的。」

  「比如昨晚要跟我雙修的那隻魔。」鈴蘿說,「他還惦記你的劍。」

  越良澤平靜道:「他若是敢來我就讓他死。」

  鈴蘿:「他有死霧門,打不過還能跑。」

  說完又歪頭去看越良澤:「白骨魔拿走了飛霆珠。」

  越良澤低聲道:「他想復活左白。」

  「已死之人哪有那麼容易復活,若真能復活,這飛霆珠早被我搶了。」鈴蘿以火咒將他倆身上的濕氣散去,漫不經心說著。

  越良澤抱著她的手更緊。

  鈴蘿想復活的人肯定是她的妹妹玉芝。

  「你有想復活的人嗎?」鈴蘿有些好奇地看他。

  她對越良澤的過去知道的很少,這個人從未提過,世間也未有流傳半點消息。

  以至於她連越良澤曾是東島天極的弟子都不知道。

  鈴蘿想得有些恍惚。

  她有時會覺得越良澤離自己很遠。

  越良澤似沉默地思考半晌,最終答:「沒有。」

  沒有?

  意料之外的回答。

  鈴蘿問:「父母親朋呢?就算是假設也可以想一想。」

  她說得很有耐心,還有一點蠱惑。

  越良澤搖著頭說:「只有一顆飛霆珠不夠。」

  鈴蘿朝他比了個數:「給你兩顆。」

  越良澤神色平靜。

  鈴蘿又道:「三顆!」

  越良澤眨了眨眼。

  鈴蘿又豎起一根手指頭,語氣幽幽:「四顆,丹水真君,做人要學會知足。」

  越良澤聽得失笑,一會後才低聲道:「真的沒有。」

  不能復活,若是知曉他變成現在這樣,那兩人會傷心難過的。

  鈴蘿聽得微怔,從越良澤肩膀上側首看去,直接問道:「不想復活你爹娘嗎?」

  越良澤抱著她上岸,岸邊排排花樹茂盛,枝椏伸展遮掩光芒投下陰影。

  他漫步朝月宮的方向走著,天光消失的很快。

  越良澤聲色淡淡地說:「沒必要再讓他們回到這人間受苦。」

  鈴蘿直覺就算自己問了越良澤也不會告訴她。

  他們都有一些絕不會說出口的秘密。

  鈴蘿也不想再回這人間吃苦,可她偏偏遇見了越良澤。

  又早早地發現了他。

  明明一切都該在那天結束。

  鈴蘿並不懼怕死亡。

  但她又不能接受越良澤死。

  過了許久之後,鈴蘿才遲鈍的發現,越良澤的死讓她難過。

  很難過。

  鈴蘿弓著身子埋首在越良澤懷裡,越良澤緊抱著她,低聲問:「累了?」

  「餓了。」鈴蘿悶聲說,「想吃點甜的。」

  兩人回到月宮時天色已整個暗下,月宮的膳堂有許多,越良澤挑了個偏僻的地找些食材給鈴蘿做吃的。

  這處膳堂在崖頂上,往前延伸出去的平台往下看去有流雲掠過,威嚴壯美。

  鈴蘿去崖邊溜達一圈回來,順手抱了捧開得鮮豔的野花回來。

  月宮天上到處都是飛來飛去的傳信靈鳥,有的不只是傳達信息,還要運送藥品等等。

  鈴蘿站在院裡看了會,又扭頭去問越良澤:「你今天有見到慕須京嗎?」

  「見到了。」越良澤說,「他可能需要自己待一會。」

  「慕景逸死了,他不用再被威脅,以後想去哪就去哪。」鈴蘿坐在桌邊,從廚房裡拿了些瓶瓶罐罐搗鼓她剛摘的花。

  越良澤說:「大概會回山裡去。」

  「在山裡待著也挺好,沒事趕趕集買買東西就能活。」鈴蘿拿櫻喜扇骨修剪花枝,歲霧在旁笑得十分誇張。

  鈴蘿把歲霧屏蔽。

  她做這些的時候腦子裡想的全是越良澤。

  越良澤拿著花枝在窗邊擺放著。

  越良澤在園子裡搬動花盆躲雨。

  越良澤給脆弱難伺候的花藤修剪。

  鈴蘿能記起他當時的一舉一動,於是自己也不自覺地做出了相同的動作,跟他學會一樣的花枝分類擺放習慣。

  當她看著罐子裡擺放整齊的花枝時沉默。

  鈴蘿單手撐著下巴打量著這幾盆野花許久後,緩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

  說到一半又猛然想起許多非做不可的事,後話因此沒了聲息。

  屋裡的越良澤抬頭朝窗外的鈴蘿看去:「如果什麼?」

  鈴蘿背對著他,伸出的手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柔軟的花葉。

  如果沒有那些煩心事,我也想帶你回天照山去,偶爾入世救一救可愛的人,殺一殺作亂的妖魔,等花開果熟時又回去山中,做些甜點瓜餅送給三兩好友,日子就這樣慢悠悠地過去。

  「如果……我以後入魔了,你會怎麼做?」鈴蘿側身朝越良澤看去,問話時淺淺笑著,眼裡卻無甚笑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8-24 09:36 PM

卷三‧人間魔 第九十九章

  越良澤覺得她問這話是認真的,沉默片刻後也認真問道:「一定要入魔嗎?」

  鈴蘿卻是怔了下,板著臉道:「我不是說了如果嗎?」

  「只是如果的話,我會拚命攔著。」越良澤說,「由人入魔的原因只有兩種,要麼迫不得已,要麼本性如此。」

  顯然鈴蘿不屬於後者。

  人與魔勢不兩立,就算是寵愛他的師哥們,最終也只是未出手相向,卻也不能在天照山救他。

  因為他們的師弟選擇了與魔為伍。

  鈴蘿也不喜歡魔。

  行走世間那些年她殺過很多很多魔,那充滿邪惡與暴戾的魔息,藏在陰暗的角落偷窺人間,眼裡滿是貪婪與殺戮,為人間帶來無數災難,讓一個又一個人陷入絕望與死亡。

  兩者之間不是善與惡的對立,而是生與死。

  那暴戾的魔息也曾讓她失控,也許她曾經並不在意的事,都會因為肆虐的魔息而突然升起殺意並付諸行動。

  鈴蘿並不想被魔息影響和控制,成為一個真正肆虐人間的魔。

  至少她的殺意與否必須由自己決定。

  為此她曾被別的二十六魔嘲笑是個怪物。

  人不人魔不魔。

  「在南江城時,以為你真的拋棄過往,站在修界的對立面成為他們的敵人,一隻真正的魔,卻不想你還是人間的走狗。」

  嘲諷一時爽,混戰火葬場。

  這位二十六魔剛跟鈴蘿見面就被歲霧斬滅天地間。

  此戰飛速傳遍整個魔界,那些蠢蠢欲動想向鈴蘿動手的魔都沉默了。

  人間懼怕的魔,修界憎恨的魔,魔界不承認的魔。

  天下真的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鈴蘿轉過身去,漫不經心地伸手點著瓶罐裡的花枝們。

  那就試試吧,試著阻止我。

  越良澤問:「湯圓吃紅豆餡嗎?」

  鈴蘿:「有什麼餡?」

  「還有紫薯,芝麻。」

  「我要紅豆。」

  越良澤說:「那就多做些紅豆。」

  鈴蘿玉聽響起,她扣著沒看。

  越良澤包餡的時候聲色平平地問:「鈴蘿,你練了共生靈嗎?」

  鈴蘿:「……」

  她有點心虛地眨了下眼道:「共生靈不是早幾百年前就被毀了嗎?」

  越良澤也不打算跟她攤牌,委婉道:「你和徐慎都喜歡咒律,或者說他比你更喜歡,也常偷學一些禁術,但徐慎至今也沒太出格。」

  鈴蘿冷漠道:「他今年學會了幾個魔咒。」

  越良澤:「……」

  瞬間打臉。

  鈴蘿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說他不出格,我看他才危險。對咒律太執著,遇上瓶頸很容易把自己堵死,又什麼都敢學敢試,若是有更多吸引他的魔咒,你猜他會不會想盡辦法去學?」

  越良澤沉默。

  鈴蘿哼道:「月宮萬魔出世,他關心的卻是那斷白頭惡咒怎麼學或者解呢。」

  「徐慎到現在也沒放棄尋找將常霏和石玉人分離出來的辦法,常霏每天小心翼翼地活著,不敢讓自己有生命危險暴露秘密。別的人私下裡嘲笑他慫,愛偷懶,貪財成性,明明修為很強,卻總是不願意全力以赴,覺得他看不起凡人,有所偏見,自視甚高。」

  「連他師父都對他很失望,常常責罵,這兩年新收了徒弟,重心都在小徒弟的事上,越來越不愛搭理常霏。」

  鈴蘿越說想起的記憶越多:「常霏不是喜歡賺錢嗎?雖然手段有點不走尋常路,但也不是那種會偷會搶,會吃人血饅頭的,平時也有宋圓圓監督著他。有次他靠賣我給的丹藥大賺一筆,回山門時卻被其他弟子暗中檢舉說他幫忙除魔時收了富商兩倍的錢,壞了規矩。」

  那天晚上常霏一頭霧水的被帶去戒律堂問話,對方說的振振有詞,言談間就是認定常霏這次帶著一大筆錢回來是因為威脅富商拿了兩倍的錢。

  常霏愛財不是秘密。

  他辯解的話還沒說,戒律堂就問他靈囊裡的錢是哪來的,又為何混雜了富商給的銀票在其中。

  常霏氣笑道:「這銀票就是此次除魔的報酬,它在我靈囊裡有什麼奇怪的?」

  戒律堂又道:「你是承認自己威脅對方要了雙倍的報酬?」

  恰逢他師父趕來,常霏也沒想到,師父會不聽自己解釋,開口就是一句孽徒。

  常霏平時性子活潑,不是只會受人欺負不反抗的,但這天他卻因為師父眼中的失望和憤怒沉默著什麼話都說不出。

  心中早就準備好的反駁打臉罵他們個狗血淋頭的話一時都沒心情開口。

  常霏解釋另一筆錢是賣丹藥賺的,可那天鈴蘿不在天極,又因為與鈴蘿有關,戒律堂呈報上去後,接管天極事務的大小姐穆雅看後直接定了常霏的罪。

  穆雅與鈴蘿在天極的關係可謂是十分緊張,彼此看不順眼,又暫且都拿對方沒辦法,只能借由對方的身邊人給她找不痛快。

  鈴蘿雖然不在,二師兄于休卻常在山門打點事務。他出面作證,告知戒律堂鈴蘿給常霏丹藥確有此事,又查了常霏販賣丹藥的記錄,一筆一筆錢都對上,這才免了常霏受刑。

  常霏愛財,但他沒賺過不義之財。

  而他賺的錢大多都是給小夥伴們拿去花的,像鈴蘿這輩子拒絕了雲守息給予的東西,就靠常霏和兩個師兄給的零花錢在東島城買買買。

  好在這事過後,常霏依舊跟幾位小夥伴們嘻嘻哈哈,似乎沒受太大影響。

  鈴蘿望著給自己端來湯圓的越良澤說:「雖然他看起來沒受影響,但其實很難過,因為他最敬重的師父徹底對他失望了,而他沒法解釋。」

  哪怕常霏哭著跪在師父面前懺悔坦白自己體內有石玉人的存在,也不一定會得到師父的理解與寬恕。

  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石玉人的存在。

  常霏很清楚,那天他能活下來,是因為越良澤。

  如果越良澤沒攔鈴蘿,他早被鈴蘿割頭死去。

  因此有段時間常霏拼了命的對鈴蘿好,這種好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後來鈴蘿約他談話,神色睥睨道:「你怕我?」

  常霏臉色微白。

  「如果你是為了那天的事怕我,我也無所謂,但我既然答應了不說出去,就不會說,可你若是為此害怕而討好我,那從明天開始,你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第二天常霏固執地站在她眼前。

  從那之後,常霏對鈴蘿的信任絕不動搖。

  越良澤端著煮好的湯圓出來給她,問:「誣陷常霏的是誰?」

  鈴蘿微微睜大眼打量碗中的湯圓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已經被趕出天極了。」

  越良澤:「你做的?」

  「不是我,你兒子做的。」鈴蘿拿著湯勺說,「怎麼說也是戒律堂堂主的親傳徒弟,管這種事也是應該的,我只是給咱們天極的大小姐找了點不痛快。」

  越良澤站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天極過得開心嗎?」

  鈴蘿頭也沒抬地說:「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

  越良澤:「開心的多嗎?」

  鈴蘿聞言抬頭看他。

  越良澤低垂著眉眼,神色認真,似乎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很重要。

  鈴蘿笑道:「你該不會覺得沒你在天極我就過得很不開心吧?」

  越良澤面不改色道:「當然不是,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開心,但既然你這麼問了,那我沒在天極的日子,你很開心嗎?」

  鈴蘿:「……」

  她一口將勺子裡的湯圓咬進嘴裡,軟糯的皮破碎後,嘗到裡面香甜的味道。

  是她要的紅豆。

  越良澤屈指輕劃過她的臉,低聲道:「嗯?」

  鈴蘿沒好氣道:「不開心。」

  頓了頓又問他:「開心嗎?」

  越良澤彎著唇角笑。

  鈴蘿受不了他笑,哪怕只是眼裡流露的淺淺笑意,都讓她心生悸動。

  她故作鎮靜地轉移話題道:「再說說你的便宜兒子,跟其他兩個一樣不讓人省心。」

  越良澤問:「他能惹什麼禍?」

  在他看來,宋圓圓是最老實正直的那個人,

  鈴蘿咬著湯勺語氣含糊:「他罵我小妖女。」

  越良澤:「……」

  他輕掐著鈴蘿氣鼓鼓的臉說:「回頭教訓他。」

  關於小妖女這事,宋圓圓已經給她發了幾十條傳文。

  越良澤此時拿起飛雲聽叫宋圓圓過來,打算正式給他的便宜兒子介紹一下他未來的小阿娘。

  結果先等來了一個慕須京。

  慕須京身上掛著大袋小袋,抱了滿懷的東西,吃的玩的皆有。

  他神色木訥地站在院門口,看著院裡的兩人猶豫著是該進去還是不進去。

  鈴蘿看見他拿著這麼多東西都傻了。

  越良澤問:「你拿的什麼?」

  慕須京看著鈴蘿說:「昨晚她叫我買的東西,現在買好了。」

  鈴蘿:「……」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幫慕須京拿。

  鈴蘿目光怪異地看慕須京:「你去買東西了?」

  這傢伙不該是一個人待著自閉去了嗎?

  慕須京嗯聲應著,低垂著眉眼道:「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一直在等待結束的那天,可真到這天後他又很茫然。

  鈴蘿吃著湯圓,偷瞄了眼越良澤,心說太好了,你一來他肯定不會再問共生靈的事。

  可最後她發現來的不止慕須京一個。

  宋圓圓帶著身後的兩位師兄朝鈴蘿招手,熱情表示;「來的路上得知我小阿爹下廚,師兄們都表示累了一天想吃口熱乎的。」

  鈴蘿面無表情地看著來的楚異與子修。

  兩位師兄則審視著越良澤,彼此共有意識:保護我家白菜。

  越良澤倒沒什麼意見,只說:「還有些餡沒包完,人多就一起吃吧。」

  鈴蘿眼巴巴地看著他又回廚房裡去。

  越良澤把宋圓圓帶進廚房。

  宋圓圓拿著搟麵棍遞過去求饒道:「小阿爹我真不知道是鈴蘿!知道是鈴蘿我肯定雙手雙腳讚同,絕對不會有半點意見的!」

  越良澤低聲問:「她這些年都學了些什麼禁咒?」

  宋圓圓一愣,扒著手指頭將自己知道的說給他聽。

  越良澤抬首朝窗外看了眼。

  鈴蘿當著兩位師兄的面教慕須京咒律,糾正他的指訣,慕須京被她嫌棄的生無可戀,又乖乖聽話繼續改正。

  最後楚異看不下去加入指點,師兄妹一人一句毒舌,聽得慕須京朝廚房看去發出求救的目光。

  越良澤低頭忍不住想,如果鈴蘿真的入魔該怎麼辦?

  有什麼是讓她不惜放棄人間的一切也要成為魔的?

  必須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師門與好友都可以不要,連他也可以放棄嗎?

  那他能阻止嗎?

  不能阻止該怎麼辦,鈴蘿入魔後就不要他又怎麼辦?

  越良澤久違的感受到了無助的恐懼。

  可心中越是無助茫然,他表現得越是冷靜,手中動作一絲不苟,湯圓包餡合攏都做到堪稱完美。

  讓人以為他無比的專注認真,其實內心崩潰恨不得瞬影出去抱著鈴蘿埋首在她肩頸反復確認這人心裡到底有沒有他。

  反觀鈴蘿:

  她吃著湯圓透過窗戶望著越良澤的側臉心中感嘆:真好看,看不膩。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21.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