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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雙 - 駙馬自個找【單】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04 AM     標題: 葉雙 - 駙馬自個找【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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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因為不想接受父皇指婚,加上打算自己尋找夫婿,
她堂堂十二公主變裝成小太監偷偷溜出宮,
想不到卻倒楣遇上這個死要錢的無良奸商,
只是請他伸手扶她一把,竟開價一百兩,根本是土匪!
之後她被刺客襲擊,他不快救人還討價還價,差點害她香消玉殞,
幸好他最後還是出手搭救,讓她在府裡暫時住下,
幾天下來,她發現他不像表現出來的無情,
除了花錢替她請大夫,還細心照顧受傷的她,
連她再度被暗殺,也是他又一次拚死把她救下,
即便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情,
可奇怪的是,他卻堅持不肯承認,還試圖和她撇清關係,
直到一樁塵封已久的事件被重提,她才知曉他卻步的原因……

【出版日期】 2014年4月11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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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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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07 AM

好久不見 葉雙

  算算,也真的挺久沒和各位讀者們以文會友了。

  日子過得飛快,彷佛才剛去一0一大樓看民國一0三年的煙火,一眨眼,時序已邁入四月。天氣也從原本總是陰陰的冬季慢慢轉成了陽光普照的春季,四季的更迭教人感嘆不已。

  有些朋友問小雙雙,為何這麼久沒出書?這個問題還真難回答,要說是懶病發作,不如說是疲乏了,有時寫出來的東西沒有條理,連自己看了都皺眉頭,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努力找回對愛情的嚮往和感覺。

  怎麼找呢?那就是小雙雙趁著這段時間,看了很多長篇愛情小說,大部分是對岸作者寫的,原本小雙雙看到那些書名就挺頭疼的,直白得讓人想翻白眼,所以有一段時間,小雙雙對那樣的長篇小說總是拒於千裡之外。

  可當自己的寫作陷入瓶頸,就忍不住想要去瞧瞧,看著看著,倒也看出了些興味,至少在文藻和故事性上,那些長篇小說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於是小雙雙一頭埋進了小說的世界,終於慢慢找回了創作的手感,又開始一格一格的爬著,最後再次和各位讀者們見面啦,小雙雙很開心,想必你們應該也挺開心看到我的吧!

  記得有一回和你們說過,小雙雙失戀了,以為失戀的人就應該蓬頭垢面,看起來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嗎?可認真回想過去這半年,再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小雙雙不由得想說,失戀會讓一個女人變得更美啊!

  沒了約會、吃飯、看電影,小雙雙努力調整作息,花了點時間打理自己,一分雖然說不上優雅,但是很自在的氣質在身上展現,連自己都看得順眼,別人自然也就覺得小雙雙變美嚕,變美了要怎樣?自然是期待一份新的戀情啊!

  戀愛是女人的養分,在每一次的感情結束後,小雙雙從來不說「再也不談戀愛了」,而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之後開始期待,想知道自己下一回會踫上怎樣的人,能夠營造出怎樣不一樣的感情。

  對於生命中每一個陪著小雙雙走過一段路的男人,小雙雙都由衷感激,因為他們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都豐富了小雙雙的生活,無論喜怒哀樂都是人生的磚,而是那些磚一塊塊砌出了現在的我。

  由戀人變朋友的感覺小雙雙不是第一次有,可是每一次都感謝對方的成熟,讓我們之間曾經擁有過的愛情不至於變得丑陋難堪,也謝謝他們願意用理性和智慧來圓滿我們之間的感情。

  其實愛情真的不需要添上恨,既然是以愛開始,就用愛來結束,如此才是一個真正的圓,不是嗎?

  將近二十年過去,身邊的人總是來來去去的,唯一不變的只有家人和各位讀者們,還有那讀之不盡的書冊,有了這些,人生已經圓滿,小雙雙想,無論以後會變得怎樣,書和你們一定會成為小雙雙生命裡永遠的存在。好啦,不多說了,既然已經找回了手感,自然該多寫一些,以彌補之前的不夠努力,各位讀者們,咱們下回再敘嘍!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09 AM

楔子

  串成珠簾的紅瑪瑙左右相互踫撞,發出了陣陣清脆悅耳的響聲,也打散了屋內原本沉重而窒人的氣息。

  裡頭的人那紅艷艷的小嘴兒依然不悅的嘟高,但至少注意力已經被掀簾的聲響給吸引,不再低著頭生悶氣,任人怎麼喊也不理會。

  仰頭一見來人,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頓時又沉了沉,喚人時沒有以往嬌憨的語氣,言語之中冷意十分明顯。「二皇兄。」

  「波波真的生氣了?」

  二皇子皇甫沛瞧著皇甫憐波渾身散發冰冷氣息,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小名逗弄她,俊逸的臉上盡是寵溺。

  「不準你這麼喊我。」

  皇甫憐波向來得寵於後宮之中,不但父皇的眾多嬪妃都爭相愛護,也因她心性善良,面容討喜,更是宮裡幾個皇子們的掌中寶、心頭肉。

  打小,哥哥們個個都是圍著她轉,自然喊起了親近些的小名,可隨著他們的年紀漸長,學習的禮儀愈多,小名自然也被束於高閣,再也無人喊叫,如今再聽二皇兄信口喊來,皇甫憐波心頭的委屈便怎麼也止不住了。

  原本還滿臉含笑望著她的皇甫沛,乍見本來氣呼呼瞪著他的妹妹一下子就紅了眼眶,頓時心頭一驚,向來穩重的他神情竟染上了些許慌亂。

  「唉,好端端的,你怎麼就哭了呢?」

  這不問還好,一問,皇甫憐波哭得更大聲,那委屈的模樣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嗚嗚嗚……」

  一見最疼愛的皇甫憐波被自己弄哭,皇甫沛也有些手足無措了,他沒了平日的沉穩,有些手足無措地將她拉進懷裡想要安慰,誰知道皇甫憐波卻不領情,還奮力手腳並用掙扎著。

  「好波波,你別再哭了,你哭到二哥覺得心疼了。」

  「你騙人,你們才不會心疼我……」拒絕被誘哄,皇甫憐波還是哭得慘。

  「好好好,那你到底在傷心什麼,說給二哥聽聽好嗎?」

  沒了皇兄、皇妹的稱謂,少了拘謹的禮教,語氣多了這幾分親昵,皇甫憐波的情緒更是復雜。

  她張大哭得紅紅的眼睛,怔怔地瞧著滿臉慌亂的皇甫沛,水亮的眸心中雖然還是滿布憤怒,卻沒有一如往常地,大剌剌地將心中的難受和盤托出。

  「波波到底有什麼委屈,當真不能告訴二哥嗎?」

  罷剛哭得那樣淒淒慘慘,現在卻又這樣支支吾吾,皇甫沛不禁以為皇甫憐波剛才那一鬧不過是耍耍小孩心性,畢竟在這偌大的宮廷之中,哪有誰敢給她氣受。

  「還不都是你們!」沒有皇甫沛預想中的訴苦,皇甫憐波一開口便是充滿怒氣的指責,讓皇甫沛一頭霧水。

  他還真不知道自己何時惹上這個大家寶貝的十二妹了?

  見皇甫沛一臉的無奈,皇甫憐波也知道自己的指責有些沒頭沒腦,可是只要一想起早上她去向父皇請安時,父皇那一串的話,她又生出滿腹的委屈,語氣忿然地說︰「父皇今早說要為我指婚。」

  「喔,那可是好事!」皇甫沛的語氣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

  「好事」這兩字幾乎是從皇甫憐波的牙關裡頭硬蹦出來的,充分顯露了她心中的不以為然。

  「怎麼,難不成是父皇指的人選十二妹不滿意嗎?若是真不滿意,二皇兄會去同父皇說說的。」皇甫沛猜測著,那護妹心切的神態,倒讓皇甫憐波胸臆之間的怒氣稍稍減少了些。

  「好,那你去和父皇說,說我不願成親。」她話裡添上了幾分驕蠻,讓人忍不住失笑。

  「你不成親?堂堂一個公主,怎麼可能不選駙馬呢?」聞言,皇甫沛搖了搖頭,可眸心卻閃過一抹精光。

  「二皇兄,你不是說要幫我嗎?」

  俊逸的臉龐浮起幾分猶豫與為難,好半晌之後他才說道︰「傻丫頭,身為公主是不可能一輩子不成親的,除非……」

  「除非什麼?」二皇兄一向聰明,一定有法子,皇甫憐波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詢問。

  「除非咱們不是皇家之人,也不待在宮裡。」

  這話像是說得不經意,可卻重重地撞進了皇甫憐波的心坎裡。

  只要離宮就能不被指婚嗎?

  其實她哪裡是不想成親,只是不想任由父皇指婚,要是父皇指婚,那她鐵定是從後宮這一塊地方挪到別人家後院那塊小地,一點自由都沒有,只要想到這兒,她就滿心不樂意。

  即便要嫁人,她也不嫁那些世族子弟,她的男人得由她自個兒來選,既然二皇兄這邊行不通,那麼她得另闢蹊徑。

  是找大皇兄呢?或者該由父皇那兒下手?

  還是乾脆就溜出宮,自個兒找夫婿去,也免得父皇為她指個討人厭的。

  皇甫憐波的腦袋瓜子裡快速轉動著許多的念頭,那若有所思的神情落在皇甫沛眼裡,他只是寵溺地一笑,也不多說,只待了一會便起身離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1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6-12 02:17 AM 編輯

第一章

  在籌謀了好些日子之後,皇甫憐波選了一個日子,悄悄地換上了小太監的衣飾,然後帶著興奮的心情,再加上一點點的惴惴不安,專挑較無人的小徑走向偏門。

  皇宮那麼大,自然有些地方少有人經過,這回的出走她不是莽撞行事,已經不著痕跡地暗探了數回,但為免意外,她還是低著頭,疾步而行。

  可就算荒僻,怎麼說也是皇宮內院,當然有禁衛嚴格把守,皇甫憐波手心裡緊握著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出宮令牌,盯著在偏門前頭把守的禁衛,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往前行。

  有些事,若是不做,怎會知道結果?

  看看她那些皇姊及歷代公主們,幾乎個個都認命,可當真得到良緣的又有幾個?

  那些願意尚公主的男人們,誰沒有為家族或自身利益盤算的想法?這種一開始即有私心的姻緣,日子久了自然情淡,最後只能各自寂寥地度過餘生。

  她不要這樣的生活,所以就算父皇打算指給她的男人是朝廷之中,最有前途的人,可她依然瞧不上眼。

  她不想嫁、不願嫁,可是這次無論她怎麼發怒、撒潑,亦或是撒嬌,都沒人把她的話當真,只以為她是害羞,她只好出此下策。

  因為背著包袱實在太顯眼,所以皇甫憐波除了懷中的一疊銀票,還有能藏在身上的幾樣首飾之外,沒有多帶別的。

  「什麼人?」

  「小的乃是東宮的,奉太子口令出宮辦事。」

  皇甫憐波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這般年紀的小太監向來嗓音尖細,面貌也大多秀氣,禁衛瞧多了這樣的人,倒也沒有對她多說什麼,只是冷著一張臉,仔細地瞧著那塊令牌。

  經過一番審視,在皇甫憐波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時,禁衛才將令牌交還給她,粗聲粗氣地道︰「快走吧!」

  原本高懸的心,這才終於稍稍放下,皇甫憐波連頭也不敢抬,疾步通過小宮門走了。

  直到那身影漸漸成了個小黑點,禁衛旁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二皇子!」

  禁衛一見來人,連忙肅立,然後恭敬地行了禮。

  皇甫沛微微揚手,語氣淡然地說︰「知道那人是誰嗎?」

  雖然不知道二皇子為何這樣問,禁衛還是大聲回答,「屬下不知!」

  「剛剛你放出去的是十二公主。」皇甫沛嘴角微微地往上勾起,掀起了一抹至冷的淺笑。

  冷不防聽到這樣的話,禁衛驀地一愣,眼中漾著濃濃的不敢置信,在巨大驚慌的籠罩之下,他只能愣愣地望著眼前這個俊美無儔,臉上卻掛著冰冷笑容的男子。

  「二皇子……」好半晌之後,那禁衛還是回不了神,只能愣愣地低喊者,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二皇子對十二公主的疼寵是全朝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他怎麼可能任公主一個人只身出宮,甚至不阻攔?

  這是為什麼?

  皇甫沛是何等敏銳的人,身為一個皇子,他打小生活在這個詭譎萬分的險地,自然也就練就了一身識人臉色的好眼力,只消這麼一望,皇甫沛就知道這個禁衛心頭的疑惑為何。

  面對這個在不知不覺上了他這條賊船的禁衛,皇甫沛並沒有太多的同情,只是冷冷地出言提醒。「私縱公主出宮,這樣的罪名可是不小。」

  那語氣淡漠得聽不出一絲絲威嚇,可卻硬是讓那個堂堂七尺的禁衛驚出了一身冷汗。

  別瞧二皇子一身儒雅氣息,平常的確是溫和親切,可偶爾顯露出的凌厲氣勢,足以讓他們這些底下人膽顫心驚。

  雖然不明白二皇子為何要放十二公主出宮,可他也不敢多問緣由,只是隱隱知道有似乎有什麼事正在這座皇宮之中醞釀和進行,而他似乎一腳踏進了一個早就布置好的陷阱。

  他的大意不但讓自己在不經意之間陷入了生死的關頭,到時要是事發,只怕也會連累自己的親族……

  想到這裡,禁衛的心涼了,貼著後背的衣衫也跟著被那一身的冷汗給浸濕了。

  可明知自己這個時候應該閉嘴,要當成什麼事都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可一想到那天真單純的十二公主竟然自個兒出宮,念及公主的善良,他隱忍了半晌,仍是忍不住出言詢問。

  「二皇子,難道真的任由公主一個人孤身在外嗎?」

  聞言,皇甫沛的眸中乍現驚愕。

  他還以為這個禁衛早該嚇得六神無主,沒想到竟然還能分出心神來關心十二的安危,她的人緣還真是不容小覷啊。

  皇甫沛搖了搖頭,很快掩去心中的感慨,欲成大事者,本就不該有太多的情感。

  他不怕十二出事,只怕她不出事。

  驀地,皇甫憐波嬌笑的模樣浮現在腦海,皇甫沛心中突然生起一陣煩悶,但再思及自己的盤算,終究還是強壓下心頭的不捨。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他的師傅曾經對他說過這句話,而他也一直銘記在心,只要能成就大事,任何人皆可犧牲,包括皇甫憐波。

  街上那些五花八門、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幾乎讓皇甫憐波瞧花了眼。

  她知道自己應該要早點出城,可卻有些捨不得街上那熙來攘往的情景,從小就覺得孤單的她,不知不覺被這樣的熱鬧給吸引了。

  她緩了步伐,一臉新奇地打量著四周的小販和他們攤子上頭的貨品,突然間,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的嘈雜聲,漸漸地,人們朝著她的前方聚攏而去。

  一時起了好奇心,皇甫憐波也跟著眾人的步伐往前走,還趁著自個兒身形小,靈巧的鑽進了人群最中心的地方。

  皇甫憐波剛站定,就見一個穿著破爛的小孩,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此時正被一個成年人用棍子死命的打。

  一開始,那孩子仗著身子靈巧,倒也還能閃過一些,身上的傷痕不多,可漸漸地體力不支,閃躲的能力也開始下降,當那孩子身上的傷痕愈來愈多,皇甫憐波的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

  她聽了一會,知道那孩子是因為偷了肉鋪子裡的一塊肉被人逮著了,這才挨了這頓打。

  偷竊是不對,可也不用把人往死裡打吧

  瞧瞧那孩子才多大,小懲一番也就是了,這個肉鋪老板的體型可是孩子的幾倍大,再任由他這麼打下去,只怕真的要丟了小命。

  心中驀地泛起了一股不忍,怒氣也跟著湧了上來,完全忘了自己應該莫管閑事,得趕快出城。

  她正想出手阻止,卻有一個人比他更快,只見那人一個箭步上前,在木棍又要再次落在那男孩身上時,先一步伸手握住了老板用力揮下的棍子。

  「老板何必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呢?」

  「你是誰?」肉鋪老板喝斥,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努力想要奪回自己的棍子,可是即便用力到漲紅了臉也不能撼動分毫,頓時有些慌亂。

  「這個娃兒偷拿了你什麼?」沒有說明自己的身分,姬耀天只是淡淡的問道。

  「他偷了一副豬內臟。」

  「原來你只是為了一副不值錢、沒人要的豬內臟就要打死人啊?」

  簡單的一句話,再加上姬耀天平靜的語調,原本議論著小乞兒不是的眾人也開始覺得那肉鋪子老板心太狠了。

  不過就是一副賣不出去的豬內臟,值得將人這樣往死裡打嗎?

  「這樣吧,他偷的東西原也不值錢,就算是我出銀子替他買下了。」

  只見姬耀天信手拋出了十幾個銅子兒,動作很俐落,出手卻很小氣。

  可是那些錢的確就是那副內臟的價錢,要知道平常人家也不怎麼吃豬的內臟,嫌髒嫌臭,確實不值得幾個錢。

  「可是……」

  鬧了這麼一會,沒打死那個小乞丐,還讓眾人指指點點的,卻沒有得到多餘的回報,肉鋪老板自是不甘心,開口還要說話,卻被姬耀天冷冷打斷。

  「怎麼,還嫌不夠?雖然這小乞兒偷了你的東西,可是也不至於要賠上一條命,你若執意不收這些銅子兒,那倒也行。」姬耀天彎腰撿起了他剛剛扔給肉鋪老板的那些銅錢。「這打死了人,雖說是他偷盜在先,可是按律也是該關個幾年的,就不知道……」他邊彎腰撿錢,邊咕噥著。

  聞言,那肉鋪老板的動作還要快上了一步,他七手八腳的撿完了銅錢,然後罵罵咧咧的走回了自己的攤子,沒有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

  「呼,還好還好。」皇甫憐波將那一幕都看在了眼底,心中有些佩服這個男人的手段,十幾個銅錢救了那個小乞兒一命。

  以為小乞兒安全了,她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皇甫憐波正打算旋身出城,誰知道耳際卻傳來了那人低沉的嗓音,「我可不是白幫你的,你得替我做工五日,走吧!」伸出手揪住想要趁亂溜走的小乞兒,姬耀天面色不改,很認真的說道。

  呃,杏眸圓睜,皇甫憐波倏地回過頭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幾個銅錢就要讓人做五日的工,還以為這個男人也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正義之士,沒想到竟然另有所圖。

  原本踏出去的步伐因為一時的義憤填膺而頓住,盛怒中的她忘了自己該早早離京的決定,一個箭步沖到姬耀天面前,一手拉過那個被打得渾身是傷的乞兒,然後狠狠瞪著他。

  「還以為你是個正義之士,沒想到竟是打著剝削孩子的心思。」皇甫憐波話語裡頭的鄙夷毫不遮掩,只差沒有吐上一口口水。

  「你倒是好大的怒氣,只是不知你方才又做了什麼?」看到皇甫憐波一身太監的服飾,姬耀天本不想與之計較,只是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便伸手要扯著小乞兒走人,誰知道他連衣袖都還沒踫著,手就被皇甫憐波給拍了開來。

  「你……」倒看不出來這小子脾氣還真大。姬耀天深遽的眸子一凝,原本帶笑的臉龐倏地冷了下來。「你想為這小子出頭?」他沉聲問道。

  「是又怎樣?」不過是幾個銅錢,她出頭也沒什麼不可以。

  「不怎麼樣,我剛花了十幾個銅錢才替這小子擺平了事,你要出頭也行,先賠償我幾兩銀子吧。」既然有人想要管閑事,他也很乾脆的獅子大開口。

  本來,他是想將那個小乞兒帶回家裡教導教導,看看是不是能給孩子找一個正途,也好過日日這樣在街上游蕩。

  想不到眼前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太監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攬下此事,本來,他大可撒手不管,可他忍不住想給這太監一個教訓,讓他知道,這天底下的事不是他想的這樣簡單。

  自己也不過是個奴才,憑什麼攬下這個孩子的一生?

  聽到他開的價錢,皇甫憐波簡直氣壞了,她水眸圓瞪,恨不得把這男人給瞪穿一個洞來。

  「你不過花了十幾個銅錢,憑什麼要向我索幾兩?」

  「我花了力氣,難道不用工錢嗎?」

  姬耀天說得理直氣壯,卻讓皇甫憐波更加傻眼。

  氣壞了的皇甫憐波轉頭看著身後瑟縮著的小乞兒,她眼神一掃,那原本一直抖著的小乞兒就怯懦的開口。

  「好心的小哥,我不是故意要偷盜的,只是小虎子、二林子還有林嬸他們都病了,我一時心急想要讓他們吃些肉,讓他們能有力氣,才做了錯事。」

  聽了這幾句話,向來善良的皇甫憐波哪裡有可能不心軟,她握著孩子的手緊了緊,當下便決定不與眼前這個惡男多所糾纏。

  「為富不仁是會遭天譴的。」皇甫憐波咬著牙說,然後伸手入懷,可是她才剛出宮門,為了攜帶方便,哪裡會帶上碎銀,全是銀票。

  正在猶豫間,姬耀天顯然也看出她的為難,他臉上揚起了一抹奸笑,涼涼說道︰「你要立時帶走這孩子也不是不行,銀兩拿來便成,不過看你拖延再三,莫不是個口口聲聲要行善,卻只會出一張嘴的人嗎?」

  「你—」皇甫憐波還真料不到,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長得人模人樣的,可是每回吐出來的話卻都氣死人不償命。

  她氣得身子都抖了,想直接離開,偏偏那麼大的人擋在面前,她又帶著嚇壞了的孩子,想要走都無法。

  見狀,她只好牙一咬,從一堆銀票裡頭挑出了一張面額最小的,使了狠勁砸在姬耀天手裡。

  「拿去,既然行善還望報,奉勸閣下下回還是不行善的好。」

  姬耀天隨意掃了一眼那銀票,心中察覺有異,但他卻不動聲色,只是靜靜的回望著皇甫憐波,不為自己辯解半分。

  他做事從來由心而已,何必要和不相乾的人多作解釋?

  妥善地收好銀票之後,姬耀天彎腰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恭送皇甫憐波帶著小乞兒離去。

  在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之後,他抬手招來了自己的侍從,附耳對那人交代了幾句,只見那侍從點點頭,跟著皇甫憐波離去的方向走……

  雪飄落下來,不一會就將冷清的街道妝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站在屋檐下的皇甫憐波忍不住伸出凍得發紅的手,想要摸摸看漂亮的雪花,可雪花未接到,她就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知道該趕緊替自個兒找個地方過夜,可是……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原本厚厚一疊的銀票因為她一時善心大發,大手筆的安置了那些乞兒,如今已經所剩無幾。

  雖然剩下的銀錢一樣住得起客棧,可她從不曾單獨出過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上哪兒找間雅致又便宜,最重要是夠安全的客棧棲身。

  本來她還想著一鼓作氣出了京城,天高皇帝遠,再加上她換了男裝,只要小心謹慎些,父皇便是派人來尋她,也不易被發現。

  可一見了那些乞兒,她便一時暈了頭,完全忘了自個兒現在的處境,不但給了銀票,還忙著張羅吃的,不小心錯過了時辰,回過神來時,城門早已落了鎖。

  既然自己是溜出來的,自然不能大剌剌的讓人為她開城門,所以她也只好一臉茫然地站在街上左瞧右望,希望能瞧清附近有沒有可以落腳的客棧。

  「哈啾!」冷不防地又打了個噴嚏,她對這接二連三的噴嚏也沒啥感覺,直到一陣惡寒突然從腳底竄了上來,原本還能直挺挺站著的皇甫憐波頓覺身軀好像有些發軟。

  她不以為意,甚至還對自己終於在漸漸暗黑的天色之中,瞧著了一個寫著「客棧」二字的招牌而欣喜不已。

  興奮之餘,她連忙舉步想往那客棧走去,可是腳才踏進已積了一層厚雪的街道上,一陣惡寒便又襲來。

  果真是金枝玉葉啊……

  終於意識到自個兒的身體不對勁,皇甫憐波頭昏腦脹之際,忍不住為自己的不中用嘆了一聲。

  在那嘆息之中,她又奮力迎著風雪向前走了幾步。怕引人注目,想溜出宮的皇甫憐波其實只穿了一件太監的衣服,自是單薄的很,她又後知後覺的沒發現身子不適,所以等病氣一上,竟已經有些虛軟無力。

  一步、兩步、三步,眼見著那客棧就僅十步之遙,她只消再向前一些,今晚便能有個安身之所,可偏偏她嬌弱的身子不爭氣,在離客棧門口尚有一小段距離時,她的力氣像是全被抽乾似的,整個人軟倒下來,還扭傷了腳。

  「啊!」雖然路上的積雪還不硬實,沒有太多的疼痛,可是她仍是驚呼一聲,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撐起身子坐穩,但腳踝處卻傳來了讓人咬牙的疼,再沒有力氣站起來。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漸沉,眼皮也愈來愈重,皇甫憐波即便再不經事,也知道若是她就這麼倒在雪地之中,只怕就見不著明日的太陽了。

  她可不想才出宮不到一日便香消玉殞,於是她連忙打起精神,好不容易終於瞧見有人打她的身邊走過。

  雖然是個男人,可是此時的皇甫憐波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更何況她現在穿著太監的服飾,自然雌雄莫辨。

  強忍著喉頭漸起的燒灼之感,她聲音嘶啞地朝那人說道︰「請幫我一把……」

  她所求不多,不過是想希望那人能夠扶自己一把,好讓她有力氣走進三步遠的客棧,既然要求不多,她覺得那人應該會伸出援手。

  誰知道那人彷佛沒聽見她的話,腳步完全沒有停歇。

  是沒聽見嗎?

  她用力吸口氣,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又再次大聲說︰「這位公子請停步,可否伸出援手,助我一臂之力?」

  這麼大的聲量,就算是在寒風呼呼的夜裡也顯地異常清晰,姬耀天自然不會沒有聽見。

  其實頭回他就聽見了,只是心中另有盤算,故而沒有立即停步。

  他會出現在這裡並非巧合。他遣人跟著這小太監時,便不時有人來回報他大手筆的善行。不但花了大把的銀兩買屋安置那些在街上游蕩的小乞丐,甚至還請大夫和婆子照料他們,忙完這一切之後這才離去。

  正因為今早收下的那張銀票面額甚大,讓他決定弄清楚這個小太監的身分,這才有了這次的「巧遇」。

  他裝聾作啞了一回,真到那小太監又喊了一聲,他這次若是再裝作沒聽到,那也就太過了,於是他低下頭,看向面色紅裡帶白的皇甫憐波。

  「咦,你是在喊我嗎?」

  這不瞧還好,一瞧姬耀天就有些傻眼。早上還說得一口的正義之語,不過一天的時間就將自己弄得這樣狼狽,還得在雪地裡求人相助,他還真有些佩服這小太監。

  他簡直就是個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嘛!

  「正是想請公子幫個忙,扶我一把。」

  「喔。」姬耀天應了一聲,似是表示聽見了,可卻只是居高臨下瞧著她,完全沒有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舉動。

  皇甫憐波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始終不見對方伸手,心裡頭自然是有些氣的。

  但是天色漸黑,而本該人來人往的大街因為大雪而少了人煙,只有眼前這個男人經過,她也只能忍下這口氣,抬起暈沉沉的腦袋,要再拜托。可她看見筆直站著的人,立刻張大眼,滿臉錯愕。

  皇甫憐波瞪著姬耀天,想起他早上的惡劣行為,再看看他如今的看好戲態度,她胸中又勾起了怒氣。

  包可氣的是,她現在還有求於他!

  「大雪天的,你在這裡做什麼,不知道這樣挺麻煩人的嗎?」

  不等她開口,姬耀天便擰著眉,冷冷地訓起人來。

  但凡要他做事,一定得有代價,這是他向來奉行的原則,就算只是伸手扶,他也得瞧瞧有沒有什麼好處。

  人人都說他錙銖必較,但那又如何?若不如此,他哪來如今的龐大家業,更何況他要做的事都是要費大額銀子的,所以他計較得理直氣壯。

  「你說什麼」她只不過想請他攙扶自己一把,可那人瞧著她的目光卻像是望著什麼惹人厭的蟲子似的,她堂堂公主,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當下她臉上客氣的笑容一斂,那與身俱來的尊貴氣息便全都顯露出來,氣憤難耐的要開口,姬耀天卻搶先一步說話。

  「我是可以扶你,可這世間想達成任何願望都得付出代價,這樣吧,我也不算貪心,只要你肯給百兩銀子,我不但攙你起來,還送你到想去的地方,如何?」

  在商言商,姬耀天如今端著的就是一副奸商的嘴臉,他自個兒不覺得有何不對,但落在皇甫憐波的眼中,卻是滿心的不敢置信,只能坐在雪地之中,傻傻地望著眼前這個獅子大開口的男人,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張大嘴,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攙個人要百兩?」

  這個人是趁火打劫成習慣嗎?

  不過花費個十幾文卻要回幾兩銀子,現在攙個人也要價百兩,他是土匪啊?!

  皇甫憐波發誓,要不是這街道愈發黑暗冷清,而且兩人磨蹭了這麼久也只有他經過,她真不想和他打交道。

  聽著她帶著驚詫的語調,和一臉不敢置信的傻模樣,姬耀天忍不住在肚裡笑翻了天,面上卻還是一本正經。

  「要不要?若是買賣不成,我可是要走了。」

  他可沒那麼多的時間浪費,他還得去芙蓉閣和焦老談談外城那十幾畝地的價格,只要談得好,那麼萬兩銀子就能入袋了。

  想到這裡,姬耀天喜上眉梢,連帶的對皇甫憐波也多了一絲絲的耐性。

  不知怎地,他就是想給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教訓,若依他單純天真的行事方法,即便金山銀山,也終有山窮水盡的一天。

  「我只是要去那兒!」皇甫憐波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客棧,見姬耀天表情還是沒有絲毫變化,她也只能妥協,百兩就百兩,總好過自己凍死在這大街上。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她在宮裡要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那些宮女太監哪個不是爭先恐後的來攙她,如今卻落得讓人索取金錢的地步。

  眨了眨原本睜得滾圓的眸子,皇甫憐波心裡頭雖然咽不下這口氣,可隨著暈眩感漸盛,再加上等天色更暗,到時經過的人只怕更少,她不想才出宮第一天就落個曝屍大街的下場,於是只好咬著牙,瞪著那索求得理所當然的男人。

  「一百兩倒也是可以,只不過還得麻煩公子將我送到客棧之後,再喚人替我請個大夫,行嗎?」既然他要一百兩才肯做事,她自然也要多差遣一會,這才劃算。

  皇甫憐波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雖然不齒姬耀天這種趁火打劫的作為,可是倒也不會要人家幫,卻又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罵人。

  至少瞧著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目,看著他磊落光明的氣勢,她也不認為這人罪大惡極。

  「嘖,還懂得討價還價。」姬耀天輕嘖了一聲,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朝著皇甫憐波伸出手。

  愣愣地望著那人伸到她面前的手,皇甫憐波不知其意地一愣,一雙鳳目困惑望著他。

  「銀子!」既然已經議好了價,當然得把銀子掏出來。

  她長年身處宮中,哪裡瞧過這樣死要錢的人,都已經承諾要給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急著討,那模樣讓皇甫憐波再次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你又還沒辦完事,我怎麼可能把銀兩給你,你該先帶我進客棧,替我找好了大夫,安置妥當,我才能給你銀子吧!」

  「嗯,也有道理。」

  本以為他會不耐煩的叨念幾句,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乾脆的同意她的說法,還終於願意彎下身。可本以為他是要扶,誰知他竟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你……你……」她是金枝玉葉,雖然有眾人服侍,可誰也不敢多踫她一下,就連父皇、皇兄也只是摸摸她的頭,現在不但被人抱在懷中,還是個男人,那自小學的女誡全都竄上了心頭,想也沒想的就要掙扎。

  「別動,否則要是摔著了你,可別賴在我頭上。」意識到皇甫憐波的不安分,姬耀天低下頭瞪了她一眼,喝道。

  在姬耀天的眼中,皇甫憐波不過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子,他向來不是有耐性的人,自然不耐煩於那種磨磨蹭蹭的行事風格。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賺到那一百兩,為了縮短時間,才會一把抱起她,準備走進客棧。

  「可是你這樣抱著我……」

  「你是個太監,又不是女子,連抱也抱不得嗎?更何況你的腳傷了,難道還要我等著你慢慢走?」

  耳裡聽著姬耀天的叨念,皇甫憐波只能暗暗嘆了口氣,著實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這身男人裝扮騙過旁人,還是該怨嘆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不但莫名其妙摔傷了自己,還踫上一個嗜錢如命的男子。

  姬耀天見她乖乖的不再開口,也沒再掙扎,很是滿意,於是他幾個大步便邁過了客棧的門坎,張口喊道︰「小二,來一間雅房,再派人去街上請個大夫。」三言兩語交代完後,姬耀天又低下頭對著滿臉驚愕的皇甫憐波道︰「別說我不夠義氣,我會等到小二將咱們領去廂房之後才走人。」

  瞧著那彷佛施了天大恩惠的語氣,皇甫憐波已從初時的震驚到習慣,她只是愣愣地瞧著他,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現在的她覺得腦袋暈暈的難受,腳踝處又泛起一陣陣的刺痛,她只想有個地方能好好休息一下,見她不答,姬耀天聳聳肩,沒說什麼,只是跟著店小二來到安排好的雅房,他將人往榻上一放,接著粗魯的扯來被褥往皇甫憐波的身上一蓋,壓根不顧皇甫憐波方才被雪浸濕的衣裳會弄濕被褥。

  一聲不吭的做完了這一切,姬耀天又朝皇甫憐波伸手。

  這回不等姬耀天開口,她便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雖然覺得這個男人的行徑猶如土匪強盜,可她畢竟答應過他,於是伸手入懷拿取銀票。

  「給!」在一迭已經有點單薄的銀票之中翻找出一張一百兩的,她沒好氣地遞給了他。

  以姬耀天那愛財的性子,本該喜不自勝地收起銀票,然後立刻走人,可在他接過銀票的那一刻,他那雙幽深的眼眸快速閃過一絲異樣。

  原以為眼前這個財迷會在收到銀票的那一刻走人,誰知道他卻死瞪著眼前那張銀票,彷佛只要他這麼瞪著,那銀票上頭的數字就會多上許多似的。

  這輩子她從沒見過這般愛財,而且顯然對斂財極為拿手的男人,一出宮就遇上了這種人,倒也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倒霉還是幸運了。

  皇甫憐波心中翻了個念頭,又見原本急著要走的姬耀天竟然怔怔地佇在原地,望著自己給他的銀票,還以為他在懷疑自己,於是忍不住澄清道。

  「喂,那張銀票可是貨真價實的,現在咱們也算兩清了,你要走快走,我就不送了。」

  隨著她的話,姬耀天的視線終於從那張銀票移到了皇甫憐波的臉上,一張俊顏瞧不出一絲絲的心緒,只是這麼靜靜的看著。

  被這樣的目光瞧得心底發毛,皇甫憐波忍不住低頭望向自己,在確定了那些太監服飾還好端端地穿在自個兒身上,皇甫憐波更是不解他為何這樣看著自己。

  「你只是個太監?」終於,姬耀天結束了凝視,心裡頭已經打了七、八、九、十個算盤的他,漫不經心的問。

  「關卿何事?」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啐了一聲,並不回答姬耀天這個問題,只是心中弧疑,這個男人從一開頭便表現得嗜財如命,她還以為他拿了銀票就會一溜煙的跑了。

  怎麼也想不到他不但沒走,反而還沖著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好半天。

  難不成自己什麼地方露了餡嗎?

  「是不關在下的事,只不過瞧著你孤身一人,又身懷許多銀票,所以想多話一句,財不可露白,否則啥時會招禍,那可就說不準了。」

  見皇甫憐波原本清澈的眸子已起了警戒,姬耀天也不再多說,便旋身走人。

  望著他頎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後,向來心思單純的皇甫憐波倒也沒有再多想什麼,只是徑自拉起被褥蓋上。

  雖然耗費了自己一百兩,可是如今她已安身在客棧之中,等會又有大夫來瞧,自是性命無虞。

  於是在忙活了好半天之後,又病又累的皇甫憐波一沾枕,眼皮便重重地垂下。

  若不是還要等大夫來為她治傷瞧病,她倒還真想就這麼蒙頭睡他個三天三夜呢!

  所以一等大夫瞧過,她立時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這一睡,她連街上已經天翻地覆了都不知曉。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26 AM

第二章

  開玩笑的吧?

  距離上回他離開這間客棧少說也已經過了三天,本來以為那人的病應該好了個七七八八,甚至有可能已經回宮。

  沒想到等他找來當天那個店小二詢問,得到的答案令他不由得瞠目結舌。

  「你的意思是,那個小子從那天睡到了現在?」他不敢置信的再三確認。

  店小二生怕姬耀天不信,再三保證,「正是如此,姬爺。」

  其實這幾日他也苦惱著,那人在上房住了三日,卻連一枚銅錢都沒給,掌櫃的早已有些怨言,若非當初人是姬爺帶來的,他們還真想將人轟出去,免得到時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想到,原本以為已經撒手不管的姬爺竟然又跑來探問,店小二這才振作起精神,想來那房飯錢應該不會落空才是。

  「你確定人還活著?」

  那人瞧起來弱不禁風的,又是傷了腳又是染風寒,還這麼不吃不喝睡了三日,他還真有點擔心。

  「姬爺請放心,人是姬爺帶來的,小的不敢不上心,一天裡總會請人去探個一、兩次,確定還喘著氣呢!」

  這位姬爺是京城裡有名氣的人,最被人議論的自然是他那錙銖必較的性子,再者則是他名下那些行商鋪子,幾乎都是日進鬥金,令人嘖嘖稱奇。

  在這個龍蛇混雜的客棧待久了,該有的眼力還是有的,店小二自然會對姬耀天親自送來的人多一分心眼。

  「嗯!」

  聽到店小二的說法,姬耀天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那我去瞧瞧他吧。」

  「小的為您領路。」

  對於店小二的熱絡,姬耀天只輕輕地嗯了一聲,便跟著小二,邁著輕松的步伐往裡走,看似悠閒,心中卻不無盤算。

  身為一個白手起家,還累積了龐大家產的商賈,姬耀天的腦袋當然不笨,觀察入微更是他能生存下來的原因。

  他一開始以為那個小子是尋常的太監,可當他從懷中掏出那疊銀票,他便已經對他的身分起疑。

  雖然現今城裡有幾家大的銀號,可誰不知道宏昌銀號是皇商中的皇商,幾乎等於是宮裡對外的錢鋪子。

  這樣的銀號做的自然不是市井小民的生意,能與宏昌銀號來往的,個個都是皇親國戚。

  若那小子只是尋常的宮中奴僕,斷不可能擁有厚厚一迭宏昌銀號的銀票,就算是從宮中偷盜,誰又敢堂而皇之的偷這種查得出根底的東西?

  再加上這兩日,京城內外似乎不太平靜,多了不少官兵在街上巡視,雖然沒有大張旗鼓,可只要稍加留意,便知道必定有事發生。

  可那會是什麼事呢?

  姬耀天偏著頭思索自己能否因為嗅得先機而海撈一票。

  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所以他今天才會在百忙之中前來,若是人沒走,他想要再次探探那個小太監的底細。

  在他思索間,店小二已經在廂房前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姬耀天說道︰「姬爺,那位姑娘還住在廂房之中,您就自個兒進去吧,小的還有事要忙,只是……那姑娘的宿銀……」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之前他都是請客棧的廚娘進去查看,但人是姬爺送來,想來該是認識,應是無礙。

  姑娘?!姬耀天聞言愕然,不是個被去勢的小子嗎?怎麼店小二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的稱呼?

  店小二眼力見姬耀天面臉狐疑,連忙開口釋疑,「小的一開始也以為是個小太監,可誰知大夫來了一診,才說她是個女兒身。」

  「是這樣嗎?」聽到這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話,姬耀天心中的念頭轉得很快,抬頭見小二還站在那兒等他回宿銀的話,沒好氣的道︰「區區幾兩銀子,就算那小姑娘賴帳也還有我,擔心什麼?」

  雖然姬耀天語氣不耐,可店小二得了這句話喜不自勝,連忙應了一聲,旋身就跑去忙自個兒的事去了。

  「姑娘嗎……」

  從宮裡出來、身懷巨款,還女扮男裝,這屋子裡頭的人的身分倒是值得再好好地推敲推敲。

  原本關上的房間被輕輕推開,雖然在踏出第一步時姬耀天還有些許遲疑,畢竟少年是一回事,姑娘家卻又是另一回事。

  他與她獨處一室一事要是傳出去,這個女子的名節便毀了,可他如今的首要之事就是弄清楚她的身分,還有這大街上彌漫的肅殺之氣究竟是怎麼回事,想著大不了塞點銀子封了客棧的人的嘴,加上他從來也不是拘泥小節之人,在猶豫過後,他便舉步進了屋子。

  「唔……」

  他才走了幾步,人都還沒近榻呢,整整睡了三日夜的皇甫憐波竟然就選在這個時候醒來。

  原本閉著的眼兒眨了眨,隨即緩緩掀開眼簾,一雙還染著一絲迷蒙的雙眸漾著深深的滿足,一副沒完全清醒的呆樣。

  「吟心,吟畫……」

  她輕輕喚著打小伺候著她的宮女的名字,通常她起身後,都是這兩個宮女伺候的,可如今她都喊了這麼久卻不見有人應聲。

  她迷迷糊糊地碎念道︰「這兩人又偷跑出未央宮,這麼偷懶愛玩,到時若是被宮裡的嬤嬤們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我保她們一回,這次說什麼都不能饒了她們,否則太子哥哥和父皇又要叨念我心軟了。」

  想到這兒,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嘟起嘴,徑自從榻上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宮裡,身邊就響起了一記低低的嗓音。

  「你果然不只是個小太監。」

  剛剛他將她的長串叨念都聽進了耳中,姬耀天已經確認了皇甫憐波的身分。

  太子哥哥和父皇?這個人的身分還真是尊貴非凡啊!

  也對,如果只是個尋常宮女,宮中不可能這樣不動聲色的找人,那些急於建功的衙役只怕早就大剌剌的宣揚,鬧得眾所周知。

  唯有身分貴重的主子不見了,才需要這樣秘而不宣的找,免得遭到有心人士的利用。

  想到他連著兩次訛詐公主,姬耀天倒也沒有太多擔心,既然她扮成小太監出了宮,必然不可能曝露自己的身分,所以就算她想報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姬耀天身為一個奸商,最善於看透人心,因此在分析利弊後,不煩惱自身安危,反倒好奇她堂堂公主為何要扮成小太監出宮。

  「你怎麼在這裡?」他突如其來的話讓皇甫憐波頓時三魂七魄全都歸了位,她瞪大了眼往姬耀天所在的方向瞧來,一瞧清是他,倏地意識到自己早就出了宮,既然不在宮中,那吟心和吟畫自然也不會伺候在身邊。

  她努力地回想著自己方才到底說了什麼,她都還沒想清呢,那愛財如命的姬耀天已經再次啟口。

  「你是個公主?」

  「我……」

  沒料到自己的身分竟一時大意說漏了嘴,皇甫憐波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把話給圓回來,偏偏她一緊張,腦袋便亂哄哄的,搜索枯腸也想不出一個好藉口。

  只好按下心底的著急,板起了臉,彆扭地喝道︰「你這個人怎這麼不知禮節,這樣擅闖人家的屋子,居心可在?」

  「你真的是公主?」姬耀天沒回答,再問一次。

  「你、你別胡說八道,什麼公主?我只不過是出來辦事的小太監罷了。」

  這話說得底氣不足,姬耀天一聽就知道她在撒謊,正待追問,門外卻傳來了陣陣話聲。

  姬耀天挑了挑眉,皇甫憐波也聽見了,兩人都困惑地看向房門。

  「你們小心仔細,別驚著了貴人,咱們奉命將人平安送回,萬萬不可出一點差錯。」

  皇甫憐波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因為睡了飽覺而有些紅潤的臉色頓時刷白。

  他們怎麼那麼快就找來了?她內心驚慌,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已經睡去了三個日夜。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她可不想連京城都還沒出去,就被人給打包送回皇宮。

  編貝般的皓齒咬上了自己的唇,皇甫憐波皺著眉頭左思右想,卻想不出個法子來,當她抬起頭,見姬耀天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望著她時,腦海驀地靈光一閃。

  「我把全部的銀票都給你,你能帶我逃出去嗎?」

  在她充滿希冀的眼光中,姬耀天有些猶豫。

  雖然他很愛銀子,可就算有再多銀子,那也得留著命來花。

  從方才樓下傳來的那番話聽起來,這公主應該十分受重視,若自己真帶她逃走,肯定會變成欽命要犯,再加上他的身分……

  姬耀天還在遲疑,皇甫憐波卻已經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掀開被子,因為那天大夫瞧完了她便倒頭就睡,所以身上的衣物倒還整齊,仍是那身小太監的服飾。

  一骨碌跳下床,立刻跑到門口瞧上一眼,隨即又幾個箭步竄了回來。

  她仰起頭,瞪著還猶豫不決的姬耀天問道︰「你到底做不做?」

  姬耀天正要搖頭拒絕,說時遲那時快,眼尖的他看到一道寒光破窗而入。

  不是交代不能驚著貴人嗎?

  這樣的念頭才剛閃過,姬耀天手腳敏捷,一把拉過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皇甫憐波。

  還好他的動作夠快,那帶著寒光的箭矢只劃破了他的衣服,但從那箭的來勢來看,確實是衝著眼前這個嬌貴公主來的。

  「你……」面對如此險境,他正想開口,可話只到了舌尖,還來不及說,窗外疾又一道寒光襲來。

  他猛地伸手一拉,將皇甫憐波甩在自己身後,一雙銳眸倏地眯起,自言自語般的咕噥,「不是說不能傷你分毫嗎?怎麼這些襲擊卻彷佛是衝著你來的?」

  姬耀天這番自言自語聽在皇甫憐波的耳中,宛如巨鐘,她還來不及消化心頭那又驚又疑的心緒,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已經凌空破窗而入,個個殺氣騰騰。

  「嘖嘖嘖,你的銀子還真難賺。」

  眼見情況緊急,姬耀天便是要撇清這一切,只怕也來不及了,他沒好氣地又咕噥幾句,旋即一臉冰冷地瞪著眼前五、六個黑衣殺手,心中盤算起自己的勝算。

  他自小心眼便多,腦袋也挺機靈的,加上曾機緣巧合幫過一名丐幫的八袋長老,那老人為了答謝他,傳授了一些拳腳功夫,雖說不到大俠之流,對付這幾個黑衣人也是綽綽有餘。

  再者,下頭還有不少官兵,要真打不過,難道還逃不過嗎?

  只是他當真要插手皇室之中的事嗎?他知道自己現在最該做的就是轉身走人,管她會不會被請回宮裡去。

  可當他的視線往下瞧去,看到她的小手緊緊地攢著自己的衣袖時,姬耀天向來堅定的心思竟起了一絲的猶豫。

  眼前情勢緊繃,姬耀天只是擋在她的身前而無任何舉措,皇甫憐波的心思雖然單純,卻也不笨,自然可以嗅出不對勁。

  下頭的官兵雖然圍起了客棧卻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驚著了她,但眼前這群黑衣人擺明是要來取她性命的。

  這樣看來,顯然是有人想要藉著她的離宮做些什麼。

  皇甫憐波心中雖然也是驚懼難安,可是她知道想要弄清楚這一切,得先留著自己的命。

  再者,她才出宮,壓根不想就這麼被人給逮回去,所以無論是黑衣人或者是底下那些官兵,都不是她所能依靠的。

  在電光石火之間,皇甫憐波曉得唯有說服眼前這個男人,她才有一丁點達成自己心願的機會。

  她閉眸想了想,隨即開口說了一個數字。「一萬兩!」

  姬耀天乍聽到這個數字還有些發懵,皇甫憐波冉補上一句。「倘若你能帶我安然離開此地,我給你一萬兩。」

  「公主殿下還真是大方。」雖然情勢危急,姬耀天卻還有心思談笑。

  救了她也許不全是壞事,畢竟他想做的事,僅憑他一人之力很難辦到,如她願意相助,或許可成。

  經過一番盤算後,姬雲天揮手奪下一名黑衣人的刀,開口問道︰「你到底是哪個公主,為何這些人要你的命?」

  「十二公主。」在這生命交關的時刻,皇甫憐波也懶得再隱瞞,誠實地承認自己的身分。

  聞言,姬耀天更困惑了,若她是個皇子,被暗殺倒是很有可能,畢竟皇子有繼承皇位的可能,但對一個女兒家何必下此毒手,況且滿大街的人都知道,十二公主可是當今聖上的心頭尖兒,怎麼有人敢動,是不要命了嗎?

  「你到底答不答應帶我走?」她再問,若是他再不允,為了保命,她也只能拚命衝下樓去,或許還能避開黑衣人的攻擊,留下一命。

  「若你真是十二公主,那麼你的命便不只一萬兩。」

  姬耀天游刃有餘地抵擋著那些黑衣人的進攻,甚至還有閒情逸致討價還價。

  聞言,皇甫憐波瞪大了眼,當真沒見過也沒聽過這麼愛錢的。

  聽見樓下似乎有些動靜,再見那些黑衣人招招致命的狠勁,皇甫憐波也顧不了那麼多,直接說道︰「你說多少便是多少!」

  彷佛等了這句話很久,姬耀天一聽猶有神助一般,正手一刀將一個黑衣人給砍得屈膝跪地,反手又是一刀,硬生生在另外一個黑衣人的肚子上留下一道血紅的傷口。

  皇甫憐波有些害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還沒有回過神來,突然被姬耀天一拉,將她甩上了他的肩頭。

  面對姬耀天的舉動,皇甫憐波震驚之餘,連忙手忙腳亂想穩住自己,那笨拙的姿勢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這可是你說的,價錢任我開。」說完這句,他嘴角揚起一抹笑,雙目炯炯地望著僅存的三個刺客。

  「我雖非君子,但也一諾千金。」皇甫憐波好不容易抱住了他的頸項,這才免了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慘樣。

  與其回宮被禁足,過著鎮日臆測不知誰要害她,過著草木皆兵的日子,她倒不如放手一博,先逃出去,將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再作打算。

  「那就好!」姬耀天聞言頷首。

  只見他即使負了一個皇甫憐波,卻依然靈活,迅速解決了最後一個黑衣人,可他打算離開之際,窗外竟然竄進了更多的黑衣人。

  那幕後主使者顯然是鐵了心想要十二公主的小命。

  姬耀天唇一抿,知道這回的黑衣人只怕比方才那些還要有準備,不但手持刀劍,還肩背強弩,看起來比方才那幾個大意喪命的刺客棘手多了。

  就在姬耀天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殺出一條生路時,皇甫憐波在這個時候俯身在他耳際說道︰「再撐一會兒,樓下怕是已經聽見動靜,不一會幫手就來了,你只需保留體力,等會趁亂帶著我遠走高飛即可!」

  皇甫憐波的腦袋瓜子也是有用的,雖然心中驚懼萬分,卻沒有自亂陣腳,反而冷靜提醒。

  見她開口不是發出那種雞貓子鬼叫的尖叫聲,姬耀天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

  要知道,別說是養在深宮的公主,這樣血淋淋的場面若換成一般人見著,難免也要驚呼幾聲,嚴重者暈過去也有可能,沒想到她不僅鎮定的很,還能出聲提醒他。

  頓時,姬耀天對於皇甫憐波的印象有些許改觀。

  「那你抓緊了,等會若是掉了下去,我可不管。」

  對於皇甫憐波的提點,姬耀天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而情況也真如皇甫憐波所說,樓下的官兵們終於意識到樓上那不同平常的響動,開始往上奔來。

  經過方才那番打鬥,皇甫憐波的廂房早已殘破不堪,不但窗子被砸爛,桌子少了一條腿,就連地上也布滿茶杯的碎片。

  闢兵一上來便見一名男子背著一個女人,正和幾個黑衣人僵持著。

  望著眼前的景況,他們卻傻了,在不確定那女人是否為貴人之際,壓根不敢輕舉妄動。

  倒是那些黑衣人瞧著四周的官兵,登時眯了眯眼,幾個人眼神交流一陣,竟有志一同地在轉瞬之間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強弩,並搭箭上弓,瞄準皇甫憐波。

  姬耀天意識到不對,想來那些黑衣人不完成任務絕不會離開,於是不再猶豫,倏地踩著跪異的步伐,教黑衣人措手不及,順勢要躍窗而出。

  但有個黑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射出了箭矢,那箭瞄準的正是皇甫憐波的後背心。

  若非姬耀天的眼角餘光瞄見不對,快速往左偏了偏,只怕那一箭已將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她變成死人。

  「唔!」

  只是盡管有那一偏,可那箭還是射中了皇甫憐波的臂膀。

  那猛然而至的勁道加上耳邊傳來皇甫憐波的一句悶哼,姬耀天便知道她十之八九受了傷。

  他的速度減緩,心中不無猶豫,要是他現在帶著她走,到時她若死了,那他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快走,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猶豫只是片刻,隨著耳邊傳來皇甫憐波的迭聲催促,姬耀天心一橫,再次運勁,以疾如風的速度往前飛竄。

  「憐兒——」姬耀天速度很快,可皇甫憐波卻沒錯漏皇太子皇甫威雙手撐著窗,撕心裂肺的一吼。

  是太子哥哥……

  肩上的痛楚加劇,原本還能勉強維持心神的皇甫憐波驀地熱淚盈眶。

  想起方才黑衣人的冰冷殺意,皇甫憐波緊咬著唇,不讓任何一絲的脆弱再從她的口中逸出。

  一陣陣的暖意不斷從姬耀天寬闊的背脊送往她的身軀,皇甫憐波終於支持不住,意識逐漸飄遠……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恍惚中,她彷佛夢見了自己小的時候,因為不耐被拘著聽女誡,總是不時就耍賴撒潑,跟著太子哥哥的屁股後頭跑。

  盡管女官在後頭拚了命的攔阻,可是太子哥哥總會回過頭來,怒瞪想要強抱走她的女官一眼,然後就牽著她往靜思齋去,就算父皇交代的功課再多,他還是任由她淘氣,陪著她玩到心滿意足,讓人領了下去,這才挑燈苦讀,完成父皇交代的功課。

  還有二皇兄,總是會在外頭找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哄著她開心,宮裡的宮女都在私底下議論著,只怕有一天若是她想要天上的月兒,二皇兄也會想辦法讓人摘下來給她。

  還有三皇兄和四皇兄,每一個都待她如珍寶,若她不小心做錯事讓父皇斥責,每個皇兄都會站出來替她擋罰。

  突然間,眼前那些歡樂的景象倏地消失,留下的是一片黑暗,而向來怕黑的她,一見黑壓壓的一片,心頭一驚,猛地睜開眼。

  望著眼前這陌生的地方,雖然布置的不如她的寢宮那樣富麗堂皇,可那一份樸實無華,倒教人的心緒能在轉瞬之間寧靜下來。

  「小姐,你終於醒了!」

  皇甫憐波才睜眼,還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只見一個身著粗布衣裳,俏生生的小丫鬟恭恭敬敬地上前來,還準備了梳洗用具,打算伺候她淨臉。

  「你是……」

  「小姐,奴婢名叫冬書,是爺派來伺候你的。」

  嘴裡介紹著自己,冬書邊將手上的東西往旁邊的幾案一擺,然後雙膝一彎,就向皇甫憐波磕了一個頭。

  「起來吧!」身為公主,從小身邊的宮女不少,對於這種認主子的規矩很是嫻熟,一等冬書磕完了頭,便揮手讓她起來。

  「告訴我,這裡是哪兒?」

  那日她被姬耀天背在背上逃了出來,一開始還能保持清醒,可是隨著傷口不斷流出的血愈多,她便昏了過去,逃出客棧後的事她都不知,連忙探問。

  「小姐,這兒是咱們爺位在山衡的一處宅院,打那日爺將您帶回來後,您已經昏了兩天了。」

  她這幾天一直不安心,雖然大夫一再保證小姐的傷勢看起來驚人,但只要靜靜休養幾日便能痊愈,可是瞧著她一直昏睡不醒,她有幾次都忍不住伸手探著小姐的鼻端,以確定人還有氣。

  「兩天了?」

  山衡是位在京城西南方的一個小鎮,一聽自己已經不在京城,皇甫憐波的心也微微安了些。

  雖然她知道躲在這兒遲早還是會被宮裡頭的人找著,但既然她能在這裡安睡兩日,顯然她在危急中賴上的人還是有點能耐的。

  他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再加上能將她藏起,這個男人真是不簡單。

  渾身有些乏力的她,在冬書的幫助下慢慢坐了起來,不經意牽動了臂上的傷口,她也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冬書,同我說說你家爺吧!」

  「我家爺姓姬。」

  嗯,至少知道他姓姬了。

  皇甫憐波頷首,正等著冬書說更多,便見冬書抬手搔了搔自己的臉頰,一臉尷尬。

  「怎麼?你家的爺,你只知道這一點?」

  「小姐,這府裡的下人只有守門的陳伯,他是個啞子,還有一個煮飯的張嬸,是個聾子,而奴婢也才被爺買進來兩天,所以……」

  聽完冬書的解釋,皇甫憐波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冬書想要有所隱瞞,而是姬府裡頭人口簡單得過分,一個聾子加一個啞子,自然不會告訴她府內的事,難怪除了知道姓姬之外便一無所知。

  這個男人也真夠神秘了!

  而她也沒好到哪去,除了知道他姓姬、死愛錢、擁有一身好功夫之外,其餘的她全都不知。

  她都不曉得自己膽子怎麼就那麼大,竟然連著被他勒索了兩回後,還敢跟著完全不知道底細的他溜了。皇甫憐波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大膽。

  「若是想知道我的事,不妨直接問我。」就在她啞然失笑的同時,一記低沉的嗓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皇甫憐波猛地抬頭,便見姬耀天姿態瀟灑地斜倚著門,一點都沒有以前見過的男人那種彬彬有禮的模樣。

  「我問你,你會說嗎?」皇甫憐波瞪了他一眼,對於他這種總是冷不防冒出來的行為很是不喜,語氣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既然咱們同過生死,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姬耀天臉上帶著一抹略顯輕浮的笑容,雙眸卻是筆直盯著皇甫憐波瞧著。

  「那好,姓名?」

  「姬耀天。」他朗聲說道,毫不猶豫。

  「做何營生?」倒真想瞧瞧他是不是真的知無不言,於是她啟口再問,還騰了一只手接過冬書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便聽到他的回答。

  「奸商!」

  聞言,才剛入口的茶水全都噴了出來。

  有人這麼說自己的嗎?

  皇甫憐波瞪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滿滿的不可思議。

  但姬耀天還是那樣怡然自得,甚至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種完全不把公主當回事的態度,倒叫皇甫憐波對他另眼相看。

  好不容易定了心神,再問了幾個問題,皇甫憐波終於對於姬耀天的身分有些了解。

  他是個商人,而且是個成功的商人,雖然不是那種跺跺腳,京城便會震上幾下的巨賈,可倒也小有家產。

  這樣的人應跟朝廷沒有什麼牽連,如此甚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28 AM

第三章

  偌大的御書房之中,所有伺候的宮人全都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向來意氣風發的太子皇甫威如今低垂著頭,臉上盡是懊悔與哀傷。

  「太子,你這回真的讓朕太失望了。」皇帝皇甫九天語氣不善。

  愛女失蹤已經讓他心神俱傷,如今太子辦事不力,不但讓十二被擄走,還讓人用箭所傷,更是令他震怒。

  當下面的人巨細靡遺的形容著公主如何中了箭,那血淋淋的模樣頓時讓他這個九五之尊的心緊揪著,如今熬了三、四天,仍未尋到愛女,讓他兩鬢都已經催出了白髮,更對向來信賴的太子生出了失望之心。

  「啟稟父皇,兒臣願領罪。」

  對於自己的大意讓寶貝妹妹失了蹤跡,再加上眼睜睜瞧著那箭矢筆直射中皇甫憐波縴弱的嬌軀,即便父皇沒有大加斥責,他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與憐波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在這廣大的後宮之中,沒有比憐波更親近的人了。

  如今,她身受重傷且下落不明,他難辭其咎啊!

  看著向來頗受自己器重的兒子毫不猶豫自請領罪受罰,皇甫九天臉上的怒意依然不減。

  想到皇甫憐波那樣的金枝玉葉一人孤身在外,又受了重傷,不知會有多凶險委屈,他便更加氣怒太子行事不周全。

  「朕罰你——」他正要開口重罰,此時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皇甫沛突然躬身上前,掀袍跪下。

  「父皇,太子向來心善,這次只是因為一時心軟,也怕嚇著了十二妹,才會失了先機,請父皇不要太過責怪,兒臣願意替太子領罰,並帶人出宮尋找十二妹的下落。」

  「成大事者怎能心軟?」皇甫沛的話像是一桶油澆在皇甫九天的心頭上,怒火更爆。

  這個皇位他已經坐了二十幾年,深知決斷的重要性,若是在高位者一味心善仁慈,便會吏治不彰,甚至可能養出一個個跋扈的權臣,思及此,皇甫九天對於皇甫威的表現徹底失望。

  「二皇弟,父皇說的沒錯,這的確都是皇兄的錯,你不用替我說話。」

  要是當初他不憂心會嚇著皇甫憐波,也不會讓那些黑衣人有可乘之機。

  對於失去皇甫憐波的蹤跡,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著急,更懊惱自己的大意,滿是憂心的他根本沒注意到因為皇甫沛的話,父皇臉上的失望更甚,只是一心想要找出皇甫憐波。

  「太子殿下,我亦心疼十二妹,不然這次由我去尋,我保證絕對會將她給帶回來,太子還是專心於國事之上吧!」

  「這怎麼行?禍是我闖的,理當該由我收捨善後。」

  兩兄弟互不相讓,語氣之間盡是對皇甫憐波的心疼,皇甫九天也同樣擔心,他想著皇甫威的心軟很可能會再一次害得皇甫憐波身陷險地,於是略一沉吟,隨即說道︰「老二,這件事就由你去辦。」

  「父皇!」皇甫威還要再辯,可皇帝卻不容他多說,只是徑自揮了揮手,又對皇甫沛交代道︰「弄清楚那人挾持十二究竟要做什麼,還有那些傷了十二的黑衣人又是什麼來歷,記住,不得讓十二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知道嗎?」

  「兒臣遵命。」

  皇甫沛恭恭敬敬地領命,眼角餘光掃向還跪在地上的皇甫威,皇甫威臉上滿布著濃濃的懊悔。

  他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是心裡卻冷嗤了一聲。

  皇甫威,這還只是剛開始呢!

  無論是你的命或者是皇甫憐波的命,他都不會放過,但在此之前,他還要讓他們先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

  「父皇就別再怪大哥了,他與十二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絕對不會故意讓她受傷的。」

  皇甫沛說完準備離去,可躬身後退了幾步,又突然頓住,直起腰身說道︰「父皇,十二妹福大命大,即使被人射了一箭,兒臣想一定不會有什麼大礙,倒是父皇可得保重龍體,否則要是十二妹平安回來,您卻憂思過度而病倒了,那麼十二妹也會很內疚的。」

  耳聞皇甫沛的勸言,皇甫九天什麼也沒說,只是朝皇甫沛擺了擺手,讓他速速退下,一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皇甫九天的臉色更沉了。

  「太子,你是朕的長子,若是連這等小事都辦不好,朕又怎麼放心把這個江山交付到你的手裡呢?」

  「兒臣無能!」皇甫威重重磕頭叩首,父皇的失望讓他更是悔恨。

  「你要知道,就算朕已經立你為太子,但太子之位並非不可易,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這幾年來,威兒做事總是溫溫的,仁慈寬容,雖然做一個皇帝的確得愛民如子,可心太軟的話絕非好事。

  偏偏他這兩個兒子,一個太善,一個太霸,都不是當皇帝的料子,餘下的皇子們都太過年幼,更不適合。

  他略微思索了一番,隨即對皇甫威交代道︰「還有,朕要你暗暗探查那些刺客的來歷,既然他們將矛頭指向十二,那麼咱們就得把他們的底細給摸清楚。」

  聽到父皇的命令,皇甫威不解地抬起頭。他不懂明明父皇方才已經讓二弟去做的事情竟也讓他去做?

  難不成父皇是懷疑二弟?

  不可能吧,二弟向來也是把十二當成心尖上的寶貝在疼,怎麼可能策劃這一切來傷她呢?

  可若真是……皇甫威的眉頭皺了起來,當即不再多言,領命離去。

  如今任何事都沒有十二的性命重要。

  如果這一切真是皇甫沛策劃的,那麼他絕對不會放過。

  還有,那日救走十二的又是什麼人?

  聽那店小二說,那日有一姓姬的商賈前去探視十二,難不成這個商賈還有其它的身分嗎?

  此時此刻,他又將十二給帶去哪兒呢?

  種種的疑問盈繞心頭,讓向來個性沉穩的皇甫威也忍不住煩躁起來。

  究竟是誰要殺她?

  待在姬家,皇甫憐波靜靜的休養了幾天,鎮日都躺在床上,可她的腦袋卻沒停過。

  但無論她想破頭,也想不出究竟是誰想要她的命。

  因為憂思太過,她便睡著了也總是惡夢連連,一會夢見是父皇要殺她,一會兒又夢見大皇兄,連二皇兄也成了她夢中的殺手。

  這一連串的惡夢,教她臉色愈發蒼白。

  不行,她得盡快查出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否則這樣杯弓蛇影的,她當真受不了。

  皇甫憐波驀地放下手中打發時間用的書冊,決定去找姬耀天好好商討對策。

  皇甫憐波是個急性子,想到什麼便做什麼,她步履匆匆來踏出房門,沿著回廊走往姬耀天的書房,只是她人才到書房門口,便見這幾天總是盡心盡力伺候她的冬書竟然跪在飄著薄雪的院子裡。

  見狀,皇甫憐波滿心不解,她向來善良,在宮裡少有責罰宮女的行為,自然也見不得有人受罰,她三步並作兩步朝著冬書走過去,急急地問道︰「冬書,好端端的,你怎麼跪在這兒了?」

  一聽到聲音,冬書驀地抬頭,讓皇甫憐波瞧見冬書白皙的臉上有著清晰的五指印。

  原來冬書不但在這大雪天裡頭被罰跪,還被人給打了?

  頓時,她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是誰打你?」皇甫憐波瞪著那個掌印,厲聲問道,冬書一見皇甫憐波,委屈便竄上了心頭,還沒開口呢,眼淚就啪答啪答地落了下來。

  冬雪不說話,倒是書房裡頭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走了出來,站在階梯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皇甫憐波。

  「是我打的,怎麼著?」

  聞言,皇甫憐波回頭,卻見一個身段婀娜多姿的女子,她穿著艷紅、窄身寬袖的羅衣,臉上還帶著一抹驕傲,正眼神不善地瞪著自己。

  這姑娘……很美,甚至比她父皇後宮中那些環肥燕瘦的嬪妃都美上許多,「絕艷」一詞用在她的身上並不為過。

  細細的柳眉,小巧而挺的鼻梁,菱兒似的紅唇,細致的五官組合出一張美若天仙的臉龐,要不是她的眼神太驕傲,無形中透露出一股傲氣,皇甫憐波覺得她會更美。

  可惜,她不是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那套,膽敢這樣欺負服侍她的人,她絕不會給予任何臉面。

  伴隨著冬書那可憐兮兮的抽噎聲,皇甫憐波幾步走上前,伸手就朝著女子細致的臉龐揮去一巴掌。

  「冬書犯了什麼錯?你憑什麼打她?」她打完才問。

  莫名被打了一個耳光,朱斐心哪裡忍得下這口氣,手一伸也想回一巴掌,可是她高舉的手卻被皇甫憐波給鉗住,怎麼抽也抽不回,只好忿然問道︰「你又是什麼東西?我打罵我家的奴婢,關你什麼事?」

  「你為什麼罰冬書?」皇甫憐波再問,就算她真是這宅子裡的主子,可冬書是伺候她的丫頭,一樣容不得他人欺侮。

  包何況,這幾日她也弄清楚了,這府裡的主子就姬耀天一人,他還未成親,也無姊妹,所以這個姑娘肯定不是主子。

  身上流的是最尊貴的血液,板起臉孔的皇甫憐波自有一股讓人望而生畏的威嚴。

  「她這個賤丫頭本就欠教訓,讓她跪一個時辰還算是便宜她了,你又是什麼身分,竟敢質問我?」

  從小夠人眾星拱月,朱斐心哪裡受過這樣子的羞辱,雖然一時被震懾住,可回過神後倒也牙尖嘴利,完全把自己當成這裡的主子。

  「就憑冬書伺候了我幾日的情分,我就沒有讓旁人欺負她的道理。」皇甫憐波冷冷地說道。

  雖然她知道這兒是姬耀天的地盤,眼前這個姑娘只怕也是姬耀天的貴客,自己這樣的舉動未免有些喧賓奪主,但她就是忍不住。

  「原來你就是姬大哥帶回來的狐媚子啊!」

  前兩天,她打發丫鬟來姬家送東西,那丫鬟一回來便跟她說姬家賴進了一個女人,還說向來小氣的姬耀天不但為她請丫鬟,還將大夫請到姬家來。

  這樣異常的重視,頓時讓她心裡頭不是滋味。

  想她自初識情愛,一顆心便全都掛在姬耀天的身上,可他對她從來都是不假辭色,連她大膽向他告白,他也說她家是書香世家,與之不配雲雲的話語來搪塞,待她處處守禮,並不親近。

  可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竟然輕易的就得到了姬耀天的注意,甚至還讓對錢財最錙銖必較的他願意花大錢請大夫、買丫鬟,如此反常,怎不教她妒恨在心。

  皇甫憐波是什麼人,耳裡哪聽得進「狐媚子」這樣的粗俗言語,她冷冷望著她,想著自己既然已經替冬書還了一巴掌,只能暗自隱忍怒氣,畢竟這裡再怎麼說還是姬家,不是宮裡。

  當下,皇甫憐波決定不再理會這粗鄙的女人,她縴手一伸,便將還跪在地上直打顫的冬書給扶了起來。

  只是這大雪天的,地上寒意自然凍人,冬書也不知道跪了多久,雖然靠著她的力量站了起來,但人還沒站穩,便一個踉蹌的又跌坐回去,皇甫憐波一時沒有提防,也被扯著跌在地上。

  見那主僕倆跌成了一團,朱斐心頓時笑開,正打算上前還那女人兩個巴掌,只是她人才站在皇甫憐波身前,都還沒有動手,一記低喝突然降下。

  「做什麼?」

  驟聞姬耀天那低沉好聽的聲音,朱斐心都還來不及擺出最嬌艷的笑容迎接心上人,姬耀天已在轉瞬之間來到了眼前。

  「姬大哥!」

  她開口打招呼,誰知道姬耀天竟然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徑自伸手撥開了她,來到跌得七葷八素的皇甫憐波面前。

  「你還好吧?」他關心地問。

  將他推開朱斐心的舉動和他眸中的憂心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皇甫憐波的心驀地泛起一陣暖意。

  沒等著他攙扶,她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渾然不在意地拍了拍衣裙,對著姬耀天道︰「替冬書請個丈夫吧。」

  瞧冬書站都站不穩的模樣,這雪地一跪寒氣入了骨髓,若是留下什麼病根就不好了。

  「小姐,不用了……我皮粗肉厚的,沒事!」

  早知道她伺候的這位小姐沒啥脾氣,是個好相處的主子,卻沒想到竟然還想替她請大夫,如此厚意嚇得她連忙搖手拒絕。

  「怎麼,請個大夫都捨不得嗎?」瞧姬耀天一聽她要請大夫時,臉上驀地閃過一絲心疼,皇甫憐波沒好氣的說道。

  她真是打出生就沒瞧過這麼愛錢又吝嗇的男人,從這偌大的屋子卻只有陳伯和張嬸在打理就能窺知一二。

  冬書的存在,還是因為她的到來才臨時上街找人販子買的。

  這幾天最常竄上心頭的問題,除了自己究竟被卷進什麼陰謀之外,另一個便是他為何這般愛錢。

  「自然是捨不得!」姬耀天這句應得理直氣壯。要知道平素他若有頭疼腦熱什麼的,也捨不得請大夫,頂多就是大被子蓋個三天兩夜也就是了,如今竟然要為了一個丫頭請大夫,他哪能不心疼。

  「不是聽說你把張大夫請來家裡了嗎?不瞧白不瞧,有什麼好心疼的。」皇甫憐波已習慣他的態度,也沒了初時的大驚小怪,只是秀眉一挑,沒好氣說道。

  聞言,姬耀天眼睛一亮,瞧著他那副樣子,皇甫憐波搖了搖頭,伸手將冬書給扶了起來。

  眼見皇甫憐波身為一個公主,卻沒有絲毫的架子,姬耀天眸中閃過一絲的訝異,旋即隱去。

  被人徹底的晾在一旁,朱斐心簡直就快要爆發了,她連連喘了幾口大氣,好不容易才把那股怒氣壓下,連忙嬌聲喊著。

  「姬大哥,你方才是去哪了啊?我在書房等了你好久。還有這個女人是哪裡來的狐狸精,這麼恬不知恥的住進來。」

  姬耀天聞言,眉心不由得一皺,望著朱斐心的眼神帶了幾分的凌厲。

  他是最不喜愛管閒事的,可這回他不但管了,還管了個徹底,聽著人說皇甫憐波的不是,他的心裡莫名就有氣,他狹長的鳳目一挑,冷冷地開口,「朱姑娘,我還有急事要處理,大門在那兒,不送。」

  這等冷然的話一出口,不僅朱斐心氣得咬牙切齒,就連皇甫憐波也忍不住側目瞧了姬耀天一眼。

  那可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以這位朱姑娘方才盛氣凌人的模樣,她還以為她必定是姬耀天極為重要的人,沒想到姬耀天竟然用這麼冷淡的一句話就打發她。

  「不過是個丫鬟的事,有什麼好急的?就算她真的這麼弱不禁風,那也是她的命,誰讓她爹娘窮,才會把她賣給別人。」朱斐心臉色漲紅,氣得說了句,藉此提醒那丫頭低下的身分。

  沒想到她不說還好,一說姬耀天瞧著她的眼神就更冷了,索性一個箭步上前,將走路一瘸一拐的冬書打橫抱了起來。

  「就算是下人也是條命,若依你所言,以在下商賈的身分也不值得朱大小姐相等,你不如回家去吧!」

  朱家是世襲的官宦之家,算得上是豪門望族,他與朱家頗有淵源,可是除了這個愛纏著他的朱斐心之外,其餘的朱家人哪一個不是恨不得他不曾存在在這世上?

  要不是朱家還有一個老祖宗鎮著,朱斐心想到他這兒來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姬大哥,你……」臉色煞白,朱斐心緊緊咬著自己的紅唇,她沒想到姬耀天竟然會為了一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這樣對她。

  沒有理會朱斐心那既氣且怒,還不敢置信的模樣,皇甫憐波倒是因姬耀天方才的那番話而有些詫異。

  還以為他的眼裡、腦子裡只瞧得著錢,但現在看來他並不是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男人。

  收回自己的目光,皇甫憐波瞧著冬書不知道是凍著還是嚇著了,渾身直打著哆嗦,揚聲催促道︰「走吧,再拖下去,就算原本冬書沒事,只怕也要病著了。」

  「嗯。」

  姬耀天頷首,隨即抱著冬書疾步而去,皇甫憐波隨即跟上,兩人都沒再瞧朱斐心一眼。

  朱斐心咬緊唇瓣,水波瀲灩的眸中帶著羞窘亦有濃濃的恨意。

  經過一番折騰,冬書膝上被包了厚厚的一圈草藥,說是能夠祛寒,她臉上也涂了一些去腫化淤的藥膏,幸好大夫說那張帶著嬌憨的小臉蛋無恙。

  斑高懸起的一顆心終於落下,她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冬書僅僅只是因為不願告訴朱斐心她住在哪個院子,便遭到這樣的對待。

  當真是好大的架子!

  皇甫憐波冷冷一笑,而她表情的變化全落入姬耀天的眼中。

  瞧著她此時的慍怒還有方才的急切,皇甫憐波這一段時間的行為倒真是處處出人意表。

  還以為她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肯定視人命如草芥,沒想到她僅僅因為丫鬟被打了一個耳光便這樣憤怒難當。

  如果那時她的父親也能……

  止住腦海中竄起的不切實際想法,姬耀天心裡的異樣一閃即逝。

  「我拜托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嗎?」

  沒有發現姬耀天復雜的心緒,皇甫憐波問道。

  這幾天靜養下來,臂上的箭傷早已結痂,此時此刻,她更在乎的是宮裡會因為她的事掀起怎樣的風浪。

  「房公公這幾天都待在宮內,不曾返家,等過兩日應該就有消息了。」

  姬耀天語氣淡淡的回答皇甫憐波的問題,突然見她經過方才的一陣忙活,額上已沁出汗珠,他想也沒想就抬袖子朝她的額際擦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舉動讓皇甫憐波愣住,這也太過親密了吧!

  皇甫憐波內心有如有一群狂蝶在不斷地撲騰一般。

  她張口想要說什麼,還來不及說,姬耀天搶先說道︰「瞧你都出汗了,別站在這兒,你也快回屋去換件衣裳,免得著涼。」

  這樣的關心從小到大她沒有少聽過,可是聽見他說,皇甫憐波的心莫名地暖了幾分,望著他的眸光中,水波瀲灩,閃爍著幾分連她自個兒都摸不清楚的心緒。

  這個男人能讓自己安心,雖然小氣得緊,可是每一回只要她出了事,他都在自己的身邊。

  她似乎……似乎對他動了心?

  當這樣的念頭一起,皇甫憐波連忙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那抹驟起的異樣,「當真送不出信嗎?」

  要是弄不清楚宮裡現在的情形,她就跟瞎子一般,即使想要懷疑誰,也害怕自己想錯了。

  「茲事體大,不是誰都能夠托負的,所以你再耐心多等個幾日吧。」姬耀天軟言安慰,他向來對安慰女人最沒耐心,只是一見她神色郁郁,就忍不住開口,不希望她臉上有任何不悅停留。

  「這麼說也是。」

  失望自是當然,可是皇甫憐波本就不是會讓自己沉浸在負面情緒之中的人,於是沒一會又笑開了臉,「其實這樣也好,我可以在這兒多待些時日,你都不知道宮裡的那些嬤嬤們有多煩人,成天叨念著什麼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就連東西多吃一點就像瞧著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一樣,成天念著緊箍咒。」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姬耀天除了小氣愛財的性子讓她嘆為觀止之外,皇甫憐波很慶幸讓她遇上了一個挺不錯的人。

  「你不覺得待在這兒有所不便嗎?」

  至少這裡沒有成群的丫頭僕婦可以伺候著她,甚至因為唯一的丫頭冬書受了傷,方才那添茶倒水還得她自己來呢!

  「有什麼不便?我覺得挺自由的。」

  盎貴她享過,可是待在宮廷那個大籠子裡,一抬頭只能見著四四方方的天,哪裡比得上現在的自由自在。

  若是真讓她選,她還寧願過著這樣的日子。

  「是嗎?」聽到她認真的說著這話,姬耀天心一動,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瞧著她的目光又更柔了些。

  兩人就這麼瞧著宅子不遠處那層層起伏的山巒,襯著天際的湛藍,那種美讓皇甫憐波管不住心頭的貪戀,痴痴地瞧著。

  瞧著她著迷的模樣,姬耀天忍不住搖頭失笑。

  若猛然看去,這丫頭和一個平民姑娘有啥不同?連朱斐心的脾氣都比她還要大。

  可這樣的個性倒更教人覺得親近,也難怪即使冬書又是剛買進來的丫鬟,個性又膽小怕事,也違抗朱斐心,不願讓人去打擾她。

  「我說的自然是真的,在宮裡看似榮華富貴,可是管的人多著呢!」

  瞧了一會,皇甫憐波想起方才姬耀天語氣中的懷疑,生怕他不信,再次開口強調。

  那擠眉弄眼,活靈活現的俏皮模樣,讓姬耀天覺得她天真的不像一個公主。

  都說宮中是風雲詭譎的地方,不管是三千粉黛還是皇子皇女,每個都得使出渾身解數和看家本領,能活下來的才是最頂尖的。

  皇帝的女人多,生下來的皇子和公主也很多,可最多的卻是那些已經成形,卻沒來得及被生下來的胎兒。

  多少人都想母憑子貴,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你這話要是被你父皇聽著了,只怕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吧。」

  「哼,誰理他啊!氣壞他最好,誰教他莫名其妙就要幫我指婚,這才讓我嚇得連滾帶爬溜出了宮外,誰知道卻……」

  原來啊!

  他就說嘛,為何她好端端的宮裡不待,卻偏要逃出來找罪受,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先是被她那生動的表情給牽出了一抹笑容,但旋即被她即將許人的消息搞得心情郁悶。

  姬耀天搖搖頭,企圖甩去這等莫名其妙的思緒,可是心頭那股沉甸甸的感覺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再想到自己沉重的過往和身世,姬耀天閉了閉眼,轉了個話題。

  「你覺得究竟是誰要殺你?」

  這突然其來的一問,讓原本燦爛耀眼的笑容便這麼僵在了她的臉上,她菱唇緊抿,好半晌都沒開口。

  見她心思沉重的模樣,姬耀天心中不由得暗悔自己口沒遮攔,他該知道這是她心中的一個痛。

  若不是宮裡的人,且清楚知道她的身分和行蹤,誰會無端端跑到客棧去殺人,而且那些黑衣人顯然都被下了死令,一個個都殺氣騰騰。

  想到這裡,他除了懊悔之外,也忍不住想要拂去她臉上的哀傷,只是他這輩子最會的就是賺錢,其餘像是哄女人、安慰女人這檔事,他是通通都沒學過。

  以往也不是沒有女人看上他的身家想要貼上來的,可是一旦發現不能得逞,每個都一哭二鬧三上吊,把戲十足,他哪有那個耐心去哄,通常是直接走人。

  此時此刻他自然也可以走人,可是他卻完全沒有這樣的念頭,向來心思敏捷的他還感到一陣手足無措。

  「呃……」等了一會,見她還是不說話,姬耀天嘗試著要開口,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包讓他驚詫的是,皇甫憐波竟然默默將頭靠上他的肩膀,那舉動中所帶著的依賴讓姬耀天心又是一抽,卻沒辦法給出任何承諾。

  他與她……終究是不可能的。

  還好,皇甫憐波的消沉只是一會,很快就振作起精神,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笑容也跟著回到她的臉上。

  看著她此時此刻的笑容,姬耀天的心竟泛起微微的疼。

  不等他再開口,皇甫憐波先一步說道︰「這幾天還是麻煩你再多往房公公的宅子裡遞遞信,再晚,我怕咱們的蹤跡會泄露。」

  皇兄們的能耐她很清楚,若是他們鐵了心要找出她來,掘地三尺這種事也會做。

  所以,她動作得快些,否則若是真的被逮回宮裡,那麼真相或許就不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3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6-12 02:53 AM 編輯

第四章

  月色皎潔,夜空被點點星子點綴地閃閃發亮,替單調的夜空做出些許裝飾。

  姬耀天修長的十指靈動地活躍於算盤之上,將珠子打得啪啪作響。

  他打得很起勁,從用過晚膳之後,算起來他已經連續撥了兩個多時辰的算盤了。

  終於,他將最後一顆珠子往上撥,那一排烏黑的珠子所代表的數字讓姬耀天開心的將薄唇往上彎起。

  照著這樣的速度累積下去,他很快就能湊到足夠的金錢,買回姬氏一族的祖宅和祖父輩們幾輩子傳下來的珍稀收藏。

  那些都是祖父和爹親所珍視,想要傳給姬家後世子孫的,也是他唯一能為他們找回來的東西。

  姬耀天愉快地彎起食指在身前的幾案敲了敲,努力了這麼多年,成功終於近在咫尺,他心中的雀躍可想而知。

  突然,一絲異響在姬耀天耳際響起,他一雙幽眸微微眯了起來。

  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可能,卻沒料到他本以為的偷雞摸狗之輩竟然堂而皇之的現身在略顯昏暗的書房之中。

  望著那張臉,姬耀天心中驀地激起千層浪,臉上更是難掩激動。

  他連忙站了起來,動作急切得連身下沉重的實木椅子被他驟然推離,發出巨響也沒眨個眼。

  激動、驚喜……無數的情緒在他臉上交雜著,而那個突然闖入的男人卻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一絲情緒。

  「又敞!」姬耀天激動地喊了一聲,那被稱為又敞的年輕男人卻依然冷漠的瞧著他,沒有說話。

  他的冷和姬耀天的激動熱情顯然有著天壤之別。

  「你怎麼來了,也不讓陳伯來說一聲,我……」

  堂弟驟臨的驚喜讓姬耀天有些語無倫次地叨念著,即使面對一張冷臉,他也絲毫不在乎,只是幾個踏步上前,大手往姬又敞的肩頭一拍,轉而扯著他的手走往旁邊的椅子,壓他坐下,一副不讓他輕易走人的模樣。

  他匆匆繞到了書房旁的小間,那兒有著泡茶燒水的用具,一應俱全。

  因為不想白花錢找一堆人來伺候自己,所以姬耀天早已習慣了凡事自個兒來,只見他動作嫻熟的一會煮水,一會放茶葉,然後利落地注入熱水,沒多久茶香四溢,他端著滾燙的熱茶朝姬又敞走過去。

  「喝吧,這可是今年新春的毛尖兒,最是清香。」

  瞪著茶盞,姬又敞並不接過,只是冷著聲問道︰「這就是你要的生活嗎?這般苟且偷生?」

  聞言,姬耀天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們兄弟倆同為姬家遺孤,選擇卻是截然不同。

  又敞為了家仇,選擇上山拜師,習得了一身好武藝之後進入殺手組織,只為了能有機會親手殺了當今皇上,好報血海深仇。

  因為就是那個男人,下令將他們姬家滿門抄斬,本來他們兄弟二人也難逃一死,是忠僕用家中兩個與他們同齡的孩子替代,這才讓他們兄弟倆躲過這一劫,那時,他們不過八歲和六歲。

  他們在老總管的安排下,承襲姬姓,住進了另一個與京城姬家無關的姬家村,並且改了名字,掩人耳目地生活。

  八歲的他早已啟蒙曉事,爹娘臨終之際又諄諄教誨,要他別向皇帝報仇,他和又敞可是姬家留下來的根苗,若是他們因為報仇而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姬家就真的要斷子絕孫了。

  這番話,他一直牢牢記在心頭。

  餅了兩年,十歲的他不顧老總管的反對混跡市井,從小生意做起,憑著精準的眼光,在攢了一筆錢,年紀又長了之後,他頂下一間小鋪子,專賣胭脂水粉,靠著他打小廣俊的外表和三寸不爛之舌,將店鋪經營得有聲有色,然後一間店鋪接著一間店鋪的開,到最後京城附近的幾個州、幾個縣、幾個府裡,處處可見姬家的商號。

  到這時他才敢盤算要將姬家的祖宅買回來。當他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會娶個妻子,替姬家留下血脈開枝散葉,終有一天姬家這個姓氏會再次廣為人知。

  可他這個堂弟打小就聰明,六歲也已經曉事,知道姬家是怎樣遭逢大難,他們兄弟倆又是怎樣從錦衣玉食落入三餐不繼的困境之中。

  又敞心中一直藏著恨意,在十歲那年,他央自己為他尋一名師傅,讓他上山習藝。

  又敞習武的這些年來,每見又敞一回,他就會問自己——當初順著又敞的想法讓他去學武是不是錯了。

  因為隨著時日過去,他渾身散發的恨意愈發張揚,整個人也冷得像是冰一般,沒有一絲絲人該有的溫度。

  當初他為又敞找師父時,那個高人便說了,又敞的根骨奇佳,若能專心於武藝,不出十年光景,必有大成。

  兩年前,又敞學成下山,可就在那一夜,聽聞又敞為報仇成了殺手,他們兄弟倆又為報仇之事大吵一架,第二天早上,又敞就失蹤,不知下落。

  如今他終於肯來見自己,怎能不教姬耀天欣喜若狂呢?

  「又敞,你這兩年過得還好嗎?」見姬又敞沒伸手接過茶盞,姬耀天硬將它塞進他手中,自己跟著坐了下來,一臉關心地問道,並不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這就是你要的生活嗎?」不理會姬耀天的熱切,姬又敞再次冷然地追問。

  「平平安安的活著,再等個兩年,等我買回姬家大宅之後,咱們哥倆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為姬家開枝散葉了,這種生活自然是我想要的。」

  相較於姬又敞的激動,姬耀天語氣簡直可以用淡然來形容,隨著自己的話語,姬耀天彷佛可以預見那種平凡的日子,唇角不由得往上微微勾了起來。

  「沒出息!」

  眼見姬耀天心中只有那種軟趴趴的想望,姬耀天沒好氣的啐了一聲,只要是男人,大都不喜歡被人罵沒出息,偏偏姬耀天完全不痛不癢,甚至還笑得讓人覺得他對這樣的評價深感開心。

  「又敞,你這次回來,應該會住下了吧?」

  本來以他節儉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買下這間宅子,要不是為了想給又敞家的感覺,他倒想把這些銀子全省下來,將來好拿來買下當年他們姬家被抄的祖屋大宅。

  「不住!」斜睨了一眼堂哥討好的模樣,姬又敞冷冷地戳破了他的希望,吐出宛若冰珠一般的兩個字。

  「不住也無妨,那我讓張燔煮些好菜,再讓陳伯去打幾斤酒,咱們兄弟倆好好把酒言歡一回?」

  「不必了!」姬又敞冷冷拒絕,完全不理會姬耀天臉上那抹驟生的尷尬,眯起眼說道︰「我沒那個閒情逸致陪你浪費生命。」

  雖然宮裡嚴令禁止談論公主失蹤的事情,可是他既然鐵了心要殺死皇帝為父報仇,那麼自然也會想方設法在宮裡安插眼線。

  所以旁人或許不知,可他卻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得很清楚,更何況最近還有一位身分高貴的人來同他們組織談交易,想要買下皇甫憐波的命,這一切自然勾起了姬又敞的注意。

  而會懷疑到姬耀天身上,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首先,以姬耀天這樣的身分,街頭巷尾的百姓們少不得議論幾分,打探之下,得知那日客棧激戰前,店小二分明是將姬耀天領去皇甫憐波的房間,可後來兩人卻都不見了。

  再加上還有人繪聲繪影的說瞧著姬耀天負著一個姑娘飛竄於街道之中,這前後一連貫,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至於為什麼官府中人遲遲沒找到這兒,其一是姬耀天大多時間都待在城裡經營鋪子,很少回來這座位於京外的房子,所以鮮少有人知道這宅子屬於姬耀天。

  其二則是因為那些平頭百姓向來不喜與官差們打交道,再加上姬耀天在街坊之中的名聲並不壞,所以眾人多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並沒有大肆張揚或通報官府。

  只是那狗皇帝的爪牙也不是吃素的,時間一久,姬耀天還是會被牽扯出來。

  「又敞,咱們連吃頓飯也不能嗎?」

  聽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張口便是半點溫情也沒有的質問,姬耀天不禁面露苦笑。

  望著他復雜的神色,姬又敞似是無感,只是語帶輕蔑的說︰「打你開始貪生怕死的那一天,咱們就沒啥好說的了。」

  「既是如此,你今日又何必跑來呢?」姬耀天也有些生氣了。

  老實說,在乍見姬又敞時,他真的是欣喜若狂,還以為他的兄弟終於看開,他們能夠團圓了。可沒想到……依舊是解不開的結啊!

  「我只是來問你,你救回來的那個人是否為公主?」

  姬耀天眸心微微一縮,面色不改,掀起了一抹笑,困惑地說︰「你說什麼公主,弄得我胡涂了。」

  「我說你在升陽客棧救下的那個人是不是當今的十二公主?」

  姬又敞再一次重復自己的問題,語氣之間已經有濃濃的不耐。

  「我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幾日我得了風寒,都沒進鋪子,所以京城裡頭發生何事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公主不公主的?」

  姬耀天擅長察言觀色,他見姬又敞的眼神帶著強烈殺氣,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讓他發現自己府裡確實住著一個金枝玉葉,只怕他必定會殺了皇甫憐波來祭他們的族人。

  想到這兒,姬耀天心一緊,面上卻是更加鎮定。

  無論是為了那個天真心善的皇甫憐波也好,還是為了姬耀天也罷,更為了姬家的先祖們,他便是拚了命,也不能讓姬耀天犯下這等無可收拾的滔天大罪,所以他只能裝傻。

  「那個白痴公主從宮中溜了出來,住進了升陽客棧裡頭,店小二明明告訴我,人是你帶進去的,那日也是你去救的人。」

  姬耀天會武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雖然他的武功比不上潛心鑽研的自己,要救下一個人倒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見姬耀天仍舊一臉迷惑,姬又敞皺眉也胡涂了,難道真的是店小二弄錯的嗎?

  他眯了眯眼,在心裡沉吟半晌,隨即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瞪著姬耀天冷冷地道︰「若不是你便好,你可別忘了,那狗皇帝是咱們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女兒亦是咱們的死敵,若當真是你救了她,我必不與你善罷乾休。」

  狠話一撂完,姬又敞不再多加停留,倏地從門扉急竄而出,像是來時一般神出鬼沒。

  望著堂弟消失的方向,姬耀天重重嘆了口氣,闔上疲憊的眼神,不過是幾句交談,竟能讓他精神感到如此疲憊。

  有時他真不知道該何對待這個他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們與父皇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嗎?

  想到自己不經意聽到的這一句話,皇甫憐波倚靠在牆邊,好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方才,她來找他,卻瞧他一個人在書房裡和那些半個人高的賬冊奮戰,一時興起讓冬書帶她去廚房,軟磨硬泡許久才讓張嬸答應將廚房借她,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銀耳蓮子湯給他當宵夜。

  可怎麼知道,她人都沒還走到書房,就從書房外的園子邊上聽到裡頭傳來的盛怒低吼,接著便看到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人從書房的門口揚長而去。

  這個男人是誰?為何說她父皇與他們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若是有著這麼深的仇恨,姬耀天為何又願意對她施以援手,冒險救她?

  皇甫憐波原本平靜單純的心思被那一聲大吼給擾得亂七八糟,在還沒想通這一切之前,她不想見他。

  於是她腳一旋便要離去,可偏偏這個時候姬耀天卻步出書房,準備伸展伸展筋骨。

  一個恰好轉身,一個恰好走出了書房,所以皇甫憐波沒看到姬耀天,但他卻瞧著了她。

  「皇甫姑娘!」原本煩躁的心思在瞧見她的背影時莫名平靜了不少,姬耀天想也沒想便出聲喊人。

  這個節骨眼上,皇甫憐波的身分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姬耀天以姑娘相稱。

  本想當自己沒來過,卻好死不死被人逮個正著,這下皇甫憐波不轉身也不行了。

  她一轉過來,手上端著的碗便讓姬耀天瞧個正著。

  「咦?」姬耀天驚訝的出聲,意識到皇甫憐波既然會在這裡出現,手裡還端著東西,他就算再不知趣,也能猜得出那應該是她送來給自己的宵夜。

  當下,他的心泛起陣陣暖意,幾個踏步上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孩子似的歡欣,那望著他那燦爛的笑容,皇甫憐波便是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夠他勾出了一抹笑。

  「這是給我的嗎?」姬耀天一靠近,便誇張的吸吸鼻子嗅了嗅,喜形於色的問道。

  「不過是尋常的銀耳蓮子湯,我也不知道你嗜不嗜甜,所以……」

  不過是一碗甜湯罷了,需要這麼開心嗎?

  方才那黑衣人離去前的一吼還縈繞在皇甫憐波心間,讓她起了一絲防心,於是她不動聲色地暗暗瞧著姬耀天的臉色,只見那笑容之中不帶半點的勉強和虛假,明顯是出自於真心。

  如此一來,皇甫憐波倒真一頭霧水了。

  「銀耳蓮子湯很好!」姬耀天由衷地贊了一句,毫不猶豫接過她手中的托盤,大剌剌地往圔子裡頭的石桌一放,再往石椅上一坐,便埋頭吃了起來。

  對於他那種幾乎可以說是狼吞虎咽的吃法,皇甫憐波簡直是嘆為觀止,在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之後,才終於開口道︰「呃……你晚膳沒用嗎?」

  不需要用這餓死鬼投胎般的吃法吧!

  「用了,只不過張嬸嬸煮的菜向來清淡,著實勾不起我的食欲。」在連用了幾口甜湯之後,姬耀天這才滿足的說。

  「既是這樣,為何不換個廚子呢?」

  皇甫憐波一臉理所當然。在宮裡,若是哪個御廚的東西不合她的意,便打發了,雖然這種打發人的事她少做,可也不代表沒有。

  再說了,以她這些日子的了解,姬耀天那種死愛錢的個性當真為他攢了不少的銀錢,重新請個廚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張嬸個性高潔,不願受人恩惠,若是我當真換了她,只怕她就不願在這裡待下去了。」姬耀天淡淡的說道。

  聞言,皇甫憐波恍然大悟,張嬸是個聾子,若是沒了這份月錢,只怕也沒別的府願意雇用她。

  這個男人看著是個小氣鬼,可其實他的心性倒比那些認錢不認人的商賈高尚很多。

  「所以不換張嬸的理由是這個,那麼不換陳伯的理由也一樣?」

  因為兩個都是有殘疾的人,年紀也都大了,除了姬家能容得下他們之外,外頭那些注重門面的人家哪裡肯用。

  瞧著皇甫憐波眸中驟起的敬重,姬耀天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瞧著餘下的銀耳蓮子湯,便兩三口將甜湯掃得一乾二淨。

  「我哪裡有你想得那麼善良,其實留下他們最要緊的原因其實是……他們便宜。」

  才一眨眼,姬耀天又恢復成初見面時那樣有點吊兒郎當、死愛錢的德性。

  雖然他嘴巴上這麼說,可是皇甫憐波卻知道頭一個理由才是真的。

  突然,她內心浮現一個想法,在反應過來前,她已經脫口而出,「既然張嬸煮的飯菜不合你胃口,那麼以後就我來做吧!」她雖是養尊處優的公主,廚藝還是會一些的。

  以後?!

  當這個詞自她那菱兒似的小嘴說出,姬耀天就像被天雷轟了一樣,傻愣愣的僵在當場。

  以後,他們之間哪來的以後呢?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而他則是一個普通商賈,更別說那隱藏在他身後的秘密,他們很快便會分開。

  於是他沒答腔,只是徑自將空的碗交給皇甫憐波,然後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進了書房。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又敞能想到他這兒來,宮裡的人不是省油的燈,定也會找來,看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事得加緊做才是。

  若是這事辦得好,那麼他能做的或許就不只是重新買回姬家的祖宅,說不定有朝一日,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為爹親和祖父們洗刷冤屈。

  而他自始至終都沒發現,在他和皇甫憐波談話時,有道身影就站在書房外的隱秘處,冷冷注視著這一切……

  青翠通透的玉細致地雕琢成了一尊觀音,那幾乎不含一絲雜質的溫潤色澤古今少見,更別說是那麼大一塊了。

  皇甫沛欣賞著這塊玉,手指在其上輕輕摩挲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那力道冷不防加重幾分。

  懊死的!

  為了這回的事,他已經籌劃了三個年頭,雖然父皇的確如他所願,對皇甫威那個家伙有了失望的情緒,可也僅僅只有這樣。

  本來這件事若是照他所圖謀的進行,那麼皇甫威失去的應該不單單只是父皇的寵信,還有那太子的位置。

  但現在,皇甫憐波生死未卜,在死未見屍的情況下,父皇雖然盛怒,卻也只是對皇甫威表現出失望而已,他那本來已經有些不適的身子,連怒極攻心的嘔血都沒有。

  氣不死皇甫九天,皇甫九天也沒降罪於皇甫威,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全都沒有照著他的計劃實現,怎不教皇甫沛氣怒。

  翻轉手中的玉觀音,皇甫沛望著背後那刻得密密麻麻的小字,咬牙切齒。便是這尊侍奉他娘親的宮人拚死保存下來的玉觀音,他才知道他娘在這後宮之中受了多大的苦楚。

  原來自己的娘是被已死的皇後給暗害,得知真相的霎時間,本來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話,連他向來最寵溺的皇甫憐波也讓他成了一個蠢蛋。

  所以他才恨!

  恨得要以皇甫憐波的血來祭他的娘親,也誓言耍奪過這大好的萬裡江山,因為唯有這樣,他才能夠名正言順地追封他死去的親娘。

  但那皇甫憐波卻不合作,命大的不知讓誰給救走了。

  他究竟該怎麼樣才能讓皇甫憐波出現呢?

  雖然原先的計劃已經失敗,可是沒關系,他還可以再想一個,反正父皇和太子對他尚未設防,敵人在明他在暗,他的機會還多得是。

  「二皇子真是好雅興啊!」

  驟然響起的聲音讓皇甫沛的心驀地往上一提。

  定神看去,一道人影已經站在他的眼前,眸中雖然沒有殺意,仍不禁讓皇甫沛的背脊透出冷汗。

  他因調查皇甫憐波一事出宮,雖然防衛不似皇宮裡頭那樣密不透風,可也是守備嚴謹,如今竟然有人可以這樣不聲不響的闖了進來,還直奔他的書房,連守在外頭的人也沒發現,這樣的武功修為便是想要他的命,只怕也是易如反掌。

  但皇甫沛沒讓自己的心驚表現在臉上,沉著應對。

  「閣下何人,半夜到訪所為何事?」

  「有聽過刺客自報姓名的嗎?」姬又敞冷冷譏諷,眼神勾著幾許訕笑與不屑。

  「你倒是挺放肆的。」這是在拐著彎子罵他笨呢!

  他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

  「二皇子過譽了,在下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如果你不願說出自己的身分也行,不如說說你的來意吧。」

  依然把玩著那尊玉觀音,皇甫沛面色無波,讓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若是我能幫你殺了皇甫憐波,你能給我什麼?」

  聞言,皇甫沛眸中精光一閃,登時來了精神,激動問道︰「你知道她在哪?」

  案皇從小就把皇甫憐波如珠寶似的疼著,若是她當真損命,那麼對已顯老態的父皇絕對會是個沉重的打擊。

  所以當來人提出這個問題時,他頓時感到有興趣。

  雖然他料想不出數日,自己手底下的暗探應該也能找著皇甫憐波,可這事宜早不宜遲,早一天做成,他便早一天安心。

  「二皇子還沒告訴我,你會給的獎賞是什麼呢?」

  雖然被帕子遮住,皇甫沛瞧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可是從他眸中閃現的笑意,皇甫沛知道他似乎很願意為自己效勞,只是不知道這人求得是什麼。

  不過無所謂,既是有所求便能拿捏。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一旦他成了皇帝,這普天之下沒有什麼東西是他給不起的,所以他對於獎賞自然也不會太小氣。

  「如果我說我要的是狗皇帝的命呢?」

  姬又敞再問,一雙黑眸牢牢盯著皇甫沛的臉龐,不放過皇甫沛的反應。

  沒想到聽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皇甫沛不但不氣怒,反而笑了起來。

  「那正好,我也很想要父皇的命,我倆還真是一拍即合。」

  皇甫沛絲毫不擔心這話落在旁人的耳裡會惹來殺身之禍,大言不慚的說道。

  他可是費了好一番的心思才培養出自己的人馬,如今能待在宅子裡頭的都是親信,能靠近他書房的更是親信之中的親信。

  而來人所說之事完全符合他心中所想,他自然喜出望外。

  這人既然能無聲無息的靠近他,必定身懷絕世武功,若是能為他所驅使,那麼他朝龍椅自是更近一步。

  「二皇子原來也是野心勃勃。」姬又敞冷笑。

  他會夜探二皇子,就是知道皇甫沛心中必有圖謀,才會冒著危險接近他所屬的殺手組織,沒想到這人的圖謀竟然比他想得還要大。

  這還真是一個讓人喜出望外的驚喜,父子相殘,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教人痛快呢?

  「身在皇家,哪個不是有點野心,若是連這種野心都沒有,只怕也早已被人拆吃入腹,活不到現在了吧。」

  這番話,皇甫沛只是低喃,說話的時候心有些亂,可再抬頭,他的眼神已澄靜無波,看不出心中有絲毫的糾葛。

  「說吧,皇甫憐波人在哪兒?」

  「她在哪二皇子不用知道,只要二皇子記得答應過助我一臂之力,讓我有機會手刃那個狗皇帝,那麼不出三日,二皇子必然能見到皇甫憐波的屍身。」

  話聲剛落,姬又敞那頎長的身影已經上了屋頂,讓人就算想要喊捉刺客也來不及。

  皇甫沛望著那人遠去的身影,心中暗喜。

  這就叫做天助我也吧,前一刻他還在煩惱皇甫憐波不知所蹤,如今卻有人自願為他取命。

  或許是枉死的娘親在天上助他一臂之力吧!

  想到這裡,皇甫沛彷佛見到大事已成一般,開懷地笑了起來。

  天既助他,那麼此刻他該籌謀的就是皇甫威的命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36 AM

第五章

  這是什麼地方?

  看著是座大宅院,卻沒有什麼人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頭沒底,房公公還隱約感到陣陣寒意。

  他站在大廳外頭往四周一瞧,還能看見叢生的雜草,不遠處的院子更是透著一股子破敗的感覺,更別說這種大宅裡向來奴僕如雲,現在卻半個人影都沒見到,他怎麼會被綁來這個怪地方啊!

  那種不知身在何方,甚至連自己被何人綁來都不知曉的恐懼,讓房公公心中發慌,雙腿更是直打顫。

  他一如往常在輪到他休假的時間,放下宮中那一大攤子的爛事,自宮中歸家。

  那時家門已經在望,他才剛要踏進門口,還來不及抬腳呢,後頸就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連喊都來不及喊,他便暈了過去,再醒來,就發現自己身在這座看似有人跡卻又異常荒涼的宅子。

  腳踏著陌生的土地,四周又渺無人煙,房公公心裡的驚駭別說有多深了。

  他努力的想,這輩子他也沒做過什麼缺德事,打小家貧就淨身進了宮,憑著膽大心細一步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雖然踩過旁人,但他的手段多是光明正大,應該沒有什麼孤魂野鬼來找他索命吧?

  腦袋裡閃過了一個「鬼」字,房公公又忍不住打顫。

  「房公公,才幾日不見,怎麼你瘦了不少?」

  房公公心裡正害怕,冷不防又冒出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膽子再大也被嚇破了。

  「有鬼啊!」只見他哀號一聲,渾身發軟,就是想跑都沒有力氣,只能蹲下去,雙手死命的抱著頭,以為這樣或許能夠逃過一劫。

  「房公公。」又是一聲輕喊,房公公嚇得一屁股跌在地上。

  他從小淨身,哪裡有過什麼風流債,怎麼會招惹到一個女鬼呢?

  見狀,皇甫憐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平素見房公公教訓那些小太監時的氣勢,還以為他是個膽子大的,沒想到這麼容易被嚇著。

  她沒好氣的收起軟軟的嗓音,照著宮裡嬤嬤教的,用冷冷的語氣喝道︰「房公公,你這是什麼樣子,沒瞧見本公主在這兒嗎?」

  雖然尚在驚嚇之中,可是房公公到底是做了一輩子的奴才,一聽這充滿威儀的聲音,忙不迭地爬起,又倏地跪好,本能的討饒道︰「貴人饒命,奴才只是一時嚇著了,並非存心對貴人不敬的。」

  會對他這麼說話的,除了那些公主和妃嬪就沒別人了,所以先討饒再說。

  只是他話聲才落,便又覺得不對。

  那聲音挺耳熟的,莫不是……

  心中雖驚疑萬分,可是心底的臆測讓他倒吸了口氣,悄悄將頭抬了起來。

  這一瞧,簡直就是天大的驚喜,房公公臉上的驚嚇頓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遮掩的喜出望外,一雙銳利的眸子快速地往皇甫憐波的身上兜了一圈,確定她一切安好,這才放心。

  「公主啊!還好您沒事,您可知道,這陣子您真讓皇上和奴才急的,尤其是皇上,不但因為此事對太子殿下大失所望,還嚴厲斥責了太子殿下一頓,甚至還因為憂心過度而龍體不適……」他一見皇甫憐波便完全拋去了驚懼,像個老媽子似的念道。

  望著房公公那模樣,皇甫憐波心裡一暖,原本還能含笑聽著他的叨念,可是聽到後來,臉色卻沉了下去。

  案皇一向疼她,所以此時此刻心裡的著急是可以預見的,反倒是太子哥哥,無端受累。

  她忍不住開口替皇甫威抱不平。「這本不關太子哥哥的事,父皇怎能這般遷怒呢?」

  「那天可是太子親自領著兵去客棧找您的,結果沒把您帶回不打緊,還讓您受了傷,您說皇上哪能不怪罪呢?」

  「我又不是被咱們的官兵所傷,是被那些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刺客射傷,怎能怪太子哥哥呢!」

  皇甫憐波沒好氣的說,對於自己的任性連累了太子哥哥相當愧疚,她都已經是大人了,自己做事自己當!

  案皇怎麼不想想,若是要這樣誅連,不是應該將宮裡的禁衛都捉來痛責一頓?

  畢竟可是他們放走了自己,然後又能牽連到二皇兄身上,畢竟禁衛大都是二皇兄的手下。

  想到這裡,突然有個念頭閃過,她卻來不及捉住。

  「公主,話可不能這麼說,太子殿下可是您的嫡親哥哥,卻沒能保護好您,確實對不起皇上的厚愛。」

  房公公同樣偏心皇甫憐波,所以對皇甫威這次的辦事不力也是頗有怨言,只是他身為一個奴婢,不好說什麼。

  「房公公,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呢?」皺起柳眉,皇甫憐波覺得太子哥哥當真無辜至極。

  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也不關他的事,可卻被人當成箭靶。她心下對於皇甫威的愧疚也更深了。聽房公公的說法,顯然不只父皇,宮裡只怕很多人都這麼想吧?

  「公主不怪太子便好。」見皇甫憐波面有怒色,想來公主與太子兄妹情深,又是一母同胞,既然這些話她不愛聽,那麼他不說便是。

  「公主,您快隨老奴回宮吧!皇上若是見了您,龍體一定大好,也不用總強撐著身子,連御醫也不願意讓瞧。」

  「父皇身體很不好嗎?」

  「為了公主,皇上可是憂思過度連進食都不願,才不過幾天的光景,人都瘦了許多。」倒也不是大病,只是這麼拖著就怕拖成了大病浮!

  「這……」皇甫憐波向來孝順,一聽父皇龍體違和就想回宮,可是才走沒幾步卻又頓住。

  那一閃而逝的思緒讓她不敢相信,可心頭那股異常的不安卻又讓她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公主,您怎麼了?」

  「……沒事。」

  皇甫憐波往後搖了搖手,終究什麼都沒說,心裡哪些臆測連打小看著她長大的房公公都不願意說。

  她現在急切的想要找到姬耀天,想同他商量回宮的事,也想同他商量自己的想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即使從那天聽到他與黑衣人的對話後內心便一直沉甸甸的,可在心頭有某些懷疑的時候,她卻只想同他商討。

  她對他原本不該這麼信任的,可是……很奇怪的是,她卻打從心裡相信,即使他愛財如命,對她卻絕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壞心眼。

  姬耀天坐在書房,看著算盤吁口氣。三十四萬兩銀子!

  只要再添個十幾萬兩,那座位在京城裡,曾經代表他們姬家先祖在皇朝開朝以來曾經有過光輝的祖宅,還有爺爺視如生命的傳家寶就能回到他手上了。

  曾經,他一心一意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即便日進鬥金,他也不曾好好善待過自己,除了爹娘對他的期許之外,他沒有其它想法。

  他知道皇甫憐波那潭渾水很深,完全不是他該插手的,他應該要有多遠就跑多遠,能閃多快就閃多快。

  可是他就像著了魔似的,一而再、再而三為了她打破自己的原則。

  盡管他知道該立即將她送回皇宮,拿了她答應給的巨款就走,可是隨著底下鋪子的掌櫃們暗暗打聽回來的消息愈多,那股不想送她回去的心情就愈發濃厚。

  顯然朝廷正悄悄的進行一項陰謀,而她則被人當成槍使,她的離宮和受傷在宮裡掀起一片浪,也讓原本很受皇上青睞的太子連受責難,二皇子的地位則扶搖直上,隱隱有和太子分庭抗禮的姿態。

  據西南的李掌櫃傳來的消息,西南的駐軍表面上無事,有許多將領的家眷卻在悄悄地失了蹤影,就連幾個原本總愛上他旗下酒館喝酒聽曲的將軍們也好一陣子不見人影了,街上更是少了好多熟面孔的軍官。

  這一切的一切若是不費心打探,一般人是不會察覺的。

  可因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精準的剖析時局,如此才不會讓自己的生意在轉瞬間化為烏有,所以他平素對於這樣的消息都會要求總管們一一上報,然後他再一一過濾,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訊息,從而進行買賣。

  多年下來,他對世局自有一定的洞悉和觀察力。

  「唔唔唔……」

  姬耀天正在兩難之際,陳伯突然慌慌張張地衝進來比手畫腳,讓他瞧得一頭霧水,好半晌之後終於懂得他的意思。

  原來是陳伯正要去後院砍柴,卻發現園子裡頭多了一個陌生人,而那個人正和皇甫憐波糾纏著。

  陳伯以為那是壞人,忙不迭地衝過來,要他去救人。

  瞧陳伯著急的,姬耀天搖頭失笑,這又是皇甫憐波另一個令人佩服的本事了。

  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獲得每個人的真心相待,連向來不理會人的陳伯都能在幾天內對皇甫憐波死心塌地。

  要知道,陳伯可是他祖父麾下一個戰功彪炳的將領,因為戰時受了傷,不能再從軍,又孤身一人,心慈的祖父便將他收留在姬家,讓他做做閒事,後來姬家不幸被抄,陳伯跟著救下他的老總管,一心一意護衛著他。

  所以當他攢下錢買下這座別莊之後,就讓陳伯幫著在這兒打理,在陳伯的心裡頭一等重要的就是他,如今又添上了一個。

  「沒事!」

  含笑揚了揚手,制止陳伯,緩緩地說道︰「那人是我領回來的,他是皇甫姑娘家中下人,不礙事。」

  話才一說完,陳伯又是一陣比手畫腳,大意便是皇甫憐波是個好姑娘,他應該好好把握,現在人家的下人都找上門來,時間已經不多了,千萬不能讓她就這樣離去之類的雲雲。

  姬耀天聞言,俊逸的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他能如何把握?

  他是罪臣遺孤,對朝廷來說,是一個欽命要犯。

  而她則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且還不是一個不得寵的,是被皇上捧在手掌心上的明珠。

  他憑什麼要?

  「陳伯,你別亂猜,我和皇甫姑娘沒什麼,她只不過付錢請我做事,將來事成之後銀貨兩訖再也不相乾。」

  姬耀天從來都是內斂之人,鮮少向人解釋什麼,但望著陳伯熱切的眼神,他的心忍不住一縮,只能帶著些許的黯然回答。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說服陳伯還是在說服自己,姬耀天感覺沒來由的苦澀在他的舌尖不斷蔓延開來。

  還來不及整理這股異樣的情緒,姬耀天的眼角餘光便看見了一只繡著精致圖樣的繡花鞋,那圖樣他還挺熟悉的,正是出自不喜與人親近的張嬸手中,而它現在的主人自然也是那個總能在不知不覺間收攏人心的皇甫憐波。

  他猛然抬頭,便見皇甫憐波渾身僵直地站在門邊,臉滿是愕然,顯然已經將他的話聽進耳裡。

  姬耀天心一緊,連忙想要解釋,可是話到了舌尖卻又全吞了回去,只是靜靜的與那雙燦亮水眸互相凝視了一會,便抬了抬手讓陳伯下去。

  陳伯友善地朝皇甫憐波點了點頭,便闔上門扉。

  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是這麼靜靜的對視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份沉默,若不是一直焦急等待在外頭的房公公不斷探頭探腦,皇甫憐波幾乎以為他們可以就這麼凝視到天荒地老。

  「我要回宮了!」

  原本是想來找他商量接下來的事,可當她聽到他說出「銀貨兩訖」四字時,心就一窒,開口的話已無商量,而是宣告。

  原來他之所以救她、給她一個棲身之所,甚至願意花大錢為她買丫鬟、請名醫,都是因為她曾經許諾過的銀兩。

  是她一廂情願,自以為他的所作所為是對自己有好感,有事才會急忙來找他商量。

  望著他那幽深卻無波的眸子,皇甫憐波深吸了一口氣,竟得用上全身的力氣才能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與平時無異。

  「謝謝你冒險帶來房公公,如今父皇龍體違和,我得回宮去了。」

  在與房公公談過之後,皇甫憐波才知道,姬耀天不是去房府請人,而是悄悄敲昏了剛返家的房公公,直接把他帶來這裡。

  他是怕驚動什麼人吧?

  這樣一個細心的男人啊,每每仰望著他,就有一種他是無所不能的、能夠讓她依靠的感覺。

  她不懂,明明她感受到的他,不似他說出來的那樣絕情與不在意啊……

  「不行!」

  想到如今宮裡宮外依然詭譎未明的情勢,姬耀天想都沒想的就否決了她的決定。

  那一剎那,什麼立場、什麼顧慮全都被拋到腦後,剩下的只有滿心憂慮,就算身分上有著雲泥之別,可他知道自己動了心,就算明知不會有結果,他可以退、可以讓,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孤身一人回去涉險。

  雖然他不是皇親貴冑,可是卻讀過許多前朝的歷史,自然知道為了那一座龍椅,人心可以凶狠到什麼樣的地步,她這次莫名讓人刺殺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他的拒絕衝口而出,皇甫憐波原本冰冷的心又暖了,同時也弄得她十分困惑,不確定什麼是他的真心實意。

  好半晌以後,她才澀然地說︰「我以為你會巴不得我離去,如果你擔心的是我回宮後會不認帳,那麼你拿著這個好了。」她一邊說,一邊塞了一塊玉牌給他。

  「這個是父皇給我的,獨屬於我的信物,在各個宏昌銀號都能兌領銀兩……」

  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姬耀天的臉驀地沉了,他的語氣如冰,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關裡頭迸出來。「拿回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喜孜孜的收下,畢竟他愛財從來就不是秘密。

  可是當她用錢來砸他時,他沒有滿心的喜悅,只有一種被羞辱的憤怒。

  難道她當真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身分嗎?

  「可是這是我答應你的……」

  見他一臉冷若冰霜的模樣,皇甫憐波初時傻了,後來隱隱約約好像知道了什麼,卻又不敢肯定。

  她左思右想,終於還是開口試探,「無論你同不同意,反正等會兒我就要跟房公公回宮了。」雖然不知道原因,可他既然不肯表示真心,那麼就算用逼的,她也要逼出些什麼。

  「我說了不準。」姬雲天咬牙說道。

  現在回宮,她就是刀俎上的魚肉,人家說砍就砍,說剁就剁,她這麼急急的回去絕對是既蠢又笨的行為。

  「既然只不過是銀貨兩訖的關系,你準不準與我何乾?」將他方才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皇甫憐波抑制著狂亂的心跳,故作不在乎的道。

  雖然不懂他為何要在陳伯面前劃清他們之間的關系,可瞧瞧他現在的模樣,哪裡有半點不在乎?

  「你……」說不出口的話太多,他最後只能保持沉默。

  他瞪著她,就算有一肚子的話外加一肚子的火氣,也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

  「我等會就回宮。」見他咬著牙卻說不出半句合自己心意的話,皇甫憐波眯起眼,脾氣也跟著強了起來。

  她說回宮不只是嘴裡說說而已,只見她利落地轉身開門,毫不猶豫地朝著在外頭等著她的房公公走去。

  「你真想被皇甫沛當槍使,好對付你大哥嗎?」

  步伐驀地頓住,他這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卻像根巨木,毫無阻攔地撞進了皇甫憐波的心裡,她驀然回頭,望向他的眼神裡有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你……憑什麼這樣肯定?」

  她或許天真,可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所以方才在聽完房公公的話後,腦海裡也閃過這樣駭人的想法。

  但她不願意就此下定論,畢竟這對二皇兄並不公平,一切只是臆測。

  可是認真想想,皇宮的守衛一向森嚴,那日她離去時卻簡直如入無人之境般順利。

  那時她只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外加那個放她出宮的禁衛似乎不太盡責,所以也不曾深想。

  可是當房公公說太子哥哥因為她受到父皇的責難與不諒解時,她就隱隱想到了這一層。

  所以她才會急著想要進宮去弄清楚這一切。

  「不是二皇兄,或許是旁人的陰謀,你不能這麼一口咬定是他。」

  「或許不是,可你知不知道你二皇兄的母家是誰?」

  「撫遠大將軍薛軍遠一家便是二皇兄的母家。」

  當初便是因為薛家的一門忠烈守護,皇朝才能不被外族侵襲,母后才會在薛貴妃病逝之後,將二皇兄抱到膝下撫養,讓他不至於在後宮孤立無援,同時還奏請皇上加封薛將軍為侯,鎮守邊關,為國之屏障。

  有了她母后,再加上他母親娘家的勢力,二皇兄自小在宮裡不曾受過什麼委屈。

  「那你知不知道,最近西南表面上平靜無比,實際上卻有一些兵馬不知去向?」

  「不可能!」

  若先前只是臆測,可現下聽到姬耀天的話,皇甫憐波頓覺不寒而栗,她瞪著姬耀天,想要斥責他胡說八道,可是瞧他認真的模樣,她的嘴只是張了張,最後頹然的閉上。

  她相信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那整天都笑臉迎人的二皇兄,寵她寵到天上去的二皇兄,向來最胸無大志,只愛舞文弄墨的二皇兄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

  過去的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裡不斷的翻騰著,她怎麼也不願相信她的懷疑竟然有可能成真。

  不行,若是姬耀天這麼想,那麼難保父皇不會這麼想,到時無論是太子哥哥或者是二皇兄,他們兩人不管是誰被牽連進這事,都是她不願看到的,所以她一定要立時回宮。

  「無論你怎麼說,我一定要立刻回宮!」

  「你!」真是不識好歹的女人,他在這裡想破了腦袋想幫她避開危險,結果她卻不顧一切的要往裡頭衝。

  姬耀天氣到只能瞪她,連話都說不出一句。

  「至於你,你可以收下我的信物,然後咱們銀貨兩訖,再無相干,也可以跟我回宮去。」

  她給他機會選擇,同時她也想弄清楚他和父皇之間到底有什麼糾葛,還有他對自己究竟有沒有一絲情意?

  「隨你進宮?憑什麼?」聽到皇甫憐波的話,姬耀天傻了。

  莫說對朝廷來講,他是姬家的餘孽,就說他一個平民商賈的身分,在世人的眼中,他可能連皇甫憐波的一根頭發都不值,憑什麼隨她回宮?

  「就憑你救了我一命啊!」

  皇甫憐波說得理所當然,姬耀天卻對她的天真感到無奈。

  就算他是皇上,也不可能讓皇甫憐波帶著一個沒沒無名的商戶回宮,若只是進宮見見世面也就算了,可聽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打算讓他長住宮中,直到事情解決。

  這怎麼可能嘛!

  姬耀天搖了搖頭,心中在感嘆她的單純時,其實思緒已經千回百轉,他不是不想伴著她,只是……

  罷了,反正他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其餘也只能看她的造化。

  至於他對她的感情本就是一份不可能的奢望,沒有人知道他剛剛在對陳伯說出那樣的違心之論時,他的心情有多晦暗,而在瞧見她聽到他的話時,那種備受打擊的模樣,他的心疼到受不了。

  這些,他都可以留給自己。

  「好吧,若是你要回宮,那就回宮吧,我不奉陪。」

  這話讓皇甫憐波不只失望還氣壞了。聽見他對陳伯說的那番話時,心頭那抹幾乎將她吞噬的痛楚讓她知道,他對自己的意義不再只是個互不相乾的奸商,所以她才會出言試探。

  可這個混蛋,明明她就可以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心不是真的如他口中說的那樣,他卻還要固執地隱藏自己的感情。

  為什麼?是因為那一夜那個黑衣人口中不共戴天的仇恨嗎?

  皇甫憐波氣地咬了咬唇,才開口想要說話,下一刻,房公公的一記悶哼傳入她的耳中。

  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衝上皇甫憐波的鼻端,她臉上驀地失去血色,想也沒想就要往門外跑去。

  幾乎和她同一時間發現了門外的異樣,姬耀天一見皇甫憐波毫無防備的就要衝出去,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擊了一拳似的,差點要喘不過氣來。

  姬耀天眼捷手快的一個箭步衝上前,顧不得自己,長手一伸便將她密密實實地護在身後。

  「姬耀天,你當真忘了自己姓姬嗎?你知道你身上背著多少條人命嗎?一百六十八人,這些人死得多冤啊,而你竟然還護著那個狗皇帝的女兒?」

  冷冷的喝斥聲劃破了四周的寧靜,姬耀天直視著突然闖入的姬又敞。

  「為什麼殺他?」

  以又敞的身手,想不動聲息的閃過守在門外的房公公,進入書房之中,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大可以直接進來殺了皇甫憐波,反正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為什麼要先殺了房公公,引出他們?

  有時他真不懂這個堂弟在想些什麼。

  「若是不多殺幾個那狗皇帝的心腹,只怕你還想躲在你那些銀兩後頭,這個太監若是死在這裡,我就不信你的身分不會泄露。」

  姬又敞冷冷的說著自己的想法和計劃,他就是見不得姬耀天那一副不將過去當回事的模樣,他要逼他記起他們姬家滿門是怎麼死的。

  「你……」姬耀天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知道堂弟對報仇的偏執,卻沒想到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這樣做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我不能原諒你,你竟然對那個狗皇帝的女兒動了心。」姬又敞冷冷地說。

  從那一回見到姬耀天和皇甫憐波的互動後,他就知道他們兄弟再也沒有把酒言歡的一天了。

  所以他向二皇子投誠,若是不能忠於姬家,他還不如送姬耀天去和無辜死去的姬家滿門作伴,才不至於辱沒了枉死的親人。

  「我不是不恨,只是我相信他們更希望我們能留在世上,為姬家開枝散葉。」

  姬耀天試著和姬又敞說道理,可看他滿眼的憎恨,他就知道無論自己說得再多,只怕他還是如以往般的聽不進去。

  「廢話少說,你若還顧念身上流著姬家的血,那就把十二公主交出來,讓我取了她的命,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聞言,姬耀天眸中的溫情驟然轉冷,心中對護著皇甫憐波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一向疼惜他這個堂弟,可事到如今,反目成仇只怕是既定的結局了。

  不說爹娘的交代,就衝著自己心底對她的那份情感,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殞命。

  「我不可能把她交給你!」

  姬耀天撂了話,更是謹慎地將皇甫憐波護在身後,接著朝她低聲交代道︰「等會覷見機會便跑,只要能找到陳伯,他或許還能護著你回宮去。」

  陳伯雖然啞了,可是一身的功夫還沒廢,若是有他的保護,皇甫憐波要安然回宮也是可能的。

  「我不要!」想都沒想,皇甫憐波一口拒絕了他。「不管怎樣,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沒時間再多說什麼,姬耀天只來得說了一個字,姬又敞那帶著殺意的劍便不留情面的襲來。

  姬耀天雖然沒有絕世武功,可自保仍足矣,但如今還得護著皇甫憐波,自然也是落居下風。

  不一會,姬又敞便趁著姬耀天旋身護著皇甫憐波,免得她被刺中之際,狠狠地一掌拍上了他的胸口。

  那一掌毫不留情,運著十成的功力,頓時讓姬耀天噴出了一朵妖艷的血花。

  「不——」

  看著姬耀天幾乎被打得跪倒在地,皇甫憐波緊緊抱著他失了力氣的身軀,努力用她纖細的身軀想要守護他。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只是徒勞,可是她想陪著他,就算是下黃泉也要和他一起。

  「你快走……快走……」

  眼看姬又敞步步逼近,手上的劍閃著奪命的銀光,姬耀天急得快瘋了,卻力不從心。

  意識恍惚間,他看到她那總是充滿活力的眸子充滿淚水,也看到她一臉的傷痛和不敢置信。

  當他瞧見姬又敞離她只剩幾步遠,手掌再次朝皇甫憐波拍下去時,姬耀天雙目一睜,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突然翻身而起,重重壓上了皇甫憐波的背,替她承受了這奪命的一掌!

  他不悔,只要她能活下來,也不枉費他對爹娘失了承諾……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40 AM

第六章

  流水般的宮女來來去去,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全都被召進了皇甫憐波的未央宮,只是每個人都是誠惶誠恐進去,垂頭喪氣的出來。

  隨著那一聲聲「沒用」、「廢物」的咒罵聲,只見一個個的太醫全都低垂著頭跪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父皇,這事不能怪他們。」

  皇甫憐波雖然滿心焦急,卻也知道這件事怪不了那些無辜的太醫。

  那個叫姬又敞的男人對她殺意太盛,那兩掌都運足了十成的勁力,若不是太子哥哥來得及時,只怕此刻她守著的就不是還有著輕淺呼吸的他,而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傻丫頭,不這樣嚇嚇他們,他們又怎會拿出看家的本領呢?」

  皇甫九天看著一臉憔悴的女兒,心裡自然是累積了一肚子的心疼,恨不得能立即抹去她臉上揮之不去的陰霾。

  「爹,那些太醫們也盡力了。」

  但凡是人沒有不怕死的,如果太醫們在這些威嚇後仍沒能救醒他,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真的盡力了。

  「可是……」

  他詫異於女兒的看得開。明明他這個做父皇的都瞧得出來,這個數日前被太子順帶打包回來的男人對女兒似乎很重要。

  就是因為知道他重要,所以才會不餘遺力的逼迫著那些太醫,只希望能掃去心愛女兒臉上的傷悲。

  另一個讓他心急的原因,是姬耀天那張臉勾起了在他心中啃蝕了數十年的愧疚。

  曾經,他是那麼迫切的希望姬家能有人活下來,可是無論他私下派出多少人暗探,卻怎麼也找不到。

  如今同樣姓姬、長相那麼相像的一個人就出現在他眼前,教他怎能不激動,怎能不拚了命的將人從鬼門關救回來呢?

  「丫頭,你喜歡他吧?」

  「父皇,女兒的確很喜歡他。」面對皇甫九天的探問,皇甫憐波毫不扭捏地大方承認,比起狀元郎、青年大臣,她更喜歡這個嗜錢如命但很真實的男人。

  即使知道他有秘密,而這個秘密會使他們之間走得很艱辛,可是每每一想到他護她的深情,她就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猶豫的理由。

  「這幾天父皇讓人查了查他,這才發現他還真算得上是個人物。」

  一個身無恆產的布衣,卻能闖出一片天,名下的鋪子莊園不少,更別說他還有著雄厚的資產,想要供女兒過錦衣玉食的生活絕對沒問題。

  而且,他也聽太子說了,要不是姬耀天這個男人以身相護,他的寶貝女兒只怕早就已經香消玉須,等不及太子去救她了。

  衝著這份心意,皇甫九天就決定,無論姬耀天是不是姬家的遺孤,若是他願意求娶女兒,他會樂見其成,如果他真是姬老的孫子那就更好了,這樣他才有機會補償自己當年所犯下的錯事。

  「所以父皇不反對?」

  說是驚喜倒不如說是驚訝,方才她在回答父皇的問題前,心中不是不忐忑的。

  「父皇反對你會聽?」皇甫九天挑了挑眉,斜睨著自己鐘愛的女兒,這回他倒是真的領教了女兒的脾性。

  平素看起來既善良又溫和,可是一但固執起來,那是幾匹馬都拉不動。

  「不會!」明知他與她之間依舊滿布荊棘,可是既然動了心、既然知道他對她亦有情,皇甫憐波便不想放棄。

  「皇上、公主,不好了!」

  皇甫九天還想叨念什麼,屋裡突然傳來吟心和吟畫的驚呼聲。

  幾乎是下意識的,皇甫憐波立刻奔進寢殿,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瞧著溫婉的女兒宛若脫兔一般衝了進去,皇甫九天忍不住搖了搖頭。

  看來這丫頭當真是情根深種了。

  坐上龍椅這幾十年來,他從不曾做過一件後悔的事,只除了當年那件涉及謀反的案子,他在盛怒之下下令將姬家滿門斬首。

  可事後仔細想想,那些過於周全,看似有力的證據顯得疑點重重。

  只是聖旨已下,姬家滿門早已須命,讓他就算想要做些什麼也是無法。

  如今,這個姬耀天的樣貌極似當年的姬閣老,這純粹只是一種巧合,還是老天爺讓他有彌補的機會?

  還有這回的事看上去是一連串的巧合,可在諸多的巧合之下,似乎也有極深的人為痕跡。

  他的心中不是沒有懷疑,只是……初時只擔心十二而沒時間深究,如今好不容易人回來了,也該是好好思考的時候了。

  抬眼著那些依然跪著發抖的太醫們,皇甫九天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金口一開,「別跪在這兒,去,給朕拿出你們的看家本領,朕要姬耀天活著。」

  他知道自己這話說得簡單,也知道閻王若真要拘命,不是這幫太醫能夠阻止的,可他總想為女兒做些什麼。

  唉,這幾年興許是年紀大了,心也跟著軟了。

  皇甫九天搖了搖頭,兀自坐上軟榻,將空間留給了那對甫遭大難的小兒女。

  迷迷糊糊間,姬耀天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這十幾年來的疲憊讓他貪戀這樣的舒適,連眼也不願睜開,希望就這樣一直睡下去。

  「姬耀天,今兒個天氣很好呢!」溫軟的嗓音竄入他的耳際,姬耀天的心驀地一震,原本只想清靜的心泛起了一絲渴求。

  求什麼呢?

  「太醫說你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了,可為何你還是不醒呢?」

  皇甫憐波抬手,讓吟心和吟畫退到外面去,整個寢殿只剩他們兩人。

  「父皇也來探了你幾回,我還真不知道你是個萬人迷,明明沒什麼身分,卻連父皇也上了心,幾次對太醫們大發脾氣,只因為你遲遲不醒。」

  想到父皇的舉動,皇甫憐波的心頓時起了暖意。

  她唇畔微微勾起了一抹笑,讓她那蒼白疲憊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皇甫憐波一直背對門口,瞧著緊閉雙眼躺在床榻上的姬耀天,所以並沒有注意到皇甫沛走了進來。

  還是在吟心的提醒下,她才站起,轉身向皇甫沛打了個招呼。

  「二皇兄。」這還是她回宮後,皇甫沛第一回來訪。

  貝起一抹笑,皇甫憐波宛若飛燕般投入了皇甫沛的懷抱之中,卻感受不到一如以往的溫熱。

  「傻丫頭,這回在外頭受苦了?」

  「二皇兄,宮外的凶險真是嚇死我了,若不是太子哥哥及時趕到,只怕我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了。」

  皇甫憐波嘟起嘴抱怨,在外頭繞了一遭,瞧著房公公慘死眼前,再看到姬耀天為了保護她而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她自然也長大了許多,以前那毫不掩飾的心緒全收斂了,教人瞧不出一絲半點的異樣。

  「傻丫頭,你可是有福氣的人,自然福大命大,只不過往後別再這麼衝動了。」

  大手撫上皇甫憐波的頭頂,皇甫沛對皇甫憐波一點責難也沒有,寵溺盡數流露。

  「二皇兄,太子哥哥忙於政務不能來瞧我,還是你好……」皇甫憐波說著說著,眸光往還在昏迷的姬耀天身上一望,燦亮的眸子裡驀地浮現一絲水光。

  只是這麼一瞥,皇甫沛心中已經了然,這個妹妹出宮一趟,一顆心已經落在姬耀天的身上。

  這個男人他有聽過,是這幾年逐漸冒出頭的商賈,擁有幾十間的鋪子,背後的實力不容小覷。

  雖然自古以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將商賈打入了不入流之列,可這年頭又有什麼事不用銀子?

  便連他也是銀子缺得緊,若是能夠將姬耀天收為己用,有他的龐大家產,可說是如虎添翼。

  就不知姬耀天對皇甫憐波的心意如何?

  或者他該想個法子,讓他與皇甫憐波反目成仇,如此一來,姬耀天能為他所用的機會便大得多了。

  靜靜地望著皇甫沛那略帶審視的目光掃向了姬耀天,皇甫憐波心中驀地浮現一絲警戒。

  「妹妹,他看起來傷得頗重,二皇兄那兒還有一些珍藏的藥材,等會我讓人給你送來。」

  「謝謝二皇兄。」

  她目前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便是二皇兄,只能先虛以委蛇,可望著皇甫沛滿臉的笑容,皇甫憐波決定試探他。

  「傻氣,謝什麼呢。」又拍了拍皇甫憐波的頭,皇甫沛望著皇甫憐波那絕艷的容顏,心境卻很復雜。

  他一向喜歡皇甫憐波的心地善良,卻憎惡已故的皇后對她娘的迫害,那種既喜又惡的情緒常常困擾著他。

  「自然是要謝的,不只要謝二皇兄的慷慨贈藥,還得謝二皇兄相助,妹妹我才能順利的出宮呢!」

  皇甫憐波天外飛來一筆的話讓皇甫沛眉頭一皺,怔愣了一會兒後才道︰「你離宮的事為何要謝我?」

  「要不是這次出宮,我也遇不著我喜歡的人,所以自然要謝二皇兄啊!」

  眼見皇甫憐波眉眼含笑,耳聽她真誠的軟語,皇甫沛心中一凜,眸光閃過了一絲心虛,隨即掩去。

  即使他的異樣收得極快,但吃一虧、長一智的皇甫憐波卻沒錯過他臉上驟起驟落的不自然。

  心驀地一沉,皇甫憐波心中已經有數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二皇兄怎麼聽不懂?」望著皇甫憐波那燦爛笑容,皇甫沛澀然地說道,裝迷糊。

  「咦,我問過吟心了,她說那塊令牌是小福子給她的,那不是二皇兄授意的嗎?」

  「什麼令牌,小福子又怎麼了?」

  皇甫沛臉上滿布疑惑,他的表現就像真的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幾年的歷練下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見二皇兄一昧的裝傻充愣,若非初初的那抹不自然被她察覺了,她或許便真會相信二皇兄無辜。

  「二皇兄真的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是二皇兄想要幫我一個大忙呢!」

  當心中的猜忌愈深,皇甫憐波的心便愈覺得沉重。

  原來,對權力的想望真的會腐蝕一個人的本心,她還記得打小二皇兄是怎樣疼她的,這樣的疼寵到底從何時開始變了調?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如我回去問問小福子,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啊,或許真的是我弄錯了呢。」

  皇甫憐波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依然,只是少了往昔會有的親昵。

  皇甫沛自然也發覺了這點,但是他卻不動聲色,又扯著皇甫憐波虛扯了幾句,便藉口有事離去。

  那是一抹不容錯認的心虛。

  望著還在擺蕩的珠簾,皇甫憐波滿懷心思,慢慢踱回了姬耀天的榻旁,因為心不在焉,所以她完全沒有發現昏了好幾天的姬耀天終於睜開眼,即便躺了那麼多天,他的臉色也十分蒼白,可那雙眼卻依舊幽深而迷人。

  此時,那雙眼正閃現著憤怒的火光。

  姬耀天試著挪動自己虛弱的手,可是卻有些力不從心,既然手不能動,動動口還是可以的。

  「你是故意的!」他的聲音完全不似以往渾厚,語氣聽起來充滿指責。

  突如其來的指控回蕩在內室之中,皇甫憐波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想念,所以出現了幻聽,直到說話聲又起。

  「為什麼這麼做?你明知道若他真是我們臆測的幕後主使,你這麼做根本是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沒等到自己要的答案,姬耀天氣怒不已的再次開口,語氣雖然咄咄逼人,可襯著他蒼白的臉色和虛軟的嗓音,倒還真似只紙老虎。

  她驀地低下頭,水亮的雙眸瞪向他,只見這些日子總是闔著的眸子終於睜開,頓時眼眶一熱。

  意識到他真實的憤怒,終於相信所見所聞不是出於自己的想象,皇甫憐波心裡驀地泛起一股強大的喜悅。

  昏睡了幾日,雖然渾身虛軟無力,姬耀天仍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見他這模樣,皇甫憐波宛若大夢初醒,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並仔仔細細地將軟枕寒到他的背後,讓他能夠舒適些。

  忙完了這些,她正打算稍稍退開一些,他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沉聲又問了一次。

  「為什麼這麼做?」

  她或許單純,但並不笨,甚至在某方面可以說得上聰慧。

  他不相信她不知道方才這麼說,等於把自己擺在刀尖上,若一切如他們所想,那麼皇甫沛為免事情敗露,一定會想方設法殺死她。

  「我沒做什麼啊。」稍稍移開了視線,不再與他的炯炯目光相對,皇甫憐波半點也不承認自己在盤算什麼。

  「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姬耀天又氣又急,說起話來自然沒什麼好口氣。

  他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堂堂一個公主也能擺出這副無賴樣,以為只要不承認便什麼事也沒有了嗎?

  她方才明明可以用純真的模樣讓皇甫沛卸下心房,可是她卻故意提起小福子,意圖讓皇甫沛懷疑她已經猜到了什麼。

  她該死地竟將自己置於險境之中,只要一想到這點,他眼前便不由得浮現那日她幾乎命懸一線的景象,即使已經事過境遷,可只要一想起來,他依舊幾乎窒息。

  皺了皺鼻頭,皇甫憐波藉此抗議他說的話太難聽,想要回敬幾句,卻在話滑到舌尖時想起了他的以身相救,也意識到他方才的惡言惡語不過是擔心她。

  那種被人牽掛的感覺很好,好到她立刻原諒了他的無禮。

  「你才剛醒來,別太過激動。」

  雖然沒有傷口,可是他所受的內傷極重,太醫也說了,若是他的傷不費心調養,以後落下病根就難治了。

  想到這,她就一陣心疼。

  「我怎能不費心,只要一想到你……」話說到一半,向來有話直說的姬耀天突然語塞,甚至還彆扭地別過頭去,不再言語。

  餅了最初的激動,姬耀天的視線落在四周富麗堂皇的布置,再看她身上的綾羅綢緞,她公主的身分再次橫亙在他們之間。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被人暗算一次是因為她沒防備,這回她既然知道了,又怎麼可能讓人暗算第下回。

  「我沒擔心,反正我已經讓你活著回宮了,那麼也該真正銀貨兩訖了。」

  雖然他依然憂心,可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再加上她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姬耀天知道她並非是真正單純到了極點的金枝玉葉。

  在那單純的外表之下,她心思深沉,深謀遠慮,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該是時候退回自己的位置,饒是還有千絲萬縷的情感,也只能放在心底,不能再宣之於口。

  「你現在是在跟我劃清界限?」波光瀲艷的眸子倏地眯起,疾射而出的眸光帶著濃濃的警告。

  他最好不要點頭,否則她絕對會教他後悔莫及。

  不是沒有讀出她眸中的警告,可他更捨不得她受一絲苦楚,他們牽扯得愈深,只怕以後對她的傷害愈大,於是他義無反顧地點了頭。

  「對,我們本該是橋歸橋、路歸路的存在。」

  「好……很好!」原本笑意滿布的面容頓時變得冰寒。

  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機會,沒想到他竟然還是不肯說實話。

  「公主既然已經回宮了,那麼我想皇上應該不介意拿個幾十萬兩來補貼我近日來的損失吧?」退去眸中的深情,姬耀天鐵了心要讓彼此重新回歸該走的道路。

  「你……」

  皇甫憐波美目冒火,銀牙緊咬,不就是個欽犯的身分嗎?有必要拿著這個當令符來喝退她嗎?

  已經聽到他這樣決絕的話兩回了,每聽一回她的心就揪痛一回,他當真是好大的本領啊!

  皇甫憐波纖手一伸,揪住了姬耀天的衣襟,顧不得他才重傷初愈,她用力將他扯了過來,一字一句地道︰「不就是欽命要犯,該死沒死的大罪嘛,需要這麼拒人於千裡之外嗎?」

  趁著他昏過去的幾天,皇甫憐波沒閒著,她找了幾回宮裡的老人,甚至是史官的紀錄,調查過去的案子,畢竟十幾年前,姬家的案子也算大案,所以她很輕易的就將他們做了連結。

  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突然被掀了出來,說不震驚那是騙人的,姬耀天登時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蠢樣,一雙俊眸直勾勾地瞧著氣得雙眸發亮的皇甫憐波,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蠢貨,我要是你我才不要銀兩,別說姬家一案早已事過境遷,就說這件事疑點重重,難道咱們不能想法子翻案嗎?你憑什麼在撩撥我的心思之後便想銀貨兩訖,溜之大吉?」

  咄咄逼人這招向來是姬耀天的拿手絕活,在商場上哪一次不是他扣著人家的軟肋,將人殺得毫無招架之力。

  可皇甫憐波卻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竟將他堵得啞口無言,只能愣愣地呆望著怒火四射的她。

  「再說,真那麼敬而遠之,你乾麼捨命救我?」

  「我怕銀兩拿不著。」姬耀天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神,猶自做著垂死的掙扎。

  「若你死了,這幾十萬兩你花得了嗎?」皇甫憐波再次揚聲質問。

  明明沒有那等只顧自己,不顧他人死活的本領,就別來演這種戲,也虧得他在這破錠百出的情況下,竟然還能演得下去。

  對於他的冥頑不靈,皇甫憐波氣得七竅生煙,所有公主該有的喜怒不形於色,和女人該有的矜持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告訴你,本公主也不是好惹的,你既然捨命相救,而我又把你從閻王爺那兒給搶了回來,那麼你這條命便是我的,容不得你說走就走。」

  皇甫憐波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卻讓姬耀天生起一抹哭笑不得的無奈感。

  這筆帳能這麼算嗎?

  包讓他傻眼的是,她竟然俯下了身子,然後……

  等等,她到底想乾麼?!

  姬耀天眸中乍現驚慌,從沒想過她竟然如此不顧一切,明知他的身分還不放棄他。

  「你別這樣,我與你可是雲泥之別,你是矜貴的公主,而我是欽命要犯,沒資格和你在一起。」

  既然知道了事實,不該敬而遠之嗎?

  就算貴為公主,也沒有為所欲為的本錢吧!

  「你想怎麼做是你的事,而我想怎麼做是我的事。」皇甫憐波冷冷的嗓音竄進了姬耀天耳中。

  想撇清嗎?門都沒有!

  皇甫憐波唇畔勾起了一抹艷麗的冷笑,然後將自己的唇貼上他冰涼的薄唇。

  她倒想瞧瞧,現在他還能怎樣撇清。

  皇甫憐波的心火燒得極旺,一心想讓他認清事實,她毫不矜持的在他的薄唇上挑逗,若是無心,姬耀天自能抗拒,畢竟他也不是初識情滋味的小伙子。

  可偏偏那人是她!

  面對她的步步入侵,姬耀天的抗拒顯得有些無力,稍稍堅持之後便兵敗如山倒。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環上了她圓潤的肩頭,將她勾入自己懷中,當軟玉溫香在抱,心頭縈繞的所有顧忌也跟著拋諸腦後,只見他擷取的力道與速度愈見凌厲。

  唇舌糾纏著,姬耀天靈巧的舌探進了她那充滿蜜津的檀口之中,盡情的攫取和吸吮。

  「唔……」她輕輕呻吟,滿腔的怒火被心中驟起的柔情所取代。

  這個笨男人啊……

  皇甫憐波在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星眸微闇,渾身上下散發著誘人的魅力。

  本就不是柳下惠,更何況懷中的女人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姬耀天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驟然發出一聲低吼,像是生怕她消失似的將她緊緊箍在懷中,略微喘氣之後又覆上了她那被吻得灩紅的菱唇。

  風將四周的紗帳吹得輕輕飄起,將那一份再也掩不住的激清全都罩在其中。

  「這下你當真逃不了了。」

  一吻既畢,當兩人迷離的神智漸漸回復,皇甫憐波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對著力氣盡失的姬耀天道。

  聽聽,這話該是一個公主該說出口的嗎?

  姬耀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認。

  其實,他真的一點也不想逃,她從來不知道,要離開她得要花多,少的力氣,而這般的竭盡全力,只是為了不連累她、不傷害她。

  可這既蠢又笨的女人,明明有機會離開卻不離開。

  罷了,既然她要糾纏,那麼就糾纏下去吧!

  反正即便拚盡他的所有,他也不會讓這個笨得讓人心疼的女人再受一點傷害,既然她都不怕被他牽累,他若再退縮,就不是個男人了。

  為了她,就算得和所有人為敵,他也再所不惜。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44 AM

第七章

  她知道了!

  皇浦沛一踏出未央宮,面色便沉了下來。

  從方才皇甫憐波那不經意的幾句話裡,他清楚的知道,她必定是知曉了什麼,就算不夠清楚,也距離事實不遠。

  事到如今,小福子是不能留了,就連那個守宮門的禁衛也同樣不能再留。

  而西南的兵馬為免引人注目,只能在夜裡行軍,必然會拖慢速度,只能靠他這邊先撐著,免得到時事情敗露,不能取得先機。

  「來人!」氣急敗壞的回到了自己的寢殿,皇甫沛沉著臉思慮再三,終於開口喚道。

  「二皇子何事這般氣怒?」突然,一人含笑朝著皇甫沛走來。

  「舅舅!」

  乍見到薛仁川,皇甫沛眸中閃過一絲欣喜,連忙迎上前。「你怎麼來了?」

  「舅舅這幾年戎馬生涯,功夫可也不是白練了,幾個禁衛還奈何不了我。」

  薛仁川望著幾年不見的皇甫沛,見他傲然挺立在自己身前,倒也不負他這十幾年來的苦心籌謀。

  這孩子身上流的是薛家的血,理應為薛家謀取榮耀,還好他並不似他那個與世無爭、一片心善的妹妹,最近幾件事他都辦得不錯。

  「舅舅來這是有什麼事要商議嗎?」皇甫沛退去了初見面的驚喜,開口問道。

  武將奉皇命戍守在外,無皇命不得擅離,如今舅舅出現在這兒,只怕應該是有要事相商。

  「時候差不多了,這回你辦的事出了些差錯,那個小福子和禁衛我都已經讓人去處理了,可最近皇上和太子也都動作頻頻,咱們的動作可能得要快些了。」

  「嗯!」沒有絲毫猶豫地點了頭,皇甫沛因為皇甫憐波的平安歸來而有些不耐煩了。

  這幾年,從初時的猶豫不絕到現在的心狠手辣,皇甫沛知道自己若是不狠,便會成為俎上魚肉。

  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這是這幾年來皇甫沛奉行的原則,皇甫憐波若不死,只怕自己全盤大計便要功虧一簣。

  至於姬耀天嘛,看在他的財力雄厚的分上,倒是可以留他一命,只是他該如何做才能讓他為自己所驅使呢?

  「二皇子放心,微臣這次回京,總共帶了三萬兵馬,只要再十幾日便能在城外集結,請二皇子在宮裡再等個幾天,微臣必定為二皇子謀來大好江山。」

  「舅舅!」

  耳聽薛仁川那慷慨激昂的言論,皇甫沛的心中也是一陣激動,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嗎?

  他要為母報仇,登基為皇,號令天下!

  「舅舅,若能事成,我必不負你的一片苦心。」

  「傻孩子,一家人何必說這些話呢?若非我那可憐的妹妹慘遭他人暗算,你又何必過得小心翼翼,舅舅瞧著也是心疼,所以才會如此謀劃。」薛仁川情真意切的說道,可深銳的雙眸卻閃過一絲狡詐光芒。

  扶著皇甫沛上位不過是第一步,一旦除去了皇甫九天和皇甫威,這天下還不成為薛家的囊中之物嗎?

  「……」

  皇甫沛望著一臉慈愛的舅舅,再想到遭受迫害死去的娘親,當下心中不再猶豫,這江山……他是要定了。

  送走了薛仁川,皇甫沛略略沉思了一會,又朝著下屬交代道︰「去送個信,讓姬又敞來見我。」

  既然姬又敞想殺父皇,又與姬耀天同姓姬,這其中的糾葛不言自明,相信他能提供他足以控制姬耀天的把柄。

  皇甫沛等近衛離去後,坐下閉目養神。

  姬姓……姬姓……

  前閣老便是姓姬,但因為涉及謀反,所以被滿門抄斬。

  前後一對照,那姬又敞眸底的深仇大恨,只怕便是因此而來。

  或許,連姬耀天都是假意親近皇甫憐波,以獲得刺殺父皇的機會?

  想通這點,皇甫沛原本沉重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二皇子……」突然,一記嬌喚竄進了他的耳中,皇甫沛懶洋洋地抬起眼,掃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望著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和嫵媚臉龐。

  「二皇子忙了一上午,只怕是餓了吧?快進些食物墊墊肚子,否則要是餓壞了,妾身可要心疼了。」女子的吳儂軟語,還有那美目顧盼之間的嬌媚,倒真能激起男人幾分憐寵。

  皇甫沛對於這投懷送抱的女人沒有拒絕,長手一撈就將她扯進懷裡隨意逗弄著,那神情更像是在賞玩古玩美玉。

  「怎麼,不是前幾天才誓死不嫁,在家鬧絕食還尋死覓活的嗎?怎麼這會又這樣溫柔伺候了?」

  征服有時是一種樂趣,彼時她不願,他拚了命想把她弄上手,可等她當真成了自己的妾,他又覺得有些無趣,所以在三天的新鮮感過了之後,他便將她扔在後院之中,要不是她今兒個主動跑來,他都要忘了這個人了。

  「瞧二皇子說的,妾身那不是害羞嗎?」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朱斐心放下了渾身的傲氣。

  在被冷落的這幾天,她想得很清楚了,雖然她還是很不情願、很不捨姬耀天,可她都已經被親爹送給了二皇子,哪裡還能有什麼奢望?

  倒不如好好跟著二皇子,從她爹的口中,她知道二皇子是個野心勃勃之人,若將來他有功成之日,自己興許也能封個妃子,想到那尊貴萬分的身分,她自然得低頭。

  「害羞嗎?」懶洋洋玩味著這話,他毫不留情地將朱斐心推離,就像是將玩膩了的東西隨意棄置一旁一樣。

  見皇甫沛抿著唇不說話,那種透著冷酷的邪氣令朱斐心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可惡,要不是她爹想要攀附權貴,竟然不顧父女親情,直接將她送來做妾,她哪需要這樣委曲求全。

  朱斐心心中氣怒,可面上卻不敢流露一星半點,一雙眸子既然不想瞧他,也只好隨意亂看。

  雙眼掃過書案上的那份信函時,她忍不住一愣,「姬耀天」這三個字吸引了她的目光。

  「咦……」她不解的輕呼一聲,姬耀天不過是個商人,為何會得到二皇子的關注呢?

  她咬住下唇,即使已與人為妾,可是滿心愛戀卻不是短短時日便能夠撫平的,她有心想要探問,卻又怕皇甫沛誤會,讓她接下來的日子更難過,頓時覺得左右為難。

  「你認識他?」她眸裡的驚詫和不解早已落入他眼中,皇甫沛是何等聰明之人,只稍稍一想便想出答案。

  「這……」見皇甫沛臉上波瀾不興,瞧不出半點的喜怒,早已學乖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放肆,咬著唇不敢多說。

  「有話就說!」他語氣帶著著些不耐的喝斥,登時將還在猶豫的朱斐心給嚇得開了口。

  「幼時曾經見過幾面,兩家也有點交情,從爹爹的口中聽過他現今成了個商賈,雖不至雄霸一方,可家財倒是頗豐。」

  朱斐心謹慎的選著詞句,簡單的幾句話倒是分毫不差的說出了姬耀天的來歷。

  「原來是有點交情啊……」

  望著那張媚眼如絲的絕美艷容,再加上如今那種小心翼翼的我見猶憐,若是送上門去,只怕也沒有男人能拒絕吧?

  想到這裡,皇甫沛心中那股無計可施的煩躁感消退得乾乾淨淨。

  「二皇子別這麼說,不過是家裡頭的交情,與妾身無關。」

  「放心,本皇子不是會亂吃飛醋、胡亂臆測的人,愛妾何必擔心呢?」

  愛妾?!

  聽到這個稱呼,朱斐心不由得一愣,想她被抬入這裡不足一月,除了前三天皇甫沛覺得新鮮,在她房裡連待了三夜之外,便再不踏足她的院子,周圍那些下人哪個眼睛不亮,見她並不受寵,自然也待她不上心。

  如果真是愛妾,他們又怎敢如此?

  「二皇子……」完全不知道皇甫沛的葫蘆裡頭賣著什麼藥,朱斐心輕喊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斐心,你願不願意為本皇子辦點事?」

  伸手輕撫著朱斐心那宛若黑緞般的發,皇甫沛軟語低問,言談之間已無平素的冷落。

  朱斐心很清楚,皇甫沛雖然是問著她,可是卻沒給她拒絕的權利,所以她也只能點頭。

  「但憑二皇子差遣。」

  「既然你與姬耀天是舊識,不如明日你就為本皇子去探探他的病,如何?」

  「這……」因為分不清皇甫沛的話是真心還是刺探,朱斐心不敢輕易應允,只是猶豫著。

  「傻瓜,既然是我讓你去盡盡兩家情誼,自然不會對你有所誤會。」

  「那二皇子想讓妾身做什麼?」就算朱斐心再笨,也知道皇甫沛心中必有圖謀。

  「只不過是想要借重姬耀天經商的能力,讓他能夠為我所用。」

  「可是……」姬耀天對自己總是不假辭色,雖然她很想去見見姬耀天,可只要一想到若是自己不能達成皇甫沛的要求說服姬耀天,下場只怕不是太好,她就不敢輕易答應。

  「放心,只是讓你去試試,不成也不要緊,但若是成了,本皇子倒也不介意做個有成人之美的君子。」

  這話裡頭的暗示讓朱斐心心一驚,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皇甫沛一眼,不敢讓自己的臉色流露半分驚詫。

  「二皇子說的妾身不懂,還請二皇子明示。」

  「意思很簡單,本皇子要你將姬耀天爭取過來,也允你為自己在他身邊爭個位置。」

  皇甫沛心思縝密,自然有看到朱斐心在見著姬耀天的名字時那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眷戀眼神。

  反正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他不介意用她去換取自己的最高利益。

  「真的可以嗎?」

  「去吧!明兒個你就代本皇子送些名貴的藥材過去,他的傷得好好養養,若是未央宮缺了照顧他的人手,憑著舊日情誼,你也可以過去幫幫忙。」

  聽著這話,朱斐心的心頓時狂跳,雖然她不懂為何二皇子讓自己去做這種事,可這不啻是她逃離這裡最好的方法。

  這一回,無論如何她都要將姬耀天的心給搶回來,她需要借著他逃離二皇子這個陰沉的男人。

  出生以來頭一回,她竟站在自己的寢殿之前,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她來來回回走著,幾乎要將鋪在地上的石磚給走出了一個洞來,即使如此,她依然猶豫不決。

  她已經躲了兩日,可無論如何就是沒法像平常那樣面對他,這一切都得歸咎於那日被他氣瘋了,才會霸王硬上弓的強吻他。

  想到那日的唇舌纏綿,皇甫憐波白皙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幾許紅暈,連心跳都快了許多。

  「公主,您怎麼一個人傻站在這?」

  吟心氣急敗壞的衝出寢殿,就見自家主子傻愣愣地站在門外,還滿臉通紅,此時她也顧不得自己滿心氣怒,連忙關心地問皇甫憐波。

  「公主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著了涼了?奴婢趕緊去請太醫來給公主瞧瞧吧。」她急急問道。

  「不……不用!」一見急性子的吟心就要走,皇甫憐波連忙一把扯住她,不讓她去宣太醫。

  「怎麼可以不用,公主可是金枝玉葉,前陣子又受了傷,如今突然發了熱,自然該去請太醫好好瞧瞧才是。」

  「我沒事,只是天氣悶了些。」

  天氣悶?

  聽著皇甫憐波的話落,吟心忍不住抬頭看著還飄著鵝毛雪的天空,這天氣凍死人了,公主竟然會覺得悶,還說沒生病。

  「好了,我真的沒事!」見吟心滿臉不信,皇甫憐波只好再次保證,順便還岔開了話題,「這兩日姬耀天的傷勢好些了嗎?」

  雖然不好意思去見他,可對他的關心卻沒少過,她把主殿讓給了他,自己居於偏殿,不但將吟心留下來照顧他,又交代吟心一日三回向她報告他的狀況。

  「好,自然是好多了!」主子不提姬耀天她還不氣,一提方才那股氣便竄上心頭,「不但好多了,還好得能和人打情罵俏了呢!」

  苞著皇甫憐波好幾年了,從也沒見過公主對哪個男人這樣上心,所以在吟心和吟畫的心中,早已將姬耀天當成準駙馬爺看待。

  所以今兒個一見那個女人藉口送來藥材賴著不走,她才會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人給轟出去。

  「你說什麼?」雖然心思紊亂,但皇甫憐波還是將吟心的咕噥給聽了進去。

  姬耀天會和人打情罵俏?

  想到那個嗜錢如命的奸商和人打情罵俏的情景,皇甫憐波忍不住流泄出一串銀鈴般的悅耳笑聲。

  「公主您別笑,奴婢就是說那個姬公子,他好沒道理,明明住在咱們的宮裡,還招惹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姑娘。」

  「喔?」這下皇甫憐波倒真好奇了,開口問著氣呼呼的吟心。「是誰來了?」

  「二皇子派了一個侍妾來為姬公子送藥,那侍妾說是姬公子的舊識,言談之間好不親熱。」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吟心一股腦地將朱斐心放肆的言行舉止全說了,邊說還邊咬牙切齒,若是可以,皇甫憐波毫不懷疑她會撲上前去,撕了那個據說是姬耀天故人的姑娘。

  沒有理會吟心的氣急敗壞,皇甫憐波兀自沉吟了會,感覺那個故人的到來似乎故意成分多了些?

  二皇兄如今在盤算著什麼?

  雖說自己已經回宮,該試探的也試過了,她的心中已有幾分肯定,可是具體該怎麼行事,她卻還沒有一個周詳的計劃。

  本想再拖些日子,見機行事,沒想到二皇兄竟然先沉不住氣了。

  皇甫憐波偏頭想了想,開口說道︰「既是姬耀天的故人,那本公主自然也當去瞧,。」

  表面上說得正經,但真相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藉口,讓自己不再猶豫該不該去瞧瞧他。

  她本就不是一個扭捏作態的小家碧玉,喜歡便是喜歡,她玩不來那套欲拒還迎的把戲。

  兩天未見,皇甫憐波的心裡也著實想念,當下她不再猶豫地便舉步往未央宮的寢殿走去。

  芙蓉帳暖,美人如玉!

  她甫進門,乍見艷冠群芳的朱斐心時,心中立刻冒出了這兩句話。

  姬耀天輕松愜意地斜倚在床上與朱斐心交談,清逸俊朗的容顏上瞧不見一絲的不耐煩。

  見狀,皇甫憐波水靈的大眼驀地眯了眯,只覺得一股酸氣從她的心頭竄了出來。

  她有著好記性,雖然裝扮明顯不同,也僅僅只見過一面,可當初朱斐心的盛氣凌人著實讓她印象深刻,所以一眼就認出了她。

  呵,沒想到當真是故人。

  二皇兄真是好能耐,為了拉攏姬耀天,連這種不入流的美人計都使得出來。

  「怎麼會是你?」朱斐心在見到皇甫憐波的那一刻瞪大了眼,伸手指著她,語氣不善地問︰「你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皇甫憐波被質問得有些莫名,又覺得她的理直氣壯很有趣,忍不住挑眉朝姬耀天望去,那眼神彷佛是在問他,她該怎麼對待這個故人?

  聳了聳肩,姬耀天給了皇甫憐波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僅僅只是一眼,皇甫憐波便懂了,於是選擇忽視朱斐心的無禮。

  但這口氣她忍得下,是吟心和吟畫卻沒有這樣的雅量,立刻對朱斐心喝道︰「放肆,見了公主還不跪拜!」

  公主?!

  一聽到對方的身分,朱斐心一顆心直往下沉,昨日的信誓旦旦不禁有些動搖,而這些日子她早已被磨得沒了傲氣,所以吟心一喝,她便雙膝一曲跪了下去,朝皇甫憐波行了一個大禮。

  朱斐心再笨,也知道自己是被二皇子當槍使了,可一想到二皇子那陰沉的嘴臉和摸不透的心思,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臉色也從原本的微帶紅暈倏地變成一片雪白。

  將朱斐心在聽到皇甫憐波身分時的神色變化看在眼底,姬耀天不動聲色,只是含笑對著皇甫憐波說道︰「斐心是我的故人,難道公主不能免了她的大禮嗎?」出忽眾人意料之外,他開口替跪在地上的朱斐心求情。

  抬眼投給姬耀天一眼,見他回了一記要她別妄動的眼神,皇甫憐波隱忍著沒有作聲,但他開口替別的女人求情,而且還是個絕艷且對他如此深情的女人,皇甫憐波的心裡泛起一陣酸,原本臉龐上的笑意頓時收斂許多,望著姬耀天的眼神也跟著複雜起來。

  雖然她知道三妻四妾是男人的通病,她父皇更是明顯的例證,她不知道姬耀天會不會不一樣。

  想當初,他對朱斐心是那麼不假辭色,可如今竟然這樣溫柔的替她求情,即便知道他是另有計劃,她還是感到不舒服。

  編貝般的皓齒咬上了她的菱唇,在思索良久之後,她還是決定維持該有的風度,「那就起來吧。」

  「啊,斐心妹子快快請起。」她的話聲一落,姬耀天立刻撐起了還有些虛弱的身軀,在皇甫憐波托異的眼神中快速下了榻,走了幾步之後彎身扶起朱斐心。

  這樣的溫柔對待,不只換來了皇甫憐波的側目,連一直被他排拒在心門之外的朱斐心都有些受寵若驚。

  「斐心多謝姬大哥!」她順勢就著姬耀天的手站了起來,一雙美目已經波光瀲灃,全是滿心的感激。

  在二皇子身邊,朱斐心渾身的稜稜角角被磨去了不少,早已不再以為事事都該那麼理所當然,當對她不假辭色的姬耀天如此善待她時,她的心也難免跟著激動了起來。

  「你就像自家妹子一樣,不用客氣。」

  他勾唇而笑,將他原就英挺的臉龐襯得更加眩目,也讓朱斐心的目光更添幾分愛慕。

  好……這倒是真好!

  自己的未央宮倒成了這兩人談情說愛之處了,她該識相一些,免得打擾了這兩人?

  皇甫憐波銀牙緊咬,雙眸看著姬耀天正盯著朱斐心瞧,完全無視她。

  那專注的眼神讓她氣苦,可她還記得要保持該有的氣度,她深吸一口氣,「既然你與朱姑娘是舊識,不如留朱姑娘用飯,本公主就不陪了。」要她眼睜睜看著這兩人眉目傳情,那是不可能的事。

  皇甫憐波眸中的笑意盡退,轉頭對著吟心和吟畫道︰「吟心,你去御廚那兒交代一聲,今兒個我要宴客,讓他們端些好菜上來,吟畫留在這裡伺候,不許怠慢。」

  看似大度的交代完這些,皇甫憐波立刻抬腳走人,「方才父皇找我有點事,你們慢慢聊吧!」

  皇上壓根沒事找她,吟心吟畫知道自家的公主被傷了心,對於朱斐心的敵意更盛。

  偏偏公主交代了要好生款待,她們也只能咬著牙應下了主子的吩咐,吟心在轉身離去前,還惡狠狠地瞪了姬耀天和朱斐心一眼。

  對於吟心那明目張膽的無禮,皇甫憐波沒有開口斥責,反而裝作沒看見,只是轉身走了出去,耳中還不斷聽到姬耀天對著朱斐心噓寒問暖的聲音。

  這男人……雖然方才幾個眼神,讓皇甫憐波多少知道他會這麼做應該是有理由、有原因的,她也不是小家子氣的女人,可是也不知怎地,她的心就是泛著酸楚,不能一如往常大度的笑看這一切。

  她早就知道自己將心遺落在姬耀天身上,但心動是一回事,愛得失去了分寸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以為自己只是喜歡他將自己擺在心上的模樣,喜歡他錙銖必較卻又傾盡所有待她的矛盾,更喜歡他不顧一切救她時,那種眼中只瞧得見自己,所有家仇都拋諸腦後的決然。

  可如今,那個只該對著她笑的男人,竟然對著別的女人笑得那樣溫柔體貼,她恨不得當個潑婦,不顧一切的想將人給轟出去。

  她這才知道,她對他不單單只是一點點的喜歡,那些喜歡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累積成了深深的愛戀。

  想到這裡,她閉上了燦亮的眸子,也掩去了其中的酸楚,如果早知道挑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會經歷這樣的愛恨,她還會意無反顧的出宮嗎?

  她忍不住自問著,卻也知道會有怎樣的答案。

  會!

  她還是會不顧一切出宮,就算得眼睜睜看著他與故人敘舊,她還是捨不得不與他相遇。

  情根深種講的就是她現在的心境吧,可她不悔,還要看看姬耀天的葫蘆裡究竟賣著什麼藥。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51 AM

第八章

  皎潔的月兒緩緩自東邊爬升,夜色也跟著降臨。

  皇甫憐波睜著眼等待時間過去,她手裡捧著書,那本書從今兒個下午就被她拿在手上,但是她一字都未曾看進腦海裡。

  不只是她毫無心情看書,連吟心、吟畫和其它小宮女們也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整個未央宮偏殿陷入了一片窒人的寂靜,皇甫憐波初時還沒察覺自己的失態,直到手中的書冊筆直跌落,還重重的砸在了她腳上,這才吃痛的回過神。

  「啊!」她痛呼一聲,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幾個宮女蜂擁而上,一人一聲的叫著公主,讓她煩不勝煩,出聲喝道︰「別喊了,不過是被書冊砸到了,沒什麼大礙,你們下去吧。」難得板起了臉,皇甫憐波低聲喝斥了一聲,那些嘈雜聲音自是全部消失無蹤。

  可口裡說著沒什麼的人,水眸中卻泛起可疑的光亮,不一會那些光亮就凝聚成水珠,一顆一顆往下墜落。

  她究竟怎麼了?

  皇甫憐波自問,可是那答案卻是她不願意承認的。

  她是被姬耀天那莫名的舉動牽動了心緒,隨著時間過去,便累積成了濃濃的不安。

  她不住想著,他本來就不想同她有所牽扯的,「銀貨兩訖」四字也是他親口說的,甚至就連那日讓人臉紅心跳的親昵都是她自己去強求的。

  難道真的是她瞧錯了,他的眸中對她壓根就沒有情?

  「怎麼了,被書砸痛了腳嗎?」

  突然間,姬耀天那溫厚的嗓音竄進了她的耳朵,初時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當她淚眼瞧見了跟前的那雙大腳丫子時,她就知道這不是出自幻想,而是他真的來了。

  真是,他的傷又還沒好全,這怎能隨意下榻?

  欣喜,不捨,再加上剛剛的不安,種種心緒在她的心裡交纏著,讓她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怔怔地望著他那只彷佛能踩踏四方的大腳發愣。

  「是這兒疼嗎?」在她的怔忡之間,姬耀天蹲了下來,他捧起她的腳,利落地褪去了她的鞋襪,輕輕地揉著已經泛紅的腳背。

  「呃……你……」感覺他的手觸到柔嫩的肌膚,她這才恍若大夢初醒般,急著想要抽回自己的腳,他卻不讓,牢牢地握著。

  「放開!」

  不是才和佳人敘完舊嗎?現在又跑來這兒獻什麼殷勤?

  皇甫憐波心中醞釀了兩個多時辰的醋意早就一觸即發,偏偏他又握著她的腳不放,登時那股酸意再也攔不住,往外頭溢了出來。

  「你想揉腳去替朱姑娘揉,我這兒不需你勞駕。」

  說著還冷不防將腳往前一踢,若不是姬耀天眼捷手快加重了鉗制的力道,只怕連他的命根子都會被踢個正著。

  「聽聽這話說得呢,吃醋了?」

  不理會她想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眼神,姬耀天依然自顧自地揉著那塊紅腫,認真仔細地替她舒緩疼痛。

  「誰吃醋了,我只不過、只不過……」

  不願承認自己吃了醋,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搪塞,皇甫憐波只不過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好藉口來。

  「沒吃醋就好,你知不知道,若真的吃醋,這醋就白吃了。」沒賣關子,姬耀天連點酸都捨不得讓她嘗,連忙解釋。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想想,她可是一介平民,若非有人送她進來,怎麼可能直入你的寢殿之中?」

  「我知道,是二皇兄他……」

  「是啊,堂堂一個皇子身邊什麼可用之人沒有,竟然遣了一個侍妾來送藥,想也知道是美人計,也就你這個傻瓜,毫不抗拒就吞下了這個酸餌。」姬耀天數落得理所當然,語氣之間除了寵溺之外,也盡是沒好氣。

  這家伙美人在懷,她不過在意一下,就被這麼數落了好半天,當下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水眸圓睜用力瞪他。

  「人家是來收買人心,找的自然是我這個奸商,要知道我雖然沒有點石成金的神力,但是做買賣搶銀子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

  姬耀天一邊解釋一邊老王賣瓜,那神氣活現的模樣登時逗得皇甫憐波險些憋不住,差點笑了出來。

  好不容易忍住了,她抿著唇不說話,就等著聽他的下文。

  「這謀奪大位最需要的是什麼?流水似的銀兩!你那二皇兄就是瞧中了我的能力,想要用美色來招攬我。」

  「既然這麼被人看得起,你不去嗎?」她忍不住開了口,那話還是酸極了,小家子氣的模樣倒逗樂了姬耀天。

  瞧過她很多面貌,蠢的、笨的、傻的、靈巧慧詰的,還當真沒瞧過她吃起漫天飛醋的模樣。

  姬耀天的心裡很清楚,若不在乎,想要吃醋還不知道怎麼起頭,想來這個尊貴的公主當真是一顆心都掛在自己的身上,當下他的心就被烘得暖洋洋,恨不得割自己的胸膛,好讓她瞧瞧自己的一片真心。

  「傻瓜,誰看得起我都沒用,這幾年想要招我為乘龍快婿的人還少嗎?若是這樣就能動心,那我也等不著你的慧眼識英雄了。」

  嘖,還英雄呢!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啐了一口,但他這半是認真、半是戲謔的解釋確實讓她有些釋懷了。

  「就算我想幫你討公道,可若是不摸清他們在想什麼,這公道又要怎麼討?」

  又不是尋常人,惹火了他能直接在商場上拚個你死我活,對付皇子這種高高在上又實力雄厚的人,能不用點手段嗎?

  雖然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可姬耀天這番話是確實教皇甫憐波的心裡泛起了一絲絲的甜。

  她傻愣愣地瞧著他,只覺得眼窩有些濕。

  「你都不在意我原是該死之人了,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瞧著你讓人算計呢?」

  皇甫沛的盤算不言而喻,他派朱斐心來,是想瞧瞧有沒有借著美色拉攏他的可能,若是能便許以重諾,驅使他因為私心而要了皇甫憐波的命。

  到時沒了皇甫憐波,皇甫威辦事不力這個悶虧就是咽不下也得咽下,再加上若是拉攏了他,就算沒有金山銀山,能獲得的銀兩也算不少,對皇甫沛來說也是一大助力。

  算盤當真是撥得挺好,若是他對朱斐心曾經有過一絲一毫的念想,這件事自然能成,可惜他一顆心早不知什麼時候就落在皇甫憐波身上,所以這事說什麼也成不了。

  「什麼該死的人,你當年才幾歲,是因姬家被誣陷而遭連累,你哪有一星半點的錯處。」見他說自己該死,皇甫憐波無法忍受,半斥半勸的說道。

  聽著她的話,姬耀天眸露異光,知道她明白真相,可卻也沒想過她竟然能夠想得那樣透徹。

  心又起了一陣暖意,這些年他隱姓埋名過日子,一心一意想要買回祖屋,為姬家開枝散葉,這是姬家的願望,可心底卻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渴求。

  他求的是一個真正了解他、認同他的女人,他曾以為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她卻輕易就做到了。

  「沒事,這麼些年,我都習慣了,倒是你……」手足相殘,她的心未必比他好受。

  「我不是還有你嗎?」她輕聲低喃,他答應要替她遮風擋雨,所以她便全心信任。

  「嗯,也是!」

  萬事的確有他,皇甫沛有他的手段,他自然也有他的計謀,若是他盤算的不錯,隨著西南那支悄然赴京的軍隊愈來愈近,要徹底掀開皇甫沛的真面目那一天也跟著到來。

  深夜,幾盞琉璃燈將整個御書房照得明亮如白晝。

  成堆成迭的奏折全都整整齊齊地擺在幾案之上,等著皇甫九天批閱。

  而他手上拿著的,正是有言官上疏數年前,姬家謀逆一事大有蹊蹺,所以請求重新調查。

  這麼巧?

  這幾日,他的心頭也一直堵著這事,每每瞧見心愛的女兒那喜樂滿足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著姬耀天是不是懷著異心而來。

  坐在這個龍椅之上太寂寞,而女兒的快樂雖能稍稍安撫他的寂寞,可他又怕那快樂是鏡花水月。

  這個時刻,他並非是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只是個疼女兒的尋常爹親。

  「傻丫頭……」

  皇甫九天低喃一聲,喟嘆未盡耳邊卻傳來了一聲異響,皇甫九天是何等謹慎之人,猛然抬頭一看,便見一人跪在金案之前。

  「怎麼是你?」

  「草民乃罪臣姬鴻儒嫡孫姬重雲。」不理會皇甫九天的驚詫,姬耀天說著那個幾乎已經被他遺忘的名字,語氣不卑不亢。

  「朕記得姬家一門早已被滿門抄斬,不可能留有活口。」他一時的衝動鑄下了大錯,在回過神來後,即使有心彌補,卻已經來不及了。

  沒想到女兒出宮一趟,竟將姬家遺族帶到自己的眼前,皇甫九天心中不無安慰,只要姬家還有後人,他就還有補償的機會。

  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感恩,完全沒有被欺騙後的憤怒。

  「草民乃是被忠僕以孫易之,才得以活命。」

  「既是如此處心積慮才能活了下來,難道你不該隱姓埋名一輩子嗎?因何到朕面前自承身分?」若非他早知道自己錯了,姬耀天這樣一承認,那是要掉腦袋的。

  「原本草民是這麼打算的,誰知卻踫上了十二公主,既然心儀於公主,自然應該對皇上開誠布公。」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過來,姬耀天就沒打算有任何隱瞞,所以皇上問一句,他便答一句。

  「我那丫頭難纏吧?」

  聽到這裡,皇甫九天大概也知道姬耀天是為何而來了,他不忙著問,反而打趣的說。

  「是挺難纏的,若非這樣,草民又何須來到皇上面前自承身分呢?」

  姬耀天邊說邊搖頭,語氣之中是滿滿的寵溺,雖然無奈卻也夾雜著濃濃的心甘情願。

  「為了她,你竟願意以身犯險,難道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以振綱紀?」皇甫九天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憤怒,反而堆上了滿滿的好奇。

  不愧是姬鴻儒的嫡孫,即使面臨生死交關,也能這樣不卑不亢,望著他,皇甫九天彷佛見到了總是苦心勸諫的姬鴻儒。

  當年,的確是自己被怒氣給衝昏了頭,才在事情還有著古怪之處的時候,便下令抄了姬家、滅他們滿門,還匆匆行刑。

  「就草民所知,皇上將十二公主當成寶似的疼著,應該捨不得公主有一絲一毫的難過才是。」

  輕輕的勾起一抹笑,姬耀天哪裡有任何害怕,反而像是在和人喝茶聊天一般輕鬆。

  皇甫九天凝眼望著姬耀天,終於知道為何只是區區商賈卻能勝過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獲得女兒的另眼相看。

  這孩子,若是沒有遇上家門驟變,只怕如今也該是朝廷的一根頂梁柱。

  「當年,朕判了姬家滿門斬立決,你不恨朕嗎?」

  「恨過!」姬耀天爽快承認。「只是時移事易,雖然許多事都不一樣了,但草民卻時時記著祖父說過的一句話。」

  「喔?」皇甫九天心一震,凝望著姬雲天,很想知道姬鴻儒留給孫子的是什麼話。

  「君要臣死臣便死,為人臣子絕不悔。」既然祖父都不悔了,他又憑什麼討公道?

  短短兩句話,道出了姬閣老那種寧折不屈的大家風範和他的忠君為國。

  聽到這裡,皇甫九天真的很後悔,自己當年一時氣急,誤殺了忠良。

  他兀自沉吟了一會,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姬耀天問︰「你今日深夜見朕必有所求,說吧!」

  「草民只求能和十二公主廝守一生。」

  他來是不希望來日牽連了皇甫憐波,所以親自來揭開一切,雖然兩心相許,可若皇上不能容,那麼他希望他們的感情就斷在這裡,以免將來她背負罪名。

  「你也知道十二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朕為何要將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交托給你?」

  「憑草民寧願拿命去換她的一世安寧。」姬耀天字字句句鏗鏘有力,說得堅定。

  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讓皇甫九天另眼相看了。

  「你認為如此便夠?」

  「自然不夠。」姬耀天應答如流,不斷接下皇甫九天的招數。

  「既知不夠,那麼你必然還有下文?」

  「皇上可知十二公主這回出宮之所以險象環生,全都因為皇位的爭奪?皇上又可知,如今西南的大軍已經悄悄潛行回京?」

  雖然心中早已對近來宮外的異動有所掌握,可是如今被人端到台面上來說,皇甫九天的臉色自是陰沉難看。

  「你怎麼知道的?」

  「為了十二公主,就是不知道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你可是已經有了對策?」

  「快刀斬亂麻,擒賊先擒王。」

  「何者為王?」

  「薛仁川和皇甫沛。」

  沒想到姬耀天竟會將一切瞧得那麼透徹,又將所有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雖然還沒有看到證據,但皇甫九天相信,只要自己說一聲,所有的證據會全都呈到自己的眼前。

  正當他思索的同時,姬耀天再度開口,「雖然草民沒有物證,不過在二皇子身邊伺侯的小福子已經安置在草民的別院之中。」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人。

  沒物證,有證人!

  原本被前一句話嚇了一跳的皇甫九天惡狠狠地瞪了姬耀天一眼,這才說道︰「既然你和盤托出一切,告訴朕,你想怎麼做?」

  姬耀天應聲緩緩訴說著自己的計劃,巨細靡遺,沒有絲毫遺漏。

  皇甫九天望著侃侃而談的姬耀天,突然很慶幸自己的女兒眼光挺好,溜出宮去轉了一圈,就帶回了一個好相公。

  若非如此,一旦謀逆的事情爆發開來,他或許能勉力壓下一切,可國家免不了要被人糟蹋一番,辛苦的終究還是百姓。

  看來,姬鴻儒的事真的該好好查查,以往找不到後人也就罷了,現如今有了補償的機會,說什麼他也不想放過。

  凝視那昂藏身影再次無聲無息消失在暗夜之中後,皇甫九天手執朱紗筆,在方才言官的奏折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又來了!

  才掀起了厚重的簾子,吟心便見到朱斐心,她身著一襲湖水綠的窄腰小咐,下面搭了一件織著銀蔥的八幅紗裙,襯得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更顯妖嬌。

  吟心沒好氣的撇了撇唇,想要將人掃地出門,偏偏主子曾經三令五申的要她們對朱斐心客氣一些,於是她只好抿著唇,壓著差點出口的怒罵,死死瞪著朱斐心,也不多問來意。

  倒是朱斐心像是沒見到吟心的冷臉似的,熱切地堆起了滿臉笑容,扭腰擺臀地迎上前來。

  「吟心姊姊,今兒個一早,二皇子便命我送來這兩盅藥瞎,說是要給姬大哥和十二公主補補身子的。」她舉起手中提籃。

  「咱們未央宮什麼東西沒有,需要你大老遠送來嗎?」

  吟心沒好氣的回了一句,粗魯地想要接下朱斐心手裡的東西,可是朱斐心卻是死捉著不放。

  「吟心姊姊別急,二皇子特別交代要我好好服侍姬大哥和十二公主,不如吟心姊姊讓我進去伺候?」朱斐心討好的說道。

  這些日子,二皇子總是三天兩頭的差她來,湯湯水水的也都送了好多回,雖然吟心和吟畫不曾給她好臉色,到底也沒趕過人,所以她的膽子也大了些,直接要求。

  這提籃裡頭的兩盅藥膳,那可是萬萬不能搞錯的。

  二皇子說了,就算姬耀天對她動心,但只要皇甫憐波還在,那麼姬耀天礙於權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要她。

  所以只要她不動聲色除掉了皇甫憐波,姬耀天自然能和她在一起。

  初聞自己要對一個公主下毒,朱斐心自然嚇得手足無措,可是皇甫沛又說,那毒藥可是千金難得,初時吃下肚並不會有事,可是只要三日一過,藥性便會發作,頃刻之間就能要人性命。

  到時,公主除了她這盅藥膳,其餘的東西也吃了不少,便是懷疑到她頭上也能開脫。

  於是熱切渴望離開二皇子的朱斐心被說服了,下定決心要來一試。

  「你會服侍人嗎?」吟心輕蔑的抬眼斜睨著朱斐心,完全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就算會服侍,也只是在床榻之上吧!

  「會的,會的!」為了能進去,朱斐心早放下自尊,朝吟心討好的笑著。

  這樣的笑容吟心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想起了主子的吩咐,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只好答應放行。

  「那……好吧。」

  見吟心答應,朱斐心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等二皇子的計謀成功了,看你們怎麼跪在我面前討饒呢!

  經過這段日子,朱斐心的心已被扭曲,但凡擋著她的人,她都不會有一絲絲心軟。

  只要她能助二皇子成事,那麼別說尊貴榮寵,光是能夠伴在姬耀天的身邊,就讓她心滿意足了。

  底下幾個宮人一字排開,皇甫沛連瞄都沒瞄她們一眼,專心提筆練字,直到那最後一筆勾勒完成,他這才停筆,順手接過貼身丫鬟遞過來的巾帕,擦了擦手,他這才將目光掃過去。

  「你親眼看著他們把藥喝了?」

  舅舅手底下的軍隊已經潛行到離京不到三百裡處,本來還打算慢慢磨的他開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只是朱斐心,連父皇和皇甫威哪兒,他都已叫安插的人手讓他們服下毒藥。

  原本他是不想用這樣危險的法子的。

  當初之所以設計皇甫憐波離宮,便是想讓父皇傷心之餘對皇甫威失望,然後慢慢將權力交到自己手中。

  偏偏皇甫憐波不僅沒死,還帶著姬耀天回到了宮中,在言談之中暗示著知道了他的企圖,為免夜長夢多,他只能兵行險招。

  等著他們三人毒發,京城危亂之際,他藉口平亂讓舅舅的兵馬團團將京城圍住,再拿出遺詔一份,到時他便能名正言順的登基為皇了。

  「是的,奴婢們皆親眼見著他們喝下湯藥。」

  「嗯。」

  既然都已經喝下了毒藥,那麼只要再等幾天,他的大計必然能成。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得意了起來。

  被人壓在下頭的滋味並不好,當年先皇后雖然看起來待他如親生,可其實當娘的誰不偏心自己生的?

  所以他若不為自己爭,那麼將來就只能做一輩子的閒散親王,那種日子他不要,他要坐上龍椅,大權在握!

  「呸!」

  吐盡最後一口穢物,皇甫憐波順手接過姬耀天遞來的毛巾,他則回頭將吟心和吟畫都揮退。

  這兩個丫頭倒好,不過十幾天的光景,已經把姬耀天當成駙馬爺了?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瞪了姬耀天一眼,還以為他的長處只有賺錢,沒想到對於收攏人心也挺有一套的。

  要不怎麼哄騙父皇和太子哥哥當著那些細作的面前,將那些有問題的毒湯給喝得一乾二淨?

  「你倒是挺悠哉的,毒害我毫不手軟,一點心疼都沒有。」

  這語氣還是夾酸捻醋,聽得姬耀天心情大悅。

  他長手一撈,便將她撈到身側,細心地為她拂攏幾撮散發,親昵的姿態讓皇甫憐波忍不住紅了臉。

  「讓你吃下毒藥膳我怎麼不心疼,這不急忙打發朱斐心走了嗎?」

  唉,真是貪財貪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本來只想獨善其身賺金賺銀,再生他個十個八個孩子,為姬家開枝散葉,卻因為她卷進了這一場陰謀之中,不但得要出謀劃策,還要聽她的酸言酸語,這買賣怎麼算都不劃算,可他卻甘之如始。

  「你還好吧?要不我請太醫進來瞧瞧。」

  「我沒事,先吃了解毒丹,又吐出那些東西,已經不礙事了,現在若是弄出太大的動靜,會讓二皇兄起疑的。」

  「起疑便起疑,若非想要人贓俱獲,憑那個守城的禁衛還有小福子的供詞,便能定他的罪。」姬耀天滿不在乎的道。對他來說,演完了今天個這場戲,便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不過就是收網。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還真應該感激皇甫沛的狼子野心,若不是他,他怎麼會遇上眼前這個尊貴萬分的公主呢?

  皇甫憐波看著他,伸手拉過了他的大掌,把玩著他的十指,不斷的用自己的手指與之交纏,樂此不疲。

  那夜他孤身前去謁見父皇的事,父皇已經告訴過她了。

  因為他那置自己生死於度外的模樣感動了父皇,所以父皇決定重新調查姬家當年的謀逆之罪,甚至放心大膽的用了他的計謀,準備對二皇兄來個甕中捉鱉。

  「終歸還是要證據確鑿才行。」

  「嗯,聽你的。」

  大剌剌享受著軟玉溫香在抱,姬耀天又不是柳下惠,當然也想越雷池,可是一想到她剛剛才受到折騰,連忙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雖說不礙事,可終究不是好東西,必然也會傷些身子,你好好歇著吧!」皇甫憐波還戀戀不捨他寬厚的胸膛,索性整個人手腳並用的纏住他,不讓他離去。

  看她完全沒個公主該有的模樣,令姬耀天忍不住地搖頭失笑。

  兩人正濃情密意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陣冷風驟然拂去內室裡的曖昧,姬耀天定眼一瞧,不是姬又敞是誰?

  他知道他會來,也希望他來。

  但皇甫憐波卻不知道他會來,才剛想躺下的她一見到姬又敞,飛也似的跳下床,然後雙手一張,整個人擋在他的面前。

  見狀,姬耀天沒好氣地瞪了皇甫憐波的後腦杓一眼,那眼神是完全的無奈外加十足的暖意。

  會武功的人是他,有機會保住兩人性命的也是他,她擋在前面要做什麼?

  「你來幹什麼?」

  皇甫憐波冷冷瞪向姬又敞,雖然已經知道他其實是姬耀天的堂弟,可對他冥頑不靈、執意血債血償的偏激行為卻沒什麼好印象。

  先前他將姬耀天傷得那樣重,險些就要去閻王爺那兒報到,皇甫憐波更是記仇記進了心坎裡。

  要不是顧念姬耀天重情,她恨不得立刻揚聲叫來禁衛,好把這個人關入天牢裡,免得他再出來害人。

  「皇上答應重查當年的案子了?」

  對於皇甫憐波的怒視,姬又敞視而不見,只是徑自問姬耀天。

  「是。」

  「你還是不肯血債血償。」姬又敞再問,眸心泛起了一抹復雜的情緒。

  其實當年長輩交代的話他也有聽見,可他生性要強,半點也不願為苟活下去而忍氣吞聲。

  所以報仇成了他唯一的執念,為了報仇就算六親不認,他也不在乎。

  可是當他聽見二皇子冷哼著說皇上在瞧了言官之折子後,下旨重新調查姬家一案時,他的心便五味雜陳,非得前來見見姬耀天不可。

  「姬家從來沒有做錯什麼,犯不著面臨斷子絕孫的懲罰。」

  姬耀天向來能看到大局,他不會傻得以為殺了當今皇上,還能留下自己的命,所以他不願。

  「你……」心裡雖然知道姬耀天說的沒錯,可是這麼多年的執念哪裡是說解便可以解除的呢?

  他冷眸一揚,瞪向皇甫憐波的眼神多了一絲殺意。

  那狗皇帝殺了他們姬家一百餘口,他殺掉他一個女兒償債也算天經地義吧?就算殺他後會死,至少姬家還有姬耀天可以傳承血脈。

  「喂,我勸你不要打什麼鬼主意,你要知道,你既是他的堂弟,便是我的堂弟,自家人怎可殺自家人呢?」

  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還是出自一個還沒過門的女人之口,教人聽得瞠目結舌。

  聞言,姬又敞瞪她,像是看見什麼妖怪似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名門之後,禮儀自然熟記於心,第一次見到女人這麼主動,他真是大開眼界。

  「怎麼,你不知道我不日就要和你堂哥成親了嗎?到時我也就是你的大嫂,你敢不敬長上。」

  皇甫憐波雙手叉著腰教訓人,那可笑的模樣卻莫名震住了眼露殺機的姬又敞。

  他抬眼看向滿臉無奈的姬耀天一眼,只見,堂兄深遽的眸中滿是藏不住的深情。

  望著眼前這一對佳偶,姬又敞的心裡竟湧現出一種無邊無際的空虛。

  那一句家人讓他再也下不了手,十幾年來的仇恨竟轉眼成空,姬又敞就像被抽乾了力氣似的,疲累異常。

  閉了閉眼,他不再多說,徑自旋過身,走了幾步,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回過頭來,「這幾日宮裡太平靜了,二皇子生性多疑,多半起了疑心,我方才進來時,那些禁衛似乎都不太尋常,你……自己小心。」

  兄弟倆十幾年來頭一回能好好說句話,已經令姬耀天心滿意足,又聽得堂弟不放心的提醒,當下喜形於色。

  「又敞!」

  「放心吧,若是有朝一日,那個狗皇帝真能洗清咱們姬家的冤枉,那麼你和大嫂成親之日,我會來喝杯喜酒的。」

  「你想來我還不歡迎呢!」

  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咕噥了句,感覺握著自己肩膀的手一緊,只好又說道︰「不過你若來,我還是會招待的。」

  瞧那皇甫憐波簡直是讓自家大哥吃得死死的,姬又敞心中生起一陣快意,或許這真是老天爺的安排吧,皇甫九天奪了他家百餘口的人命,卻賠上了一個女兒。

  呵呵!

  花費幾個時辰調度那些暗衛,再經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廝殺之後,一切已塵埃落地。

  姬耀天冷眼看著皇甫沛不住掙扎,不肯認命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

  幸好有又敞的提醒,讓他們搶得先機,否則現在被壓跪在地的人,只怕就要換成他們了。

  握著皇甫憐波的手,兩人並肩站在皇甫九天的身側,瞧著事績敗露,被五花大綁地壓跪金階之下的皇甫沛,見他瘋狂的神色頭並無一絲悔意,兩人都搖了搖頭。

  「皇甫沛,你可知罪?」皇上望著自己的血脈,沉聲開口。

  「我何罪之有?」

  「意圖毒害朕和太子,此其一也。」

  「是你們擋了我的路,不能怪我要鏟除你們。」

  即使已經被俘,皇甫沛依然大言不慚,恍若胸有成竹似的,顯然他認為路還沒走盡。

  「你這個孽子。」皇甫九天冷喝一聲,身為一個父親,若是兒子做錯了事肯認錯,那麼他當然會網開一面,可是看看他這冥頑不靈的模樣,哪裡有半點知錯的模樣?

  皇甫九天氣得咬牙,皇甫沛繼續說道︰「是他們的娘先殘殺我母妃,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有何不可?」

  「殘殺你母妃?你這是打哪聽來的消息,皇后生性柔順,怎麼可能害你母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皇甫沛冷冷的反駁,對於皇甫九天和皇甫威及皇甫憐波早已沒有一絲親情,自然不相信他們的話。

  「你如此指控母后,有什麼證據?」一直靜默一旁的皇甫憐波聽到向來溫婉的娘親被人這樣詆毀,心生憤怒,開口質問。

  「我娘將一尊玉觀音留給我,那上頭刻了字,已經將皇后的所做所為都寫在其中。」

  「你說的是這個嗎?」拿出在二皇兄處所搜出的玉觀音,皇甫憐波沒好氣地問著。

  一見到那尊玉觀音,皇甫沛的張狂便出現了裂縫,氣急敗壞的吼道︰「將玉觀音還給我!那是我娘的遺物,你們的髒手不配拿它!」

  盡管被綁著,皇甫沛卻像發了瘋似的掙扎著,不願那尊玉觀音被仇人之女捧著。

  皇甫憐波朝後頭伸出手,吟心雙手奉上一個盒子。

  她二話不說命吟心打開,裡頭裝的是和方才那尊一模一樣的玉觀音。

  「你再瞧瞧這是什麼?」

  皇甫沛定睛一瞧,頓時愣住了。

  兩尊一模一樣的玉觀音?!

  怎麼可能?

  他明明記得那尊玉尊音是父皇賜給他娘親的,正因為舉世難得,所以他娘一直視若珍寶,萬般珍惜。

  「二皇兄,這尊玉觀音其實是貴妃娘娘在離世前親手交給母后的,說是要等你長大些再給你,想不到後來母后也走了,來不及把這玉觀音轉交。」

  皇甫憐波說著便將玉觀音送到皇甫沛的眼前,只見那尊玉觀音的後頭也刻著薛貴妃的字跡,上面只寫著願兒長樂一生的字眼,沒有其它。

  她特地去詢問母后生前的宮女,得到的便是這個答案。

  這怎麼可能?皇甫沛怔愣住。

  「二皇兄,你被騙了,這尊玉觀音其實是你舅舅想激起你的仇恨,刻意雕刻而成的,若是他不在上頭刻上這些瞞天大謊,你又怎會願意謀朝篡位,而他又怎能煽動你呢?」皇甫憐波將兩尊玉觀音擺放在一起,教皇甫沛看個仔細。

  想到一向疼寵自己的二皇兄竟然因為母家的狼子野心而被拱出來爭奪皇位,皇甫憐波的心便酸楚不已。

  以往,二皇兄是如何疼她愛她,如今卻……

  「這不可能!」雖然心中有些懷疑,可是皇甫沛不願相信,眼中充滿了血絲。

  恨了這麼多年,卻成了一場笑話,他怎麼也不能接受。

  可證據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搖了搖頭,再搖了搖頭,將視線落在皇甫憐波身上,喃聲說道︰「真的錯了嗎?真的是我做錯了嗎?」想到這裡,原本掙扎不停的皇甫沛平靜了,不再掙扎。

  靜默片刻之後,皇甫沛牙齒突然重重一咬,嘴角流出的一抹鮮紅血跡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二皇兄!」見狀,皇甫憐波大驚失色,衝上前去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看著艷紅的鮮血從皇甫沛的嘴角淌下。

  雖然知道皇甫沛處心積慮想要她的命,可在知道他是受人蒙蔽之後,她便已經原諒,發現皇甫沛竟咬舌自盡,皇甫憐波的心揪痛得無以復加,豆大的淚也跟著落下。

  「宣太醫……快宣太醫啊!」皇甫憐波一邊喊著,一邊伸手抱住了皇甫沛,喃喃說道︰「二皇兄,你怎麼這麼傻,我和父皇都知道你是被人蒙蔽的,必然也會從輕發落。」

  「傻丫頭……別哭……」抬起虛弱無力的手,皇甫沛試圖撫去皇甫憐波頰上的淚水。

  「我若不死,這事怎能善了?」對於父皇、太子和皇甫憐波的歉意在那一刻壓垮了他,除了以死謝罪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無力地勾起了一抹笑,皇甫沛的臉上再無猙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寧靜祥和。

  「幫我……求求父皇……善待皇兄的兒女們……」

  就像她娘臨終時只想著他能平安喜樂的過完一生,他在將死之際,想的不再是那座沉重的龍椅,而是希望自己的兒女不會為他所累。

  「我會的……你安心。」太醫還沒來,見皇甫沛已經氣若游絲,皇甫憐波心知來不及了,於是忙不迭的應好,點頭如搗蒜。

  「還有,跟著姬耀天好好過日子,他是個真漢子。」

  就是因為知道姬耀天私下找過父皇,他才會心生不安,決定提早行事。

  現在想來,父皇只怕都早已經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了吧!

  呵呵,謀算了這麼久,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還有舅舅……他已集結了三萬大軍……不一會便要兵臨城下,你們……你們……」沒了仇恨,皇甫沛心中只剩憂心,就怕自己一時的愚蠢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放心吧,父皇早已秘密調回東邊的駐軍,悄悄圍住了薛家的大軍,方才雲將軍已經傳來戰報,薛家軍已經戰敗,薛仁川自盡身亡,京城的安危無虞了。」

  聞言,皇甫沛勾唇而笑,緩緩閉上眼,將這一世的愛恨糾葛都留給了在場的眾人。

  見皇甫憐波為了皇甫沛的死哭得這樣聲撕力竭,心疼不已的姬耀天不顧皇甫九天的目光和眾人的側目,幾個箭步搶上前去,將皇甫憐波牢牢地護在自己的懷中。

  無論她是生、是死,是喜、是悲,他都會在左右陪伴著她……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6-12 02:52 AM

尾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姬家一門慘遭斬首,實為奸人所害,如今水落石出,特官復原職,加封一等侯,子子孫孫世襲榮寵,姬家遺孤姬耀天品性良佳,善良正直,特踢與十二公主喜締良緣,擇日成親,欽此!

  姬家祖宅中,姬耀天恭恭敬敬跪地接旨,待太監宣完旨後,又叩首謝恩。

  經過十幾年的頹敗,如今宅子煥然一新,姬耀天手捧聖旨,環視著這間充滿兒時記憶的祖宅,一時間悲喜交加,好半晌直不起身,直到一個身著太監服飾的小小身影上前,硬是將他扶了起來。

  被人強拉起身,姬耀天原本滿心不悅,才一瞪,就發現眼前的人竟是又扮成了小太監的皇甫憐波,登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瞪了皇甫憐波一眼,叨念道︰「你怎麼又穿了這身服飾?自己一個人孤身溜出來,不怕皇上知道了罰你嗎?」

  「不怕!」皇甫憐波鼓起腮幫子,那嬌俏的模樣拂去了姬耀天心頭的沉重,扯出了一抹笑。

  「反正有你這個新科一等侯在面前擋著,我有什麼好怕的?」皇甫憐波有恃無恐的說。

  瞧她那耍賴的模樣,姬耀天心中自是又泛起了一股暖意。

  其實他知道,皇甫憐波之所以偷溜出來,只怕是為了他,不想他孤身一人去品嘗這種至痛與至喜。

  「一等候的榮耀及得上你這個尊貴的十二公主嗎?」

  「自然是及不上,可是父皇現在對你可是滿懷愧疚,你說一句抵得上我說十句了。」皇甫憐波咕噥著,倒不是真吃醋,只是故意說這些話來逗他開心。

  這是一分不願讓他孤單的心意,他不但收到了,也深深刻進了心裡。「傻瓜,我沒事。」

  本欲賺盡天下銀兩,沒想到竟然誤打誤撞封了個侯,心緒平息下來的姬耀天忍不住在心裡盤算起來。

  封侯沒什麼了不起,就不知道有沒有侯爺經商的,若是有的話……

  他心裡頭的算盤正撥得劈啪響,皇甫憐波又咕咕噥噥的道︰「我當然知道你沒事啊,若是有事,我向父皇求著讓你打理皇室的商號、銀號不就白求了。」

  看似自言自語,卻全都讓姬耀天聽了個仔仔細細。

  只見向來愛賺錢的姬耀天眸光頓時一亮,一把將皇甫憐波抱了個滿懷。

  「呿!沒見過你這麼死要錢的。」在一陣溫存之後,皇甫憐波瞧姬耀天那樂開懷的樣子,沒好氣的啐了一聲。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啊!當今世道銀兩或許不重要,可若沒了銀兩,那可是萬萬不能。」

  本以為會聽到一番長篇大論,沒想到姬耀天只是說了簡單兩三句,知道他幼時受盡了沒有銀錢傍身的苦楚,皇甫憐波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麼。

  有個愛賺錢的駙馬倒也不賴,反正她就只管著花銀子!

  說到底,若不是他愛錢,只怕她早就因為自己的天真而被埋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下了。

  所以她一丁點也不嫌棄他市儈,只覺得他很好。

  她握起了他的手,十指交纏。「從今往後,本公主就指望駙馬賺銀子了。」

  「那是自然!」

  姬耀天應了一聲,再次環視著姬家的老宅,彷佛瞧見了成堆的孩子在這兒跑來跑去,塞滿每個院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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