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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寧 - 再嫁負心夫【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26 PM     標題: 喬寧 - 再嫁負心夫【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4-3-26 08:51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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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三年前,她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職業幼稚園老師
現在,她是不知哪個朝代、年僅十六的糕點舖掌櫃──
靈魂穿越的她在這個陌生的時空生活了三年
對自己的新身分已經從陌生到無比熟悉
唯一讓她放不下的,只有她在二十一世紀的丈夫
所以當她在街上瞥見和丈夫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
她什麼都顧不得地衝到他面前,想和他「相認」──
可他卻說根本不認得她?!
不,她不相信!雖然他隱藏得很好
但她還是能看出他情緒的波動,以及一閃即逝的溫柔!
為了逼他承認自己的真實身分、留在他身邊
她拋棄矜持、不畏人言地硬是住進了他的府邸
即使他們的身分天差地別,和在二十一世紀時一樣
她也不願意放棄,認定自己就是他的妻!
她努力捍衛著屬於自己的愛情,卻忘了一件事──
在二十一世紀,他們其實已經簽下了離婚協議……

【出版日期】 2013/10/04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紅櫻桃RC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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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2 PM

楔子

「她……漂亮嗎?」

黑亮的保時捷休旅車平穩往前行駛,車窗外烈日高照,熱氣蒸氳,車內卻結了一層寒霜,森森寒氣,幾可凍膚。

副駕駛座上的女人自從離開律師事務所、坐上車之後便一語不發,直到即將抵達目的地,才將視線從窗外飛掠的景色收回,語氣淡悠悠地問。

簡書堯默不作聲,骨節分明的指掌操握著方向盤,手腕圈覆著一隻金色機械表,身上那襲成套的墨藍色西裝整燙得一絲不苟,底下是漿得硬挺的淺藍色襯衫。

黑潤的發微長,頂至翻領處,眼褶深刻狹長,一雙不見底的眸,宛若靜止的黑湖。

除了新婚夜那晚,曾經見過那雙眼狂瀾萬丈的模樣,她不曾再見過他為了何人何事,掀動一絲漣漪。

包括她這個妻子。

鄔吟恩掩下長睫,望著自己交握在腿上的雙手。

「她,漂亮嗎?」得不到丈夫的回覆,明知難堪,但她執意得到答案。

兩人正在前往戶政事務所的路上,準備將彼此的名字從身份證上剔除。

沒錯,他們離婚了。而且是他提出的。

就在一個月前的某天早上,當她正站在廚房內料理早餐,他步下樓梯,邊打著領帶邊走至她身後,面色平淡的宣佈律師已經擬好離婚協議書。

鍋裡的荷包蛋,焦黑如炭,桌上的冰牛奶發酸變質,一整個上午她呆坐在餐桌前,反覆檢討自己究竟在這樁婚姻中做錯了什麼。

研究到最後,她只推敲出一個結論──她的丈夫有了外遇。

「你是怕我傷害她,所以不願意回答?」鄔吟恩低柔一笑,喉間直泛苦澀。

「不是。」醇厚的嗓音在凝滯的空氣間飄動,簡書堯直視著前方,專心於路況。

「我知道,爸媽一直不是很滿意我這個媳婦,但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連你這個丈夫都嫌棄我。」沒有半點自哀自憐,她只是淡然的平述事實。

「我沒有嫌棄你。」簡書堯眸光微斜,淡睞一臉蒼白的妻子。

是嗎?鄔吟恩在心中苦笑,自然不信。

想當初兩人的婚訊一流出,可是在政商界引起不小的轟動。

簡家是地方望族,簡書堯的父親在家族體系的企業中擔任董座,母親則是豪門世家的獨生女,繼承了連鎖百貨業的經營權,是商界少見的女強人。

身為獨子又是家族長孫的簡書堯,背負著家族期望,出眾優秀自然不在話下。

五年前自美國返台,進入家族企業擔任總經理,出色的領導能力讓員工服悅,年輕俊毅的外型也屢次被商經八卦雜誌票選為黃金單身漢的榜首。

然而兩年前,這個形象完美的鑲金貴公子,竟然拒絕了無數豪門公主,選擇一個父母早逝,毫無商經背景,只是一名平凡的幼稚園老師的女人,當作他牽手一生的妻子。

那個幸運的女人,就是她,鄔吟恩。

「我做錯了什麼嗎?」她平靜的問,彎彎眼睫低垂。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她聽見自己最愛的男人以著沉醇的嗓音說道。「是我錯了。」

他說他錯了,難道這是……隱晦承認他有外遇的事實?

呼吸一窒,鄔吟恩揪緊了擱在腿上的雙手,胸口發喘,熱霧湧入眼眶。

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態,她自覺狼狽的撇開臉,已有些發糊的眸光望向車窗外,卻發現前方右側有一輛急速蛇行的發財車,直直朝這方撞來。

心臟猛然一提,她立時大叫。「書堯,小心──」

來不及了!明顯就是酒後駕駛的發財車,一路斜斜晃晃,卻不停加速,直衝保時捷休旅車而來。

伴隨著驚心動魄的巨大撞擊力,金屬瞬間凹陷的刺耳聲響,休旅車被撞翻了數圈,在柏油路上拖行。

鄔吟恩的視線一片黑暗,卻能感覺到,當車頭遭撞的那一刻,一個溫暖的胸膛毫不猶豫的圈住她。

疼痛,開始在身上爬走,如病毒一樣,滲透到每個臟器,每條神經血管。

如掙扎欲飛的蝶,鄔吟恩密掩的長睫顫動數下,彷彿耗盡全身氣力才終於睜開眼眸。

入目皆是鮮艷的紅色液體,殘破的玻璃碎屑,散落週身的金屬鐵片,還有……緊緊抱著她的丈夫。

「書……堯?」她的嗓子乾啞,背後不知名的尖銳物深刺入骨,痛得幾欲暈厥。

簡書堯壓覆在她身前,身後全是尖銳的金屬鐵片,俊美的臉龐沾滿鮮血,眼皮微顫,卻已無清晰意識。

她張口欲喊,喉嚨一陣干癢,咳出數口鮮血。

他們就要離婚了,他早已不愛她了,不是嗎?為什麼在最危急的那一刻,他竟然奮不顧身的救了她?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回到十分鐘前,如果早知道這是一場赴死的最後約會,她一定會告訴他……

書堯,我愛你,請你別和我離婚好嗎?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3 PM

第一章

嘎咿一聲,閣樓上的小軒窗被推開,一張粉嫩的稚顏出現在窗後,穿著一襲嫩粉色春衫的嬌小身子倚靠雕花烏木欄杆。

她圓潤的眼兒微瞇,軟嫩的菱唇輕抿,細蔥似的指尖掐著一塊杏仁甜糕,一旁梨花木桌几上,擱著一杯剛泡好的蓮藕茶。

這裡是北宸國的帝京,最是富庶之地。

天色微熹,劃分成格盤狀的街肆已是人來潮往,笑語如絮。

柳家早年發跡於南方,老祖宗做著南北貨雜糧的買賣,攢了些家底之後,便舉家搬至京城。

柳茜的父親嗜愛吃甜,時常上糕餅鋪子光顧,柳茜她娘這個糕餅師傅便是這樣被拐來,成了柳夫人。

時至今日,柳家本業未改,另又開設了一間糕點鋪,好讓承襲了娘親手藝的柳茜一則能發揮專才,二則將來日後若是嫁了人,能有自立謀生的能力,免受夫家欺侮。

她,是柳茜──也不是柳茜。

至少三年前的她,還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一個被丈夫訴請離婚的可憐女人,那時的她名叫鄔吟恩。

呵,曾經那樣熟悉的名字,此時想起,竟是恍若隔世。

在這裡生活了三年,從十三歲的稚氣少女,長成了十六歲的小姑娘,從難以接受到不得不面對,她對柳茜這個身份已是無比熟悉。

「茜兒,你今日起得可真早。」

一名面貌端麗的婦人推門而入,手中端了一碗清燉肉粥,煮得糊白的熱粥,撒上了香芹蔥末,依稀可聞出裡頭還摻了些滋補的藥材一同熬底。

當她還是簡太太的時候,因為心疼忙碌的丈夫會累壞身子,所以曾在這方面下過功夫。

「娘,江叔又喝醉了?」她微笑走向蕭靜──也就是柳茜的母親。

江叔是柳家請的家廚,年過四十好幾,性喜喝酒,平日沒事總喝得酩酊大醉,也難怪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只能打光棍。

算起來柳家雖非大富之家,但家底還是有的,不過那都得歸功於祖宗們生性勤儉,一點一滴攢下來,身為後人怎能隨意揮霍浪費,自然得懂得守成。

除了聘請廚子和幾個灑掃的粗僕,還有一個專司整頓女眷家務的嬸婆,也未再買進婢女服侍。

一來是顧及柳家畢竟只是小門小戶,也非什麼富紳仕豪,更非達官貴人,行事應當低調,昔日窮人翻身的柳家老祖宗,更留下了切莫鋪張浪費的家訓,後人自當恪守。

二來也是蕭靜的私心,雖然她與柳茜的爹感情甚篤,但家中若是有其他年輕女子時時在眼前出入,難保不會動了想納妾之心。

關於這點,她是真心佩服蕭靜。這裡可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態,在這裡生活,她也見多了女子暗自忍下滿腹苦楚,點頭允許丈夫納妾,柳茜的雙親倒是個例外。

「你爹就挺老江,結果廚子都快爬到主人家的頭頂上,大白天喝得醉茫茫,要吃頓早膳都得自己動手,真不曉得廚子是請來燒菜,還是擺著好看的。」一早就起來熬粥的蕭靜不悅地說道。

「哎,娘的手藝可是比江叔強多了,要不是爹擔心娘累著,爹可是愛極了娘燒的菜。」

「瞧你,一早醒來便吃起杏仁糕,莫怪一張小嘴這麼甜。」蕭靜拉起女兒細白的小手,一同在烏木桌案邊落坐。

柳茜淺笑盈盈,拿起白瓷調羹,勺了一口熱香四溢的肉粥,吹了幾口便送進菱紅小嘴。

蕭靜端詳自己生養的好女兒,眸中溢滿憐愛。雖然不是什麼金枝玉葉,但她的茜兒甚是乖巧懂事,遇事時冷靜從容,連她這個當娘的都自歎弗如。

「茜兒。」蕭靜柔喚,口吻透著幾分試探。「昨晚我和你爹商量過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找媒人說親。」

鏗鏘一聲,白瓷調羹輕撞了下瓷碗,濺出了些湯汁,柳茜眉心立時皺起淡淡折痕。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卻沒想過會這麼快。

古時社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除非身有特殊隱疾,容貌當真醜陋可怖至極,女子絕無可能一直留在雙親膝下。

嫁人?遠在二十一世紀時,她已經歷過一段瀕臨失敗的婚姻,怎還有勇氣再嫁?

更何況……

縱然換了一張臉、另一副身軀,她的心底,依然住著同樣一個男人。

一張刻骨的俊雅面容於腦海中浮現,柳茜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哀愁。

「娘,我還小,這事不急,你和爹就別瞎操這個心了。」放下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噴噴肉粥,她平穩無波的神色,蕭靜見了直發怔。

若不是確定眼前的姑娘是自己一手照料到大的自家閨女,看見她一臉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面色,蕭靜真要以為她是已經歷經風浪的少婦。

三年前糕餅鋪剛剛修葺而成,卻在某天夜裡起了一場祝融之災,害得茜兒險些葬身火窟,幸而後來及時下了場大雨,才救回她一條小命。

此後茜兒醒來,像換了個人似的,不再調皮搗蛋,心性亦變得沉定,時常坐在窗下抱膝靜思,找過大夫來看,卻也沒查出任何毛病。

「不小啦,等下月過完生辰,足歲便滿十六。娘在你這年紀的時候,早嫁給你爹了。」

「要是我嫁人了,糕點鋪怎麼辦?」她冷靜的望著蕭靜。

「只要未來的夫家同意,你還是可以繼續管糕點鋪。」蕭靜笑吟吟的說。

言下之意便是盼她嫁個尋常人家的男子,家世與門第別太高,與柳家平起平坐便好。

悟透蕭靜之意,她心下有些澀然。

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是個沒家世沒亮麗背景的平凡女人,來到這裡當了柳茜,依然是個身家不顯貴的尋常姑娘。

「夫人,茜妹妹可是起來了?」門外傳來清脆的喚聲,那是在糕點鋪裡做事的吳桂雪,年方十九,前年剛嫁人不久的年輕少婦。

見機不可失,柳茜三兩下喝完肉粥,抽出帕子邊捂嘴邊起身往外走。

「娘,桂雪姊找我,應該是糕點鋪裡出了什麼事,我先去忙了。」推開房門前,她撇頭向蕭靜歉然淺笑。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娘在跟你說正經事呢……」

柳茜佯裝沒聽見,腳下飛快走著,也不管吳桂雪一臉詫異,挽住她的手臂一路直走。

直到出了柳家宅邸,投入人潮洶湧的大街,柳茜才鬆了手,表情如釋重負。

「唷,瞧你嚇得,莫不是蕭大姊提起你的婚事,讓你急慌了?」難得見到一向老僧入定般沉著的小姑娘形色匆忙,吳桂雪不由笑問。

柳茜噎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

「前兩天我就聽柳叔提過這事。」吳桂雪自小在街肆打滾兒,一張嘴甚懂得哄人,女子不論何等年紀,一律稱呼大姊,男子喊老了倒也無妨。

「連我爹都提了?」柳茜詫異,心下發怔。

柳智博甚疼妻女,這可是附近街坊都知的事,如果連他都起了嫁女兒的念頭,怕是任她再怎麼躲都逃不過。

柳家開的糕點鋪就在鳳川街,那條街林立著各式各樣的酒樓飯館,隔一條街則是龍潭街,開設著無數的一品茶樓、棋樓以及客棧,多是京中的貴族子弟流連其中。

有的茶樓、棋樓並非這般單純,裡頭別有洞天,還有貌美女子陪同飲茶下棋,不過也僅止於此,未有陪睡等事,還算正派經營。

柳茜與吳桂雪邊走邊聊,吳桂雪眼尖,忽然朝龍潭街口上的「瑤芳」茶樓一指。

「瞧,是浚王的馬車。」吳桂雪興奮的低嚷。

浚王?柳茜眸光一轉,看見茶樓前停了一輛華貴的朱紅色馬車,馬伕一身體面裝扮,錦衣綾履,就連手中的馬鞭,末端處還拖曳著紅色纓穗,一瞧便知,馬車主人非富即貴。

「我說妹子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浚王呢?」瞧她一臉困惑,吳桂雪嘖嘖稱奇。「你一個年輕姑娘,老把自己關在糕點鋪,對外在之事漠不關心,也難怪你不知道浚王。」

「不就是個王爺嗎?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收起詫異,柳茜不感興趣的說道。

就她看來,古時的社會在某方面而言,與二十一世紀頗為相似,例如門第觀念,或是以富貴或貧窮劃分的階級制度。

二十一世紀的豪門世家,到了古代,便成了王公貴族,別無二致。

不同的是,二十一世紀社經地位高的富人們為顧及形象,還懂得在人前做做樣子,古代這些貴族早已被捧上天,擁有至高無上的特權,不把尋常百姓放在眼底,行事跋扈蠻橫,無法可治。

「別的王爺如何也就罷了,浚王可是皇帝的同胞兄弟。浚王生得晚,五歲時,如今的皇帝已經被封為太子。浚王自幼體弱,皇帝向來甚是疼愛這個幼弟,允他可以自由進出皇宮,又是封王,又賜封地,東郊那一邊的地可都是浚王所擁有。」

「喔。」柳茜事不關己的聽著。不過又是一個被寵壞的皇族,她對此種人素來是敬謝不敏,自然不會費太多心思在上頭。

「嘖,可惜啊。」吳桂雪惋惜的歎了聲:「這個浚王容貌出塵,美若天仙,多少名門大戶的千金眼巴巴的盼著能被他看上,當個尊貴的王妃。」

「有什麼不對嗎?為何要說可惜?」柳茜不解斜瞅。

「聽說這個浚王啊……」吳桂雪突然附到她耳邊輕語:「不近女色,有斷袖之癖,浚王府裡除了老廚娘和負責洗衣打掃的老嬤嬤,連一個婢女也沒有。」

柳茜訝然的眨動長睫,終於明白為什麼吳桂雪會格外注目這個浚王爺。

同志在二十一世紀已被廣為接受,丈夫那幾個還在唸書的小堂妹,一個比一個還腐,幾個小女孩上門做客時,還不忘帶來一些特殊的「伴手禮」,例如BL漫畫和小說,耳濡目染下,她也被灌輸了不少關於這方面的資訊,要說喜愛倒也不至於,但至少不會心生排斥。

不過在民風保守的古代,同志……不對,應該說斷袖之癖或者龍陽之癖,肯定會招來大肆非議。

看來這個浚王是頗為前衛的一號人物。柳茜抿唇笑了笑,正想開解一下思想傳統的吳桂雪,目光忽被茶館二樓窗口一閃而過的面龐引走。

「茜兒?」見她兩眼怔然,神情有異,如被勾走心魂,吳桂雪捏了她手臂一下。

豈料,柳茜忽然兀自往前走,眸光帶著幾分淒絕,那模樣嚇壞了吳桂雪。

「茜兒,你可別嚇我啊!」烈日高照,總不可能大白天撞邪吧!

柳茜恍若未聞,直挺挺的走進茶館,略過迎上前的夥計,走上二樓。

茶館樓上的格局劃分為二,一邊是珠簾區隔的雅座,另一邊則是半隱密的廂房。

「茜兒,這可使不得啊!」瞧見柳茜伸手去掀廂房的藍色錦簾,吳桂雪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出手阻攔。

「放手!」一向好脾氣,個性溫軟的柳茜突然嬌吼,使力甩開吳桂雪的手。

「怎麼回事?你們是誰?」聽見外頭有異響,一名腰間佩劍的藍衣隨從掀簾走出,目光凌厲地掃向她們兩人。

吳桂雪一驚,邊拽住柳茜的手臂邊將嗓子壓低,慌道:「那是浚王爺的隨身護衛,妹子啊,不想死的話就趕緊逃,浚王的身份無比尊貴,心性高傲,行事但憑喜好,上回有個不怕死的傻子擾了浚王看戲的雅興,被隨從揍得鼻青臉腫,可不會因為咱倆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柳茜像著了魔似的,不肯聽勸,拉開吳桂雪的手,直望著那隨從,目光如炬的道:「我想見浚王。」

「大膽!王爺是何許身份,豈是你想見就能見。」見著她莫名懾人的氣勢,隨從怔了半晌,才回神粗著嗓斥責。

「茜兒,你瘋了是不?!」吳桂雪抖著嗓子直嚷。

「我一定要見浚王。」柳茜又上前一步,伸手去掀錦簾。

隨從神情一凜,手探向腰間,握住劍柄,煞氣襲人,吳桂雪察覺了,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

完了,慘了!茜兒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拿什麼去賠柳家?

吳桂雪把心一橫,正打算衝上前抱住柳茜的腰,阻止她繼續尋死,廂房內卻傳出一聲沉醇男音。

「楊青,外頭發生何事?」

柳茜聞聲一震。竟然連聲音也如此相像,難道真是……

趁著隨從愣住的當下,柳茜不知從何生來的力氣,一把撞開隨從,掀開錦簾闖入廂房。

廂房裡邊坐著兩名男子,一者正坐在梨木桌案前,一者則是倚窗而坐。

柳茜眸光匆忙一轉,望向窗邊,那男子身穿一襲織錦紫袍,朱紅腰帶兩側各系一串琉璃玉石,隨著一舉一動相擊,發出清脆如鈴的樂音。

她握緊拳心,呼吸凌亂,湧上水霧的眸光直望著窗邊男子的面龐。

眉目雋朗,膚若春雪,鼻挺如鑿,薄唇朱潤,一頭墨泉似的長髮整齊盤起,以翡翠玉環束在腦後,男子當真貌若天人。

「……書堯?」哪怕過了千百年,就算換了另一個時空,她也不會錯認。

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她二十一世紀的丈夫,簡書堯。

男子卻是無動於衷的看著她,白玉一般的手指在青花瓷碗邊緣輕滑,俊美的面龐噙著一彎淺弧,黑眸淡睞,如深不可測的幽潭。

她被盯得渾身發寒,一股涼意直從背脊竄上來。

他,真的是書堯嗎?

「屬下一時不察,讓她闖了進來,請爺恕罪。」楊青一回神,立時進了廂房,屈膝跪地請罪。

「方纔在外頭吵鬧的人便是她?」

廂房內的另一名男子忽而開口,他的模樣俊俏,比之窗邊的紫袍男子要多了幾分陽剛味,一襲素面青袍,瞧來颯爽舒服。

「回稟端王爺,正是這名女子。」楊青恭謹道。

端王爺?這名男子是浚王的兄弟?柳茜詫異的瞄了男子一眼,仔細端詳,發覺他眉宇之間與簡書堯真有三分神似。

「小姑娘,你不怕死嗎?」端王翟於坤笑睨柳茜。他與浚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小小個頭兒,身上是一件近來京中盛行的粉嫩繡綢薄袍,寬袖窄腰,布料上的刺繡還算精細,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非是上等;下身是同色壓直紋繡花的及地散花狀襦裙,稍稍遮去了紫藕色的繡梅絲履。

她的面貌堪稱端秀,彎彎細眉,杏仁似眼眸忒是淨澈,年紀尚輕的緣故,白嫩臉蛋略顯圓潤,下巴倒是挺尖的。

察覺到翟於坤視線筆直的落在自己身上,柳茜忽然起了一股錯覺。

還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書堯第一次帶她參加家族聚會,他那些優秀俊俏的堂弟們,也曾用這般看戲似的玩味眼神打量她。

「鬧夠了?」驀地,一聲冷淡的男嗓在廂房內蕩落。

柳茜盯著翟於坤而走神的目光匆忙收回,轉向窗邊。書堯……不,應該說是浚王,面色清冷的斜睞,朱唇微抿。

她知道他是浚王,卻不知他在這個時空的名字。

對了,天家姓翟,所以他……

「六哥,這小姑娘似乎認得你,你可是曾向她做了什麼壞事?」翟於坤突來的謔問,替她解了惑。

紫桓,翟紫桓。這是書堯在這裡的名字。

今時今地,都不再是二十一世紀,就連她的容貌身軀都不再是從前的鄔吟恩,她不能太躁進。

翟紫桓一雙星目爍了爍,霧一般捉摸不定的眸光駐留在她秀顏,她整顆心霎時提上了嗓子口,兩手緊拽住襦裙。

「本王不認得她。」淡漠的口吻,似寒風灌入耳底。

「書……」不,也許是礙於他人在場,書堯不能認她,或是她現今的模樣,讓他認不得她就是鄔吟恩。

尋思半晌,她復又揚嗓:「民女姓柳,單名一個茜字,王爺身份尊貴非凡,自然認不得民女,可王爺總應該認得鄔吟恩姑娘?」

「喔,我懂了。」翟於坤摸著下巴,饒富興味地瞅著柳茜,自作聰明地說:「原來這小姑娘是想幫朋友出頭。我說六哥啊,你究竟惹了什麼樣的風流債?」

「本王也不認識鄔吟恩此人。」眸光掃過她蒼白的面色,翟紫桓漠然地道。

難道他真不是書堯?只是碰巧有著和書堯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樣醇厚悅耳的嗓音,一樣的身型……不,絕不可能!

世上怎可能會有如此巧合之事?何況,她都能不死,靈魂附上柳茜之身,用著全新的軀殼,重新活過,她相信書堯肯定也同她一樣,靈魂附在這個時空的某人身上。

茫茫人海無從尋起,如今見著了與書堯模樣如出一轍的翟紫桓,她說什麼也不可能輕易放棄!

目光緊凝著那張俊雅面龐,她試探性的問:「浚王先前可曾遭遇過什麼險難?」

「大膽!」不待翟紫桓開口,楊青已先怒斥,憤而起身架起她細瘦的雙臂。「爺,我這就把她帶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優美的眼睫低垂,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捧茶碗,默許了楊青。

柳茜心下一凜,低嚷:「你真不記得了嗎?吟恩,吟恩啊──」還未說完,她便被楊青強行拉出廂房。

翟於坤只手托住下顎,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怎麼眼神看起來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掃了密密掩下的錦簾一眼,端起青瓷茶碗,從容品茗,從頭至尾未置一詞。

「大膽!」不待截紫份開扣楊宵先怒斥,憤而起身架起她細瘦的雙臂。

「爺,我這就把她帶走。」

翟紫桓面色漠然,優美的眼睫低垂,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捧茶碗,默許了楊青。

柳茜心下一凜,低嚷:「你真不記得了嗎?吟恩,吟恩啊……」還未說完,她便被楊青強行拉出廂房。

翟於坤只手托住下顎,玩味地道:「真是奇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怎麼眼神看起來如此沉定?」

翟紫桓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的掃了密密掩下的錦簾一眼,端起青瓷茶碗,從容品茗,從頭至尾未置一詞。

「滾!」楊青架著柳茜走出茶樓,手臂狠狠一拽,將她推到地上。「往後別再讓我看見你靠近有王爺在的地方,否則下回你可沒這麼容易脫身!」

如果這是二十一世紀,附近的路人肯定會圍過來,幫著她一起撻伐這種野蠻行徑。

但這裡是權貴專制的古代,眾人一見到楊青繫在腰間識明身份的玉珮,紛紛掉頭走避。濬王可是當今京中最顯貴之人,除非是活得不耐煩,有心尋死,否則誰敢得罪這個皇帝爺最寵信的紅人。

比起現代人,古人的冷漠與自私,她也算是開了一場眼界。要想在這裡安生過日子,遠比二十一世紀還不容易。

「菩薩保佑啊!」楊青一走,縮在門樑後的吳桂雪這才敢走出來,七手八腳的攙扶起柳茜。「茜兒,你可真要嚇死我了!」

「對不住,差點就連累姊姊了。」人在茶樓外,理智頓時清醒多了,想起方才自己種種失態之舉,柳茜一臉歉然的賠不是。

「茜兒,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真認識濬王?」吳桂雪心有餘悸的輕拍胸口,卻也好奇起來。

方纔看茜兒那副捨命也要見著濬王的神情,哎,還真像是苦尋愛人不得,終於得以相見的癡心女子。

這怎有可能?初時她提起濬王時,茜兒不是還一臉淡然,不把濬王放心上的模樣?

況且,茜兒才十六歲,連個說媒對象都沒有,平日只在糕餅舖裡走動,上糕餅舖的人多是女子,沒啥機會與男子相處,更甭提是濬王那般尊貴的人物。

「我……認得他,可是他認不得我。」柳茜避重就輕的說。

她不相信,真不相信!那人一定就是書堯,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肉眼所見,未必足信,因此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覺!

「哎,那方纔我提起濬王,你怎麼一臉不知他是誰的樣子?」

「那是因為……在我認識他之前,他還不是濬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濬王。」

「這樣說來,你是小的時候見過他?」吳桂雪性子爽朗好相處,就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這一點,令人有些難以招架。

「嗯。」她胡亂搪塞,只盼吳桂雪別再往下問。

「真的嗎?在哪裡碰見的?他跟你說過什麼話?」驚嚇一過,吳桂雪又恢復平日的聒噪,喳呼個不停。

她無語的覷著吳桂雪,眼前浮現一隻巨型麻雀叨絮不休的畫面。

正困擾著不知該怎麼回答,身後突傳來一陣騷動。

「端王爺、濬王爺,兩位爺走好,小店服侍不周,還望兩位爺多多包涵。」茶樓老闆親自出門送貴客,幾個夥計還眼巴巴的跟在後頭,全都一臉急欲逢迎的巴結模樣。

一身錦綢雲紋紫袍的翟紫桓走到最前頭,頎長身姿引來無數側目,俊麗無雙

的面龐更是惹人目光流連,讚歎仰慕皆有之。

他步履優雅的徐行,淬著兩團黑霧的眼眸不意揚起,與呆立在斜對角的柳茜眸光相觸,無形糾纏。

她一怔,試著上前靠近些,看清他眼中的情緒,翟紫桓卻已掩下雙陣,坐進華貴的朱紅馬車。

那一瞬間,好多聲音噎在她喉頭,腦中只餘一片空白。

是思念過度而引起的幻覺嗎?方纔他垂眸的剎那,她似乎在那張白玉俊顏上見到一絲如釋重負的沉鬱。

倘若真如他所說,他不認得她,又怎會出現那樣的神色?

一定是他!肯定是書堯!

可他為什麼不願意認她?他在顧忌什麼?抑或,書堯靈魂附進翟紫桓身軀的時候曾經發生什麼事,導致他記不得自己原來的身份?

是了!既然她的靈魂都可以不滅,來到這個時空,難保不會有這種事,不是嗎?

無論如何,她都要讓書堯記起她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4 PM

第二章

「茜兒,你、你方才說什麼?」

晚膳時,柳智博才剛替愛妻盛了碗紅棗雞湯,轉個身正想幫女兒夾上一塊紅糟滷肉,向來話少的女兒卻用著平靜的口吻,說出教柳家兩老震愕的話。

柳茜捧著白瓷飯碗,一手輕握烏木長筷,平靜的望著雙親。

「爹和娘若是希望我嫁人,我想嫁給濬王。」明明嗓音稚嫩,口吻卻是淡定沉穩,毫無半分十六歲年華該有的羞澀。

匡的一聲,柳智博執在手中的筷子和湯勺齊齊落下,蕭靜倒抽一大口氣,還未嚼爛的紅棗險些噎住咽喉。

「咳咳咳……」蕭靜掩袖猛咳。

「哎,怎麼這麼不小心?」柳智博趕緊幫忙拍背順氣,臉上滿是心疼,夫妻情深不言而喻。

「娘,喝口茶潤潤。」柳茜放下碗筷,端了杯枸杞菊花茶奉上。

靈魂不滅,穿越來此,成了柳茜之後,她唯一深感安慰的事,便是多了這對父母。

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父母早逝,從小寄住在舅舅家,雖然舅舅一家人視她如己出,但是雙親的疼愛無從替代,她心中對於親情的渴望依然強烈。

用著柳茜身份過生活的這三年,柳家兩老對她的照拂愛護,她內心甚是感動,早將他們當作親生父母般真心相待。

「茜兒,好端端的,你怎會提起濬王?」喝了口菊花茶,滋潤抽疼的肺部,蕭靜拿開茶碗,眼神仍是震驚詫異。

「是啊,你這孩子,又沒見過濬王,怎會想嫁給他?」柳智博附和愛妻。

柳茜望著兩人,態度淡定從容,毫無半分扭捏,悠悠地道:「前不久我見過濬王一面,對他甚為傾心,適巧爹娘又提起女兒的親事,我唯一能想到的夫君人選便只有他。」

「佛菩薩啊!」柳智博直犯頭疼的低叫:「濬王是什麼樣的身份,那可是皇親國戚哪!豈是你說想嫁就能嫁的。」

「沒志氣!」蕭靜狠狠刨了丈夫一眼,啐了一聲:「皇親國戚又如何?咱家的閨女哪點不如人?」

「靜兒,你弄錯我意思啦!」柳智博急忙解釋道。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蕭靜賞他一記白眼珠。

見著柳家兩老一來一往的鬥嘴,柳茜垂下粉頸,抿唇輕笑。

「不是我們的茜兒不好,而是皇親國戚眼高於頂,不是高門看不上眼,沒點家底便瞧你不起。再說了,那濬王可是文武百官急欲巴結的對象,那些人早盼著把家中尚未出閣的女兒往濬王府送,哪還輪得到我們!」

「這倒也是。」蕭靜撇了撇唇,頗不是滋味。

自古以來,誰家父母不是盼子成龍、望女成鳳,可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卻是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

他們柳家既非富裕名門,也不是王公將相之後,要想攀上一個王爺,除非對方看上眼,主動下聘迎娶,要想說媒?難如登天!

再說,那個濬王雖是世上難求的俊美英才,既是智勇雙全,又有滿腹經綸,然而坊間盛傳他有龍陽之癖,平日不近女色,又與數名年輕官將過從甚密,傳言若是屬實,就算真嫁得成,也不過是守活寡啊!

「茜兒,你老實告訴娘,是不是因為不高興爹娘動了替你說媒的念頭,才會想出這個藉口推托?」思及女兒數日前的敷衍,蕭靜不由得往此處設想。

柳茜失笑,道:「娘,你想到哪兒去了。哪有一個女兒家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推托的藉口?」

「你明知嫁給濬王是不可能的事,卻說你唯一合意的夫君人選只有濬王,不是明擺著非他不嫁?!」如此一來,請人說媒,擇選再多青年才俊又有何用?

「怎會不可能?」柳茜面色平靜的反問。

「哎,你這孩子今兒個是怎麼了?平日這麼聽話乖巧,怎麼一碰上婚事,說話也跟著拗起來。」柳智博直嚷。

「別吵別吵!聽聽茜兒怎麼說。」蕭靜輕斥夫君。

柳茜對母親投以感激一笑,道:「我明白,男女婚嫁,向來是憑媒妁之言,可爹娘疼我,顧及我的感受和意願,肯定不會樂意見到我下半輩子過得鬱鬱寡歡,女兒對濬王一見傾心,此生只願嫁予他為妻。」

「這、這……問題不在你,而是濬王啊!」柳智博一手扶額,一手重敲桌案。「你想嫁,人家可不見得想娶!」

「女兒明白,所以,我想入王府試個機會。」柳茜此話一出,柳家兩老又是一陣愕然。

「我的佛菩薩啊,這實在太荒唐了!」女兒之舉,分明是驚世駭俗。柳智博不禁驚叫:「自古以來,哪有女子這般主動,到對方身邊,要對方娶她?!」

聞言,柳茜唇際浮上一抹苦笑。

多麼熟悉的景象呵,當初她與書堯閃婚時,一向溫謙的舅舅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舅媽也白著臉不發一語。

那時,所有人都看衰她和書堯的婚姻。

會看衰也不是沒有緣由,因為這段婚姻,乃至於簡書堯這個完美丈夫,都是她自己爭取而來;是她主動追求書堯,甚至在交往兩個月後,主動提及結婚。

面對她的主動,書堯很淡定,性格強勢冷漠的他,卻沒有在當下回絕她的求婚,翌日便帶她去挑選婚戒。

他,是她這輩子唯一想嫁的男人。

哪怕換了另一輩子,重新另一世,他依然是她的唯一。

只要她的意識尚在,靈魂未滅,無論換了哪樣的軀殼,變成了什麼樣的人,此生不二嫁。

「爹、娘,女兒從來沒求過你們什麼,只求你們能幫著女兒,讓女兒順利進入濬王府。」

「荒唐!太荒唐!」聽完柳茜的央求,柳智博都快口吐白沫,暈厥在地。

「茜兒,我們柳家怎麼說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這樣做實在有辱門風,娘也不贊成。」向來開明的蕭靜也撂下重話。

看著氣得臉色漲紅的柳智博、一臉愁容的蕭靜,柳茜只能苦笑。

這便是古時社會的一大麻煩,女人無論做什麼,都是飽受束縛。若不是顧及雙親的感受,她早已想方設法進到濬王府。

如今柳家兩老紛紛反對,勢必不可能伸出援手,看來她只能靠一己之力,才能走到書堯身邊。

數月後。

夜色如墨,幾顆泛白的星子點綴其上,濬王府後院花園裡,翟紫桓斜倚在紫檀木羅漢榻上,身披一襲寬大的玄黑長袍,堪比夜黑的長髮用一根螭龍雕紋白玉簪固定。

雖是夜裡,花園裡處處掌燈,亮若白晝,幾名貼身隨從散站四個角落,確保主子安全無虞。

「爺,當心別累壞了身子,先嚐點桂花烏梅糕再看吧。」

王府總管唐良昇彎身上前,手裡的漆木托盤放著一盤精緻的糕點,還有一盅冒著熱氣的毛尖翠葉茶。

翟紫桓眉眼低垂,專注凝神地覽著手中的書卷,聽見唐良昇進勸,只是稍稍揮袖,唐良昇忙將糕點與熱茶擱到一旁的几案,福身退下。

又過片刻,他掩起書卷,正欲起身回房歇下,瞧見紅釉瓷盤中,外形捏成梅花狀的桂花烏梅糕,一陣風徐徐吹來,掀動了一股濃郁甜香。

探手捏了一塊紮實的糕餅,他端詳片刻,低垂的長眸內,似蕩漾一股回憶某事的懷念之色。

薄唇微勾,他嚐了一口,咬下糕餅的瞬間,沁脾桂花香味在齒間漫開,剝去果核的烏梅果肉碾碎,和在麵團中一起揉成,每一口都嚐得到微酸的梅香。

桂花的甜,烏梅的酸,包融在酥軟的糕餅中,小小一塊,卻是教人回味無窮。

「唐良昇。」捧起涼透的毛尖翠茶,潤潤喉,醇厚嗓音才揚起。

「爺有何吩咐?」唐良昇福身上前。

「府裡的廚子換人了?」他問得漫不經心,落在盤中糕點上的眸光,卻是異常灼亮。

唐良昇面色微詫,道:「回爺的話,廚子還是一樣的,只是先前那個做點心的小廚子手腳不太乾淨,前兩天被我遣退了,一時找不到替補人選,所以……」

「所以?」翟紫桓掀眸斜睞。

唐良昇有些心虛的垂下眼,不知該不該說出實情,可要是被濬王知道,他自作主張僱用了一個姑娘當點心廚子,他這個王府總管的職務可還幹得下去?

只要深悉濬王性子的人都該當清楚,濬王府上不喜女色,除了幾個老嬤嬤被允許留下,無論是奴僕或是粗使下人,概無女子。

「唐良昇,我在問你話,你默不作聲是什麼意思?」

「回爺的話,我……」

「啟稟王爺,請讓我代唐總管回答吧。」驀地,一聲稚柔芳軟的嗓音,如搖曳的鈴聲,悠悠蕩入耳底。

翟紫桓眸色微地凜起,撇首側望,開落燦爛的木槿花叢下,佇立一道丁香色的嬌小身影。

霎時,擱在几案上的大掌悄然攢緊,指尖深刺入膚。

翟紫桓面色漠然的見著柳茜款款行來,她簪在發上的一串瑪瑙珠玉輕晃,襯得嬌顏清雅秀麗,丁香色衣裳被風吹動,更形身材纖細嬌小。

「是你!」楊青怒嚷,一個箭步跨出,便要上前捉人。

「放肆。」翟紫桓側首,淡掃一眼,楊青一驚,連忙躬身退回原處。

「民女柳茜,見過王爺。」柳茜面上毫無懼色,施施然的福了福身。

見她這般大大咧咧的走到濬王面前,唐良昇可真是急死了,壓低嗓子斥道:

「哎,我不是吩咐過,你不能靠近這裡……」

「退下。」翟紫桓淡道。

唐良昇立時噤了聲,直退了數步,和其他人一樣,只敢偷覷著佇立在羅漢榻前的柳茜。

濬王性子反覆,喜怒無常,從來沒人敢觸犯他,濬王府的規矩但凡是一般市井小民也十分清楚,當初私下破例暫時先讓這個柳茜入府幫忙,早已跟她說得很清楚,除了膳房與供她所宿的小閣之外,哪兒也不能去,她怎麼還……哎!

「你千方百計想接近我,究竟想做什麼?」唇角挑起一抹淡笑,俊麗的眉宇端著一份冷峻,翟紫桓口吻極輕,眼神卻凌厲似刃。

望著那張無比熟悉的俊顏,柳茜微怔,一顆芳心微微震顫,一如從前初次見到簡書堯時,她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挪動半寸。

「沒聽見我在問你話?」微帶嘲弄的沉朗聲音一落,她才恍惚回神,握緊手心,無懼的迎向那雙冷漠的眼。

不怕,不怕,這情形就和當初她主動接近書堯一樣,不過是換了時空,一切重新來過。

「爺,我只是想待在濬王府伺候您。」柳茜揚起略尖的下巴,斬釘截鐵的說。

「簡先生,可以讓我,待在你的身邊嗎?」過去,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對著簡書堯這樣說。

翟紫桓眸光微爍,擱在几案上的拳頭徐緩松放,嘴角勾起淡淡的漣漪。

「伺候有分好幾種,你口中的伺候是什麼?當王府的廚娘,當粗使的婢女?還是……暖床的侍妾?」

這話一出,退守一旁的唐良昇和楊青原本低垂的頭,全都詫異的揚起。

濬王府裡別說是侍妾了,就連一個年輕的婢女都看不見,眾人皆知,濬王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

然而眼下,濬王竟然主動提起這事,是否代表著他對這名廚娘另眼相待?

「回爺的話,茜兒不當廚娘,也不當婢女,更不當暖床的侍妾。」柳茜的回話又令在場眾人驚詫側目。

只見她毫不扭捏羞澀的直望著翟紫桓,聲音嬌脆清晰的道:「我要當爺的妻子,濬王府的主母。」

除了翟紫桓面色漠然依舊,其餘的人全露出震驚之色。

「你想當本王的王妃?」翟紫桓低笑,美眸甚是輕蔑的瞟過她全身上下。

「就憑你這副德性?!」

不一樣,他的反應和當初書堯聽完她的告白後,所展露出來的情緒完全不一樣。

「你確定?待在我身邊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不確定你能不能適應。」簡書堯沉默片刻,眼神不驚不詫,俊臉一派平靜,口吻波瀾不興。

抹去腦中回憶的景象,柳茜斂了斂神,打直了纖腰,道:「是的,就憑我這副德性。我們柳家是乾淨清白人家,老祖宗乃至於我父親,都是干南北貨雜糧買賣生意,祖上沒出過半個敗壞門風的親戚,我是家中獨生女,年紀已滿十六,柳家糕餅舖是我一手掌管的,無論是富裕人家或是平民百姓,都是糕餅舖的老主顧。」

她……這是在做什麼?這又不是上市場叫賣,她竟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像是賣糕餅似的介紹自己……

這個姑娘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啊!在場眾人無不如是想著。

「茜兒雖然非出自高門,祖上也不是什麼王侯將相,但是我相信自己足以匹配得上王爺。」

「放肆!太放肆了!」主子還沒開口,身為王府總管的唐良昇已按捺不住,震驚高呼:「當初我是一時找不到人,才勉為其難接受你的自薦,讓你暫時入府,你怎麼這般放肆,恬不知恥的跑到王爺面前,要王爺娶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出身,憑你也配當王妃?」

唐良昇又驚又氣,同時也懼怕著自己會遭受牽連。濬王的脾氣雖不算殘暴,然而一旦觸怒他的人,下場之慘烈,已有數起前例,他自然要趕緊出面收拾自己弄出來的亂子。

「小的該死,請王爺息怒,小的這就把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姑娘帶走。」唐良昇急忙上前一跪,生怕總管之位不保,更怕濬王一旦發怒,甭說保住總管之職,恐怕能不能保住一條小命都有問題。

「唐總管,我沒有胡言亂語也沒瘋,我是真心這樣想的。」柳茜不紊不亂的說道:「我自認品行端正,出身清白,又有謀生之技,深諳持家之道,為什麼不配當王妃?」

「你、你你還敢大放厥詞!」唐良昇當真氣煞。「咱們王爺是何等尊貴,宰相千金想當王妃都還不夠格,你當自己是仙女下凡嗎?」

「良昇。」翟紫桓淡淡揚嗓。

唐良昇聞聲一驚,連忙伏低上身,只敢掀動眼角偷覷。

黑玉般燁亮的長眸悠悠流轉,翟紫桓用著教人心顫的幽邃眼神,仔細端詳靜靜安立的柳茜。

十六歲的年華,沒嫁過人,沒見過世面,出身尋常百姓人家,什麼都不懂,只懂怎麼做糕餅,可她的眼神卻那樣沉定,面色從容,態度不卑不亢,彷彿眼前坐在羅漢榻上的不是王爺,只是與她平起平坐的平凡人。

「你說,你叫柳茜?」沉醇的嗓音極輕,卻像是一顆重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是的。」聽著和書堯如出一轍的低沉嗓音,她的心口微燙,指尖輕顫。

停格在她腦海深處的,是書堯渾身浴血的影像,如果可以,她真想走近一些,伸手摸摸他那張臉龐……

「今年十六歲?」朱潤的唇挑起,語氣甚為嘲譫。

「是的。」懸著一顆震顫的芳心,她鎮定的點頭。

「你的眼神看起來不像只有十六歲。」不錯,即便她換了一副身軀,可內在住著二十九歲的靈魂,要她裝出年輕少女的稚氣青澀,她當然做不來。

「茜兒很早便管理家中的糕餅舖,經常接觸形形色色的人,許是這樣,心性比起相同年紀的女子,自然要懂事沉穩。」

何止沉穩,她毫無懼色的站在濬王面前,還敢直視濬王審視的雙眸,這等勇氣,怕是成年男子都遠遠不及。

「這可真是有趣。南曜國的帝姬欲下嫁於本王,本王都看不上眼,區區一個廚娘,你想本王會想娶嗎?」

柳茜深吸一口氣,道:「我相信,只要王爺多認識我這個人,一定會心甘情願娶我為妻。」

翟紫桓蔑笑:「你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柳茜對他的嘲弄不為所動,軟聲低道:「懇求王爺,讓茜兒留在王府。」

面對那雙盈盈似水的眼陣,翟紫桓心一緊,忽然撇開俊顏,突兀的別開眼,沉默良久,未再出聲。

手心逐漸滲出汗珠,柳茜輕咬下唇,一顆心緊緊高懸。

拜託,一定要讓她留下來,唯有這樣,才能找機會喚醒書堯的記憶。

就算……就算他真的不是書堯,那她也要經過再三確認,才能真正死心放手!橫豎不管如何,只有留在濬王府,才能繼續下一步。

「爺,屬下即刻將她拉出府外。」見翟紫桓久久不語,心想應是主子被廚娘惹得發惱,楊青不由又站出來,擅作主張拉起柳茜的胳臂,作勢欲將她架離。

「不,我不走,放開我!」她奮力掙扎,纖細的手臂被楊青野蠻的力道攫得發疼,細眉不禁蹙起,低聲喊疼。

細微的一幕,全落入一雙墨色長陣內,翟紫桓神色忽然冷下,嗓音略寒的道:「放開她。」

「爺?」楊青詫異,他跟在濬王身邊多年,向來最懂得揣測濬王的心思,通常濬王不語,便是不願再見這人在眼下打轉兒,怎麼會……

「無妨,就讓她留下。」不著痕跡地抹去眼底的躁煩,翟紫桓面色已恢復漠然。

「爺,當真讓她留下?」唐良昇也驚呆了。

楊青陡然一個鬆手,尚在掙扎的柳茜收勢不及,踉蹌跌坐在地上。

按著被發疼的手臂,她抬眸,迎上翟紫桓深沉不見底的眸光,心下一抽,只覺他的眼神似是藏著幾分關心。

然而,下一瞬,那張俊顏卻對她揚起清淺的冷笑,甚是嘲弄的道:「本王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能這般厚顏無恥的上門要本王迎娶,拿出你的本事來,本王等著看。」

推開春棠小閣的房門,柳茜拿著燭台,將房內四個角落的燈都點上,環顧一圈,才在梨木雕花椅上落坐。

真不愧是北宸皇帝跟前的紅人,濬王府地廣屋闊,隨便一座閒置的小閣,裡頭的桌椅坐榻都是尋常人家看不見的華貴。

「雖然王爺允許你留下,可沒說要讓你吃香喝辣,坐著享福。」方才唐良昇領著她,回到專供王府女眷歇息的」院之時,免不了又是一陣冷汗。

「別以為爺一時心軟,就真有可能娶你當王妃,奉勸你少癡心妄想了!在爺開口攆人之前,你就繼續待在膳房,好好伺候爺的胃。」

「唐總管放心,在王爺答應娶我之前,我不會白白住在王府上吃白食,我來此,便是希望能好好伺候王爺。」當時她如是淡定的回道。

唐良昇聞言氣結,又數落了一頓,才瞪著眼睛離去。

她知道,方纔那番主動求親的言論,在這個時空肯定是驚世駭俗,讓人深覺她厚顏無恥,往後肯定會拿異樣眼光看她。

無妨,無論是自由開放的二十一世紀現代,還是保守的古代社會,只要能夠找到書堯,與他在一起,即便日日遭受白眼冷語,她也不怕。

柳茜起身,欲進內室整理床榻,臂上忽然一痛,她蹙眉,卷高袖口,藕白的細瘦上臂,已經泛著淤青紅痕。

方纔跌坐地上時,膝蓋也撞疼了,不必查看也知道肯定是紅腫一片。

這個全新的身軀讓她重生,不過和她原本的身軀很不一樣。柳茜的身子嬌弱,十分不禁摔,肌膚又十分嬌嫩,輕輕一壓便泛紅,幾可比擬上等絲綢。

「瞧瞧,多細嫩的肌膚,當初懷你的時候,你爹天天燉白木耳蓮子湯給我補身,就連我吵著要吃燕窩,你爹也乖乖掏出銀兩買來給我喝。」蕭靜時不時便撫著她的手臂,一臉驕傲的說。

思及柳家兩老,她臉上泛起柔笑,眼神卻有些澀然。

她不顧柳家兩老的反對,透過吳桂雪從旁相助,趁著濬王府的膳房缺人手,順勢進了王府,事先也沒和兩人商量,只讓吳桂雪轉告,他們知道後肯定是氣壞了,怕是短時間之內都不會原諒她。

苦笑一下,她繞過繡著雪中梅景的烏木屏風,進到內室,脫下外袍,只著單薄的白色中衣便躺上床榻。

在膳房忙了一整天,她真的倦了,方才見盤中的桂花烏梅糕少了一塊,想來翟紫桓應是嚐過她的手藝,不知是否有想起什麼?

那桂花烏梅糕……她在二十一世紀時,為了討好婆婆,也就是書堯的母親,特地上烹飪班拜師學藝。

那時,書堯幫著她吃了好多失敗品……書堯,你一定沒有消失,你的靈魂肯定是附在翟紫桓身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的。

回想著過去夫妻倆的點點滴滴,她閉上眼,意識開始浮沉,疲倦感襲上,緩緩入夢。

榻裡傳來規律悠長的呼吸聲,外邊沒熄掉的燈燭,依然亮如白晝,房門被一隻修長大手推開,玄黑色的頎長人影徐緩走進。

足音甚輕,翟紫桓繞過屏風,來到床榻旁,長眸低掩,睨著那張熟睡安然的稚氣秀顏。

袖子微微卷高,露出了雪白細臂上的淤青。翟紫桓眸光一頓,探出指尖,輕撫過那些淤痕。

她在夢中似有所感,一雙密掩的長睫輕顫兩下,卻也沒醒來,繼續熟睡。

「為了同一個男人吃盡苦頭,值得嗎?」沉醇的嗓音,低低響起。

凝視著柳茜的睡顏好片刻,他才斂眸,從懷裡取出一隻白色丹瓶,拉開瓶塞,抹了點泛涼的黑色液體,擦上雪白細臂,輕揉兩下。

「嗯……」熟睡的人兒掙扎一下,似快醒來。

翟紫桓收回手,將丹瓶往一旁的几案擱下,轉身之際,深睨了榻上的人兒一眼,才沉著臉色離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5 PM

第三章

下完早朝,剛從宮裡回府,翟紫桓換下官袍,在房中小歇片刻,時近晌午才起。

穿著淡紫色寬大長袍的頎長身影一走進前院,長眸流轉,瞧見熟悉的嬌小身影佇立在池邊。

柳茜側著身子專注地仰望著一名男子,臉上泛開淡淡笑靨,似是被男子戲謔的言語逗笑。

高大的淡紫身影一僵,長眸微凜,握住書卷的大手暗暗緊了一緊。

「啊,是六哥。」翟於坤訝喊,斜望著佇立在不遠處的翟紫桓。

柳茜轉身,凝睇著數日未見的翟紫桓,毫不遮掩陣中的熱切,即便那張俊顏冷淡迴避她的視線,她還是揚起嘴角,盈盈甜笑。

果然,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自進王府以來,在唐良昇與翟紫桓近身隨從的刻意刁難下,她能見到翟紫桓的機會少之又少。

加上因為是皇帝跟前的紅人,翟紫桓時常下了朝便被留在宮裡,這座華美寬敞的王府,經常只是空擺著好看,只有一些留守的僕從下人走動。

她才明白,為什麼那些老嬤嬤一聽說她執意留在王府的動機,淨拿好笑又同情的目光瞅她。

那些沾染了主子傲慢氣性的隨從,見著她也未曾客氣,不是出言奚落,便是掛著嘲諷的笑容蔑睨。

這些人全在笑她異想天開,癡人說夢,居然以為進了王府便能得到濬王的歡心。

翟紫桓待她更是冷淡,有幾回她抱著一袋麵粉走過曲廊時,正巧看見他迎面走來,一發現她的凝睇,他只是冷瞟一眼,隨即別開,完全無視她存在的擦身走過。

思及此,心口微微泛疼。

柳茜垂落一雙濃密似羽的黑睫,稚氣猶存的嬌顏在日光斜映下,如同細膩的白瓷,湛著珍珠似的亮輝。

「六哥,我都聽說了,原來你終於開竅了,懂得在府裡藏女人了?」翟於坤戲譫地笑瞅與自己向來私交甚好的皇兄。

翟紫桓將目光從柳茜臉上收回,淡漠的道:「你幾時來的,怎麼也不讓下人通報一聲?」

「我剛來,聽唐良昇說你還在房裡歇著,就要他別去擾你了,想著自個兒四下轉轉,等你醒來。」

翟於坤目光一轉,溜回身旁的柳茜面上,笑道:「真巧,就碰上了她。」

「不過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廚娘,也值得你留心?」說出這傷人的話同時,翟紫桓未曾瞧上她半眼。

「厚顏無恥?」翟於坤聞言大笑,深表同情地睨向柳茜。「六哥說的話,就跟楊青說的一樣。柳茜,你真想當我六哥的王妃?」

「回端王爺的話,是的。」柳茜毫不遲疑回道。

「所以上回你假藉認識六哥的名義,擅闖進茶樓廂房,只是為了引起六哥的注意?」

「……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解釋搪塞的話。

「滋,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小的年紀,便有這般心思。女人啊女人,果真不容小覷。」

翟於坤性子豪爽,外放不拘小節,不似翟紫桓冷漠倨傲,也不會刻意端著王爺架子,與他談話,很容易便卸下心防。

察覺翟於坤的心思全擺在柳茜身上,翟紫桓眸色不著痕跡一沉,握住書卷的大手又是一緊,藍色書皮被指尖掐得發皺。

「你是真不曉得,還是故意假裝不曉得?」翟於坤興致勃勃的笑瞅她。

「茜兒不明白端王爺的話。」她不解的眨眨水陣。

「我六哥對女人可不感興趣,倒是比較欣賞有才氣的美男子。」

「於坤。」冷厲的嗓音低沉響起,警示意味濃厚。

「六哥,我跟她說笑呢,你別當真。」翟於坤笑笑的說。

「開玩笑也得看身份,跟一個下人開玩笑,成何體統。」翟紫桓幽冷的斜睨,唇角微挑,權貴子弟的高傲之色表露無遺。

柳茜面不改色的道:「爺,我雖然是個下人,但我也是人,和您一樣都是要吃要睡才能活下去的人,既然同樣是人,端王爺為何不能與我開玩笑?」

翟紫桓面色瞬間沉下,薄唇緊抿,瞇著眼凝瞪她。

翟於坤聞言卻是笑得極樂,一臉對她另眼相看的讚賞。「哈哈!你這個小姑娘真是太有趣了,這還是我頭一回聽見下人這樣頂撞主子。我看不如這樣吧,與其留在這裡受六哥的冷眼,不如到我的府上?」

柳茜輕詫,自然曉得翟於坤的意思。

身為一個王爺,再怎麼開玩笑,也不可能當著翟紫桓的面,開口討一個下人,翟於坤言下之意,是要她跟了他,成為端王的女人。

柳茜心口發顫,立時跪下雙膝,伏身於地。

「端王恕罪,茜兒既然鐵了心進濬王府,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生是濬王府的人,死也是濬王府的鬼。」

雖是皇家子弟,翟於坤脾氣與修養倒也是難能可貴的好,聽見這話也不惱,臉上猶見笑意,眼神興味盎然。

默然望著這一切的翟紫桓,看出翟於坤盯著柳茜的目光異常專注,一雙璀黑的眸,湛起寒光。

「你對六哥真這麼死心塌地?我不信。六哥的性子和喜好,除了陛下以外,就我最懂他,你甭白忙了,跟我回端王府,包準你立刻改變心意。」

「於坤,鬧夠了吧。」不等柳茜出聲,翟紫桓驀然嚴峻的低斥。「還有你,活都幹完了?還不回膳房做事。」

柳茜連忙起身,驚怔的水眸低垂,胡亂朝他們兩人福身,轉身便跑。

「六哥,你不會是真對她……」

「你前些日子才收了兩個侍妾,也該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別老是跟在女人身後打轉兒。還是明日上朝時,我向陛下建議替你操辦婚事?」

見翟紫桓一臉厲色,翟於坤被斥得一臉無辜,才想開口替自己辯個幾句,翟紫桓又冷冷的說:「如果你來這裡,只是想幫端王府多找幾個侍妾,那就回去吧。」

「哎,六哥!我沒那意思,你怎能這樣誣賴我!六哥,你別走,先聽我解釋……」翟紫桓冷然離去,翟於坤摸摸鼻子,一臉好生納悶。

真是奇了,六哥的性子怎麼跟從前不太一樣?六哥向來就不太管他私底下的事,怎會提起他的侍妾?

更古怪的是,一向最厭惡女人的六哥,竟然會允許柳茜留下,怎麼想都是教人匪夷所思,也莫怪六哥的近身隨從楊青,會一再把這事掛嘴上。

自從三年前六哥生了場重病,長逾數月未踏出濬王府半步,此後性子便變得有些不同了……

究竟是哪裡不對勁?莫非那個柳茜真和六哥有過什麼糾葛?翟於坤輕撫下巴,玩味的望著柳茜離去的方向。

坐在熱烘烘的大灶前,纖手拾起一旁堆積如小山的木柴,柳茜神情焦躁地頻加著灶火,胸口依然跳得飛快。

雖然已在古時社會生活三年,習慣了這裡的生活與種種不便,但是她差點忘了,在男尊女卑的時空裡,為奴為僕的女子,極有可能被當作一項物品,隨意贈與交換。

至於這裡的男子……或者該說像翟於坤這種出身皇族的男子,吃穿用度極盡奢侈,握有至上權勢,只要對一個女子稍加留心,便動了納為侍妾的念頭,這並不奇怪。

倘若不是她身在濬王府,名義上是府裡的廚娘,翟於坤若真心想討人,還是得經過濬王的允許。

就怕……萬一,翟紫桓真的動了念,將她送給翟於坤,那她……

「柳茜。」突來的一聲不悅高喚,震醒了怔然尋思的柳茜。

她側身轉陣,看見唐良昇一臉不耐的步入膳房,時不時抬袖抹汗。

一旁幾個大廚和粗僕正忙著備膳,幾個爐灶都升起大火,膳房內甚是悶熱,若不是習慣這溫度的人,待個半晌便受不住。

「唐總管有何吩咐?」拍掉手心扎膚的木屑,穩下微悸的心跳,她不慌不忙起身。

「哪,這是你這個月的月俸,好好拿著。」唐良昇一邊拭汗一邊將幾枚碎銀遞過。

柳茜接過碎銀,不解的抬眸:「可是還沒月底,總管你怎會先給月俸?」

王府規定甚嚴,唐良昇管理府中奴僕亦有度,府中發放月俸明定在月底,不可能任意更動,帳房更不可能放行。

唐良昇撇撇嘴,蔑道:「王爺方才說了,要你領了該拿的月俸,即刻出府。」

柳茜一怔:「為什麼?不可能,我不信。」這太突然了!事前毫無預兆!

「我早說了,爺是一時心軟,才讓你留下來。」唐良昇不耐的言道:「我活到這把年紀了,還真沒見過像你這般不知羞的姑娘,莫說是王爺,便是凡夫走販也不會想娶你。」

柳茜怔怔發愣,握在手心的銀兩冰涼剌骨。這是真的嗎?她來濬王府已近兩個月,縱然不喜見到她,總是視她如無物,可翟紫桓從不曾趕過她,為什麼會在這當……

莫非,為了成全翟於坤,翟紫桓打算先趕她出府,讓她不再是濬王府的人,翟於坤便可名正言順要人?

柳茜面色逐漸泛白。

「我說你啊,小小年紀,手藝不錯,也挺懂事的,莫要再執迷不悟,回家請爹娘替你找個好人家說媒,好過在府上為奴為僕……哎!我話還沒說完,你上哪兒去?」

唐良昇冷不防地被撞了下,原先還怔站在面前的淺藕色人影,一眨眸工夫便已提足奔出悶熱的膳房。

柳茜充耳不聞,手中的碎銀撒落一地,不顧王府規矩,不理禮節,在曲廊上快速奔走,淺藕色衣裳迎風飄飛,獵獵有聲。

「哎唷我的娘呀!」王府裡一名老嬤嬤抱著剛洗好的床褥被子,在轉角處被迎面奔來的嬌小身影撞了一下,當場東倒西歪。

「蘇嬤嬤,對不住。」秀顏蒼白似雪,柳茜六神無主地蹲下身,幫著拾掇掉落於地的褥子。

「瞧你火燒火燎的,發生啥事了?你方才是趕著上哪兒?」察覺素來淡定從容的小姑娘一臉失神,蘇嬤嬤嚥下剛要脫口的碎罵,甚是關懷的問。

「我……我有要緊急事求見王爺。」一切說來話長,她只簡單吐出這句,眼神是未曾有過的驚惶,整個人像是掉了魂似的。

只要一想到書堯……不,應該是翟紫桓,極有可能將她像禮品貨物一般,轉送給別的男人,她怎可能再保持冷靜。

「王爺?」許是瞧出她神情有異,蘇嬤嬤未多問,拽緊抱在懷中的錦褥,在她的攙扶下徐緩站起身。「我方才剛從王爺寢房出來,王爺臉色不善,似是剛發了脾氣,一進寢房就要我滾。你瞧,我都還沒來得及把褥子換好便被趕了出來。」

「寢房?」柳茜又急了起來,惶然轉身奔走,不忘回陣道謝:「謝謝蘇嬤嬤。」

「有啥好謝的,快去吧!」蘇嬤嬤擺了擺手。

一頭烏亮青絲在腦後散飛似墨,高懸著一顆驚懼的心,柳茜半步也不敢遲疑,胸口劇跳,雪白秀顏滲出點點粉汗,奔過大得離譜的院落,直闖翟紫桓的寢居。

「你這是做什麼?這裡不是你能靠近的地方,立刻滾開。」守在房門之外的楊青,神色一凜,立時把手臂一橫,擋下了奔得發散氣喘,模樣頗是狼狽的柳「讓我進去,我要見王爺!」

柳茜心焦如焚,纖手抓緊楊青粗壯的胳臂。

「唐總管沒告訴你?爺已經下令,要你即刻離開王府,你已不是王府的人,我隨時能把你拿下,安個驚擾王爺的罪名,押送入牢。」

「我不管,我要見王爺!」她高嚷,眼眶微紅。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你這個瘋子,居然敢咬我?」猝不及防的,臂上被狠狠咬了一口,楊青一個縮身,手臂一收,便讓柳茜趁隙硬闖。

咬緊皓齒,使勁推開雕著螭龍盤紋的朱漆烏木房門,瞥見倚坐在軟榻上的俊美身影,柳茜面色一喜。

豈料,她前腳才剛跨過朱檻,細瘦手臂突被隨後追來的楊青狠狠一拽,當即腳下一絆,身子打斜,肩頭撞上厚實的門脊。

麻熱的痛楚直竄上來,她緊咬軟唇,眼角泛起淚珠,然而再痛,也遠遠比不上車禍時,當她睜開眼,瞧見書堯無意識的覆在自己身上,一雙強壯的手臂圈緊她的腰,欲用他的身軀替她擋下那場災厄。

那時的痛,深深烙入魂靈,即便換了一副身軀,那痛依然清晰。

「道是在做什麼?」大掌重拍桌案一記,翟紫桓面色森寒的問,卻在瞥過被楊青壓伏在地的細瘦身影時,眸光緊縮。

「爺,屬下一時不察,讓她擅閬進來,請爺恕罪。」楊青神色一緊,垂下眉眼,不敢直視斜倚在長榻上,俊顏震怒的翟紫桓。

「讓她起來說話。」楊青聞言訝然,卻也只能照辦,手勁甚是粗蠻,一把扯起跌坐於地的柳茜。

「我有些話想和王爺私下相談。」柳茜人站得歪歪斜斜,烏絲凌亂,臉色與唇色皆泛白,一隻纖手按著撞疼的肩頭,氣息紊亂髮喘的低道。

「本王與你無話可談。」翟紫桓俊顏一撇,淡淡落話。

「為什麼要趕我離開濬王府?」她心下一急,失去昔日冷靜,唇齒輕顫,惶然低嚷:「難道你真想把我送給端王?」

「放肆!」楊青喝斥,扭著她另一手,加重箝制的力道。「王爺是何等尊貴,豈是你可以這般大呼小叫。」

「放開她。」驀地,翟紫桓起身下了坐榻,眸色越發清冷,睇得楊青背脊發涼。

縱然不解主子近來何以如此反常,抑下滿腔疑惑,楊青撒了手,臉低垂,躬身退離奢靡華美的寢房。

嘎咿,厚實的房門密密掩上,一室寂然。

柳茜揚眸,茫然的神情透出幾分不襯年紀的淒清,陣內蓄滿水氣,一會兒便是霧色迷離。

翟紫桓見著,只覺胸口似被人甩了一鞭,痛得刺骨,分置兩側的大手暗暗攢起,拳心緊握。

不!已堅持這麼久,他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心軟!

調勻了微亂的呼息,翟紫桓斂色,唇角上挑,冷誚的道:「怎麼,是嫌唐良昇給的銀兩太少,所以不肯離開王府?」

「書堯。」她深深凝望他,語氣憂傷:「你是書堯,對嗎?」

「本王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他瞬也不瞬的回視,俊麗面龐是近乎冷漠無情的淡然,眸若止水,不起半點漣漪。

「是嗎?」婉秀稚氣的臉蛋揚起一絲苦笑,她眼底寫滿不信。

「領了你的月俸,即刻出府,否則休怪本王對你不客氣。」放任一顆心燒痛,他冷酷下令,俊顏端肅無情。

「王爺對茜兒,當真毫無一絲情意?」方才當她吐出書堯二字,分明見到那雙墨玉般的美眸爍了爍,倘若真如他所說,他未曾聽過書堯這名字,又為何會起反應?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冷聲諷笑:「你當真以為日日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晃,本王便會對你動心?你是何等寒微出身,又是何等姿色,有哪一點值得本王多加留心?」

「王爺不喜歡茜兒,所以想把茜兒送給翟於坤?」

「本王是要你立刻離開濬王府,跨出濬王府大門之後,你愛跟誰便跟誰,本王管不著,也不想管。」

「既是這樣,王爺何不直接把茜兒送進端王府,王爺既能擺脫礙眼的下人,又能讓端王高興,一切皆大歡喜不是嗎?!」

他輕蔑挑唇:「怎麼,知道自己當不成本王的王妃,便想趕緊見風轉舵,攀上另一個王爺?」

她默聲半晌,道:「王爺不要茜兒,茜兒不敢再指望什麼,出了濬王府,不過是再回糕餅舖子管事,假若端王真喜歡茜兒,茜兒又何妨跟了端王,飛上枝頭當鳳凰。」

長眸淬著刺骨的寒意,他凝瞪著她,氣息不若先前規律,有些紊亂浮躁。

她竟想這般糟蹋自己?!

翟於坤向來風流,端王府中侍妾成群,宛若一座後宮,即便翟於坤對她有幾分上心,她也不可能當上端王妃,她真想這般作踐自己?

為何她就不願放棄簡書堯,找個愛她、疼她並且門當戶對的男人,好好的生活?

「謝謝王爺放行,茜兒這就離開濬王府,上端王府求見端王,只盼端王心意未改,還想要茜兒。」

見翟紫桓片刻未出聲,她從容淡笑,忍著肩痛,施施然福了福身,轉身便走,姿態之瀟灑,步履之輕盈,彷彿迫不及待。

細蔥似的嫩指才剛碰上房門,她突覺腰上忽然一緊,雙足驀然騰空,視線飛晃兩下,回過神,嬌軟的身子已被翟紫桓重重地嵌入胸膛。

「王爺不是棄嫌茜兒嗎?」抑下詫異,她斜瞅端著一張怒顏的他,似嫌他此下不夠暴躁,故意又火上添油的道:「茜兒想通了,與其纏著王爺惹人嫌,不如跟了端王,至少端王對茜兒有意,王爺說是不是?」

「住口。」黑眸燃起兩簇炙火,他怒瞪著她,像是想把她的臉燒出兩個深窟窿。

既然他會吃醋發怒,肯定是在乎她的。

斂了斂神,柳茜不罷口,繼續激怒他:「端王人品不壞,性子風趣,在下人面前甚少端架子,比起王爺,端王更好伺候……」

一聲低低悶哼,她微張的軟唇被重重壓住,聲息全被吞入一張優美朱潤的薄唇內。

她揚睫,迎視他那雙憤然的美眸,芳心不由一悸,毫不抵抗的主動張開唇瓣,讓他濕熱的舌得以長驅直入,鑽入芳腔肆意任為。

她不曾見過書堯發怒,眼前這人……真的是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嗎?

恍然間,她已被抱上窗邊的長榻,他的唇舌猶然霸據她的口腔,狠狠吸吮,深深傾索,捲繞起柔軟的舌蕾,濕熱纏綿。

「王爺改變心意了?」纖纖玉手使盡力氣,推開男人鋼鐵般堅硬的胸口,她秀顏酡紅,蘭息喘亂,面上毫無羞澀之色,眸內凝著迷濛霧氣,每個眼波流轉俱是媚人。

垂眸望著這般誘人的她,他只覺胸口一緊,一股熱流直往身下匯聚,男性的堅硬立刻甦醒。

「王爺可是想清楚了?若是王爺碰了茜兒的清白之身,茜兒絕不做侍妾,只當王爺的正妻,如若不然,請王爺高抬貴手,隨即放了茜兒,茜兒自會尋出路,絕不再擾王爺。」

「不願做本王的侍妾,卻能當端王的,你存的是什麼心?」他一怒之下,大掌緊捏住細瘦皓腕,另一手扯開了她的衣襟,一整排繡扣應聲而落。

「王爺不是希望茜兒離開濬王府?不是嫌棄茜兒身份低下?既是如此,茜兒自甘墮落做什麼,王爺又何須為茜兒費神。」除非他根本不是濬王,不是翟紫桓,否則他何必為了一個不相熟,又非是天仙絕色的廚娘大動肝火?

他肯定就是書堯,不會錯的!可他為什麼不願承認,也不願認她?

「該死!」知道她是在間接逼他自曝身份,他不該怒,也不該吻她碰她,可他就是辦不到。

盈盈水眸凝瞅著怒氣橫溢的俊顏,她忽然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挺起衣衫凌亂的上身,主動吻上那兩片薄唇。

他渾身一僵,氣息越發低喘紊亂,大手緊握成拳,明知應該立即推開她,可試了又試,卻始終狠不下心。

半晌,他閉眼又睜,胸口翻騰千朵浪花,竭力壓下體內高燃的慾望,狠狠推開倚在懷內的柔軟嬌軀。

「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想勾引本王?如此騷浪的行徑,還敢口口聲聲說自己清白,依本王看來,你跟那些下作淫蕩的花娘娼妓沒什麼兩樣!」

柳茜被他方纔那一推,從長榻上跌了下來,身子斜臥在地上,可她不窘不慍,眼波蕩漾,眸光似水,直瞅著那張震怒的俊顏。

淫蕩?他以為羞辱她,便可逼她退縮?

不,絕不!

她越來越能肯定他就是書堯,難得可以與他近身接觸,她從剛才便一直不著痕跡的觀察他,不放過他的眼神、神情每一個細微變化。

她發覺,他似乎在壓抑自己,眼底糾結著矛盾與掙扎,即便端著冷淡漠然的神色,縱然擺出對她百般輕蔑的態度,可他不曾真正傷害她。

再者,眾人皆說,濬王不喜女色,甚至可說是十分厭惡,是以濬王府上才會連一個年輕女眷都看不見。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他方才絕不可能抱她,還吻了她。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根本不是翟紫桓。

思緒一頓,淺藕色身影輕緩站起,她眸色迷濛卻十分堅定,直望著長榻上面色森寒的他。

「滾出去!」冷凝著俊顏,他的嗓調沙啞低喘,似乎正極力壓抑著什麼。

她當然明白那是什麼。

是慾望。

纖細玉手不抖不顫,伸到凌亂微敞的衣襟前,抽開豆沙色腰帶,脫去了淺藕色外袍,然後是單薄白中衣,解下襦裙。

片刻之後,只著梅色繡芙蓉花抹胸與褻褲的雪白身子,出現在翟紫桓的眼前。

眸心一縮,氣息越發喘亂,他重重地撇開俊顏,握緊大手,不去看那副誘人春景。

她眼波含媚,微腫的粉唇輕揚,一身肌膚細膩白嫩,宛若珍珠襯玉,瑩白無瑕,緩緩朝長榻走去……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5 PM

第四章

窗邊几案上的鑄金獸爐正吐出一縷縷暖香,寢房內一片杳然,只餘男子的低喘聲起伏不定。

「如果王爺不要茜兒,那便推開茜兒。」沁著淡雅蘭香的嬌軀,緩緩貼近翟紫桓,那稚嫩的芳顏,懸著超乎她年紀能有的嫵媚。

香氣,經由她的吐息,吹拂過他滾動的喉結,然後慢慢往上,拂過抿緊的薄唇。

白嫩纖手移到寬長闊實的肩頭,逗弄似的撫上他的胸膛,感覺紫袍之下的肌肉一寸寸繃緊。

桃紅似花瓣的唇,徐緩印上他的,她低垂長睫,吻得極其專注,軟舌來回勾畫過薄唇的外緣輪廓。

他的呼息大亂,低聲喘著,急欲推開她,大手剛觸上她的肩頭,便聽見她輕輕抽氣。

「疼。」長睫凝上水珠,她委屈的低喃,聲柔眼媚,水眸斜覷剛才被楊青抓得紅腫淤青的肩。

心口一抽,他終是不忍,只能將手心移開,想從別處下手,卻忽然被她一把握住。

她將他的手拉到唇邊,吻上那骨節分明的長指,他如遭雷擊,昂藏身軀猛然一震,胸口劇烈跌宕。

水嫩的唇瓣輕含住他的指尖,軟膩小舌輕輕滑過,一股麻熱隨即自指尖竄上他的腦門。

霎時,許多熱情纏綿的景象飛掠過腦海,喚醒體內沉睡已久的渴望。

不!他閉緊雙眸,用力抽回被她含住的指尖。

「不喜歡茜兒這樣嗎?」耳畔傳來她嬌甜如蜜的嗓音,隱隱伴隨一抹輕笑。

「王爺真的不喜歡?」閉著眼,他感覺到她的唇滑過上下滾動的喉結,然後啄吻過抽緊的下顎,頑皮的粉舌返回薄唇,輕輕舔畫。

「可是我相信,書堯一定會喜歡。」她品吮起那兩片優美的唇,以柔克剛,吻開緊閉如鎖的唇線,香軟小舌靈活地鑽入他的口腔,勾舔過每一寸,挑逗不肯與之糾纏的熱舌。

是誰教她的?雖然她性子獨立主動,但也僅限於外在表現,每當兩人共處時,關上房門,徹夜纏綿,她常是羞澀而被動,總是要他施以勸哄,不停愛撫她的敏感地帶,她才會卸下心防……不,這不對,他怎能想起這些!

長眸猝然睜開,被慾望燎亮的黑眸蒙上一層怒色,他正想推開她,她卻是早有所覺,對他盈盈一笑。

那笑,宛若芙蓉初綻,嬌媚誘人。

她將細白如藕的手臂盤上他的後頸,舉止越發放浪,竟然張開一雙滑膩如絲的腿兒,一如手臂那般環上他強壯的腰。

香舌微微探出,舔吮他的耳垂,她刻意將胸前的柔軟往他懷裡送去。

包裹在錦綢褻褲下的蜜臀,壓坐著堅挺的男性,隔著布料來回磨蹭。

「滾開!」緊守最後一絲理智,他氣息不穩的低吼。

「不,我不滾。」她媚笑,開始扯弄他的腰帶和前襟。

「本王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寡鮮廉恥的女子。」體內慾火正熾,幾乎快摧毀他餘存無多的冷靜,忍無可忍之下,他怒而出言羞辱。

「只要王爺喜歡,茜兒何妨拋開廉恥,好好伺候王爺。」她才不上他的當,笑語盈盈,眼波柔媚,遍染紅霞的秀顏,瑰艷奪目。

「你!」

「茜兒這樣不好嗎?」她主動解開抹胸的繫繩,讓抹胸滑落在腰間,兩團雪白的渾圓立時映入他眼底。

他呼吸一靜,渾身血液直往堅硬如鐵的那一處急湧。

笑靨如花,膚白似雪,她拉起他的大手,讓修長的指尖順著纖細鎖骨觸摸,然後徐徐往下,來到豐軟的賁起。

她一身細嫩肌膚不經碰,飽滿的雪乳在指尖滑過之後,泛起了淡淡紅痕。

然後,在纖手主導引領之下,長指觸上頂端的莓果。

他一震,喉結滾動的速度變快,深幽的眸光移不開那粉嫩的乳尖。

「不喜歡嗎?」她刻意讓他的指尖停留在翹立的蓓蕾,語氣又輕又柔。

其實,她的心口正在發顫,呼吸失速,羞愧的情緒早已將她淹沒,熱氣直竄腦門,雙頰紅似火燎。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許自己退縮。

她要找回她最愛的丈夫,哪怕他不願認她,百般躲著她,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哪怕是裸著身子,藏起羞恥,主動勾引他,惹他失控,推不開她,她都辦得到。

為了回到自己最愛的男人身邊,她不怕丟臉,不怕他刻意羞辱。

「柳茜。」粗啞的嗓音低沉喚出她名字,彷彿是想藉此提醒她,如今的她,不再是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

不願給他抗拒躲開的機會,她重重壓下他的手掌,寬大厚實的掌心完全攏住了柔軟的雪乳。

強壯的手臂一僵,翟紫桓最後的自制力幾乎潰堤。

「王爺,摸摸茜兒可好?」她吮咬著他的下唇,嗓音甜軟,眼角媚睨,一隻纖手探入已被扯開的紫袍襟口,穿過白錦中衣,撫上僵硬緊繃的胸膛。

見覆在胸上的大掌遲遲僵滯不動,她抑下濃濃的羞恥感,另一隻纖手按上飽滿的雪乳,輕輕揉弄,甚至擰起硬挺如豆的乳尖。

媚眸半掩,蘭息輕吐,雙頰瑰艷如同盛開的荼蘼,他看著她輕撫自己的敏感處,眸光直直凝蹄著他。

饒是他冷靜過人,竭力鞏固崩塌的理智,眼前這幕活色生香的春景,再也令他按捺不下體內洶湧的慾潮。

伴隨一聲粗啞的低喘,她的唇被狠狠吮上,重重啃吻,暖舌直直鑽入芳腔,狂亂搗弄軟膩小舌,極其色慾的舔過濕熱的唇肉。

胸前一陣痛一陣麻,原先不為所動的寬大掌心,開始了不規律且粗蠻的掐揉,這具未經人事的稚嫩嬌軀,不一會兒便敏感得直泛哆嗦。

「嗯……」她不壓抑,放任自己嚶嚀,嗓音嬌甜似蜜,教人聞之酥麻。

「這便是你要的?」氣惱自己抵擋不住她有心的誘惑,他既是矛盾且狂野的吮咬揉弄,卻又端著冷冽的輕蔑神色凝瞪她。

「像個下賤的騷蹄子,不知羞恥的主動寬衣解帶,爬上本王的身前,想要本王玩你。」

「隨王爺怎麼說……啊……」乳蕊突被重捻一下,她仰起玉頸,似痛又似歡愉的嬌吟。「茜兒……嗯啊……就是想要王爺的疼寵。」

他惱著,怒著,面對眼下妖嬈嬌媚的雪白女體,已是分不清體內沸騰的烈焰,是怒氣多些,還是慾火多些。

存心要讓這把火燒得更熾旺似的,那探入紫袍襟口內的纖手,尋至了暗褐色的突起,指尖開始輕輕畫圓,甚至是輕刺。

賁起的胸膛一僵,快感從那敏感的小點流竄至全身,俊雅的面龐微泛潮紅,微瞇的美眸甚惱。

他發出一聲不悅的低吼,翻身將她壓在鋪著紅錦繡花軟墊的長榻上。

俯下俊顏,薄唇含住翹挺的乳尖,肉蔻般的嫩蕊被又濕又熱的口腔包圍,隨後是一陣猛烈粗魯的吸哂。

「嘖嘖……」嬌嫩的乳頭被哂含出淫浪的聲響,或用舌尖去舔,繞圓,輕啃。

「啊……嗯……」她發出近乎迷醉的啼吟。

「如何?這樣夠不夠?」野蠻的扯下褻褲,長指擰住柔嫩的花蒂,他上下俱不放過,靈活的唇舌輪流吸咂兩團雪嫩的軟乳,一手毫無規律的揉弄起蜜蕊。

「疼……啊!」腫脹的雪乳被舔得一片晶瑩濕亮,修長的指頭撫玩著花唇一會兒,忽然旋入濕透的花穴,她打了個激靈,小腹敏感一縮。

「瞧你,全都濕透了。」他冷笑,滿眼輕蔑,彷彿在恥笑她的淫浪。

「那是因為……我知道是你……書堯……」她低喘的吟道,用過去望著丈夫的愛戀眼神緊瞅他。

胸口如遭重擊,他猛地回神,闐黑不見底的雙眸飛掠過一絲沉鬱的痛楚。

下一瞬,他立時從那具誘人為之瘋魔的嬈麗嬌胴翻身而起,走至另一側的窗邊,背身而立。

她怔然的躺在長榻上好片刻,才斜撐起發顫的身子,仍能感覺到他殘留在身上的餘溫,依然麻熱的腿心緩緩流溢出蜜液。

「穿好衣裳,立刻出去。」翟紫桓背對著她,嗓調飽含怒氣。

「王爺……」

「你可以繼續留在王府。」他暴躁打斷她輕顫的低喚。

「……茜兒謝過王爺。」她咬緊下唇,忍住湧上胸口的悲愴,始終不明白,為何他不願認她。

難道書堯真不愛她了?他還惦著二十一世紀的外遇對像?

無論如何,至少她讓他改變心意,容許她繼續留下,這才是當前最重要之事,其餘的……也只能且走且戰吧。

飛快振作起頹喪的精神,她忍住眶底旋轉的淚珠,將衣裳穿戴整齊,凝覷了立於窗邊的頎長背影一眼,挺直腰背走出寢房。

她相信,只要她不放棄,書堯一定會認她的。

「哇,好香啊!」幾名大廚蹲低身形,圍靠在鍋灶前方,一手輕掮裊裊上升的熱煙。

「改用香氣濃郁的相思木柴,燒出來的菜,香氣特別不一樣。」坐在灶口前添加柴火的柳茜,一邊抬手拭汗,一邊淡笑道。

「真的!這兩天改用相思木的柴燒菜,幾個爺還跑過來膳房多要了一桶飯。」瘦子二廚點頭附和。

他口中的爺,指的是濬王身邊的隨從。論地位,這些隨從自然是在他們這些下人之上,便一律以爺尊稱。

「茜兒,你年紀輕輕,懂得可真多啊!」三廚讚歎的道。

柳茜盈盈一笑。其實這個方法是從二十一世紀學來的,與她熟識的窯烤披薩店老闆,便是用這個方法增添香氣。

「茜兒,上回你炒的木樨炒飯,那可香得!什麼時候也給我們再炒炒?」

「幾位大哥要是喜歡,今晚的晚膳便交由茜兒張囉。」她想起從前上廚藝班的日子,臉上笑靨更深。

「太好了,今晚有口福了!」三個廚子笑嘻嘻的道。

初時,他們對這個年輕的小姑娘不以為意,只當唐良昇是病急亂投醫,隨便找了個人來填缺。

畢竟正膳不過一日三回,糕餅點心卻是時時都得備著,以供王爺餓時填填胃,或是飲酒品茗時,外客臨府時,自然少不了一盤盤精緻糕點。

吃食這事,可大可小,既是顯赫尊貴的濬王府,自然是馬虎不得。

「茜兒,王爺已經回府了,唐總管要膳房端上點心。」一名家僕朝膳房裡輕喊,向她通風報信。

按照王府規矩,端膳這事向來是府中的男下人經手,可隨著柳茜在府中待得久了,與奴僕們打好關係,偶爾施予小惠,奴僕們自然也盡量幫著她。

「王爺這陣子長居宮中不回王府,苦了茜兒啊,都沒能找到機會好好表現。」

廚子們的心也都向著柳茜,雖知她能當上濬王妃的機會微乎其微,卻也不忍潑她冷水。

「謝謝諸位大哥的關心,茜兒明白,這種事是急不得的。」她笑了笑,連忙拭淨雙手,從蒸籠裡端起早已備下的蓮花糕,擱上漆木托盤,連同男僕已預先煮好的一壺花卷茶,一同端進前院的大廳。

自那天翟紫桓允她留下後,翌日他便入宮長住,扳指一算,應當也有月餘。

他在躲著她嗎?為了什麼?腦中塞滿了無數疑惑,柳茜步履加快,直朝大廳步去。

「六哥,前日我入宮的時候,聽皇后娘娘提起陛下想指婚的事,六哥似乎沒回絕的意思?」

前腳才剛要跨過門檻,翟於坤調笑打趣的嗓音已先落入耳底,她一僵,勾住托盤兩側執耳的纖手渾然一緊,低垂的水眸震驚揚起。

「你日子過得太閒了是不?一天到晚操心別人的事,怎不見你在議政時多操點心?」翟紫桓沉定淡漠的嗓調隨後揚起。

「有英明睿智的六哥在,哪有我派上用場的時候。」翟於坤輕笑,餘光一飄,瞧見僵在門邊的嬌小人影,雙眼微亮。「怎麼杵在那裡?本王口乾舌燥,等一杯茶等得可真苦。」

翟紫桓揚陣,迎上來自門邊的盈盈凝視。月餘未見,她似乎瘦了些,一襲杏色繡蝶的衣裳襯得身形更為單薄,微露在袖口外的兩截皓腕更是嬌細,彷彿一折便斷。

柳茜步入廳堂,微躬著身,奉茶上糕點,不理會一雙眼直瞅著她的翟於坤,旋身望向翟紫桓。

「下去。」翟紫桓垂眸下令。

「皇上真的要幫王爺指婚?」纖手握緊了托盤,她直勾勾地望著他,秀顏微微發白。

「你是什麼身份,竟敢這般以下犯上,質問本王?」翟紫桓冷冷掃她一眼,眸寒似刃。

「王爺可會接受指婚?」她無懼的繼續追問。

「柳茜,你別再惹六哥了,六哥被皇上逼婚逼得緊,正煩著呢。」覷見翟紫桓臉色不善,翟於坤連忙出聲緩頰。

「退下去。」翟紫桓別開眼不再看她。

「王爺不能娶別人。」她激動的低嚷。

「退下!」 「好了好了,你就先下去吧。」翟於坤從座上起身,拉住她的手欲往外走。

翟紫桓神色一凜,驀然起身拽過她的另一手,漆木托盤滑落在地,發出響亮的匡啷一聲。

翟於坤愕然,只能眼睜睜看著柳茜被翟紫桓一路拽出大廳。

「王爺這是要拉我上哪兒?」手腕被他緊緊圈握,她忍著疼低問。

「回你該待的地方。」他語氣冷酷,繞過曲廊,也未顧及她的步履是否跟得上,半拖半拉將她拽回偏院的小閣。

舉止近乎野蠻的一腳踹開閣門,他將她狠狠甩進門內,俊顏陰晦駭人,目光灼灼直瞪著她。

輕揉著泛疼的手腕,她背靠著冰涼的牆,面對他冷酷的對待,依然毫無畏懼,眸光盈軟似水,微張的唇瓣宛若粉嫩花苞,誘人採擷。

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線,看著多日未見的她,雖然略為消瘦,卻越發嬌美可人,翟紫桓喉頭一緊,胸中又起鼓噪。

該死的她!明知道翟於坤對她有意,為何老是要出現在他面前?

連日來,翟於坤屢屢迂迴的向他要人,全被他擋下,他刻意長居皇宮月餘,便是要讓翟於坤這念頭冷卻下來。

「茜兒只想知道,王爺真要娶別人為妻?」柳茜自然不懂他這份心思,心心唸唸全是他的婚事。

「是又如何?」長眸堆聚著怒意,倘若捨得下手,他真想狠狠打醒她,何必為了一個曾經傷透她的心,又害她死過一回的男人這般執著?

「既然如此,那茜兒這就去找端王,求端王收茜兒為侍妾。」

賭氣的話語一落,她方旋過身,一隻大手立刻扣住纖細肩頭,將她扯回原位,僵硬似鐵的胸膛推擠而來,將她困在牆邊。

長陣低垂,氣惱凝瞪,灼熱的呼息一波波吹拂過她鼻端,像一簇簇火苗,燙著細嫩的雪膚。

想起那日她的嬌媚惑人,他的喉頭泛上渴意,身軀散發出勃勃熱氣,終究是禁慾多時,只消想起那具柔軟雪白的玉軀,下身不由得隱隱發緊。

「王爺既不想娶茜兒為妻,又不願茜兒去找端王,王爺究竟想要茜兒怎麼樣?一輩子留在濬王府為奴為僕?待在膳房幫王爺做一輩子的糕餅點心?」

「你曾經喊過另一個男子的名字,那人是你的誰?」他語氣極淡的問。

長睫微顫,她訝然,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提及這事,心底霎時浮上諸多疑惑,卻也只能暫且捺下,冷靜應對。

「那人名喚簡書堯,是茜兒……前世的丈夫。」這般荒謬的說詞,如若他真的不是書堯,肯定會面露驚愕,用異樣目光看待她。

「是嗎?」只見他處之泰然,面色未變。

一絲釋然,一絲澀然,交混成複雜的情緒湧入心潮,粉唇劃開一抹苦笑,無論怎麼被他漠視羞辱,她都不曾落淚,此時此刻卻起了想哭的衝動。

是他,真的是書堯。

「你一直把本王當成是他,可本王不是。」黑陣爍了爍,閃耀如星,可直望入她眼底的視線,卻是那般清冷。

「是嗎?」鼻尖泛澀,即便到了這時,他依然不願認她。

「勸你趁早想開,好好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過安樂日子。」強抑下心中的不捨,他只盼她能快點放下這份執念,徹底遺忘簡書堯這個人,展開全新的人生。

「門當戶對?」她苦笑。「你就是後悔娶了我,認為我們身份相差懸殊,所以才會去找別的女人?」

「本王不懂你在說什麼。」攢緊大掌,他事不關己的說。

「你懂,你一定懂!」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悲傷的情緒瞬間抵達臨界點,她伸出雙手揪住他的錦綢外袍,激動低嚷。

「放手。」長陣低垂,他面色嚴酷的冷斥。

「為什麼不肯認我?就算死過一回,我們的靈魂都穿越到另一個時空,你還是想離開我?!」

眼眶發灼,淚水急湧而出,她哽咽控訴:「為什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愛你啊!書堯,我愛你……」

她哭得不能自已,一顆破碎的芳心顫跳著,視線已然模糊一片。

那時坐在車上,一路隱忍的痛苦與淚水,全在這一刻潰堤。

「如果你當初不愛我,為什麼會願意跟我結婚?何必為了我,差一點和公公婆婆起衝突?因為你也愛我,不是嗎?」

他斂眸不語,只是悄然握緊掩在雲紋錦繡袖口下的一雙大手。

「你一句理由也沒有,只說要離婚,我不斷反覆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可是始終沒有答案……」

她抽泣,雙肩微微聳起,身子因為過度換氣而輕顫,揪住錦袍的纖細指節泛白,幾乎快站不穩,可她不准自己倒下,使勁挺直腰背。

「書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難道你真的不要我了?」晶瑩的淚水沾滿秀容,她仰起玉頸,浸濕的明眸充滿悲愴,嗓子幾乎啞透。

他凝睇良久,猶然一派漠然的道:「你說的話,本王一個字都聽不懂。」

淚落如雨,她閉緊雙陣,指尖輕顫,徐緩鬆開被揪皺的錦袍。

「既然你打算否認到底,那我也不能逼你承認。無妨,在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柳茜會一直糾纏著翟紫桓。」

她做了數個深呼吸,努力平息崩潰的情緒,放任淚水湧落,她轉身,提起沉重如鉛的步履,只想離開這裡,讓自己恢復平靜。

頎長的身軀僵立,他轉陣,看著她哭得像個孩子,緩緩走向門口,俊美的下顎繃緊,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不住哽咽發顫的嬌瘦背影忽然一軟,還沒來得及走出門口,便倒落而下。

翟紫桓陣光一僵,立時上前扶起情緒過於激動而暈厥的柳茜。

「柳茜,柳茜!」大手輕拍滿是淚跡的秀頰,他心焦急喚。

纖眉緊蹙,淚流不止,她不理不應,即便失去意識,嘴裡仍然低喃著書堯兩字。

胸口如同火燒,灼痛難耐,他收緊雙臂,將她嵌進胸膛,薄唇不停啄吻她的眼角,嗓音低啞,近乎無聲的輕道:「如果不是簡書堯,你就不會這麼痛苦,鄔吟恩也不會死,你又何苦非他不可?」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6 PM

第五章

睜開酸澀的水眸,視線從一片昏黑,逐漸恢復明亮,她怔望著榻頂半晌,心口被濃重的悲哀壓覆,連呼吸都泛著無形的痛。

其實她非常明白,她這般苦苦糾纏,不過是把鄔吟恩的不堪,轉移到柳茜身上。

在這裡,柳茜有疼愛她的雙親,有一雙纖巧的手,一身謀生之技,出身雖算不上頂好,但也足夠找戶好人家,許配一個好夫婿,安平樂業過一生。

假使她能夠放下鄔吟恩的懸念,拋下對書堯的執著,讓一切回歸單純,抹去那些記憶,把自己完完全全當作柳茜,用全新的身份活下去,對她、對書堯,是不是最好的結局?

思及此,心口如尖刃穿透,痛不欲生。

她放不……就是放不……她忘不了發生致命車禍的關鍵一刻,最愛的丈夫肉身相護,忘不掉對他的愛,更放不下她這個妻子一度被他割捨不要的那股椎心之痛。

既然已經死過一回,上天賦予她全新人生,又未消除她舊有的記憶,她不能輕易放棄,她要奮戰!直到他願意吐露所有實情。

抬起手指抹去眼角的淚痕,柳茜正欲起身下榻,眸一轉,當下怔住。

翟紫桓一直都在。

他倚坐在房中一把半舊的太師椅上,微側著俊麗的臉龐,一手托額,長眸掩下,薄唇緊抿。

她下了榻,足音極輕,近乎無聲的步向他。

纖指輕劃過挺直的鼻樑,然後輕觸上那兩片優美的唇。真好,上天一直眷顧著書堯,讓他的靈魂飄落到這個時空,仍能附在擁有相同容貌、相同身型的新身握。

也因如此,她才能找著他,知道他還沒死,活得好好的。

她不放棄,寧死也不放手。

身在古代,女子出嫁但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身有殘疾或者出了什麼不名譽的事,否則沒有一個女子會孤身老死。

不願她肯不肯,柳茜到最後勢必是要嫁人。

可倘若書堯……不,應該說是翟紫桓怎麼也不肯娶她,又該如何是好?

尋思片刻,她沉下心神,纖手輕撫過那張白玉般俊美無儔的臉龐,腦中浮現從前夫妻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口暖著,燙著,流不盡的傷心淚水匯入心潮。

她傾身,吻上那兩片總是無情相待的薄唇,主動啟開一個綿密而纏蜜的吻。

同一瞬,長眸睜開,深邃得像是無邊黑夜的陣心,映上她堅定的小臉,他坐直身軀,理智立時回籠。

「柳茜……」微啞的嗓音被她再次貼上的軟唇截斷。

「茜兒只想留在王爺身邊,求王爺別再拒絕茜兒。」迷濛似水的杏眸,嬌盈盈地淚瞅他,甚是惹人憐惜。

從上回他的反應便可判斷,他許久沒碰過女人……她不信每一回的撩撥他都能全身而退。

她瞧見他的喉結滾動數下,俊顏微僵,精銳的眸光深凝著她,輕緩緩地探出白嫩玉手,隔著玄黑錦袍,按上堅硬若磐的胸膛。

「別拒絕茜兒,好不?」嬌甜的嗓音教人聞之酥麻,柔軟的撫按,逐步喚醒壓抑已深的慾望。

這一回,她以退為進,並未試圖脫去他的袍褂,纖手只是曖昧的遊走,輕揉慢按,滑過胸膛,精悍的腰身,然後慢慢往下……

聲粗重的低喘逸出他的喉嚨,他瞇細陣心,看著那雙白皙纖手隔著錦布,握住堅挺的男性,馴服什麼似的來回撫摸。

慾望的焰,霎時燒疼了他。

俊顏泛開潮紅,他極力壓抑、忍耐,然而終究是壓抑過久也過深,這回理智瓦解太快,僅存的冷靜也被慾焰燒盡。

這一回,她直攻他最脆弱之處。

一手揉握著賁起的昂揚,一手扯弄著錦帛腰帶,見他沒有抗拒,她變本加厲,扯鬆了綢褲的褲頭,小手直探而入。

「該死!」他悶哼一聲,俊顏繃得好緊,幾滴汗水自飽滿的天庭落下。

究竟是誰教她的?以前的吟恩從來不曾這般主動,更何況此刻身在保守的古代……柔嫩的小手規律有序的撫揉著,將火熱腫脹的男根圈握,上上下下的來回套弄。

感覺到手裡的肉莖更形粗壯,盤繞於上的青筋突起,她刻意讓指尖在圓碩的頂端逗留,輕樞,勾繞,直至翕張的鈴孔逸出濕痕。

她忽然抽離了一雙小手,全然無視他叫囂的慾望,站起了原本蹲跪於地的身子。

不出片刻,羅衫盡數滑落在勻白細嫩的腿間,她連抹胸與褻褲都一併褪去,取下腦後的翠玉髮簪,執在手中,然後傾向他。

「茜兒想要你……你也想要茜兒,是不?」簪子輕滑過黑袍,立刻將質地細緻的錦綢勾起一條條絲線,她陣兒半睨,眼波生媚,唇艷如花。

他低咒著,下腹的腫痛已經抵達頂點,慾望是一頭猛獸,開始吞食最後的理智。

當她湊近嬌艷臉蛋,探出香軟小舌,舔畫過緊抿的薄唇,他再也不能忍,低吼一聲便扣緊她的後頸,狠狠吸吮那份甜潤。

將斜臥在身前的赤裸嬌軀打橫抱起,步履急沓的走向床榻,這期間,她一雙藕臂盤緊了他強壯的頸首,熱切而急躁的與他唇舌相纏。

軟膩小舌與火燙的熱舌不斷纏繞,相互吸吮對方的氣息,幾次分開時,牽曳著細細的銀絲。

當她再次睜開迷濛的眸子,已被放倒在榻上,雪白的裸背壓著柔軟被褥,與空氣接觸而覺微涼的胸房,很快便被他覆上的掌心煨熱。

「啊……」嬌軟的哼吟自紅艷小嘴逸出。

他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狂亂地含住另一邊翹立的乳尖,濕熱的口腔使勁吸咂,或用舌頭一下下刷弄,重重撥彈。

「茜兒喜歡……嗯……再用力一點……啊……」就怕他又像上回那般臨陣抽離,她毫不隱忍,甚至越發放浪的說著教人臉紅耳赤的淫語。

「該死!你這個妖女!非得將我逼瘋才甘心!」優美的薄唇逸出數聲惡咒,輪流將兩朵紅梅吸吮得硬挺如珠,大手野蠻地掐揉起雪乳,舌頭舔舐過每一寸細嫩的乳肉。

須臾,雪白的胸乳被他舔得濕亮,她挺起上身,雙手胡亂撫摸著他寬闊的背,口中的嬌啼越發淫浪。

「嗯哼……好舒服……啊啊……茜兒喜歡你這樣……」她弓開雙腿,讓濕漉漉的粉嫩花蕊完全綻放在他眼下,主動拉起他一隻大手,撫上羞人的蜜處。

一觸上那嬌嫩的蜜核,大手立時反客為主,輕拈重捺,慢揉快磨,每一個攻勢都擊出令她崩潰的快慰。

雪白嬌軀弓起,翹臀順隨大手愛撫的節奏輕扭,她仰著瑰紅的臉蛋,目光迷茫空泛,嘴角還牽著幾縷銀絲。

看著她沉淪在歡愉之中的媚態,他的忍耐已到極限,解開褲頭,掏出火燙怒囂的肉棍,頂上紅嫩的蕊瓣。

「啊!」一個發狠的挺腰而入,她的身子似被撕裂成兩半,痛苦與歡愉交錯浮現,教她繃緊身子,淚水滑過眼角。

薄唇或重或輕的啃吮著乳尖,大手揉弄豐乳,他緩緩移動,讓窄窒的嫩穴湧出更多蜜液。

「好脹……啊……好燙……」忘我的嬌啼,在破身之痛轉換成陣陣快感,腫大的火杵擠壓著濕熱蜜穴,不停迴盪在房內。

「你就是想要我這樣對你,不是嗎?」強壯的雙臂扣緊她的纖腰,身上的錦袍凌亂髮皺,他一雙利眸緊瞅著她動情的反應,頻頻縮臀往前抽送。

圓碩腫脹的肉棍一下抽出,一下重重插入,碾蹂著濕軟的花肉,推擠著蜜液飛濺而出。

大手恣意揉捏起兩團挺立的雪乳,將硬挺翹立的乳頭夾在指腹間擰揉搓轉,強壯的腰背則是不間斷的,強悍而野蠻的頂弄。

「啊啊……好舒服……茜兒還要更多……」越脹越大的肉莖被蜜液滋潤,將軟穴撐到極致,隨著越來越快的頂弄,交合處發出淫靡的濕潤聲。

「你好緊,好濕。」見她閉緊水眸,兩頰緋紅,小嘴不斷吟出令人酥麻的嬌吟,他俯下身,狠狠咬上雪乳頂端的紅艷乳頭。

「小騷貨,這樣夠了嗎?嗯?」貪婪的吸吮在兩團敏感發脹的軟乳上持續著,直挺的昂揚更深更重的撞入花心。

「啊嗯……太深了……啊啊……輕、輕一點……唔……」在堅硬男根不斷碾磨之下,濕溽的花肉越來越燙,舒暢的快慰如電流一般,竄入四肢百骸。

發硬的蕾心被他含得好深,雪白乳肉被搓揉成嬌艷的形狀,嬌嫩的蜜處被抽插得又酸又麻。

巨浪般的高潮瞬間席捲而來,擊潰了她最後的理智。

「啊……」蜜穴一收一縮,絞緊了火紅的肉棍,一股暖潮蜜液澆淋而下,登時,一陣麻意從他的背脊間鑽上來。

強壓下放縱激射的衝動,他猛然抽出濕淋淋的巨碩,拉起她輕顫發軟的腿,高架上肩頭。

紅腫收縮的花唇覆蓋著柔軟蓊鬱毛髮,流淌出大量愛液的嫩穴,全在眼下飽覽無遺。

水眸微睜,瞅見心愛的男人目光如火炬般,灼亮且貪婪地直盯著她腿心柔嫩之處,小腹不禁收縮更劇,一股綿密的情潮泉湧而出。

「啊!」急欲噴洩的慾根狠狠插入,尚浸淫在高潮餘韻中的她不堪這般刺激,立時拱起雪白的臀部。

身上的男人開始展開另一波強勁攻勢,重插輕抽,盡根沒入,肥軟的花唇一會兒含住紫紅色肉莖,一會兒吐出,畫面忒是淫蕩。

「你喜歡這樣,是不?」俊美的臉龐埋在她頸窩輕啃舔舐,強壯硬實的身軀伏在她身前,重量雖然沉重,壓得她近乎喘不過氣,可她甘之如飴。

「瞧你那副浪樣,是不是弄得你很舒服?」

即便深陷慾望浪潮之中,他仍是惱自己無法抗拒她的誘惑,理智與身軀彷彿一分為二,身軀瘋狂的渴望著她,只想埋得更深,理智卻鞭笞著他。

「這樣夠不夠?」他一記重重的頂弄,碩大的頂端碾著嫩肉狠狠摩擦,立時引來她全身猛烈顫抖。

「啊、啊!夠了……別……嗯哼……別頂著那裡……啊!」須臾,高潮再次翩然而降。

眼前一道白光畫過,承受了太多歡愉的嬌軀一震,花心急切收縮,她拱起腰背,雙手緊緊勾纏著男人的後頸。

感覺到濕熱綿軟的花肉將自己圈緊,他粗嗄的低吼一聲,強壯的腰臀縮緊,戳頂的速度越發加快,猛烈地抽插數十下。

舒爽的滋味如潮水般漫布週身,他繃起渾身上下的肌肉,放縱自己傾洩而出,將灼燙的白焰射入花心……

「別……啊!茜兒不行了……」天色轉為昏黑,一聲聲撩人面紅耳赤的嬌吟,斷斷續續飄出小閣。

原先守在外頭的隨身侍衛已經退到更遠的地方,面色不自在的僵立。

就連一度遍尋不著柳茜,以為她偷懶躲回小閣歇息的唐良昇,才剛走近,便聽見放浪形骸的男女交歡聲。

唐良昇一見到守在閣外的楊青,不禁訝然,壓低嗓子問道:「王爺……在裡頭?」

楊青僵著臉,眼神同是難以置信的沉頷。

從未近過女色的濬王,竟然真栽在一個廚娘手中,怎不教人匪夷所思!

「喊得這般騷浪,還說你不行了?本王現在做的這些,不就是你所盼望的?嗯?」

低沉粗啞的男人嗓音飄出閣外,時不時混著女人嬌媚的浪啼,可以想見裡頭、是怎生淫放的春景。

唐良昇斂了斂神,低咳幾聲,向楊青道:「要是王爺一會兒出來,代我轉告王爺,端王已離府,宮中來了傳旨太監,請王爺入宮參加家宴。」

不過由此下情形看來,今晚濬王是不可能離開小閣……小閣裡,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情慾氣息。

錦褥被扔到地上,一旁還散落著無數件衣裳,玄黑錦袍勾纏著繡花抹胸與褻褲,畫面甚是曖昧。

香汗淋漓的雪白女體跪伏在床榻上,纖纖十指緊揪著繡枕兩側,一頭流泉似的青絲披散在背上,濃黑與嫩白強烈對比,勾勒出一幅妖嬈惑人的風情。

滑膩的雙腿被架開,蜜桃似的臀部翹得高高,濕漉漉的嬌花盛艷綻放。

一張面泛潮紅的俊顏埋首其中,大手扣緊纖細的腰肢,長陣低斂,灼熱的鼻息吹拂過臀瓣,不禁又令她吟出更嬌媚的嚀哼。

「嗯……」緊貼在繡枕上的秀容艷似薔薇,神情迷茫,目光如醉,她渾身又酥又麻,舒爽得說不出話。

大手扣低她的腰身,蜜臀越發翹高,男人的悍舌卷舔過蕊瓣,順著粉嫩的摺皺來回勾畫。

兩根長指盡情揉按起前端的蜜核,直至充血微硬,又重重地擰揪,嬌軀一個繃緊,直打激靈。

被愛過無數次的花穴立時洩出大量淫液,她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回的高潮。

眼角泛起淚光,她只覺自己沉淪在如生如死的歡愉中,渴望被他塞滿,灌飽空虛的蜜穴。

他盡情品嚐著她的甜潤,含著花唇吸吮起來,粗糙的悍舌拍打著穴口,再狠狠刺入,翻攬。

「啊……好舒服……」她不住的顫抖,渾身發軟,越發翹高蜜臀,隨著舌頭的旋轉抽插而款款擺動。

他將她的私處吸哂得嘖嘖有聲,大手順著嫩若凝脂的雪膚,掐揉起泛紅的臀瓣。

「你喜歡我這樣,對不?」他惡意的壞笑,退開邪浪的唇舌,強壯的身軀貼近輕顫的嬌臀。

粗硬的昂長輕頂著花肉,開始前後摩擦,逐漸在羞蜜處燃起一把慾火,逼得她重重嬌喘,歡吟不斷。

「啊……茜兒好難受……王爺快進來……」理智早已被慾望的狂潮淹沒,她只想墮落,為了心愛的男人更浪蕩。

「這樣就不行了?只有這點能耐,還想伺候本王?」他冷笑,突然往後退開,將癱軟在榻上的嬌軀拉起,讓嬌媚迷茫的臉蛋伏在他的腿間。

望著那高高昂立的男根,她雙頰艷紅,心口一麻,緩緩張啟柔嫩的唇瓣,含住。

男人光裸強壯的身軀一震,低沉的粗喘蕩入耳底,彷彿是在鼓舞她繼續。

於是她將他含得更深,軟膩小舌順著粗硬的表面一路滑過,芳津流淌其上。

俊顏上的潮紅更顯,大手重揉著她的後頸,一手輕捧起飽滿的雪乳,肆意掐捏搓揉。

「夠了!」趕在繳械之前,他一把將她推倒,翻過身子,讓她再次翹高雪嫩的嬌臀,勃發的慾望從後方一舉插入。

她嬌喘著,腿心湧出更多蜜液,早已紅腫發燙的花肉被狠烈碾磨著,歡愉混著痛楚,逼出更多尖細的呻吟。

妖嬈的身子隨著節奏前後扭擺,發脹的雪乳輕晃,暈著玫瑰色澤的嫩白肌膚上佈滿淋漓香汗,挺翹的乳尖艷紅如梅。

他像一頭怎樣也不饜足的野獸,野蠻而強悍的要她。

「嗯啊……太快了!好麻……啊啊……」她被強硬連續的頂弄撞得呻吟斷斷續續,意識散亂,美眸泛起淚光,小嘴無助的張啟,嬌哼求饒。

「不是剛才還求我進來?進來了又喊不要?」大手探入她的胸前用力攏握,擰轉敏感的乳頭,甚至用力扯動,越發刺激她的情慾。

看似冷漠的眉眼,其實藏著深濃的愛意,俊顏緊繃,因為沸騰的慾望而潮紅,藉由一次次肉體相融的交歡,無盡的疼寵,方能傾訴他積壓於心中的思念。

即便換了一具身軀,換上不同的容貌,可內在的靈魂,仍是他所愛的那個女人。

她凝視他的眼神,殷切而熱烈,無比的眷戀……早已烙進他的心魂。

這個傻瓜,為什麼要執著於簡書堯?一個主動提離婚、捨棄你的男人,值得你這樣鍥而不捨嗎?傻瓜!

胸中一痛,眼眶赤紅,瘦削的下顎抽緊,他扣緊款款擺動的腰肢,下身怒囂的巨碩抽插得更急,更凶,更猛。

「啊!」一記盡根沒入的深頂,將兩人一同推上高潮的浪尖。

香軟的蜜胴趴臥下來,水眸緊閉,意識一片暈眩,耳邊傳來他的粗聲喘息,下一瞬,她的身子被翻轉過來,顫抖的雙腿被架上男人的肩膀。

她訝然睜開眼,瞧見已經發洩過數回的男性依然勃發,冷銳的美眸緊盯著妖艷盛放的嫩蕊。

「瞧瞧你自己的模樣,多騷,多浪。」他笑哼,藏起眼中濃烈的情感,端出冷漠的面容,再次把堅挺的男性頂入花穴。

皓齒咬住下唇,她半掩下柔媚的水陣,弓起雪背承受他孟浪的需索。

兩截白膩細瘦的手臂,勾緊了男人的後背,纖纖玉指陷入賁起的背肌,輕掐緊繃糾起的肌理。

「這樣夠了嗎?舒服了嗎?嗯?」低啞的嗓音故意扔出羞辱的字眼,大手捏緊她尖瘦的下巴,逼她睜眼迎視。

對上那雙冷漠無情的黑眸,她不懂,他分明是渴望著她,為什麼總要對她說出傷人的話?

對她只是一時的宣洩嗎?一個地位尊貴的王爺,假如真需要女人,何愁找不到比柳茜更好的?他又何苦一直隱忍慾望?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為了扮好濬王,偏偏濬王又有龍陽之癖,所以只能忍著。

正因為知道她是鄔吟恩,所以他才願意碰她……她深信如此。

「書堯……」眼眶閃爍淚光,她嬌喘低吟,甜膩的嗓音直觸靈魂,愛戀的眸光烙入他眼底。

「啊……書堯……愛我……繼續愛我……」俊顏一凜,他瞇細眸光,激狂搗弄的動作也明顯一頓。

她挺起上身,緊緊勾抱他,敞開雙腿盤上他強壯的腰背,水嫩的粉唇吮上俊顏,輕舔薄唇,小舌來回描繪兩片優美形狀。

「我愛你啊……書堯……我愛你……」男人的氣息紊亂,抑下心底撕裂般的痛楚,重重粗喘幾聲,大手扣緊柔軟的蜜臀,再次展開了甜蜜的折磨。

夜漸深,愛慾越濃,壓抑的思念與情意,只能藉由肉體交融無聲傾訴……

曙光照過紅瓦碧牆的小閣,酥暖的光線透過雕花窗欞傾洩而下。

睜眼醒來,榻畔的男人已不在。她垂眸檢視自己一身,雪嫩的身子佈滿了青紫不一的痕跡。

嬌嫩的腿心還隱隱泛著酸疼,彷彿還能感覺到他的堅硬,是如何狠狠衝撞……秀顏窘紅,她輕輕搖首,羞慚得不敢再回想昨夜兩人的放浪之舉,掙扎了片刻才下榻。

先穿戴整齊,忍下腿心的不適,她出了小閣,來到王府最後邊的院落,一座露天大灶前,替自己燒了盆水。

等滾水燒開,再一勺勺的裝進略深的木桶,然後捧著木桶回到小閣,關上木閂,解下發皺的衣裳,拿起乾淨的軟巾,把黏膩的身子擦拭乾淨。

取出另一套石榴色繡有木芙蓉花的衣裳穿上,拿起梅木梳子,理順一頭烏亮的青絲,纖手俐落的盤了幾個髻,從銅鏡妝台上的烏木匣子取出一根鑲珠瑪瑙簪。

藕臂輕抬,將琉璃簪子插入扭成散花狀的髮髻,才剛拿起老嬤嬤前些日子好意送她的桃花胭脂膏,便聽見急促的敲門聲。

「茜兒,茜兒你醒了沒?」蘇嬤嬤拔尖的嗓門飄入房內。

「來了、來了。」隨手將胭脂膏擱回木匣,匆匆檢視銅鏡中素麗的容顏兩眼,將用來遮掩的屏風收起,她加快步履,拉掉門閂。

「不好啦!」門扇甫一開啟,蘇嬤嬤便拉住她的手直往前走,嗓門極大,桂啦哇啦的道:「方纔我從龍潭街那邊經過時,聽見幾個爺說,宮中有消息,說是皇上有意將呂相國的千金指給濬王,這事兒已經在京裡傳開,聽說有人還親眼見到呂千金一早就被宮裡派來的輿轎接走,說是太后娘娘對此事極為上心,特地宣召呂千金入宮,好讓太后娘娘監查。」

急走好一段路,緊拉在身後的小姑娘始終沒吱聲,蘇嬤嬤步履一頓,撇頭一看,才發覺柳茜面色慘白如紙,水眸瞠圓,整個人像是傻了一般。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昨晚我和他才……怎麼可以這樣……」聽見她惶然不定的低喃,蘇嬤嬤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婦人,連生孩子的場面都見過,自是不怕羞,大大咧咧直言道:「哎!就算你已經是王爺的人又如何?皇帝指婚,太后有意插手,除非濬王寧死不屈,否則這椿婚事是結定了!」

「蘇嬤嬤,你教教茜兒!眼下該怎麼做才好?」她心焦意灼地攢緊蘇嬤嬤的手臂,素來冷靜的思緒這會兒全亂了套。

「唉,所以我這不是趕緊要拉你過來嗎?」蘇嬤嬤歎道。

「蘇嬤嬤這是要拉茜兒去哪裡?」

「聽說濬王一早入宮,便被留在宮中,怕是這件婚事一日不成,太后和皇帝便不會讓濬王離宮,準備來個軟硬兼施。」蘇嬤嬤拉著她繼續往前走,一路走出濬王府,與守門侍衛打了聲招呼,出了大門,先飛覷了四周,像是確認些什麼,方又對她言道:「眼下你能找的人只有端王爺了,畢竟我那些消息也是從街上聽來的,你還是找上真正瞭解情形的人,才能問個明白,是不?」

心下鬧慌,乍聞此言,柳茜未多深思,面露恍然之色,當下信了。

「蘇嬤嬤說得對!只有端王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這就去找端王!」語音一落,她一旋身便提足狂奔。

嬌小的石榴色身影消失在街道遠處,不一會兒,一名躲在門牆轉角暗處的青衣男子笑笑走向面色有愧的蘇嬤嬤。

「這事你辦得極好,這是給你的打賞。」青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繡荷包,掂了掂沉甸甸的重量,才交到蘇嬤嬤手中。

「有了這些銀兩,足夠你回老家含飴弄孫,進棺材前的日子都能不愁吃穿……你懂我意思吧?」

握緊荷包的肥手一顫,蘇嬤嬤嚥了嚥唾沫,心驚膽跳的回道:「放心,我已經跟唐總管請辭,一會兒便準備離開濬王府。」

「很好。」青衣男子一笑,這才轉身離去。

蘇嬤嬤瞅著手中的荷包,又覷了覷無人的四下,連忙將荷包藏進懷裡,望了一眼柳茜離去的方向,有些心虛,有些愧疚,卻又自私的想替自己欺騙之舉開脫,喃聲低道:「茜兒,你可別怪蘇嬤嬤這般騙你,濬王指婚一事千真萬確,至少這點我沒蒙你……再說了,濬王爺對你不甚上心,這會兒又要迎娶相國千金,要是濬王爺始終不肯給你名分,你的名譽不就全毀了嗎?倒不如趁著端王想納你為妾時,好好巴緊端王爺……」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8 PM

第六章

窗邊的梨花木雕花小几上,獸爐緩吐暖香,兩扇廳門大敞,門外數十尺處是一座荷花池,池上小亭有女眷正在賞荷撲蝶,畫面甚是清幽愜意。

柳茜坐在雕飾華奢的端王府偏廳,手中捧著稍早之前侍女送上的熱茶,她心思紛亂,哪裡還有閒情逸致品茗。

正想把青瓷茶盞往桌案一擱,那沁脾的特殊茶香順著一陣輕風拂入鼻尖,抬高的纖手不由得頓下。

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待在王府的時間不算長亦不算短,泡茶雖非是她的活兒,但日日在旁看著,聽著專司茶藝的奴僕談論此道,久而久之,也學了些皮毛,最起碼懂得辨識幾種茶的香氣。

京中人人皆知,端王與濬王交情甚篤,她打著濬王的名義求見端王,守門侍衛便允她入府,這倒也不奇怪。

教她感到古怪的,再怎麼說,自己不過是濬王府的一個下人,端王府的侍女何以會端出上等好茶待之?

橫看豎看,她身上的衣裳非是綾羅絲綢,發上只飾著簡單的瑪瑙簪子,瑪瑙的光澤一瞧便知是瑕疵貨,面上又未施半點胭脂水粉,既是王府侍女,眼力肯定極好,怎可能錯把下人當貴客?

除非,主子早有吩咐……纖手驀然一顫,澄澈的茶水濺灑而出,燙著了細嫩的雪膚,她卻渾然不覺似的,怔怔回想方才蘇嬤嬤的一言一行。

不,不會的!

她輕搖螓首,甩去腦中不該有的念頭。

蘇嬤嬤一向待她親厚,在王府中最是照顧她,絕不可能故意引她上端王府,興許只是巧合而已,保不定是侍女一時不察,真把她錯認是哪門哪戶的千金小畢竟,也不是千金小姐便一定華衣金簪,時聞大戶之家的庶女,空有千金之名,實則過著近乎婢女的日子。

是了,肯定只是巧合,莫再妄自臆測,胡亂瞎猜,倘若連待她最好的蘇嬤嬤都信不得,她還能信得過誰?

方沉下混亂的心神,一抬眸,便看見面上端著颯爽朗笑的翟於坤步入偏廳,柳茜連忙擱下青瓷茶盞,起身行禮。

「柳茜見過王爺。」她正欲彎身,一雙大掌隨即探過來,舉止甚是親暱的輕摟住她的肩頭。

嬌小身子當下微微一僵,斂下雙睫,壓低不安的臉蛋,佯裝惶懼不安的往旁邊挪了數步,隔開彼此的距離。

「柳茜不過是濬王府上的廚娘,王爺願意接見,是柳茜的福分,在此先謝過王爺。」她特意點明了自己是濬王府的人,不著痕跡的提醒翟於坤,他若真對她別有所圖,莫要忘了得先過問濬王的意思。

翟於坤是個聰明人,自是曉得她特地提及這事,便是拿來擋他。

還有,平日她總是稱呼自己「茜兒」,這會兒到了他面前,卻是連名帶姓的喊,口吻也是恭謹生疏,與往昔那副不卑不亢,姿態足以與皇族平起平坐的淡定無懼,大大迥異。

翟於坤登時有些發惱,語氣略轉冷硬的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肯定是為了皇上要為六哥指婚的事,才會這麼著急來找本王是不?」

柳茜明白,若是真惹怒了翟於坤,她連個字兒都休想從他口中探出,只好放柔眉眼,淺淺一笑,姿態溫婉的回瞅。

「王爺英明,不必費心多問,便知道茜兒來此的目的。」見著那既柔且媚的倩笑,翟於坤舒開皺緊的眉頭,心情復又轉好,目光越發灼熱放肆的直盯著她。

「這事已經從宮中傳遍了帝京,畢竟六哥身份尊貴,又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人人莫不盼著能攀上六哥這門親事,這回連太后都準備插手,六哥指婚這事,怕是有心想躲也躲不掉的。」

翟於坤這席話說來斬釘截鐵,目光別有深意,分明是拐彎抹角的告訴她,甭再奢想能嫁入濬王府。

柳茜斂了斂神,勉強一笑,道:「茜兒可否請教王爺,為何皇上與太后會忽然這麼著急濬王爺的婚事?」

翟於坤撩袍落坐,端起方纔她擱下的那杯碧螺春,面色泰然自若的品啜一口,眼角更是微微撩起,曖昧的笑睨她。

她心下直跳,忐忑不安的情緒如漸蕩漸大的漣漪填滿胸口。難道蘇嬤嬤真的……

「你應當知道,六哥素來不近女色,王府中甭說是侍妾了,就是個捏肩捶背的年輕侍女都沒有,一些關於六哥有特殊癖性的繪聲繪語,數年來甚囂塵上,朝中上下,宮中裡外也都時有耳聞。六哥是當今太后所出,聽聞此事自是著急,生怕要是再不遏止那些難聽的謠傳會毀了六哥的清譽。太后當如此,陛下又豈會不急?」

一陣慌意,自心口漫開。她不怕皇帝與太后逼婚,只要濬王不願,依他在前兩者心中的地位,斷無可能以強硬手段逼他就範。

怕只怕,為了逼她放棄,他當真會點頭,允了這樁指婚。

「茜兒斗膽再問王爺,王爺可知濬王對於這樁婚事,是不願從之,還是……」

翟於坤一手輕托下顎,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是想著要嫁給六哥?本王勸你趁早死心吧。本王離宮時,便聽見伺候陛下左右的宮人在說,六哥對那呂相國之女似有幾分意思,這婚事早晚會成。」

秀顏微微泛白,她攏緊了纖手,發直的目光有些僵怔,瞧不出是驚還是惱。

翟於坤端詳片刻,起了身,大手探向她握在身側的粉拳,一把包覆握住,她一震,下意識便想甩開。

可惜,她錯估了翟於坤的手勁,加上柳茜年紀尚輕,個頭本就單薄纖細,怎敵得過一個成年男子的氣力。

「王爺請自重。」她咬唇,無所畏懼的揚陣。

「本王就喜歡你這脾氣。」被那雙燦亮明眸瞋著,翟於坤不惱不怒,面上笑容反倒咧得更深,更將握得死緊的粉拳拉近胸膛。

「請王爺快點放開茜兒,堂堂尊貴之軀,卻與下人這般拉拉扯扯,有失王爺身份,王爺自重!」

「本王還真沒見過像你性子這般倔的姑娘,在王爺面前還能不驚不懼,甚至是一臉怒意的回絕本王。茜兒,本王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翟於坤變本加厲的伸臂,將奮力掙扎的她摟進懷裡,哄勸道:「你莫要再拒絕本王,你再纏著六哥,六哥也不會把你放在眼底,識時務為俊傑,你便跟了本王,本王定會好好待你。」

翟於坤當下的行為,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紀,肯定能控告他性騷擾,管他是高官還是富豪權貴,包準面子掃地,名譽發臭。

可悲的是,她身在古代,身份又低他數等。身為皇親國戚,甭說是強收一個廚娘為妾,縱然是一條人命在端王府沒了,也無人會過問。

換作是尋常姑娘,能被端王看上收房,欣喜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抗拒,怕是已經跪下謝恩,施媚撒嬌。

可惜,她不是尋常姑娘,二十一世紀時已死過一回,眼下這條命,說是上天開玩笑,死神勾錯魂,才僥倖讓她靈魂復生也不為過。

「茜兒只是女流之輩,當不成俊傑,自知出身低微,心中甚是羞慚,還盼王爺切莫因為茜兒,招來他人笑語。」

翟於坤惱了:「柳茜,本王從未這般哄人,你今天若不點頭答應,休想踏出端王府大門一步!」

柳茜心下一凜,如貝皓齒咬緊下唇,雖是如此,碧澈似水的眸光依然不見半分驚懼。

她使盡力氣,將粉拳從翟於坤掌中抽回,挺直纖細的腰背,緩了口氣,陣若止水,口吻沉定地道:「茜兒不敢欺瞞王爺,茜兒已非清白之身。」

翟於坤微怔,隨後冷笑一聲,道:「你的膽量果真不小,竟然還敢在本王面前撒謊。」

「茜兒沒有撒謊,王爺如若不信,可以問濬王。」

翟於坤眼色沉下,瞧她一雙水眸瞬也不瞬迎視,秀顏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看來這事應當不假。

想不到,六哥居然真碰了她……心中惱意陡生,翟於坤眼底立時聚滿了妒意。

柳茜雖非金枝玉葉,容貌不過秀麗可人,稱不上天仙絕色,可她的沉穩與膽量、不肯服輸放棄的執著,卻是教人見之便難以忘懷。

「王爺是何等身份,茜兒般配不上,茜兒自感羞愧,還望王爺放行,讓茜兒快些離開端王府,別繼續礙著王爺的眼,徒惹王爺失望。」翟於坤驟然發怒,伸臂一拽,正欲轉身的柳茜手腕發疼,這回不再跟他來謙和客氣那一套,隨即用力甩開他的手。

「王爺,該說的,茜兒都說了,言盡於此,請王爺高抬貴手,放了茜兒。」

「就算你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也無妨,做本王的妾吧,本王對你保證,日後一定待你好。」

「茜兒早已說過,此生此世,只願嫁為濬王正妻。」她字句清晰,不疾不徐的說道。「王爺能有此心,茜兒自當感激,可茜兒不願為人妾室,還請王爺成全。」

身為高高在上的王爺,翟於坤何曾嚐過這般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絕的滋味,傲慢之氣霎時全湧上來。

「你個小賤人!」翟於坤暴怒,一個巴掌重重甩過去,伴隨一陣掌風刮來,柳茜頰上一燙,單薄的身子抵不住那力道,跌坐在地。

「虧得本王百般好言相勸,還費心費神讓你自己找上門求本王,給盡機會,你卻一再拿冷臉擋本王,好個不要臉的浪蹄子!」

翟於坤順手抄起青瓷茶盞,便直往她身上砸去,茶液飛濺了她一身,茶盞硬生生地磕上她的大腿,然後彈開,匡啷一聲,撞地碎裂。

「王爺息怒,王爺息怒啊!」聽見偏廳傳出翟於坤的怒吼,端王府總管與一群下人驚慌失色奔至,連忙上前婉勸。

「賤人!」翟於坤當真氣極、惱極,一把推開總管,拿起白瓷花瓶繼續往柳茜身上砸。

柳茜不閃不躲,任由花瓶砸中自己後背,痛得腰脊一陣麻,冷汗直淌,蜷伏起身子,指尖發顫。

「是茜兒該死,不識好歹,王爺教訓得是,請王爺儘管責罰茜兒。」責罰又有何用?她還是不願意點頭當他的妾。真把他瞧得這麼低?他哪點比不上六哥?

翟於坤怒得理智全失,提足便往伏跪於地的嬌小身子一腳踹去。

「賤人!滾!往後別再出現在本王面前!」

「謝王爺。」側腰遭受狠踹,她痛得差點挺不直身,皓齒深深咬陷下唇,忍下身上各處的疼痛,她勉力起身,再三向翟於坤福身行禮,才轉身離去。

帶著一身的青腫疼痛,柳茜一路紅著眼眶回到濬王府。

灼燙的熱淚始終在眼中打轉兒,她死死忍住,不讓落下。

教她難受想哭的,不是方才翟於坤的羞辱、加諸在她身上的暴力,而是心寒蘇嬤嬤的欺騙。

可想而知,翟於坤肯定是讓手下的人去利誘或脅迫蘇嬤嬤,不能全怪蘇嬤嫂,思來想去,還是得氣她自己。

怪她自己不夠冷靜,也太過信任旁人,怨不得蘇嬤嬤。

將委屈的淚水吞回,一手扶在腰側,一手輕揉大腿,她揚起秀顏,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才繼續提足往前。

濬王府門口停了兩輛朱紅色華貴馬車,一輛是她熟悉的,另一輛卻十分眼生。

「衛大哥,王爺可是已經回府?」她連忙上前詢問守門侍衛。

「是呀,方才剛下馬車不久……」侍衛話還未說完,一身狼狽的石榴色身影已小碎步奔進府內。「哎,柳茜,我話還沒說完!」

「王爺!」方奔入大廳的柳茜,剛啟唇喊聲,急惶的陣光一揚,對上的卻是一張溫婉典雅的女子面容。

腳下重重一頓,她怔在門口處,一手扶著門楹,秀容刷上一層蒼白。

端坐在主位一側上的那女子容貌清麗,身穿一襲軟絲繡金花的長袍,外罩一層淡金雪紗,錦帛腰帶上佩著一串珠玉,發後簪著掐絲金蝶簪子與珍珠花飾。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女子身份非富即貴,甭提她竟能坐在主位上,與一側的翟紫桓平起平坐。

心口發涼,柳茜轉眸,目光劃過眉頭微攢的翟紫桓,他正端詳著她一身的狼狽,前一刻還懸在唇際的笑弧,淡淡斂去。

「王爺,這位是……」察覺氣氛不對,呂蕙蘭揚起柔婉的嗓音輕問。

「不過是下人,無須理會。」翟紫桓面無表情回道。

「這位想必便是呂相國的千金?」收回緊緊抓在門楹上,指尖都已發紫的纖手,柳茜走入大廳,面上揚起淺笑,直瞅著呂蕙蘭。

身為下人竟敢如此狂妄?呂蕙蘭心中雖是不悅,可到底這裡是濬王府,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既然濬王並未出言訓斥,那她只能隱忍下來。

「呂小姐,我姓柳,單名一個茜字。」柳茜也不行禮,挺直紅腫發疼的腰,眸光清亮筆直,嗓音嬌脆清晰。

「主子在前,怎能這般稱呼自己?」呂蕙蘭不悅的輕蹙眉心,橫豎將來她都是濬王府的主母,出言管教下人應當不為過。

「呂小姐,茜兒雖是濬王府上的下人,可茜兒當初入府時,便是為求王爺娶茜兒當正妻而來。」

呂蕙蘭一怔。這、這個柳茜在胡言亂語什麼?區區一個奴婢,居然敢這般放肆,濬王竟然也由著她?

「王爺?」抑下滿腔不快,呂蕙蘭甚是委屈的偏首瞅著翟紫桓。

「跪下。」未曾多看身側的呂蕙蘭一眼,翟紫桓面色漠然的命令道。

「茜兒不跪。」心尖一顫,柳茜仰起血色盡褪的嬌顏。「王爺從未要茜兒下跪請安,此下有外人在,茜兒更不願跪。」

聽見刺耳的外人一詞,呂蕙蘭臉色微變,擱在腿上的玉手掐得死緊。照這情勢看來,這個柳茜雖非濬王的侍妾,卻極有可能是通房侍寢的丫鬟。

「她可不是外人,是本王即將過門的妻子,未來的王妃,濬王府的主母。」翟紫桓此話一出,同時引來廳裡兩個女人的凝睇。

呂蕙蘭一臉喜色,只當是濬王護著自己,不讓氣焰囂張的陪侍丫鬟爬到她頭上。

柳茜面色慘白,寒意直湧上心頭。

不,她不能慌,她必須冷靜下來。

這只是書堯想逼走她的手段,她絕不可以在這裡就認輸!

「茜兒曾說過,王爺若是碰了茜兒,茜兒絕不屈就為妾,更不願當側妃,如今茜兒的清白之身給了王爺,王爺不能再娶他人。」

「真是放肆!」呂蕙蘭忍無可忍的低斥:「王爺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竟然還敢要脅王爺。王爺,您若是不嚴加懲治,怕是往後都要讓下人爬到頭上作亂了。」

「呂小姐尚未過門,八字都還沒一撇,便急著對濬王府的下人下馬威,就不嫌太心急?」

「你!」

「夠了。」翟紫桓一揚嗓,兩個女人同時噤了聲,等著看他怎麼發落。

白玉似的俊顏端著冷肅之色,他直睇著柳茜,寒聲道:「本王是碰了你,那又如何?本王若不娶你,你又能拿本王如何?本王只當你是陪寢丫鬟,怎可能娶你當正妻。」

「王爺……」

「住口!本王不想再聽你說話,本王令你,即刻收拾包袱離開濬王府。」沾上濕意的長睫輕顫,心口緊緊揪起,無形的痛,比起身上的皮肉之痛,還要刺骨傷人。

為了逼她放棄,他寧可在別的女人面前訓斥她,不留情面的趕她走。她不懂,為什麼他總可以做到這麼狠、這麼絕?

「唐良昇。」見她遲遲未動,翟紫桓揚高嗓音,喚來了唐良昇。

「王爺有何吩咐?」不一會兒,唐良昇匆匆入廳。

「帶她下去,盯著她收拾好包袱,再給她一些銀兩,自明日起,本王小想丹看見這個人。」

「王爺放心,小的這就去辦。」唐良昇領命,才要去拉柳茜的手臂,目光一閃,卻見到她的手腕與手背俱是紅痕淤青,心下不禁一驚。莫非是王爺對她動粗了?

「王爺真要趕茜兒走?」唐良昇這一遲疑,柳茜已把話問出口。

「不錯。」翟紫桓瞬也不瞬的冷睨。

「王爺當真心儀呂小姐?」

「是。」

「鄔吟恩……王爺對她已無半點情分?」

「本王從未聽過這名字。」即使到最後,他仍是不願承認真實身份,也不認她這個妻子?當真是郎心似鐵?

定定凝視著那張冷漠俊麗的面龐,揮開唐良昇探來的手,她輕笑,眼底閃動著破碎淚光,緩緩從懷裡掏出一隻繡有如意雲紋的深紫荷包。

「柳茜,你這是在做什麼?若是不想惹怒王爺,落得下場淒慘,快跟我一起走。」唐良昇不懂她拿出那荷包意欲為何,生怕再不帶走她,濬王一旦被徹底觸怒,怕是連他都要遭殃。

「慢著,王爺的荷包怎會在你手中?」唐良昇眼尖,多瞧上兩眼便發覺她自懷裡掏出的那只荷包,應是濬王所有。

「有道是家賊難防。」呂蕙蘭訕訕低道。

不理會那些閒言碎語,柳茜直視著翟紫桓雙眼,拉開荷包的結穗錦帶,將開口往手心上一倒。

翟紫桓瞇細長眸,扶在桌案的大掌逐漸收攏攢起。

那荷包怎會在她那裡?昨晚在小閣時落下的?

肯定是了,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她看過荷包裡的東西了?唇角僵澀的牽動數下,翟紫桓諷笑自己發了蠢,瞧她的神情,絕對早已看過。

柳茜扯了扯扁塌的荷包,不一時,一枚白金鑲碎鑽的戒指落在她手心上。

「那是什麼?」呂蕙蘭與唐良昇同樣面露詫異,從未見過那樣別緻美麗的成子,一時微瞠著眼,俱是看傻了。

柳茜低眸,望著手心上的戒指,隱忍多時的熱淚,終於滑出眼眶。

早上整理被褥時,她發現這個荷包掉落在榻下,撿起之後,她本來無意打開,卻納悶著,明明是荷包,為何毫無重量?

於是她打開荷包,查看裡頭是否放有銀兩,怎知……想不到,她竟然還能看到當初結婚時,她親手替他戴上的婚戒。

白金鑽戒內部,刻有兩人英文名字的縮寫,這下,他還能再否認自已的身份嗎?

「這枚戒指跟著你一起來到這裡?」她揚眸,淒楚一笑。

「除了柳茜,其他人都退下。」翟紫桓口吻甚寒的下令。

「可王爺……」

「唐良昇,送呂小姐出府。」

「小的遵命。」唐良昇急步上前,躬身擺手。「呂小姐,王爺有令,請小心走好。」

呂蕙蘭敢怒不敢言,只好扭身離去。

不一會兒,廳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目光相對,靜默無聲。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棄簡書堯?」

「因為我只認定他一個人,就算換了身體,我還是要嫁給他。」

「吟恩,你忘了嗎?」翟紫桓起身,高大偉岸的身軀站定在她面前,低垂著深邃長眸,睨著如今個頭更顯嬌小的她。

「關於你跟我的一切,我一樣也沒忘。」握緊手心,感覺冰涼的婚戒緊嵌入膚肉,滑落兩頰的淚水卻是灼燙似火焰。

「可是你獨獨忘了一點,在發生那場致命車禍前,我們已經談好離婚條件,就差把彼此的名字從身份證上面拿掉。」

他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藏起眼中的心疼,壓下想撫去她頰上淚水的衝動,聲嗓冷淡無情。

「書堯……」她哽咽,伸出纖手,想拉住他的袖口,卻被他躲開。

「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認你嗎?」他的陣光沉淡,彷彿是在看著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她默然。

「這麼簡單的事,還不明白嗎?」他揚唇,神情顯得嘲弄。「鄔吟恩,我已經不愛你了。就算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我還是想離開你,我已經厭倦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不信……那你為什麼會跟我上床?」她有些木然,凝望他的視線模糊一片。

「你應該也知道,自從成了翟紫桓,我已經很久沒碰過女人,你有心誘惑我,我怎麼可能抗拒得了。」

「是嗎?只是單純用我來發洩嗎?」她自嘲淺笑,淚水直直滑落。

「糾糾纏纏這麼久,還不夠嗎?真要我把話說絕,你才肯死心?鄔吟恩配不上簡書堯,現在的柳茜一樣配不上翟紫桓,就算上天讓我們用新的身份重新活過,我們之間還是一樣不相配。」

「你會提離婚,只是因為我配不上你?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當初為什麼會和我結婚?」

他冷笑:「人心思變,就算當初我沒那樣想,並不代表以後都不會這樣想。吟恩,別再那麼天真了,非得要弄到我們彼此都覺得難堪的地步,你才肯放手嗎?」

好一句人心思變。

她閉起雙眼,頰上滾落的是淚,還是燒燬情意的火焰?

「吟恩,簡書堯不愛你了,翟紫桓更不可能愛你。放手吧,離開濬王府,過柳茜該過的生活,找個愛你的男人,好好活下去。」

他拉高她緊握成拳的手心,扳開握得泛白的纖指,取走那枚白金鑲鑽婚戒,像是也把曾經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些溫柔與愛意,一併取走。

身子止不住的輕顫,她想痛哭,卻只是哽咽失聲,木然轉身提足,一步步的往外走,一直走。

再也不回頭。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8 PM

第七章

「這麼晚了,是誰敲門呀?」柳智博提著燭燈,拉掉木栓,將朱漆大門打開。

外邊一片漆黑,夜深似墨,連半隻鬼影也無,只聞蟲鳴唧唧。

「怪了,我明明聽見有人敲門,難不成真像靜兒說的,我聽錯了?」喃喃自語著,柳智博左右一望,心中發毛,準備將門重新關上。

「爹……」一聲微弱的低語蕩入耳底,柳智博打了一個激靈。

「是誰?誰在那邊裝神弄鬼?」柳智博面色僵青,嗓門轉大,後背一陣涼颼颼,寒意直竄。

「哎,這麼晚了,你嗓門這麼大做什麼?要把左右街坊都吵起來是不?」蕭靜披著外袍,散著發走來。

「靜兒,我好像聽到有人喊爹。」柳智博打著哆嗦。

「誰會在三更半夜敲別人家的門喊爹?你準是又在惦記茜兒了。」

「娘……」蕭靜驀然噤了聲,目光直往門外瞟。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見愛妻面色不對勁,柳智博心一提,背脊發涼。

蕭靜沒應聲,攏好外袍走出門外,來到門階旁,一團蹲身抱膝的人影前,跟著蹲下身,將外袍披上低聲啜泣的人兒。

「受了委屈,知道該回家了?跌得痛了,才記起家中的爹娘?茜兒,你不能這麼自私。」

「娘,對不住……」柳茜抬起淚水模糊的眼,不知哭了多久,嗓子已經啞透。

「真的是茜兒!」柳智博又驚又詫的靠過來,才想伸手去扶女兒,卻被愛妻刨了一眼。

蕭靜收回眼光,望著未知會一聲便離家的女兒,低聲道:「娘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對濬王這般死心塌地,可娘知道,世上有許多事是強求不來,若是堅持到底,只讓自己遍體鱗傷。」

「茜兒知道……」除了哽咽落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好了,孩子受了委屈,做爹娘的心疼都來不及,哪還忍心苛責。」柳智博扶著女兒起身,輕拍她後背,不捨的哄道:「茜兒莫哭,爹在這兒,有什麼委屈進屋再說。」

「爹……」生平第一回,她有父母可依靠,被傷透了心,身寒心寒,卻還有父母給她溫暖。

這是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不曾擁有過的溫暖。這是屬於柳茜的,柳茜擁有的……也許,之所以不願放棄書堯,是因為她一直不肯面對自己已不再是鄔吟恩的事實。

如今的她,是柳茜,不是鄔吟恩。

「來,先喝點熱湯。我已經叫你的江叔炒幾盤菜,瞧你臉色白成這樣,手又冰涼,肯定是一整天都沒吃飯。」

進屋之後,柳智博忙著張羅飯菜,像顆陀螺轉來轉去,倒是蕭靜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柳茜手背、手臂上的傷。

柳茜察覺了,不由得拉下袖口,遮去那些淤青紅痕。

「桂雪只說你進了濬王府,此後便沒再說起什麼,那傷,是濬王府裡頭的人幹的?」其實,蕭靜不過是拐著彎問她,身上的傷是不是濬王做的。

眾所周知,濬王行事乖戾,與人待事甚是嚴峻,若有得罪,即便是女子也絕不輕饒,況且,濬王不喜女色一事,京中早已盛傳,更不可能憐香惜玉。

「不是濬王。」柳茜搖首,低聲道:「是端王。」

「端王?」蕭靜聞言一怔。「你怎麼會跟端王扯上關係?」

無論是濱王還是端王,可都是兩位不得了的人物。

「端王……看上我,想收我當侍妾。」

「什麼!」柳智博吼出聲,氣得直拍桌。「我們柳家雖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怎麼也是做清白生意的,雖無家財萬貫,該備的嫁妝一樣都不會差,怎可能去當妾!這些皇族子弟平日作威作福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這般囂張,豈有此理!明早我就去找京中最厲害的媒婆,幫你找個好人家,省得再被這些人糟蹋!」

「爹……」

「我也贊成。」不給她插嘴的餘地,蕭靜接口說道:「娘不知道這些日子你在濬王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你既然願意回來,想必是放棄嫁給濬王的念頭,是不?」

面對柳家兩老殷盼的注視,柳茜苦澀一笑,點了點頭。並非她想放棄,而是……那人逼得她不得不放棄。

吟恩,我不愛你了。

冷絕的眼神與無情的言語,盤據於腦海,那痛,刻骨銘心,如無形的刀刃,不留情地劈開了她的心。

「那就好,那就好。」蕭靜與柳智博互望一眼,表情俱是如釋重負。

「明天爹就找來京中最好的媒婆,幫你找戶好人家說媒。」

「是呀,是呀!娘一定會把你的婚事操辦得風風光光,定不讓你受半點委屈。」斂了斂心神,看著兩老眉飛色舞,她不由苦笑,道:「爹、娘,茜兒不家,茜兒不想嫁。」

兩老一傻,瞪大雙眸,素來冷靜當先的蕭靜率先回神,嚷道:「女大當嫁,難道你要一輩子小姑獨處,孤老終生?」

「茜兒……已非清白之身。」

話一出,柳家兩老俱是默然。

「是濬王?」蕭靜問。

她沒吭聲,可她的神情已道明一切。

「無妨。」面色沉重的柳智博不捨女兒受辱,手往胸口一拍,朗聲道:「你便留在柳家,爹替你招婿。」

入贅就與當人妾室沒什麼兩樣,既是入贅,地位自然矮上一階,因而會選擇入贅的男子多是家貧,無風光家世者。

「我們柳家好歹也有些底,不怕招不到個青年才俊。你放寬心,明日爹便會開始操辦此事。」

「那你也得看茜兒願不願意呀。」蕭靜一臉心疼地瞅著女兒。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呢?

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只為厚著臉皮上門求別人娶她,如今失了女子最寶貴的頁節,身心俱疲的回到家中求得父母的庇護關懷,父母沒拿掃帚將她這個不孝女攆出去,依然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疼惜,她若還有良心,怎可能再忤逆他……

柳茜內心苦澀地笑,垂下眼簾,幽幽說道:「茜兒沒意見,就隨爹娘的意思去辦。」

濬王府。

夜色黑沉,府上的奴僕俱已睡下,唐良昇親自端著一盅蔘茶來到書房。

「王爺,保重身體。」將蔘茶擱上紫檀木桌案,他抬陣,憂心忡忡的望著端坐在書案後的翟紫桓。

自柳茜離開王府後,濬王便一直坐在書房,盯著桌案上那枚模樣奇異的戒子,一張俊臉陰沉沉的,甚是駭人。

送進書房的晚膳一口也沒動,又原封不動讓下人端出去,至今滴水未進,實在教人放不下心。

「爺若是不開心,小的這就去把柳茜找回來……」

「你敢。」翟紫桓銳眸輕掃,如冰似刃,刺得唐良昇渾身發寒。

「小的說錯話,請王爺息怒。」唐良昇連忙單膝叩地,汗涔涔的請罪。

「退下。」收回視線,深湛的眸光復又落在桌上的戒指。

書房的門闔上,恢復一室寂然。

他拿起那枚婚戒,緊握在掌心,眼前彷彿可見她閉眼落淚的畫面。

「吟恩,別恨我。只有讓你擺脫簡書堯,你才能真正過得快樂。」佈滿血絲的長陣緩緩閉緊,嘶啞的嗓音,在沉寂的書房中迴盪。

他一直記得很清楚,那是發生在他提離婚前兩個月的事。

吟恩的舅媽約他在公司附近的連鎖咖啡店見面。

由於吟恩的父母早逝,兩人結婚時,婚宴上,女方家長席便是坐著她舅舅和舅媽,吟恩一直以來都是將兩位長輩當作親生父母相待。

基於如此,他對兩位長輩自然也是尊敬有禮,只不過他的性子向來冷調,經常被誤認為高傲冷漠。

「謝謝你願意抽空見我。」那天,吟恩舅媽一見他來,神色十分緊張,還特意從座位上起身相迎。

「都是一家人,舅媽別跟我客氣。」他很清楚,吟恩舅舅與舅媽,只要對上他或是他家人,臉上總會流露出矮人一截的自卑感。這種事在所難免,畢竟兩家的社經地位確實有段差距。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會約你出來。」吟恩舅媽努力以笑容掩飾她的侷促不安。

相較之下,他從容不迫的端起熱咖啡品啜,淡淡笑回:「舅媽如果有事要請我幫忙,我一定不會拒絕。」

「不是這樣的。」吟恩舅媽的笑容淡了些。事後想起,他當下的第一個反應確實有些傷人。鮮少為自己的舉止感到後悔的他,總會惱自己太過驕恣。

「我是為了吟恩才約你出來。」

「吟恩?」

「不曉得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經常一通電話便把吟恩找過去。」

「我知道。我爸媽跟吟恩還不是很熟悉,所以有時候他們會找機會互動。」

「互動?」吟恩舅媽苦笑,喃喃低語:「如果那也叫互動的話。」

聽出她語氣的無奈與怒意,他輕皺眉頭,說:「有什麼不對勁嗎?舅媽直說無妨。」

吟恩舅媽做了一個深呼吸,像是醞釀著莫大勇氣似的,語出驚人:「書堯,請你和吟恩離婚吧。」

他微怔,但自小到大的訓練,早已讓他練就無論面對什麼事都能立即反應回神,冷靜處理,從容面對。

「舅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我說的話很荒謬、很不可理喻。可是我告訴你,我和吟恩她舅舅都是這樣希望。」

「我不懂,我哪裡做得不好?」

「不是你不好,就是因為你太好了,簡家這扇門太高了,吟恩嫁給你,根本是自找苦吃。」

「舅媽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可以請你再說清楚一點嗎?」他冷靜的做出請求。

「我想你一定都不知道,當你不在場,你的父母是用什麼樣的言詞羞辱吟恩,又是怎樣想盡辦法整吟恩,在吟恩面前給足下馬威,讓她見識要捧你們簡家飯碗有多不容易。」

舅媽說的這些……他確實都不知情。在他看來,他爸媽除了對吟恩有些冷淡,往來互動依然客氣禮貌。

「你爸媽知道你愛吟恩,所以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來。」舅媽歎氣。

畢竟簡書堯是獨子,簡家兩老都是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當然不會傻到當兒子的面挑剔刁難媳婦。

顯然他們非常清楚,與其跳出來反對,大肆阻撓,倒不如私下將吟恩整得筋疲力盡,讓她自己棄守這段婚姻,才是最聰明的對策。

璀璨閃耀的豪門之後,藏有多少外人不知的晦暗?

「我知道舅媽是擔心吟恩受委屈,請舅媽放心,我回去會好好查證,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我保證不會再讓它發生。」他不可能因為吟恩舅媽幾句話就質疑母親,總是要眼見為憑。

舅媽搖頭苦笑:「這種事情,你要怎麼保證?不管誰來看,都會認為是吟恩高攀了簡家,你父母打從心底瞧不起吟恩,你有可能跟你父母斷絕來往嗎?」

他默然不語。

「吟恩一直很獨立也很堅強,她不想影響婚姻,所以自己吞下那些委屈和痛苦,因為吟恩真的很愛你……我跟她舅舅都太清楚她的個性,就算遍體鱗傷,她還是會死守下去,這段婚姻對她來說,是一場注定會輸的戰爭,我們不想看到她毀了自己,所以,書堯,由你來放手吧。」

後來舅媽還說了些什麼,印象已經模糊,他只記得,那日離開咖啡店後,他讓司機提早下班,自己開車回簡家大宅。

原本是想當面詢問父母關於此事是否屬實,沒想到他竟然親眼目睹,妻子遭受父母惡意刁難羞辱的畫面。

裝潢華麗的偌大客廳裡,幫傭似乎都已被支開,沒人發現他在這個時間返回簡家主宅。

他親眼看見吟恩端茶給母親時,母親故意把茶灑在她身上,用各種難聽的話羞辱她。

父親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本商業週刊,從頭到尾沒將目光擺在媳婦身上,卻一再把她當傭人使喚數落。

他看見吟恩的眼眶泛紅,淚光爍動,下唇緊咬泛白,卻還是強忍著情緒,重新泡過一壺熱茶,再一次擠開笑容向母親奉茶。

「你爸媽很早就不在了,也沒大人教你怎麼侍奉長輩,難怪做什麼都是笨手笨腳的。哎,家教差嘛。」

「我們這是在教你怎麼當好簡家媳婦。當初我嫁給書堯他爸的時候,也是每天都要向婆婆奉茶,這是簡家從以前就訂下來的規矩。」

「昨天你送來的那什麼糕啊?做得亂七八糟的,能吃嗎?我要王嫂拿去扔了,你改天再做新的送過來。」

扔掉之後又要人送過來,這不是惡意刁難是什麼?

他從來不曉得,他那個出身名門,一向談吐優雅的母親,在他看不見的時候,竟是用這種可惡又可憎的面貌,對付他的妻子。

他悄然離開,回到公司,在辦公室靜坐到入夜,才帶著複雜的心情返家。

吟恩一如既往,用甜美的微笑迎接他,餐桌上擺滿以他喜好口味為烹調妹咿的菜餚。

「手臂怎麼了?」他望著她臂上那片淡紅,裝作不知情的問。

「沒事啦,今天不小心被熱水灑到。」她毫無異狀的笑了笑,揉揉手臂,轉身幫他添飯,沒瞧見他的眼神在一瞬間轉寒。

舅媽說的那些,全都是真的。

吟恩努力迎合他父母,任由他們百般惡意刁難羞辱,卻從來不曾向他抱怨哭訴。

他知道她個性獨立堅強,遇事也不會哭哭啼啼,但也不代表這樣的她,就會強悍蠻橫。

婚前一直擔任幼稚園老師的她,溫柔體貼,對待小孩有極大的耐性,最初吸引他留心的,便是她剛柔並濟的個性。

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個性讓她寧可吞忍委屈,也不願把實情告訴他。

他明白,她之所以會選擇隱蹣,對於他爸媽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隻字未提,是擔心他和父母的關係產生裂痕,也不希望他們的婚姻因此蒙上陰影。

他開始怨惱自己。

身為她的丈夫,他要做的,是給她一個信任安全的婚姻,而不是讓她獨自苦吞委屈。

他也清楚,即便找上父母談論此事,只會加深父母對吟恩的不滿,依他們的個性與根深蒂固的價值觀,完全敞開心胸接納吟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夜,他望著懷中熟睡的妻子直到天亮。

之後的一個月,他觀察著妻子平日是怎樣被他爸媽惡劣對待,又是怎樣一次次隱忍不發。

等了又等,她始終不曾向他反應,無論他父母對她做了怎樣惡劣過分的事,她總是選擇獨自面對,即便是訴苦,也只對她舅舅或舅媽聊,而且次數並不多。

那一個月裡,他與吟恩舅媽經常私下會面……多麼諷刺,關於妻子的內心狀況,他這個夜夜同床共枕的丈夫,竟然必須透過第三者,才能掌握自己妻子的想法。

即便她感到心力交瘁,對他父母始終不肯軟化的惡劣態度感到無奈痛苦,甚至有時會在半夜起身,坐在客廳啜泣流淚,她還是堅持繼續隱瞞。

他終於明白,為何吟恩舅舅與舅媽會希望由他放手,結束吟恩所受的折磨與痛苦。

吟恩太堅強也太倔強,哪怕是痛到不能再忍受,傷到皮開肉綻,深可見骨,她都不可能放手。

為了守護這段婚姻,她更不願意開口向他求援,因為平靜的假象一旦被掀起,便會暴露出難堪的瘡疤。

他不願再看到她強忍委屈,也不要看到她因為愛他,一步步走入痛苦深淵,卻還是面帶微笑,欣然接受。

失去她很痛,可是看她因他而受盡屈辱,打落牙齒和血吞,他的心更痛。

於是,他決定「暫時」離婚。

經過縝密的思考,既然原生家庭是拋不開的包袱,與父母正面衝突又只會造成兩敗俱傷的局面,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離開。

離開父母的掌握,離開家族事業,最重要的是帶她一起離開台灣。

也許永遠都沒有兩全之法,但時間可以淡化這些無解的難題。

然而,這個決定畢竟來得倉卒,他必須先做好完整周詳的籌畫,確保離開台灣後,他能讓她過著安定無虞的生活,不必受苦。

在這之前,他當然無法再眼睜睜繼續放任父母傷害她,暫時離婚只是權宜之計,畢竟只要簡家媳婦的身份還在,爸媽便能名正言順的找盡機會欺辱她。

但是依她的個性,要是知道實情,肯定不會答應離婚,甚至不會同意跟他一起離開台灣。

她只懂得迎戰與面對,從來不會退縮和閃躲,這是她堅強性格最迷人之處,卻也是最大的致命傷。

為免節外生枝,他決定隱瞞暫時離婚的真相,而且是對所有人隱瞞,包括她。

等到他籌畫好一切,屆時再把實情告訴她也不遲。至少,習慣獨自操控全局,從不向任何人解釋原因和動機的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然後,就在一個月後的某天早晨,他毫無預警的,一臉平靜的向她提出離婚。

但是萬萬沒想到,上天開了他一個大玩笑,就在他準備放她自由的那一天,一場致命車禍,結束了他們在二十一世紀的生命。

他們的靈魂更離奇地,在這個陌生時空借體復生。

那日在茶樓廂房中,她硬闖而入,用著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語調喚出他的名字,他當下震撼不已,胸口直髮緊。

當了三年的翟紫桓,從最初的震驚、難以置信,到逐漸接受、適應這裡的一切,他無時無刻都想著,在二十一世紀失去意識前,他緊緊抱在懷中的妻子。

當她用另一張陌生的臉孔出現在他面前,晝夜折磨他的罪惡感,才稍稍消減。

雖然那場車禍的肇因非是因他而起,可是車禍當下,開車的人是他,如果他沒有分神,如果他的警覺性再高一些,也許能避過那場致命車禍。

無論如何,他們夫妻倆都死過一回。

主動訴請離婚,讓她內疚傷心,已經夠可恨的了,臨到車禍發生前一刻,他都無法保護她,在外界看來高高在上、優秀得近乎無所不能的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丈夫。

夠了。無論是他,還是他父母加諸在她身上的痛,都已經夠了。

思緒糾纏如麻,他想了很多,一向主張無神論的他,甚至有了命運根本不希望他們牽扯在一起的想法。

他也在心中做了許多假設性問題:假如她從來沒遇見他,假如她的人生重新來過,而且少了他,會不會一切順遂得多,幸福得多?

會不會,他是她生命中帶來厄運的剋星?

或許是因為親身經歷了靈魂借體重生的奇遇,令他想了許許多多關於兩人之間的因果論。

如果愛他,只會令她痛苦、令她不幸,不如逼固執的她放手。

所以他不願意認她,不願承認自己就是簡書堯,他想要她死心放棄,用新身份開始全新的人生。

只是他沒想到,逼她放手的過程竟是這麼難、這麼痛。

鬆開掌心,沉痛的眸光直望著白金婚戒,腦中交錯著兩張面容,吟恩與柳茜眼泛淚光凝視著他,無聲控訴他的殘忍無情。

為了簡書堯受盡屈辱,最後還丟了性命,難道她還不怕?

她不怕,可他怕。

他怕她痛,怕她再為他受苦。即便那已是二十一世紀的事,即便兩人已身在另一時空,濃濃的罪惡感依然深烙在他心上。

該說是上天對他們兩人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嗎?

兩人借體復生的新身份,一個是尊貴的皇族王爺,一個卻是平民百姓,這樣懸殊的身份,不又是和二十一世紀兩人之間的差距一樣?

他不想再讓那一切重演。

他想要她過得好好的,不必再為了他受苦,不必受誰惡意刁難,不必再委屈自己……所以,他逼自己放手,放她走;逼她放手,逼她走。

傷口,總會有痊癒的一天,只要她徹底恨透他,再濃的愛,終會慢慢轉淡。

閉眼,沉沉吐出一口沉鬱之氣,他起身,走至紫檀木書架,取出朱漆匣子,將白金婚戒擱入,掩上沉重的匣蓋。

將對她的愛,也一併藏起。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49 PM

第八章

日當盛午,鳳川街上的食肆酒樓,人潮湧動,整條街上處處充斥飯菜香,柳家的糕點舖子生意向來就好,柳茜與吳桂雪外加兩名夥計忙進忙出,不得片刻閒。

柳茜將冒著熱氣的栗子糕與桂花綠豆糕用酥油紙小心包好,交到客人手中,收妥碎銀,方又轉身繼續張羅打包。

「茜兒,給我包兩塊荷花酥和豆沙卷。」糕點舖來來去去多是街坊大嬸,要不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奴僕,來幫喜歡柳家糕點的主子採買。

「陳大娘你等會兒,我這就幫你包。」柳茜笑笑應了一聲,手邊繼續忙著。

「茜兒,茜兒,有大事。」吳桂雪一手掀開簾子,一手端著盤剛做好的糯米涼糕,笑得喜孜孜的快步走來,順手便往長案上擱。

「後頭缺人手了?我去瞧瞧。」柳茜拿起乾淨手絹抹了抹手,轉身便要到舖子後頭的灶房幫忙。

「哎,不是不是,後頭不缺人手。小張,你過來幫個手。」吳桂雪撇頭喊了一聲。

「欸,來了。」前些日子新雇的年輕夥計手腳麻利,立時靠過來。

「桂雪姊,舖裡正忙著,你要拉我去哪裡?」柳茜被吳桂雪拉出糕餅舖子,一路直往龍潭街走。

「嘻,昨天蕭大姊和柳大叔已經知會過我,要我今兒個正午帶你到王記茶樓。他們說啊,要是你事先知情,肯定又要找盡藉口推三阻四。」柳茜怔了一下,隨即會意過來。

離開濬王府已有半個月,柳家兩老卯足了勁兒,找來京中最厲害的媒婆,放出柳家招婿的消息,緊羅密鼓的操辦起來。

近日來媒婆已帶過幾位面貌清秀的青年來過柳家,探探柳家兩老的意思,不過正巧全讓她因故躲開。

自然,關於她前些日子進了濬王府,覜著臉口出狂言,想要濬王娶她為正妻,最後卻被濬王趕出王府一事,也不是無人知曉,街坊鄰居之間偶有閒言碎語。

慶幸的是,說閒話的人雖不少,倒也不影響糕點舖的生意。

「桂雪姊,你幾時當起我爹娘的探子?」打住幽幽流轉的思緒,她扯開一抹苦笑。

「哎,別說得這麼難聽,我這是為你好呀。」吳桂雪拍拍她肩頭,笑鬧之中,眼神不免添了幾絲憐憫。

身旁親近的人,都曉得柳家兩老替她招婿的主因,吳桂雪與柳家人向來親厚,自然也清楚內情。

怕是柳家兩老與吳桂雪都認為,她是被濬王玩弄了,才會落得這般淒慘。

唇角一揚,又是苦笑,柳茜輕搖螓首,也懶得多做解釋,隨他們去吧!

方走近人潮如流的王記茶樓,鄰近的麒麟酒樓門口轉出一道熟悉人影,柳茜眸光一橫,眼尖瞧見,心下微涼。

才想拉著吳桂雪轉向躲開,翟於坤憤懣的目光已刺往她面上,步履突兀一轉,直直衝著她來,身後還緊跟著兩名佩劍隨從。

「呀?那不是端王嗎?」吳桂雪詫異的一指。

「桂雪姊,我們趕緊離開這裡。」也不管那方來勢洶洶,柳茜拽緊吳桂雪的手,匆匆旋身。

「給本王攔下。」不料,她們倆方一提足,身後便傳來翟於坤低斥一聲。

一名身形高壯的隨從,邁開幾個大步,隨即繞到身前,把劍身一橫,擋去她們的去路。

「這位爺,你、你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動劍的。」吳桂雪當下花容失色,怕得瑟瑟發抖。

柳茜深吸一口氣,面色沉靜似水,轉身迎視一臉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的翟於坤。

「茜兒見過端王爺。」站挺了嫋嫋身姿,她既未行禮也未迴避翟於坤的目光,便這般筆直相望,一側的吳桂雪早已雙膝跪地,被她大不敬的舉止嚇得頻頻使眼色,猛搖頭。

龍潭街上的茶樓酒樓,有人自二樓窗口探出頭,有大批人將他們圈圍起來,一臉等著看好戲的交頭接耳。

既然對方有心找碴,再怎麼放低姿態也無用,倒不如冷靜迎戰。

思及此,柳茜心一定,稚嫩的嬌顏揚了揚,盈盈水眸是超乎年紀該有的沉著,無驚亦無懼。

「本王說過,別再出現在本王面前,這可是你自找的。」翟於坤抓高她細瘦的皓腕,冷笑一聲,刻意拉開嗓門,讓所有人都聽得見他接下來說的話。

「在場的人可都有看清楚了?這個小姑娘看似清純可人,實則是個毫無羞恥之心,寡鮮廉恥的浪貨。」

此話一落下,周圍觀望人潮立時沸沸揚揚,聽風便是風的鄉願開始對柳茜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在這般封建專制的時空,她並不意外,也不覺有什麼。於她而言,這些無知的群眾,遠比不上二十一世紀無孔不入又嗜血的媒體可怕。

「王爺出身尊貴,自幼飽讀詩書,茜兒與王爺無冤無仇,還盼王爺給予尊重,莫要學街巷裡的三姑六婆,專門道人長短,毀人清譽。」

「茜兒……你行行好,就別再說了。」覷著臉色黑若炭灰的翟於坤,吳桂雪抖著嗓子,猛扯她裙裾。

「死到臨頭還敢逞嘴上之快,柳茜,你當真是不怕死。」翟於坤加重手勁,不斷捏緊圈制在掌中的細瘦皓腕。

黛眉輕蹙,柳茜也不抵抗,尖細的下巴一揚,直直迎視他,毫無半絲懼意。

「王爺不喜見到茜兒,茜兒也不願冒犯了王爺,只是帝京雖大,也難保不會狹路相逢,不幸碰見,茜兒自當迴避,王爺又何苦相逼。」怒瞪著那張婉秀嬌顏,翟於坤心中真又惱又恨。

真是不甘心!何曾見過她這樣的女子,他收的那些侍妾,個個乖巧順從,軟聲軟語,百依百順,這個柳茜不僅敢直視他雙眸,更敢當面責斥他這個王爺,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偏生她不知天高地厚,眼中只容得下六哥一人,連他這個端王都不放在眼底。

當真可恨!

「好一個狹路相逢。」翟於坤冷笑。「聽說你從濬王府被攆了出來,不僅當不成王妃,連當個侍妾都沒指望了,還白白丟了貞節。幹出了這般下作之事,你還有臉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但凡有些羞恥心的女子,早已躲得不見人影,哪還像你這般恬不知恥。」

果然,這席話一出,圍觀的群眾議論聲浪漸大,對著她指指點點的人也多了,看來翟於坤便是要想令她身敗名裂。

「茜兒不偷不搶,也不曾作惡,亦未礙著任何人,何須躲起來?北宸國的律法可有明令規定,失了貞節的女子不能走出來見人?」

眾人一聽見她這番義正詞嚴的說法,莫不目瞪口呆。放眼當世,哪個女子能面色不改,不羞不赧,直言自己失了貞節?

這番話,當真是驚世駭俗哪!

雖知她能言善道,伶牙俐齒,翟於坤卻沒想過,她竟能毫無赧色的侃侃而談,不禁又是一陣暗惱。

「比較起來,在大街上無緣無故刁難民女的王爺,不是更應該感到羞愧?貴為王爺,胸襟還這般狹小,王爺都不覺得有失身份?再說,如若王爺真這麼輕視茜兒,當初為何還想收茜兒為侍妾?」

她這是順著他的羞辱,狠狠倒打他一耙。

翟於坤惱了,幾乎快捏碎了她的手腕,並且騰高另一手,眼見便要掮上她仰高的臉蛋。

驀地,一隻大掌截住了翟於坤的手,他一愣,撇頭望去,對上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冷肅面容。

她微怔,目光幽幽地凝睇著那人,空洞的心口,隱隱發疼。

「六、六哥?」翟於坤的聲嗓聽來有些慌。

「身為皇家子弟,公然圍事,為難一個平民百姓,於坤,你幾時變得這般蠻橫?」翟紫桓拉開了翟於坤箝制她手腕的那一臂,目光不曾挪向她。

「我……」翟於坤面色憤然,礙於在兄長面前不得失儀,只能欲言又止。

「這事要是傳進了陛下耳裡,你想陛下會怎麼想?」

「六哥有必要為了一個賤民,就拿陛下來壓我嗎?!」

翟於坤可不蠢,他怎麼看都覺得,六哥此番言行,分明是在維護柳茜,可他不明白,假使六哥真在乎柳茜,又怎會將她趕出濬王府?

「我這是就事論事,不讓你失了皇室子孫的顏面,你若還是執意如此,那也休怪我將此事上呈。」

翟於坤明白事情鬧大對自己並無好處。當今皇帝敦厚愛民,對於惡意欺壓百姓的權貴素來采以嚴懲,即便是皇親國戚亦不輕縱。

所有皇室手足中,陛下最寵信六哥,六哥一言,絕對勝過朝中百官千語。

倘若六哥有心在陛下面前參他一本,陛下肯定會狠狠責難他一番。

思及此,縱有再多不滿與憤惱,翟於坤也只能隱忍下來。

「六哥教訓得極是,是我思慮不夠周詳,一時輕狂,忘了自己身份,不該與賤民一般見識。」

臨走之際,翟於坤冷冷瞟了柳茜一眼,她卻回以盈盈一笑,他憤而拂袖,領著兩名隨從揚長而去。

見狀,柳茜收回染上幾分幽怨的眸光,不願再見傷透她心的那人,急欲轉身離去。

不料,她的手腕驀然一緊,被輕輕扯動,訝然地別首斜睞,翟紫桓神情陰沉的望著她,薄唇緊抿,似隱忍著怒意。

她不懂,他不是鐵了心要劃清界線,何必再管她死活?

「你……」

「跟我走。」翟紫桓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走出熱鬧的龍潭街,留下議論紛紛的群眾與眼巴巴瞪著他倆離去背影的吳桂雪。

哎,茜兒不是被濬王攆出王府的嗎?瞧濬王那副恨不得吞了茜兒的模樣、方才急欲替她解圍的霸氣,怎麼看都不像是厭惡茜兒呀。

他拉著她走進一處無人死巷,並下令讓楊青擋在巷口,不讓閒雜人等進入窺聞。

「你私下見過翟於坤?」他惱怒的問。

「這是我的事,與你何關?」她冷然以對。

「為什麼要去招惹翟於坤?你不知道這是替自己找麻煩嗎?」

「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你曉不曉得,他現在千方百計要對付你。」看見她一臉毫無所謂的神情,他氣惱的低斥。

她自嘲一笑:「是嗎?那又如何?我拒絕了他,他忍不下這口氣,自然會處處找我麻煩,這也值得大驚小怪嗎?倒是你,怎麼還有空管別人的閒事?聽說,皇帝已經擬旨要指婚,再過不久,濬王府就要辦喜事了。恭喜你,這次不用再娶一個配不上你的女人。」

她眼中幽涼的怨懣,令他胸口為之一緊。

吟恩從來不曾用這樣的眼神凝視他……他真的傷她很重。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簡書堯究竟有沒有背叛鄔吟恩?」死死忍下洶湧的淚意,她直直望入他眸心。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不可能再做回簡書堯,你也不再是鄔吟恩。」

「我就是想知道。給我答案,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哪怕是路上偶然相逢,我也會躲開,徹徹底底把你忘了。」

明明這正是他所希望的,可是當他親耳聽見她承諾,他的心如被血淋淋的撕裂。

簡書堯,你這又是何必?他在心中苦笑暗諷自己。

「沒有。」不讓胸中滿溢的痛苦顯露半絲半毫,他沉定直睇,口吻堅定。

「簡書堯沒有背叛過鄔吟恩。」她想笑,灼熱的淚意卻湧出眼眶,哽咽低語:「謝謝你……幫鄔吟恩保住最後的尊嚴,但是,我要的是事實,不是善意的謊言。」

她怎麼想,就是覺得他身邊有了別的女人。

一切其實都是有預兆的。

他提出離婚前的一個月,她早已察覺出他的某些異狀。

例如,有幾個晚上,當她夜裡醒來,發現他坐在床邊抽著菸;他菸癮不大,她只在他心情煩躁時見過他抽菸。

還有,好幾次吃晚餐時,她發現他皺著眉頭凝視她,眼神陰鬱,似乎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卻又礙於某些原因忍下。

種種跡象都導向他外遇的可能性。

「你不相信我?!」他怒問。

「一個男人都已經瞧不起自己的枕邊人,當然會往外發展。如果沒有第三者,你又為什麼要那麼急著提離婚?」

她笑著,卻也流著淚,努力想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平靜,卻還是哽咽失聲。

「我沒有!」向來冷靜的他,難得激動起來。

「就像你說的,我們已經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做不回原本的自己,你又何必再隱瞞?難道,那個女人是我認識的熟人?」她就是不相信他!

翟紫桓胸口一堵,怒火中燒。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別的女人,我沒有背叛你。鄔吟恩,並不是每個主動提離婚的男人,都是因為有外遇。」

「既然你堅持不肯告訴我實情,那我也無話可說了。」抬起手,抹去頰上的淚痕,她勉為其難擠開一絲笑意。「反正,你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了,你不愛我了,你不要我了,雖然很難堪,可是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低垂著長眸,分放身側的雙手攢緊再攢緊,緊得指節泛白,拳頭輕顫。

「柳茜的爹娘已經在幫我招婿,再過不久,我就會嫁人,你也會迎娶呂相國的女兒,我們各自婚嫁,誰也不干涉誰,你也不必再擔心我會死纏不放。」她反覆做著深呼吸,平復激動的情緒。

「最後,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問完之後,走出這條巷子,從今以後,我會當作從來不認識你。」

「……你問。」他沒抬眼,沉醇的嗓音嘶啞。

「發生車禍的時候,為什麼你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抱住我?」

「因為那是我的錯,我必須保護身旁的人,不管身旁坐的人是誰。」他避重就輕的說,臉上飛掠過一絲不自在。

「我看得很清楚,是那輛發財車撞過來,會發生車禍根本不是你的錯。」她眸光盈盈,緊瞅著不肯正視她的俊顏。

「我說了,不管那當下坐在我身旁的人是誰,我都會那樣做。」他的語氣忽然強硬起來,可依然不願與她眸光相對。

「是嗎?不是因為你還在乎我?也不是因為,你心中還存著一絲絲對我的愛?」

「……當然不是。」

「真的?」這一次他沒吭聲,只是別開眼,默認。

「書堯,你真的很殘忍……真的。」長睫掩下,她輕笑,笑聲沙啞乾澀,更近似哭泣。

閉眼,深呼吸,她握緊兩手,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腳步,側著身子斜睞。

「你知道嗎?當我還是鄔吟恩的時候,當你殘忍的向我提出離婚的時候,我多麼希望當下的自己懷了你的孩子,這樣一來,也許看在孩子的份上,你會多考慮一點,也許……你會顧及孩子,繼續忍耐著,跟我一起過生活。」

她知道,這種傻話說出來,只會令人覺得自艾自憐,這從來就不是鄔吟恩的個性。

可是,都已經到了最後,走出這條巷子,從此兩人便是陌路人,她想把藏在心底的話都說出來。

「但是很可惜,鄔吟恩運氣太背了,努力了這麼久還是沒能懷孕。」蒼白的秀顏浮上一絲淒楚的笑,她頓了頓,決定賭上最後一把,說:「可是柳茜卻懷了翟紫桓的孩子。」

聞言,始終靜靜佇立的頎長身軀驀然一震,俊顏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我懷孕了。」怕他沒聽明白似的,她又重複一遍。「原本我並不打算告訴你,因為那天本來就是我有心誘惑你,你也說了,你只是一時耐不住誘惑,才會在我身上發洩,這個孩子自然也與你無關。不過,我想了想,還是應該知會你一聲,畢竟,你才是孩子的父親。」

「你真的……懷孕了?」

「如果你是懷疑我說謊,想用懷孕的謊言挽回什麼,那你大可以放心。」她垂眸,一手輕撫上平坦的腹部,苦澀地說:「我已經死心了,不會再傻到用這種方式逼你或求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自己會承擔。既然柳茜的爹娘已經幫我招婿,往後也不用擔心孩子生下來會受欺負,我也不會讓孩子知道,你就是孩子的父親。」

她要帶著他的孩子嫁給別人……鄔吟恩沉痛的閉緊雙眸,這一刻,他開始恨起上天,為什麼不讓他在那場車禍就此死透。

「我說這些話,也不是要引你自責。夫妻一場,雖然時間不長,但你應該懂我,我不會把心機用在這裡。」

他當然懂她,正因為懂,所以才心疼她,才會接受她舅媽那個荒謬的建議,由他畫下句點,逼她停止對他的愛,不想讓她繼續忍氣吞聲,受盡屈辱。

「就這樣……我想說的,全都說完了,就像我剛才說的,走出這條巷子後,往後各走各的,把彼此當作從不相識的陌生人。」

她低垂著臉蛋,縱然眼眶蓄滿水光,仍是兀自揚起嘴角,逼自己釋然一笑。

再次提起凝滯的步履,始終挺直的纖細腰背微微打顫,她轉身,唇上笑意在背對他之後立刻斂起。

淚如雨下。

模糊的水眸,直直盯著前方,估算起走出巷口的距離。

這是最後的賭注,她只能放手一搏。

是的,懷孕只是一個謊言。

只要他心中還有她,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懷著他的孩子嫁給別人。

假使他真的不在乎,對她真連一絲感情都不剩,方纔她已經把責任歸屬說得清清楚楚,他不可能為了孩子就留她。

一步,兩步,三步。步履走得極緩,心口卻是震顫得胸腔都泛疼。

一滴,兩滴,三滴。明明努力揚起嘴角,淚水卻不停湧出。

就快到了……再差兩步,她便要走出死巷。

可是走出這條死巷,她的人生卻是轉進了另一條死巷;生命中少了他,她活著又有何意義?不過是一具能呼吸的死軀罷了。

腳步慢得不能再慢,可終究還是走到了終點,楊青擋在巷口的背影已近在一步之遙。

再一步,只要再跨出這一步,她與他,從今以後就只是兩個陌生人。

她微微垂首,睨往鞋尖,彷彿必須耗盡全身力氣似的,極為緩慢的邁開腳步,心中已是一片荒蕪。

「別走!」一陣強大的力量自後方撞來,如同颶風一般,將她圈圍,沉啞的嗓音幾欲貫穿她的心魂。

「吟恩,不要走!」再一次,他激動的低喚她名字。

她全身都在顫抖,目光木然直視前方,即便被他強壯的雙臂緊緊圈抱,能感覺到屬於他的體溫不斷滲向她,不真實感依然好濃重。

「如果是為了孩子……請你不要勉強自己。」她幾乎顫不成音。

「我沒有外遇,沒有愛上其他女人。」顧不得兩人的對話會否被楊青聽見,他揚高嗓音,情緒激昂的解釋。

「我愛你。」

「你愛我?那你為什麼要和我離婚?」

「因為我愛你。」她一怔,隨即流著眼淚失笑:「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會提出離婚,是因為你愛我?」

這一點也不好笑。

不想讓楊青聽見接下來的對話,他將她拉回死巷盡頭,目光灼灼地默睇著那張滿佈淚痕的小臉,面色沉痛,良久不語。

「回答我,什麼叫做你會和我離婚,是因為你愛我?」害怕他又選擇將答案掩藏,她激動的追問。

「我不想再看到你為了我受委屈。」深沉眸光中,藏著無盡的心疼。「我爸媽那樣對你,你卻必須一再吞忍,甚至不敢告訴我,只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你知道我知道後,心裡有多難受?」

她瞠大水眸,嗓音發顫:「你……你都知道了?」

「看你那樣忍耐,只在我面前微笑,獨自傷心痛苦,我還算是什麼丈夫?還算是什麼男人?如果為了愛我,必須讓你承受那些,那我寧可放手。」

原來,這才是他提離婚的真相。

不是因為別的女人,不是因為不再愛她,而是他不能忍受她委屈求全。

一瞬間,緊繃多時的情緒全盤崩潰。

「你好過分!好殘忍!你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跟我離婚!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不要我!你覺得這樣做是為了我好嗎?沒有你,我能好到哪裡去?書堯,你真的好狠心!」

大掌抓住猛捶著他胸膛的粉拳,他將她嵌進懷裡,深深地,緊緊地,低下頭吻去她臉上奔流的淚。

「你還沒聽我說完。」他目光沉鬱的說:「那時候,我是打算暫時離婚。」

「暫時?」她難以置信的哽咽著。是她落伍了嗎?離婚還有分永久和暫時?

「先讓你離開我一陣子,別讓我爸媽有機會再傷害你,趁著這段時間,我也可以籌畫離開的事。」

「離開?你要去哪裡?」她茫然的睜圓淚陣。

「不是我,而是我們。」他的語氣十分堅定,沒有半分虛假。

「我們?這是什麼意思?你從來沒跟我提過。」

「我瞭解我爸媽,不管你怎麼努力,他們都不可能接納你,而你又不願意避開他們,在家族企業裡工作,我也很難跟父母切割,既然如此,我決定離開。」

她怔住,好片刻才理解他口中的離開是何意。

「你想帶我離開台灣?」不只這樣,他還想放下簡家的事業,跟她一起出走!

天啊,這些她完全不知情!

他苦笑:「結果沒走成,反而害你失去生命,靈魂跑到這個奇怪的時空。」

「為什麼離婚的時候,你沒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答應。」她怔了怔,一時無語。確實,要她看見他為了她放下在台灣的一切,她辦不到。

倘若她知情,一定會盡全力反對,一個願配合他的計畫。

此時此刻才解開:「原來,他不是不愛她才提出離婚,而是為了讓她免於傷害,甚至想為了她放棄一切所想出的權宜之計。」

老天,她完全誤解了他!還不斷揣測他有了別的女人,以為他真的不要她了,她真的好傻好笨!

下一瞬,她哭得幾乎不能呼吸,頻頻換氣。如果她沒撒這個謊,是不是就這樣被朦騙一輩子?以為他真的不愛她了,錯怪他真這麼狠心無情的對她。

「對不起,如果當時我沒有隱瞞我的決定,你也不用這麼傷心。」心疼她的淚水,他在她耳邊不斷重複道歉。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那麼到死之前,都不要再推開我。」從他懷裡抬起狼狽的臉蛋,她痛哭失聲的做出請求。

他閉起灼熱的眸,收攏雙臂將她抱得更緊密,再睜開眼時,她捧起他的臉龐,踮高腳尖,吮上他的唇。

所有的傷害與痛苦,彷彿都隨這記吻,一起融入彼此的心底,昇華成更堅定的愛。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50 PM

第九章

綿密的吻,持續許久、許久。

直至兩人都喘不過氣,近乎窒息,四片潮濕密貼的唇瓣才分開,陣光依然眷戀不捨相纏。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來到這裡,我們都換了新身份,你還是想推開我?」思及他的冷酷無情,她的眼神添了一絲幽怨。

他沉默片刻,才把自己的想法源源本本告訴她。

包括他認為她的生命中如果少了他,也許一切都會更好,她可以重新來過,徹底遺忘二十一世紀所受的屈辱與傷害。

但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那就是她對他的愛實在太深,太深。他一相情願的想法,反而讓她傷得更重。

未了,他又神情陰鬱的說:「而且,不管那場車禍的肇因是什麼,都是我害你送命,我不想再讓你為了我受到任何傷害,遭遇更多不幸,於是我的腦中浮現一個很強烈的念頭,也許只有讓你跟我徹底切斷所有牽連,才是愛你最好的決定。」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才剛止住淚意,她立刻又起了痛哭的衝動。

「我想要見到你過得比和我在一起時還好,不要再委屈自己,也不要再為了什麼配不配得上誰的蠢問題,受到任何羞辱。我害怕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你變得這麼不幸……你懂我的,我從來不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可是我害你死過一次,所以我真的害怕,害怕會不會你跟我一牽扯上,又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他沒有錯,從頭到尾都沒有。

他太愛她,所以害怕她會再遭逢不幸,因為這份恐懼,所以他千方百計想推開她,讓她遠離他。

這是他愛她的方式,是他想保護她的方式,儘管過程是那樣折磨與殘忍,可說到底,他全是為了她好。

他的出發點全是因為太過愛她,愛有多深,恐懼便有多深。

當他對她殘忍時,同時也是在傷害他自己,因為他是這麼的愛她,而她竟然還揣測著他是否愛上了別人。

猜忌,果真使人變得盲目且愚蠢;一如愛情,也令他做出這麼自私又殘酷的決定。

她幾乎真要以為他是徹底的不愛她了!老天,那比直接撕裂她的心,還要來得痛苦折磨!

忍下幾欲潰堤的淚意,所有的怨慰都化作深濃的愛意,她把臉埋進他胸膛,雙手圈緊他的腰。

「答應我,不要再用這麼殘忍的方式為我好……我寧願遭逢各種不幸也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答覆是一記深深的回擁,像是要將她嵌入胸坎似的,環住她的雙臂緊得不能再緊。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感受彼此的溫暖與不再遮掩的愛意。

直到激動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她才有些埋怨的低問:「是因為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所以你才願意向我坦白這一切?」光想到若是她沒走這步險棋,結局會有多令人心碎,她的心口不可自抑的顫抖。

「那是我們的孩子。」他特別加重語氣強調。

她一窒,望著他殷切灼亮的眼神,不禁有些心虛,面色微窘。

要是他知道,她根本沒有懷孕,他會不會又想逼走她?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再發生!

如今兩人已經把話說開,往後還怕沒有機會懷上孩子嗎?秀顏一整,掩去心虛之色,她揚起甜笑,雙陣燦著晶亮的狡詰。

「對,這是我們的孩子。」將臉埋入他渾厚的胸膛,纖細的手臂將心愛男人圈緊,這一刻,她只想感受他。

至於孩子……日後加緊「補上」就好。

「現在可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柳茜被濬王玩弄,還被趕出府的醜事,往後在京中,我要怎麼生活下去?」她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跟我回濬王府,明日我就入宮告訴皇帝,我要娶你當我的王妃。」

「可是柳茜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太后和皇帝會允許嗎?」她憂心的說,心中卻在竊笑。

因為她很清楚,不論是簡書堯,還是翟紫桓,只要是他決定的事,就算前方擋著千刀萬劍,他都不會放手。

原來有些男人,就算平時再精明,只要搬出孩子的名義,就可以治理得服服貼貼,所有難題迎刃而解。

早知如此,當初真不該離開濬王府,應該直接撒謊自己已經懷孕才對……算了,不去想那些,當務之急,她應該趕緊讓自己真的懷上孩子。

「只要翟紫桓堅持,皇帝跟太后遲早要同意。」他的口吻萬般篤定,摟在她腰上的鐵臂微微放鬆,生怕弄傷她依然平坦的腹部。

「嗯。」她垂眸,心虛一笑,腦中只想著該怎麼快點「趕進度」。

「走,現在就跟我回王府。」大掌攢緊她的小手,他一心只掛記她的身子。

柳茜現在的身子單薄嬌弱,年紀又這般年輕,現代醫療技術也不發達,懷孕生產可是大事,當然要嚴陣以侍。

「不行。」她反拉他的手臂。

「你不想跟我回去?」眉頭一緊,俊美的面龐不安地凝睇她。

「柳茜的爹娘還在茶樓等著我,我得趕過去。」

「我派人過去說一聲。」

「媒婆帶了有意入贅柳家的人要與我見面,於情於禮,我都該過去打個照面。」她一臉無奈的回瞅。

「好,我和你一起過去。」他不容拒絕地重新牽起她的手,面上有著清晰可見的醋意。

她低垂臉兒,抿唇一笑,胸中直泛甜蜜。

王記茶樓的二樓雅座,一片鴉雀無聲。

在場眾人下巴直落,眼珠子瞪大,齊齊望著被濬王一路挽在身側的柳茜。

「這、這是怎麼回事?」頭簪紅花,眼角點了顆硃砂痣的媒婆撇首,望向同樣怔忡傻眼的柳家兩老。

柳智博與蕭靜互望一眼,愕然無言,倒是方才趕來通報的吳桂雪,別具深意的直笑。

一旁面貌斯文的青年更是急得滿臉淌汗,頻頻抬袖拭額,時不時壓嗓低問媒婆:「王大娘,你不是說柳家要招贅嗎?」

「柳茜的爹,柳茜的娘,你們兩個倒是說句話啊。」王媒婆急嚷。

「哎,我們……我們也不知道。」柳智博直搖頭。

「柳大叔,蕭大姊,現在你們總算相信我說的話了。」吳桂雪前不久如實將情形轉告柳家兩老,還被斥為胡扯,當作是幫著柳茜開脫的幫手。

「爹、娘,對不住,方才有些事耽擱,所以來晚了。」柳茜盈盈上前,對久候多時的爹娘和媒婆回以歉笑。

無人應聲,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後的翟紫桓。

「民婦見過濬王爺。」媒婆早已起身行禮,覆在臉上的厚厚脂粉微微抖落。

「嗯。」翟紫桓淡淡擺手。

「爹、娘,我……」柳茜秀顏微窘,欲言又止。

蕭靜揚手,制止女兒繼續往下說,一手攔住想起身行禮的柳智博,更不忘剛他一記冷眼。

柳茜悄悄側眸,偷偷拋了一記無奈的眼色,翟紫桓見了,嘴角一挑。

當初結婚時,簡書堯不必接受岳父岳母的考驗,如今看來,翟紫桓恐怕沒這麼好過。

蕭靜一派愜意的坐於原位,涼涼開口:「王爺真是好興致,平日不是上茶樓品茗消遣,就是待在王府欺負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娘,他是王爺呀。」柳茜低聲提醒。

「是呀,我當然知道,他就是欺負我家閨女的那個濬王爺。」

蕭靜脾氣一上來,膽識可不比男子差。再說,又有哪個為人爹娘的,見到害自家閨女名譽盡毀的罪魁禍首,還能躬身迎接?

「靜兒,你可別惹禍上身啊。」柳智博急得渾身大汗,猛扯愛妻的手臂。

「別吵。」蕭靜甩手不理。

「王爺,他們這般放肆無禮,屬下這就上前教訓。」主子雖未面露不悅,一向忠心護主的楊青已經沉不住氣。

「退下。」翟紫桓眸光一橫,淡淡下令。

「哎,欺辱我家閨女還不夠,現在連我們兩個老的都不放過?」蕭靜語氣極酸的嚷著。

「娘,王爺他沒那意思。」柳茜連忙出聲緩頰。

「濬王爺,正所謂民不與官鬥,方纔的事我也聽說了,端王爺找茜兒的麻煩,勞您高抬貴手,替茜兒解圍,我們心中甚是感激,日後還望您繼續高抬貴手,離我家茜兒遠一些。」

蕭靜訕訕地說罷,起身拉過柳茜便走,翟紫桓立時往前一站,阻攔兩人去路。

「茜兒要隨本王回府。」他斬釘截鐵的朗聲道,茶樓內登時喧嘩四起。

「敢問王爺,當初是誰把茜兒攆出王府?」蕭靜氣定神閒的反問。

柳茜揚眸與他對視,苦笑搖首,透過眼神轉達,千萬別和他未來的丈母娘計較。

翟紫桓輕扯嘴角,倒也不以為意,反是替她感到高興。他知道,父親去世是吟恩心中淡不去的傷痕,如今能有雙親依靠護持,想必她對柳茜爹娘甚是珍惜敬愛。

「先前之事,全是本王的錯,如今本王已經決定娶茜兒為妻,然後必當盡力補償茜兒。」

「哇,茜兒要當王妃了!」吳桂雪喜孜孜的拍掌大嚷。

「王爺,飯可以亂吃,承諾可不能亂給,王爺可是皇親國戚,怎可能娶一介平民為正妻,縱然王爺是要立茜兒為側妃,恐怕皇帝爺還不肯。」

「柳大娘如若信不過本王,本王這就入宮請旨。」

「請旨?王爺想請什麼旨?」

「自然是請陛下賜婚,讓本王名正言順迎娶茜兒。」

此話一出,四下譁然。

竟然能讓濬王親口許諾,入宮請旨賜婚!柳家可不是王公貴族,只是一般尋常百姓哪,這個柳茜當真是好大的面子哇!

「光說不練,又有何用?我們這就回家等著王爺拿指婚聖旨來娶。」蕭靜不疾不徐的輕笑回應。

「娘……」哎,蕭靜這回可真是炸毛了。真糟,要是不能跟書堯回濬王府,她一個人怎麼懷孩子?

「走,我們回家等著。」瞧見女兒一雙水陣盈盈直望著翟紫桓,蕭靜撇唇,不由分說的強拉她離開茶樓。

真沒骨氣!她蕭靜的女兒,可不是說娶就娶!管他是王爺還是皇帝爺,想娶茜兒當妻,都得先過她這個檻!

不多不少,一日不差,一個月後,北宸國最是尊貴,受盡皇帝榮寵的濬王爺,由太后親自下旨指婚,將民女柳茜許配為濬王正妻。

濬王更是帶著聖旨,帶著數十輛馬車的豐饋聘禮,親自上柳家提親。

那當下,未來的丈母娘蕭靜,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要娶我女兒可以,但是王爺必須承諾,日後王爺身邊只會有茜兒一人,不會再納側妃與侍妾,如若不願,那麼柳家哪怕是抗旨斬頭,也不願把女兒嫁入濬王府。」

濬王一笑,當場允諾。

在場有幸目睹此事的人,無不四處大肆宣揚,褒贊濬王是千古難逢的一等夫婿。

濬王大婚的消息一出,一時轟動帝京,京中人人皆道,柳家閨女手段一絕,竟能「治癒」濬王的龍陽之癖,一夕翻身,地位顯貴。

這夜,濬王府喜事臨門。

龍鳳對燭,喜字剪紙遍貼,大紅燈籠高高掛,文武百官輪番親送賀禮,來往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當初她和書堯的婚禮,被媒體譽為灰姑娘嫁入豪門,想不到再嫁一回,情勢依然相同。

穿越時空,人事全非,不變的是,書堯依然是高高在上,她仍是身份矮上一大截,莫非這真是上天給他們的考驗?

思及此,她不禁想笑,這嬌媚一笑,正好落入了挑開紅蓋頭的翟紫桓眼底。

兩人今晚同樣被古人繁瑣的婚嫁禮儀整慘了,加上翟紫桓是貴族子弟,太后與皇帝又各自派人來觀禮,幾番折騰下來,再好的耐性與體力都被磨光了,真不曉得古人是怎麼撐過來的。

他拿掉了壓得她整晚喘不過氣的沉重鳳冠,放掉盤起的長髮,大手體貼地輕揉她的後頸。

「嗯……」她發出慵懶舒服的呻吟,水眸微彎,柔睇著身穿一襲貴氣新郎紅袍的翟紫桓。

「古人的婚禮可真夠煩人的,你一定累壞了。」頎長身軀往她身旁一坐,讓她將頭枕上他的肩膀,大手順著嫩白的細頸一路往下,按摩起她酸疼的腰背。

他按摩的技巧真好……她舒服的輕嚀一聲,任他俐落的解她胸前的繡扣,脫下身上那襲太后御賜的華貴嫁衣。

「呼,總算可以喘口氣了。」不出片刻,她身上僅剩抹胸與褻褲,自然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色,上頭密密繡滿如意吉祥的細緻紋飾。

他亦已褪下長袍,光裸著渾厚堅實的胸膛,下身僅著一條黑綢裡褲,白玉簪子抽起,流墨似的長髮垂散而下。

她癡望片刻,細軟的藕臂勾上他的頸子,笑容甜似蜜,嗓音嬌嬌軟軟的道:

「我從來沒想過,你留長髮的模樣會是這樣,真好看。」

「不覺得很娘娘腔?」他輕笑。

「不會,很適合你。」她湊上妝點得如艷花的秀顏,啄吻他上揚的薄唇。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端起擱在几案上的合巹酒,餵著她喝了幾口。

「我已經讓人把酒換掉,杯裡裝的是菊花茶。」他貼心的說,沒發覺她眸內一掠而過的心虛。

啊,差點忘了,雖然所有難題看似都已解除,可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沒懷上,萬一謊言露餡,書堯不知會有多生氣……

思及此,她連忙收起慵懶倦意,笑容更添嬌媚,將金盞杯擱下,跪坐在榻上,把男人強壯的身軀拉向自己。

纖白的細指輕畫過堅硬的胸膛,刻意在褐色小點上繞圓,她揚起水光瀲的眸,凝視他的神情千嬌百媚。

他胸口一緊,喉結上下滾動,感覺下腹開始發硬,體內的慾望開始沸騰。

「吟恩,不行。」強壓下幾乎快失控的渴望,他拉開她不安分的小手,抗拒腦中竄動的無數邪惡念頭。

「為什麼?」她輕咬下唇,眸光無比嬌媚的瞋著。

「還是懷孕初期,你現在的身體又這麼單薄,我怕會影響胎兒。」他伸出寬大的掌心輕擱在她的小腹上,俊顏洋溢著即將為人父的驕傲。

不行不行!這樣下去,她的謊言可就圓不了。

秀顏甚是苦惱的微皺,她決定改變策略,先放低他的戒心,再慢慢誘惑他。

「你是怎麼讓太后答應這門婚事的?」

她靠在他的胸口,稍稍收斂起嬌媚,端著純潔無辜的神情瞅他,纖手卻是若有似無的,在他的腰腹間遊走。

「很簡單。」他半掩長眸,嘴角上揚,大手忍不住撫上她細膩如絲的美背,帶繭的指腹來回輕畫過雪膚,稍解體內奔騰的慾望。

「怎麼說?」她嬌瞋一眼。

「你想聽哪個版本?文雅一點的?還是將文縐縐的話直接翻譯?」他笑問。

「直接翻譯吧。」她受夠了那些饒舌的言詞,一句話往往得繞好幾個圈,有時話中深意還得自行深入挖掘。

「我告訴太后,柳茜治好了我的特殊癖好,原本我只要碰上女人就會全身不舒服,只對男人有感覺,除了柳茜之外,我對其他女人起不了任何反應。」

聽著他露骨的告白,心口悸跳,她臉頰瑰艷似火,又窘又羞的抿唇直笑。

他勾唇,長指輕畫過她柔嫩的臉頰,撫過她羞赧的嬌笑。

「至於為什麼太后會這麼快就下旨,則是因為我告訴太后,你的肚子裡已經懷了我的孩子,難道她忍心看到我的骨肉流落在外,沒有名分?太后一聽,當場比我還急,立刻召來太監擬旨,還把皇帝一起找來商量婚事。」

糟了……這下連皇帝和太后都以為她懷孕,要是不快點把孩子「弄」出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

心中火燒火燎,偏生又急不得,她垂著眸,一雙黛眉微蹙,皓齒輕咬住軟潤紅艷的唇瓣。

「怎麼了?瞧你一臉不開心的樣子。」長指勾起水嫩下巴,他溫柔地笑睇她。

「書堯,我……我不舒服。」她紅著臉囁嚅。

「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肚子?」他斂笑,俊顏一肅,連忙要起身下榻。

「不是、不是。」藕臂一勾,連忙將強壯精實的身軀拉回來,她嬌軟的偎近他胸膛。

「不是肚子,那是哪裡不舒服?」他話才剛說完,她已經伸出一雙纖手,將他按倒在榻上。

「我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忍下羞意,她敞開滑膩玉白的腿根,往他堅硬如磐的腹部壓坐而下。

他低哼一聲,呼吸加重,眸光漸沉,閃爍起慾望的火焰。

媚眸挑起,軟唇一勾,秀麗小臉懸著嬌柔可人的淺笑,她將雙手繞到頸後,解開了抹胸的繫繩。

片刻,雪白飽滿的圓乳躍入他眼底,早已翹立的乳尖,殷紅如嫩果。

他咽動著喉結,腹下的男性堅硬勃起,緊抵著她柔軟圓翹的蜜臀。

「這裡,不舒服。」她拉起他的手覆上豐軟的雪乳,又拉起他另一手探入褻褲內,嗓音甜膩媚人的輕喃:「這裡也不舒服。」

「吟恩,別鬧,你的身體受不住。」他的嗓音粗啞,嘴上雖是這般說著,身體卻背叛了理智,大掌輕揉著軟腴的嫩乳,拇指來回刷弄硬挺的乳頭。

好軟,好嫩……他半是壓抑、半是著迷的緊瞅著被搓揉得泛紅的雪乳。

「嗯……這樣舒服多了。」她仰起小臉,神情沉醉,越發挺起上身,讓他的大掌得以輪流狎玩揉弄。

「書堯,別用手,我想要你親親我。」長髮隨著她俯低身子的動作,如流墨一般的垂滑而下,她主動將被玩弄得飽脹難受的軟乳送到他的唇邊。

嬌艷的乳頭摩擦過緊抿的薄唇,彷彿戲弄一般,她媚笑,故意輕輕晃蕩雪白乳波,迷眩他越見深沉的黑眸。

「書堯,你親親我好不好?」嬌甜的嗓音聞之酥骨,水滴狀的雪乳在長眸前蕩漾如浪,淫蕩翹立的乳尖時不時刷過他的唇。

看著他極力壓抑的神情,弧線漂亮的下顎抽緊,俊美的面龐發僵,胸膛緊繃,她故意壞心的擺動腰臀,抵著頂在臀後的昂揚磨蹭起來。

「該死!」忍耐已達極限,他低咒一聲,張唇含住誘人墮落的乳尖,狠狠地吸咂起來,焊舌用著急躁的節奏刷舔。

「啊……好熱……」她的雙手撐在他臉側,水眸半掩,看他輪流以唇舌含吮胸前硬挺的兩朵乳蕾。

在他孟浪毫無節制的吸吮之下,淫浪的吸咽聲傳出,雪白的嫩乳不出片刻便被舔吮得一片濕亮。

舌尖繞著乳暈打轉兒,挑開乳頭蕾心的嫩褶,用牙齒輕嚙,刺激的快感直竄入她體內,她不住的吟哦。

「好舒服……啊……別那麼用力……」

「你喜歡我這麼用力,不是嗎?」男人揚起低沉邪氣的朗笑,另一手勾下褻褲,按上覆著細軟黑絨的蜜蕊,長指輕壓重捺,撥開粉嫩的肉瓣,旋入潮濕的花口。

軟若絲絨的肉壁即刻將粗長的指頭含緊,隨著他的抽撤動作,發出水澤聲。

俊臉微仰,他一臂平貼在她滑膩如錦的背後,大口吞含嬌嫩的雪乳,一手探在她大敞的腿心,狂肆掠奪。

「都硬成這樣了……這下舒服了?」他稍稍退開俊臉,探出火熱悍舌,勾舔過硬如小石的乳珠,上頭還牽著他方才舔舐留下的銀絲。

「嗯,舒服了……可是這裡……還是很不舒服。」她翹起圓臀,輕輕挪動妖嬈的嬌軀,忍下渾身酥麻的快感,纖手挑著他的褲頭,往下一拉。

勃發的男性登時彈跳而出,盤繞的青筋脈脈突起,前端小孔洩出一縷濕痕。

一手撥開滑下的青絲,她俯下小臉,輕舔過圓碩頂端,耳畔立即傳來男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幾近瘋狂的低咒。

「該死!」熾熱的肉莖被溫暖小嘴含住,持續腫脹,不出片刻又變得更加粗硬。

她那雙小手更輕揉起兩側圓囊,配合著嘴裡重複吞吐的節奏,兩相配合折磨著他。

兩眼赤紅,他的冷靜與理智早已被慾望燒成灰燼,他低吼一聲,猛然推開她。

他讓她後背靠著床柱,用力拉開她的雙腿,屈立在兩側,嬌嫩的秘花正涓流著愛液,兩片花唇微顫,渴望著他的疼惜。

「啊!」

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同時,也將粗壯的男根狠狠插入花穴,她敏感的身子一縮,濕熱綿軟的肉壁緊緊咬住他。

「這樣舒服了嗎?嗯?」

屢受她誘惑的男人,貪婪地吮吻她的小嘴,舌頭模仿著身下插抽的動作,不斷進進出出。

「嗯……啊啊……好深……舒服啊……」

花穴被粗壯的男根塞滿,他不停縮臀挺腰,插得凶狠,又淺淺抽出,肆意摩擦著花徑。

「書堯……不要停……」

纖纖十指攀緊了男人厚實的後背,她被撞得渾身顫抖,嬌啼不斷,甚至激動得流下淚水。

「讓我更舒服……啊啊……再用力一點、用力一點……」

「書堯,你親親我這裡,好不好?啊……你瞧,都硬了……」

「書堯,你幫我揉揉那裡,好不好?」

「書堯……」

為了圓謊,也為了快點懷上兩人的孩子,這一夜她可是徹底撇下羞恥心,努力施展媚術,讓他一次又一次隱忍不住,翻身壓倒她,用灼熱的白液將花穴灌飽。

那一夜直到天亮,守在新房門外的隨從與新入府的丫鬟都臉紅似血,不自在的低著頭。

直到最後一回,他將精華一滴不剩的射入花心,汗濕的強壯身軀壓覆在她身上,同樣筋疲力盡的她,依然盈盈甜笑。

纖手輕撫過他俊美的面容,她湊近微腫的唇,啄吻他優美的薄唇,卻見他緊皺眉頭。

「我們這樣……會不會傷到孩子?」他憂心的問。

「不會,你多心了。」她狡黠一笑,趕緊轉移話題:「我很高興可以再嫁你一次。書堯,我愛你,這輩子我只嫁你一個,絕不二嫁。」

「對不起,之前我那樣傷了你。」纖手按上他的薄唇,她輕搖螓首,軟聲道:「都已經過去了,你已經又娶了我一次,還答應柳茜的娘,往後只能有我一個女人,這就夠了。」

他何其有幸,可以被這樣一個擁有堅強心志,卻又溫柔包容的女人深深愛著。

俊顏微微動容,他不住的啄吻她的眉眼,她卻不安分的扭動嬌軀,探舌輕舔他的下顎。

他垂眸一睨,瞧她笑得嬌媚柔情,軟唇輕啟,徐吐蘭息……分明是又想誘惑他。

「吟恩,我們不能再……」他的唇被堵住,纖白的小手撫弄著他的胸膛,繼續壓搾他的精力與熱情。

當務之急,是快點趕進度,萬一她的謊害他背上欺君之罪,那可就糟了。

窗外,天邊雲外曙光方亮,佈置得一片紅艷大喜的新房內,依然是春色無邊……

--END--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4-3-26 08:51 PM

後記喬寧

嗨,很高興又跟大家見面了!

書出版的時候,暑假應該已經結束了,夏天也快到尾聲,再來就是中秋節了,大家記得少吃烤肉,以免肥肉上身喔,呵呵。(歐巴桑的叮嚀)那就來聊聊這本書吧!

因為親愛的阿編有提過,所以首先要來自首一下。

自首什麼呢?

就是在故事的開頭,我埋了個梗,小小製造一點懸疑,讓人家揣測到的麼男主角要提離婚,重生後又為什麼不肯認女人。

其實啊,一開始我屬意的設定是真的讓男人外遇(汗),但是寫著寫著,自己也覺得,羅曼史男主角外遇,這應該是很幻滅的事,讀者應該會想殺了他吧?

但是孩子都已經生一半了,我這個當娘的總不能把稿子殺了(笑),所以到後來決定大轉彎,就成了大家現在手上的這個故事。

雖然設定上有些變動,不過我想表達的愛情糾葛還是不變滴。

再來說說女主角。我個人很喜歡這次的女主角,因為她很堅強,但是也很固執,為了自己追求的愛情,不管受到什麼樣的侮辱都不怕,真的很勇敢。

至於男主角的心態,當娘的要來幫他解釋一下。嗯,他就是死腦筋,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女主角,所以重生後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覺得女主角與他在一起只會遭逢不幸,才會千方百計想推開她。

愛情的方式有很多種,每個人在經歷人生的劇變後,或多或少都會有改變,可能會變得堅強,也可能會變得軟弱,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面對新的抉擇時會有恐懼,也可能退縮。

男主角與女主角就是兩種愛情的對比。

一個是不管遭逢怎樣的劇變,還是依然堅持自己所愛,選擇握緊不放手;一個是害怕所愛的人會再因為自己受傷,心中恐懼,所以一直想放手。

這就是這個故事主要想表達的感覺,希望大家會喜歡喔!

那麼我們下次見了!(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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